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一片凄惨景象。
数十万拖家带口的百姓,男男女女,老老扫少,哭天抢地地向南而行……
辽阔的平原上,放眼望去皆是移动的人群。耐不住远涉的辛苦,加之长期缺粮少食,身体虚弱,不时有老人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
家人也无力殓葬,只能寻张草席裹了尸身后,直接挖个浅坑掩埋了事。
这还算好的!有些尸身便是直接曝露于野,经风霜侵蚀,鸟兽蚕食,腐臭变质。更有甚者,一些饥饿已极的流民会将死尸煮食充饥。
一些与父母失散的孩童放声痛哭,张着泪眼迷离的稚女敕眼眸望着南下的人流,显得那么无助可怜。更为可怕的是,一些饥饿的流民,已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这些孩子,仿佛在看待宰的羔羊一般。
人伦大道,纲常礼仪,在饥饿、生存面前,变得一钱不值。最实际的,就是活下去……
这几十万流民百姓,有的来自徐州,有的来自青州,都是被曹军强行驱离自己家园的。
按照荀彧的计策,夏侯惇领军将青州南部的北海、临菑二郡,徐州北部的琅琊郡百姓的房屋、田地毁坏,而后以武力将三郡三十余万百姓强行驱赶入下邳、东海郡,而后又暗以细作散布言论,将这股庞大的流民引向南迁的道路。
如此庞大的流民队伍,无论经过何处,都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将所有能够充饥的东西全部吃光,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当地的百姓虽然不甘,并奋起与流民争斗,但就如几粒石子落入洪流之中,只能荡起几点微澜,随即就化为无形。无奈之下。这些本不想离乡背井的当地百姓,由于仅余的些许粮食被抢走,为能搏得一线生机,只好也加入到流民队伍之中。
逐渐地,流民群变得越来越庞大,整个徐州加小半个青州都被卷了进去。
扬州!这是流民们心目中向往的活路所在,但同时也是惟一可去的地方。北上和西进的道路已被曹军无情地封死,硬闯只有格杀一途。
东面是苍茫地大海…………
下邳郡城。北城楼上,关羽长身而立,宛如一尊巍然的神像,一动不动。春风和煦地吹来,荡起那一身的湖绿色战袍,似水波流转。及胸口的长髯,随着风轻轻飞舞。
从清晨开始,关羽就在城楼上观望城外缓缓南移的人流。一个时辰,几乎没有动上一动。
轻微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纶巾鹤氅的诸葛亮,手持那把惯用的羽扇。缓步走到关羽地身侧。
没有说什么,极目向远方眺望而去。
“北伐之战,打错了么?”关羽保持着长身矗立的姿势。似淡然但又隐含着一股莫名意味地说道。
黄沙百战二十载,青龙刀下冤魂无数的关羽,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数十万流民的凄惨状况,纵是铁人也无法侧目。
六十五万人!这是诸葛亮综合多方面的信息后,所得出的流民数字。
徐州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流沙陷阱,让关羽的扬州军团深陷其中,动弹不得分毫……
诸葛亮轻摇着羽扇,没有立即回答,小半晌后,他声音不大却意态肯定地说道:“这一次是青、徐两州。下一次就可能是大汉十三州一部;这一次是六、七十万人,下一次便会是六、七百万人……曹操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为达目地不择手段。如果有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地像14年前一样,再将徐州屠戮一空。”
说这话时,向来性情温和、不形喜怒地诸葛亮也禁不住地流露出一丝恼意。正是在,件前,曹操一则欲为父报仇,二则也是想侵吞徐州,起大军十余万攻打徐州。期间他掀起了近百年来最残酷的屠戮————连屠十五城。丢弃的死尸,令数条河流为之断流;流淌地鲜血,令大地尽披“红妆”曝野的白骨,即使在旧年后,仍能不时在田地发现。
数十万冤魂,无时无刻不在哀号哭泣。
诸葛亮的父母,正是死在那场血腥屠戮之中。
眼前的景象,令诸葛亮不由得回忆起当年他自己与长兄、幼弟孤苦南逃时的那一幕幕。
顿了顿,诸葛亮消去话中的火气,令自己恢复了冷静,和声说道:
“若不北伐曹操,他日必然会使更多百姓遭受比之眼前更为凄惨的厄运。为社稷计,为黎民计,亮以为必伐曹操,而且伐之必要获胜。惟有如此,才是确保百姓安居乐业的百年之计。”
关羽没有说话,只是微点了点头。
“君侯,今日水军刚刚运抵了一批粮食,约在两万石上下,勉强能够让进入下郊、彭城的流民维持半月。”诸葛亮抬头远眺,轻叹说道,“徐州这边所需要的粮食已远远超出当初地预料,合荆、扬之力也维持得相当艰难。将军那边屯驻宛城,暂停用兵,其中未必没有节省粮食的缘故。好在我军夺取彭城、下邳、东海三郡后,没有继续深入。依靠水军能够较为方便地运输粮草,否则现在恐怕已经陷入混乱之中了。”
“夏侯惇、曹仁两贼太过可恶,他日若能生获二贼,我必将他们戳骨扬灰!”关羽突然恨恨说道。
诸葛亮知道关羽是顾及曹操当年的恩情,没有直接道出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事实上,夏侯惇与曹仁只是个执行者而已,而非决策之人。
“饶是多番被飞军设伏诱陷,曹仁对彭城、下郊的袭扰还是日渐频繁……”诸葛亮没有就刚才的问题多说什么,转换话题道:“君侯,以亮之见,恐怕曹军的大反扑已经不远了……”
关羽轻点了点头,目光眺望着远方。
城下,五、六个赈济粥棚正在不断为流民施舍热粥。一旁负责护卫的士卒还不时地劝说流民喝粥不要贪快,以免烫伤内月复。
每一个粥棚前,都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前不见后,后不见尾…………
吕蒙领着十余骑亲卫飞驰进入南郡郡治江陵城。
“子明,你终于到了!”
刚刚跨入刺史府,吕蒙便听到了爽朗地招呼声。
“元俭大哥,公苗兄……”吕蒙急步上前,用力与廖化、贺齐等人相拥了一下,激动地说道。
“好小子,壮实多了!居然黑了这么多?!”廖化用力一捶吕蒙的胸口,大笑说道。
廖化赶到荆州的时候,吕蒙已经率军南下武陵。而在此之前,廖化一直屯兵会稽,负责镇守会稽、吴、越三郡,吕蒙则一直屯兵交北,负责防御南中蛮部和西川刘璋,两人相隔近千里,已有多年未见。
“成天在外面跑来跑去,太阳晒多了!”吕蒙呵呵笑道,“元俭大哥,咱们已经有三年不见了吧?”
“三年四个月了!”廖化点点头,喟然笑叹道,“当年的楞头小子,如今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大将,职位比我还高了!”
模了模后脑勺,吕蒙嘿嘿笑了笑,“元俭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吕蒙与廖化的关系甚好,熟悉对方的性格,很清楚廖化的这些话跟嫉妒什么的根本搭不上边,更多是真诚的喜悦。
“子明,快去见过都督!”跟小兄弟招呼完后,廖化拍了拍吕蒙的肩,提醒说道。
轻应一声,吕蒙跨步上前,冲伏案研究地图的陆逊行礼道:“末将见过都督!”
直起身子,陆逊英俊的面庞上带着平日的温和笑容,轻笑说道:
“子明来的挺快啊!”
“正好是南风天,坐船顺风顺水!”吕蒙笑着回道。
待吕蒙与其他人招呼过后,陆逊收起桌上的地图,又名士兵抬过一个巨大的沙盘放在厅正中。
“子明到了,人也就齐了,咱们就正式开始议事!”陆逊声音温和无害,但无形中却自有一分令人慑服的气度。
厅下众将个个屏气收声,聚精会神地看向陆逊。
这一次的议事,陆逊将留守荆州、除正在整训郡国兵的刘磐之外的所有主要将领全部聚集了过来,而他们手中,正掌控着荆、扬、交三州月复地大半以上的军力。议事的重要性正可见一斑。
“诸公可能都已知晓,将军经两月奋战,数败曹操,目前已成功夺取南阳全郡,兵锋直逼许昌,令豫、司诸州大为震动。而在徐州,君侯也已不战而下彭城、下邳、东海三郡。”陆逊神情振奋地说道,“眼下北伐形势大好,可以说,先前由徐、诸葛、庞、鲁四位军师所定下的北伐战略,其中的第一步已经实现。”
厅下吕蒙等人也是紧握拳头,神情激动。虽然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北伐,却也身同感受。
“北伐前景虽然大好,但接下来的战事可能更加艰难。曹操断不会自甘败亡,大反扑已是势在必现。”顿了顿,陆逊继续说道,“为能让君侯与将军能一心应敌,首先必须确保后方安。而其中,荆州更是重中之重。前些时,西川内自生乱,才使我荆州危情大减。但据最新情报,南中蛮部大首领孟获已集结十数万蛮军,看来其东犯之日将临。此外,汉中曹军也蠢蠢欲动,大有向上庸进犯的意思,但我以为夏侯渊可能另有所图……”
“什么所图?”廖化微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