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头每次远观方晨,都无声无息,方晨丝毫不能察觉。()
他来时无声,去时无形,每次都只是看看,然后微微叹气。
方晨每日都重复这个动作一个时辰,不长,但是日复一日,日近一年,也重复了不知几万。
他的伤已经痊愈,但是始终无法想起以前的事。
他为什么会这一式?
因为他只记得这一式。
随着时间流逝,他不但没有多想起一些过去,反而连那一些碎片也模糊不清了。
什么一刀斩,什么梨花剑雨,再也不见踪影。
方晨只记得有个墓地,两块墓碑,墓边两株桃花。
他心中有一种凄凉的痛。
他想知道自己是谁,他想知道墓在何处,他想知道自己的一切!
这种痛让他双目失神,口不能言。
他一张口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一个陌生的声音,他不愿听,所以他不愿言。
曾经念叨的一个刀字,只是他失魂落魄的呢喃。
刀,一把很重要的刀。
当然,方晨还记得一件事,或者说是一个人。
小谢。
……
雷老头在坐在屋子外头,正在给一个崴伤了脚的村民医治。
他握着村民的脚踝,顺着关节揉了揉。
“会疼,忍着。”
村民嗯了一声,但随即又大叫了一声!
只见雷老头掰着脚,突然发力,向左侧一扭,立刻又向右回转回来。
那一瞬的疼痛好似腿脚被打折了一般。
“好了。”
“啊!真的好了!”
村民动了动脚踝,自然如初,大喜。
“还不可乱动,我给你敷上一帖草药,三日之后可以无碍。”
“雷老,真是太谢谢你啦,唉,凭你的本事真不该待这小村子里。|我|搜小|说网”
“老骨头一把了,就喜欢这僻壤的地方,清静啊!”
村民离开的时候正好方晨回来。
“刀哑子,又去敲竹杆啦?”
“嘿嘿。”方晨笑得有些憨,算是回应了。
“刀傻子,刀哑子,哈哈哈……”
村民都知道方晨的怪癖,这是平日里闲扯的乐子。
方晨也不在意。
方晨的嘴上长出了浅浅一圈胡须。
十岁习刀,已学七年,如今村中又一年,不过十八而已,顶多是茸毛,怎会事粗硬的胡须?
一年时间,他长大了很多,亦或者,是老了很多。
人不能停留在过去,但是若连过去都没有,如何寻找未来。
雷老头见方晨回来了,招了招手,有什么要话说。
方晨走了过去。
“刀哑子,我知道你不是哑子。”
方晨听闻此言,低下头,默不作声。
“你已经痊愈多时,身体上已经恢复了最好的状态,你该走了。”
雷老头缓缓地说着,望了望远处的山。
“这里不适合你,你有你的刀道,你要去追寻。”
方晨一愣,随即猛抬起头!
“你怎么知道!”
“哈哈,你看,这是你到这里来的说的第一句话!”雷老头一笑,继续说道,“你那来回劈砍的招法,只有刀能使出,我见过无数刀法,怎会认不出?”
“你是谁?”
“老头我能选择隐居在这里,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你不想出去闯荡?”
“我只想知道我是谁!”
“东州州府建阳城,将军府,有位名叫陈药子的道人就在府上,他会一些神巫之术,或许能够帮到你。”
“他凭什么帮我?”
“你怎么不问我凭什么救你?”
“这……”
方晨答不出,若没有雷老头的照料,他已身死。
方晨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
“承蒙前辈救治,大恩难报,请受我一拜!”
他一抱拳,弓身一拜,却没有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
“好!哈哈,你还很有志气。”老头看了看弓着身,却没跪谢的方晨,说道,“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你。”
方晨没听明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啊……”
雷老头说了这更加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便起身向屋内走去。
“刀道已亡,你若执意追寻,天矮地窄,你就去把它闯开!”
……
方晨离开了。
当夜他便一人划着竹排,顺流而下。
他没有道别雷老头,没有道别村民。
如何出现就选择如何消失,这个村子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晨始终想不明白,雷老头为什么要这么用心的救治自己,照料自己。
他也始终想不通雷老头的身份。
雷老头性格很可亲,但是他一定不是凡人。
方晨深知,若是其他医者一定回天乏术,雷老头却貌似很轻松。
方晨敲竹杠的时候从来没见雷老头,但他却好像每次都站在身后,什么都知道。
他怎么知道这是刀法。
他说见过无数刀法。
无数刀法!一百年前?
方晨无解。
莫怪流水不清澈,只怪眼中无净澄。
长忆一轮城阙,不记城内故人,失忆可愁,回忆更愁。
方晨默立在竹排上,一路徒有皎皎明月作陪,夜半之时,能看清河道便已别无他求。
直至第二日上午,终于到了建州城。
建州于建阳城东边百里,路途还远,但总算有歇脚的地方。
方晨的性格本是机灵多变,但这一年没有说话,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甚至向人询问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也被忘了?
方晨苦笑地摇摇头。
正当他想问路人去建阳怎么走,却看街道远处有一群人热闹地在围观。
人群围成了一个圈,圈中有一大汉。
此大汉浓眉大眼,络腮胡子,虎背熊腰、人高马大,正光着膀子向四周之人一一抱拳。
“我乃建阳人士,路经此地,身上盘缠几无,又回家心切,望众位给个铜板零头,助我上路。”大汉声如洪钟,高声说道。
“你在路边月兑了衣服,我们就得给你钱?乞丐也要穿个破烂、捧个破碗,申吟两声才有人同情。”有人不满道。
“就是!乞丐来讨钱,你长得这么大个的也来讨钱,当我们建州是人傻钱多啊!”顿时众人附和地嚷嚷起来。
大汉见此,双眼一瞪,活像两只牛眼。
他这一瞪,顿时把众人吓得不敢出声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白要你们的钱!我黄大槐有鸿鹄之志,怎可能做那行乞之事!”大汉环视一遍众人,继续说道,“我月兑了上衣,让你们随意捶打,打一拳一个铜板,打十拳五个铜板,家有不顺事,活有不顺心,皆可找我出气!”
众人一愣,随即哗然一片,天底下哪有这种主动找打的事!
众人纷纷议论,但看到大汉那身形和眼珠子,都不敢上前,要是大汉一怒,保不准挨打的就是自己了。
方晨不愿搀和热闹,但是一听是建阳人士,便也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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