「算是没事了吧!」
「可是『算是没事了』是什麼意思?」包大同问。
「意思是说,溪头店从此后并没有受到『很明显』的骚扰。」阮瞻斟酌著字句,不知道该怎麼形容溪头店的情况。
事实上,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平安无事了,半夜裡再也没有小孩敲著门喊妈妈,但从那以后,整个村就像生了重病、被抽走了阳气的人一样,再也没能恢復以往的健康。以前只是贫困罢了,现在整个村子都笼罩在阴暗、脆弱的气氛之中,没有丝毫的旺盛生气,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所有的人噤若寒蝉,村裡人的身体也非常脆弱,连饲养的家畜和狗狗们在内,三天两头生病,也不知道是当时被吓得太过,还是那三位瘟神降下了什麼灾祸。
对这一切,阮瞻看在眼裡,心裡很明白是怎麼回事。要知道人的头顶和肩上总共有三盏阳灯,所以总有老人说半夜走夜路,千万别回头,因為一回头,阳灯就会灭,等三盏灯全熄灭,人就没有先天的气息来抵挡阳气了。但就算走夜路遇邪,阳灯熄灭,只要能熬过危险的时刻,第二天白天,大地升腾的阳气还是会自然给予人类足够的补充,就像添满了灯油一样一到夜晚,阳灯又会亮起!
可是溪头店的人却并不是这样,他们身上的阳灯只有两肩上各有一盏,头顶上的阳灯无影无踪,不是一时的熄灭,而是根本的消失了!
这让他对那两个小小妖邪的实力更有了深刻的理解,他们的阴力太强横了,竟然在出世的一瞬间,吃掉了村民的阳灯化為己用。他们在地下被埋了几百年,储存了无尽的力量,身為灵体竟然可以採取阴阳中和之术,不仅提升了自己的力量,还可以使自己随处游走,而不受埋骨之地和昼夜之分的限制。
这真的、真的、真的是很难对付的。
而对於溪头店的村民来讲,要想彻底根除这种阳火微弱、随时会有外邪入侵的情况,就要灭了这两个妖孽才有可能。这件事他办不了,要正宗的道术传人包大同才行。到时候,只要分离了这两个妖孽吞食的人类阳气,再施法放回村民身上就可以了。
「看来他们好像对溪头店这样的穷乡僻壤不感兴趣。」包大同说,「事实上从他们出世到今天,有五年的潜伏期。那这五年他们在干什麼?又為什麼不出来為祸?是因為他们在修炼自己呢?还是他们想安静的『生活』?而后来又是什麼诱因让他们跑出来犯罪的?」
「张子新算是诱因吧?」万里说,「至少他来到溪头店,让那对妖孽感受到了外面的世界。我想,他们被埋了那麼多年,被埋时年纪也不大,可能对世界是非常好奇的。也许这就是五年中他们都没有祸害人类的原因。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也许他们做过坏事,可由於隐密或者伤害不大而没有暴露出来。而最近这些引起人们恐慌的丢失小孩的事,可能是出现了什麼我们不了解的原因才促使他们如此的。」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麼原因,只是随心所欲吧。」小夏想起小童的眼神,打了个寒战,你也说他们被埋时只是五、六岁的小孩子,所以虽然经过了几百年,他们的智力可能成长為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狡猾残忍,可是他们的心智也许还是小孩子。你们知道,小孩子的心思是很难猜测的,做什麼事也是凭自己一时的好恶,不一定有理由,也没有规律可循。」
「我赞成小夏的说法,也许当年张子新来到这裡后,他自身的情况或者他来自的地方引起了这对妖孽的兴趣,所以他们就跑出来了,也许四处游荡了一阵,也许就直接潜伏在我们的城市裡。」包大同说,「想想这是多麼可怕的事,对於大多数人来讲,每一天我们身边都可能有不寻常的东西在窥伺著,危险就在我们身边,可我们却并不知道。」
他的话让大家沉默了一阵,然后他才接著说,「我不明白的是这件是為什麼没有闹得眾人皆知,而且就算张子新的朋友没有向警方透露什麼,警方难道也没发现什麼可疑的事吗?」他继续说。
「很简单。」万里摊开了手,「要嘛是村裡人胆小不肯说,要嘛是被当地政府当作封建迷信的事件给压了下来,要嘛是那对妖孽做了什麼手脚。不过既然张子新知道的话,证明这件事在当地还是有流传,再说阿瞻不是说当地的小报有记载吗?大概是没被广泛的注意到吧?后来又被压下了。现在的问题是,张子新怎麼引火烧身的,而且河那边出了什麼事?」他说著,又看向阮瞻。
「据村裡人讲,当年这件事过后不久,就有一个大城市来的、姓张的记者来到他们村打听这件事。大概是乡下人对记者这个身分比较敬畏吧,所以他们虽然怕再招惹到那『三位大仙』,但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张子新。张子新当然是不信的,一门心思要找到其中的破绽,於是又是跑到挖水库的那块地上调查,又是到祖庙裡搜索物证,最后他还去了一趟重新埋葬这三个枯骨的地方。」
「河那边的村子没发生什麼事吧?」小夏问。
「还好。」阮瞻说,「溪头店的居民一来怕他们葬到别人的村子边,人家不会同意,二来也是有良心,不想给别村带来灾祸,所以选的那个地方是河上游的一片荒地,附近没有村镇,背靠著一座荒山。」
「哇,溪头店的村民果然好,如果我是妖灵也不会祸害他们了。」包大同夸张地探口气,「又是把我挖出来,让我重见天日,又给了我一块有山有水的风水宝地让我吸灵气,就算我是喜怒无常的小孩子心性,也不会恩将仇报的。」
「我说是当年的事。」阮瞻提醒他,「经济发展得那麼快,那块坟地早在三年前就被当作无主坟地给平了,现在那地方是一条平坦的公路,一天有数不清的车辆从上面通过,他们是没办法在那种环境中修炼的。」
「不会是死亡公路什麼的吧?就是那种车子一到哪个地方就出事出故的。」包大同问。
阮瞻摇摇头,「那裡没出现过什麼重大事故,你别忘了,张子新是五年前失踪的,假如那两个妖孽是因為他而离开溪头店,而且他们又强大到不必受埋骨之地和日月阴阳的限制,那个所谓的坟墓早在五年前就空了,只是一堆枯骨而已,又怎麼能為祸过往行人呢?」
大家一想也是,都点点头。
「现在问题出在张子新身上,他来到溪头店后遭遇了什麼?他是怎麼失踪的?」万里把话题导回。
「据村长介绍,张子新在村子裡折腾了几天后,就準备去河那边调查。当时他是住在村长家裡的,村长极力劝阻他不要去,但是他非常直拗,第二天一早就独自动身了。他没有交通工具,五百里的土路不知道他是怎麼走的,以前村民们把那三具枯骨下葬的时候足足走了一个星期才到,如果来一个往返的话,应该至少两週,可是他在第七天半夜就回来了。他回来的那天晚上,有几个村民因為去镇上回来晚了,才一进村口就看到一个男人慌慌张张的在村裡跑,好像想藏身哪裡。有一个村民认出他就是城裡来的张记者,所以叫了他一声,哪知他一扭头,差点把那几个村民吓死。因為他的身子和脖子都没动,整颗头却转了一百八十度,而且脸上一片惨白,五官模糊到看不清楚。而正当大伙吓得挪不动脚步的时候,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突然出现。一人牵著他一隻手,硬拉著他走远了!而从那以后,他再没出现过。所以说,他在法律上虽然只是失踪,但从村民们的口述裡可以断定,他必然是死了,不然不可能七天之内往返,而且也不可能是那种状态。」
「那麼他的魂魄--」万里有些担心的说,「是走了?还是被困在那裡?或者被吃了,这两个妖孽一出世就吸了许多狗的血,那麼他们现在带走那麼多小孩,是当作食物了吗?」
「这要彻底解决了这件事,才会揭开谜底。」阮瞻说,「不过村长给了我一本笔记,是张子新当年留下的,可能是他走得太急,忘记在村长家了。」
「啊?有笔记?在哪在哪?」急性子的包大同直跳起来,「上面说得什麼?」
「我收起来了,以后会有用的。」阮瞻淡淡地说,「至於上面说的,就是他那几天调查的情况。」
「他怎麼说?」万里比较好奇,一个无神论的记者是怎麼解释这见怪事的。
「他认為溪头店準备挖水库的地方,以前是一座修道人的坟墓,中间的大缸是一个老年道士,这从他的散髮、牙齿和残留的一点衣物上看得出来;荷花缸上经歷多年没有退色的绘画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工艺,很有研究价值;缸体中的丝网也是製缸时混的,大概是為了防裂;而且他挖出了被村民掩埋的缸体碎片和碎石,发现那上面有用奇怪的顏料书写的黑色符咒,他认為那是丧葬习俗的一种,类似於陪葬经文一类的;那两个被挖出来时面目栩栩如生的小孩,也是古时候最残忍的一种陪葬方式--陪葬童男童女。他们的头顶和双手手心在活著时被打上洞,灌入水银,再加上过去的一些古怪但又深奥的防腐技术,所以使这对童男童女可以歷经百年而尸身不腐。而当村民把他们挖出来,让他们接触到了空气,尸体才迅速腐烂;至於最恐怖的半夜敲门和杀死村裡大小狗隻的现象,他认為前者是村民在惊恐下集体出现幻觉,后者是出现了兇猛的野兽。」
「狗是最敏感的动物,再兇猛的野兽也不可能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把它们全部杀死。」包大同说,「这说不通。」
「没错,这个问题他在笔记裡也有解释。他认為一定是一种能分泌特殊物质的稀有生物,可以散发出类似迷幻剂的东西,这才让那些狗儿乖乖和它到了祖庙,然后任由他残杀。」
「解释得很好,可是哪有这种动物啊。」万里说,「如果真的有,那国家还不马上抓来保护研究!」
「在这个问题后,他画了一个巨大的红色问号,大概也是先做个假设,然后慢慢求证吧,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了。」阮瞻轻嘆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其实在我看来,他猜测的前几项都对--老道士死后,由於地位比较高,所以陪葬了童男童女,而那些符咒、他手裡的拂尘和他嘴裡死咬著的金铃都是為了镇住灵体之用的,只是对於那对童男童女他的判断出现了错误。那童男童女陪葬前只是普通的小孩不假,但在活生生被陪葬后,有可能因為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而发生了变化。
之所以有那些符咒和法器,大概就是為了让这两个小孩死去后的灵体也不能离开,而陪著老道士,做他永久的奴僕。可是这老道士显然没有那麼大的法力能使自己成了魂体后还可以修炼,再或者,他死后的灵魂甚至都没有先天的凶气。可是你们知道,越是小、越是柔弱的人,横死后的怨力也就越大,那对童男童女有可能在死后產生了巨大的能力,因而吞噬掉了老道士的灵魂,甚至可能得到了他以前修炼过的法术归為己有。可是他们又被那拂尘、金铃和满缸的符咒,甚至那个不知名的网子压在地下出不来,这一呆就是几百年,直到溪头店的人无意中挖到他们。又因為拿走那些能压制他们的东西,而使他们彻底摆月兑出来。
他们的修炼可能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毕竟当年他们那麼小,可正因為这种无意和心无杂念,才使他们从老道士那裡继承来的法术精纯而高端,考虑到这几百年的黑暗与寂寞,再考虑到他们智力的成长,如果他们后来為了破土而出而勤加练习的话,就可以想见他们现在有多麼厉害了!」
阮瞻的话说完,大家又是半天没说话,每个人心裡都在想像这对妖孽当时所遭受的野蛮酷刑和如今他们的法力高深、為所欲為。
这要怪谁呢?也许他们是受害者,可是当他们成為强大的害人者时,被伤害的人们又该如何?!
「那个--就是说--」小夏猜测著,「虽然有三具枯骨出土,实际上,老道士已经魂魄无存,害人的只是这一对意识不到自己在害人的童男童女。那麼如果按照我们的推测,就是小童和张嘉琳!可是吕妍呢?她在扮演什麼角色?张子新究竟走了没有?」
「慢慢来,不要急,问题还多得很。」阮瞻扯了扯嘴角,向小夏盪漾开一朵笑意,「比如说他们為什麼会找上我们,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还有啊,他们和包大法师好像有仇似的。你忘了吗?小童曾经说过--他变成什麼样,我都记得。那麼,咱们的包大法师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