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军卒休息得半个时辰,服侍骡马吃料喝水,便即上路。
那军官抛下一锭银子,算作茶钱。走到叶小天面前,说道:“小家伙,我们要押运粮草去沙州城,若是同路,便一起走吧。”
叶小天道:“好,我兄弟二人正要去沙州城投军,能与众位大哥结伴而行,最好不过。”
那军官笑道:“你要去投军?就可惜你是汉人。”
叶小天迷茫不解,问道:“汉人怎么了?”
那军官道:“咱们西夏国等级森严,以李梁二姓最为尊贵,那是皇族一脉。其次就是仁多家族,野利家族,那是名将世家。再次就是赫连家族,掌管一品堂数十年,地位也非同一般。接下来才轮到咱们普通党项士兵,按官职大小计有军卒,押队,帐主,小首领,正首领,佐将,副将,正将,大将军九个品级。军卒之下,还有私人,役人,刑徒,苦役四个等级。小兄弟身为汉人,若是去参军,十有八九会被分配去当苦役。”
叶小天皱眉道:“苦役是干什么的?”
那军官笑道:“烧饭做菜,挖陷阱掘地道,洗衣服倒马桶,敢死队兼当炮灰。”
叶小天吸了一口凉气,他本来一腔热情,幻想着投军上战场,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熟料现实之残酷无情,远远超过预期,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好在他性格坚忍不拔,转念又想“事在人为,即使当苦役,只要多立战功,同样能够出人头地,想当年薛仁贵不也是一火头兵么,结果还不是咸鱼翻身,贵为平辽王。”
想到此处,心情顿时平静,淡淡一笑,道:“烧饭做菜,那也不错啊。”
洛小北提醒道:“还有洗衣服倒马桶。”
叶小天笑道:“倒马桶这种艰巨的任务,我做不来,你是我小弟,当然由你效劳啦。”
洛小北气鼓鼓地道:“小天哥哥,姐姐叫你照顾我,你若敢指唤我倒马桶,我定要回去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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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驶出市集,沿着尘土飞扬的官道一路前行,傍晚时分,天色昏暗,目不能视,便在一处胡杨林中停下休息。
众人升起篝火,从背包中拿出干粮吞食。叶小天挂念车队安全,跟那军官商量“野利大哥,眼下距离沙州不远,咱们莫如连夜赶路,一鼓作气地赶往主城交接,岂不万无一失?”
那军官名叫野利夕阳,闻言摇头道:“兄弟们赶了一天的路,累得紧了,人困马乏,亟需休整。且饱睡一觉,明天清晨再出发。”
叶小天皱眉道:“荒郊野外露宿街头,就怕敌人前来劫营。”
野利夕阳呵呵一笑“此处距离沙州城不过十来公里,尽在我党项人掌控之中,敌人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的,这一点不足为虑。”
就在此时,西边处蹄声如雷,无数只火把刺破苍穹,在黑夜中吞吐闪烁。马蹄声有如潮水呼啸,绵绵不绝,叶小天耳力通玄,但也听不出来了多少人,唯一可以断定的是“来的是清一色骑兵精锐。”
野利夕阳脸色微变,叫道:“来者不善,弟兄们,快抄家伙。”
众军卒训练有素,一声令下,刀剑鸣响,几在同一时间拔刀出鞘,随即围成一个圆圈,将粮草车马护在中央,动作有条不紊,丝毫不显慌张忙乱。
叶小天暗暗点头“西夏军队,勇武善战,果然是龙虎之师。”
轻轻一扯洛小北衣服,将他挡在身后,说道:“形势凶险,莫要离我三尺开外。”
洛小北嘟囔道:“小天哥哥,我也练过武功,有能力自保,你别这么神经兮兮的,好不好?”
叶小天哭笑不得,真想在小家伙身上踹一脚解气,强压怒火,沉声道:“我答应了明珠,要保护你周全,你若敢不听话,我老大耳刮子抽你。”
洛小北见他眼神凶恶,便不敢顶嘴。
这时马蹄声近在咫尺,数百根火把齐齐照射,将黑夜点缀得有如白昼,红光摇曳之中,叶小天睁眼打量,只见视线处密密麻麻的都是骑兵,黑压压一片,数目不下三百。
最前面一匹高头大马,通体白毛如雪,马上坐着一名妙龄少女,碧眼雪肤,艳丽不可方物。
叶小天心中一动“想不到番邦女子之中,竟也有这般标致的小妞。”
那女子目光如电,环顾众西夏军卒,朗声说道:“各位请了,小女子占山为王,第一次开张做买卖,只劫财,不劫色,大伙乖乖地别抵抗,如若不然,只好弓箭伺候啦。”
手腕挥处,三百名黑甲骑兵弯弓搭箭,引而不发。箭矢寒铁泛芒,映着紫红火焰,分外慑人。
野利夕阳脸色大变,连连叫苦,失声骂道:“他女乃女乃的,头一次运粮,就碰上了‘玄衣卫队’,晦气,真晦气。”
叶小天心道:“玄衣卫队?据传是鞑靼君主鹏翼王贴身卫队,共计五百人,个个都是神箭手,亡命徒,皆有百步穿杨之能,以一敌十之力。这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调动玄衣卫队?而且一下子就动用了三百人?”
那女子给野利叫破来历,微觉讶异,笑道:“小胡子,眼力很敏锐哦,你叫什么名字?”
野利夕阳为人狂放,闻言没好气道:“你挑老公吗,追名问姓的,烦不烦人?”
话没说完,迎面一支利箭破空,闪电逼至。却是那女子恼他言语轻薄,出手教训。
竹箭来得好快,眨眼功夫就到咽喉,野利夕阳匆忙之下,不及细想,力贯双足,使出“铁板桥”功夫,身躯后仰,与地齐平,堪堪避过一劫。
还未来得及庆幸,第二支箭矢又已射到,直取胸口!
这一箭更快,更急,更猛,更凶,乃真正致命的杀招。
野利夕阳旧力用尽,新力未生,避无可避之下,大呼鬼叫“小天兄弟,快救命!”
叶小天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铜钱,屈指弹出,去势如电,流星赶月般将竹箭斩断,余劲不衰,直奔那女子面门。
那女子吓了一跳,长弓挥处,意图抵挡,“哧哧”,铜钱划断弓弦,又逞威风,顺带劈开弓柄,这才掉落地面。
那女子手臂震得酥麻,“落羽弓”被毁,更是气愤难平,恨恨凝视着叶小天,道:“臭小子,敢毁我弓箭,看我不把你射成刺猬!”手一挥,发施号令“放箭。”
一声令下,三百名玄衣卫士箭发如雨,齐向叶小天招呼。
叶小天不敢大意,“锵”,赤霄剑出鞘,手臂圈转,剑气如潮,或劈或斩,或挑或拨,将漫天箭矢一一震飞,口中叫道:“野利大哥,保护我兄弟。”
野利夕阳遥呼应承,腰刀乱舞,将洛小北护住了,一面分派任务,指挥众手下御敌“阿合台,你率领七十名弟兄守左翼,图卧温,你率领七十名弟兄守右翼。剩下的弟兄都跟我冲,活捉鞑靼小妞。”
众人轰然应诺。阿合台,图卧温手下士兵,自发结成兰花之阵,每五人为一小队,头朝外,背朝里,以圆形固守待敌,野利夕阳一马当先,率领余下军卒左盾右刀,杀奔鞑靼骑兵,洛小北兴奋若狂,手执大刀,亦尾随其后。
那女子从容自若,冷笑道:“以步兵攻打骑兵,简直是找死。”手腕挥处,三百名玄衣卫队一分为四,九十人趋左,进攻阿合台,九十人往右,进攻图卧温,九十人居中,进攻野利夕阳,剩下的三十人亲自带队,直取叶小天。
叶小天弄断了她心爱的“落羽弓”,那女子恨得牙痒,一口怨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玄衣卫队乃精锐骑兵,马如龙,人似虎,这一冲锋,当真是猛不可挡。三十一匹坐骑卷起尘土飞扬,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冲叶小天。
马未至,箭气呼啸破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疾射,或取咽喉,或攻双眼,凶狠毒辣之处,让叶小天头疼不已。
他长剑轻挥,也不知斩断了几百几千支利箭,好在赤霄剑锋利无匹,用来自保,绰绰有余。
眼见三十一匹坐骑眨眼即到,团团成圈,将自己围攻在内。叶小天内心焦躁,蓦地发力猛冲,风翼步法展开,几个起落之间,欺到那女子面前,长剑疾刺,刺向她胸口。
那女子挥掌在坐骑头上轻拍,白马四蹄翻飞,间不容发之际后退三米,叶小天长剑便即刺空。
他吃了一惊,心道:“好一匹神驹。”
就在此时,左右两匹烈马冲至,马上玄衣卫兵腰刀映雪,当头劈落。
玄衣卫兵个个都是力大如牛,一刀劈落,所蕴力道不下百斤,再挟烈马奔驰之力,双劲合一,威力更是倍增。
叶小天不闪不避,长剑轻斩,刀剑相交,赤霄剑如削豆腐,轻易将腰刀折断。其势不停,断手,割腕,顺带将两名卫兵臂膀切落。
“啊”,惨叫声不绝入耳,两名卫兵肩胛处血流如雨,鲜血喷涌,顷刻之间红透盔甲,两人脸色惨白,“咕咚”两声,同时栽落马下,双眼紧闭,眼见是不活了。
赤霄剑一经饮血,嗡嗡鸣颤,刹那间红光大作。
叶小天下手不留情,风翼步法神行如风,瞬息之间在场中转了一圈,赤霄剑雷霆电走,或使轰雷剑法,或使修罗天刀,连出二十八下杀招,一招杀一人,连杀二十八人。
残肢断臂飞舞,哀嚎惨呼连绵,二十八名玄衣卫兵身首异处,尸骸散落一地。
那女子久历沙场,见过杀伐无数,但如此惨烈的单方面屠戮还是让她心惊胆颤,叶小天那鬼魅的身影,霸道凌厉的剑术,此刻思之,兀自心有余悸。
眼见小家伙衣襟带血,恶狠狠地向自己走来,那女子一声尖叫,颤声道:“恶魔,你……你想干什么?”
叶小天轻轻一纵,跨-坐白马背,出指如风,点了那女子后背“至阳”,“中枢”二穴,令她不能动弹。赤霄剑轻挥,架在她脖颈之上,沉声道:“想活命的话,快叫你手下停战。”
那女子不敢违拗,只得叫道:“大家都住手!”
众玄衣卫兵奉命剿杀西夏人,本来大占上风,已格毙了五十余名对手,己方伤亡不过十三人。耳听得首领叫停,都是大惑不解,但人人都对那女子言听计从,闻言立即息戈收兵。
众人转过头来,瞧见那女子失手被擒,顿时骇得面无人色,一名四十来岁的壮汉职位最高,手中弯刀遥指,怒道:“兀那小孩,快快放下公主,如若不然,老子叫你万箭穿心。”手一挥,二百余手下弯弓搭箭,齐齐怒视。
叶小天嘻嘻一笑,问那女子:“你是公主?”
那女子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叶小天心中有气,骂道:“臭丫头,你此刻是少爷的俘虏,摆什么架子?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左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捏,那女子吃痛,泪水夺眶而出,昂然道:“你这杀人如麻的恶魔,我跟你无话可说,快一剑杀了我吧。”
叶小天道:“好。”
长剑轻斩,左劈一剑,右砍一剑,将那女子耳旁秀发割断,他力道拿捏得极准,只割发,不伤人。那女子怒道:“小恶魔,你学的是什么破烂剑法,这么近都刺不中?”
叶小天不受她激,淡淡地道:“我改主意了,不打算杀你,要留着你当人质。”向那中年壮汉一指,冷冷地道:“若想救公主的命,就放下弓箭,后退三百步。”
那女子道:“督烈,不用理他,快放箭!”
督烈犹豫不决,心想“公主叫我放箭,我要不要放?”
叶小天瞧破他心思,笑道:“督烈,你若敢放箭,我只好拿你们公主做肉盾了。嘿,小丫头细皮女敕肉的,也不知挨得住几箭?”
督烈吓了一跳,心想“拿公主做肉盾,这一招够阴险。”情急之下,再也不敢放肆,朗声道:“全体都有,放下弓箭,后退三百步。”众人接令,有条不紊地徐徐后撤。
野利夕阳趁机指挥士兵,重结阵势。
叶小天道:“野利大哥,你速速带领众位兄弟押运粮草,星夜赶往沙州城,我留下断后。”
野利夕阳为人义气,并不答应,道:“小天兄弟,我不能留你一个人涉险,要走大家一起走。”
众西夏士兵齐声道:“不错,要走一起走。”
叶小天皱眉道:“你们留下来,只会拖我的后腿!别婆婆妈妈的,快走吧。”
野利夕阳见他动怒,不敢多说,一咬牙,道:“好,那你保重。”
叶小天点点头,道:“帮我照顾小北。”
野利夕阳道:“放心吧,有我野利在,定会护卫小北兄弟周全。”他性格果敢,说走就走,顷刻之间指挥众手下,散得干干净净。
叶小天一言不发,独骑对抗众玄衣卫队,两军对垒,僵持了近两个时辰。叶小天心中估算:野利一行此刻该已进城,少爷还是三十六计,赶紧走人。
轻轻一声咳嗽,朗声道:“督烈,回去禀告鹏翼王:要救女儿的性命,三日之内,凑齐十万两黄金,三千匹烈马。”拍掌在马臀上重重一击,胯下坐骑追云逐电,顷刻之间就遁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