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势狂猛磅礴,似如瀑布垂直而下。|我|搜小|说网
那连绵不断的雨滴自天而降,化作层层稠密的珠帘,覆满了安山市这座偏僻的江南小城,它日夜不休,很少有停歇的时候。
而在这场狂暴之雨下,人们大多躲在钢筋水泥筑成的屋子里打牌乱侃,以此度过无聊的郁闷时光,那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甚少有行人出没,只有偶尔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与雨滴溅地的惊响交缠在一起,喧嚣而枯燥。
今夜,仍旧是倾城之雨狂舞的日子。
但与前几日有所不同的是,此时正有一人独自走在路上,身形落寞,神色茫然,那踩踏在水中所惊起的脚步声接连碎响,沉没在六月雨声的重叠无止中。
而附近的建筑并无灯光溢出,黑暗无比,独有路灯暗沉的黄色光芒晕将开去,落在水面上折射出点点光芒。
那人,是个男人。
一个仅能称为少年的男人。
他身形中等,相貌平常,穿着一身黑色,浓密的黑发因为淋雨而耷拉下来,细细贴在额头上,隐藏在眼镜玻璃片后的双瞳透出的是点点的颓废与无奈,整张面孔由于过于年轻甚至于显得有点稚女敕,挂着由心底泻出的痛苦与彷徨。
这是一个失意的少年。
他的背部微驼,行走的时候仿佛是一位已入暮年的老人蹒跚迈步,那股青春肆意的喷薄朝气似乎都已消磨殆尽,剩下的唯有难言的惆怅。
愁至深处已无言。
少年的步子很慢,影子在路灯昏黄的暗光下伸缩不定,由一片微光的笼罩中陷入另一片微光的泥潭,反反复复,好似永远也得不到休息。
骤雨蓦然有所减缓。
经历了两天的倾盆雨泻,自云中喷涌而下的水珠终于开始收敛,由密转疏,细细绵绵,并不断减少。
夜,依然灰沉。
而少年却丝毫未曾注意到天气的变化,双眼失神,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前进,毫无目的。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挣扎着思索未来的出路。
想了许久,他烦躁不已,脑中思绪纠结成团,心乱如麻,一股郁闷之气自胸口直冲喉头,禁不住仰天长嚎。
“啊!!!!”
吼声之中尽显悲凉,却少有人听。
人,终归是寂寞的。
黑夜之中,一辆炫目的黑色宝马正飞速疾驰。[全文字首发]
赵然现在过得十分惬意。
现年二十四岁的他,是一家大型家电企业老总的儿子,人长的又高又帅,愿意欢度一宵的漂亮女生很多,而且父母对他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毕竟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虽然有个妹妹,可企业必然是要让男人挑担子的,所以赵然的继承人位已是必然。这不,刚学了几天公司业务,老头子就给他买了一辆两百多万的黑色宝马。
而今天,赵然就准备开着这辆拉风的四轮到公司一个美女家里送玫瑰。
“今天雨这么大,想必她一定会很感动吧,嘿嘿嘿。”
虽说雨天不宜开太快,不过在美女的诱惑下,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开上了百码高速,念着说不定人家一看到玫瑰,一感动,就——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到口干舌燥,低下头来去掏怀中的“九五之尊”。
“啊!!!”
此时一声人吼惊起,赵然心中一惊,抬头定睛一看,在前方十米处居然有一人站在马路中间大声高吼,一时措手不及,慌乱之中竟将油门当做刹车踩了下去!
“滋!”
车速暴增!
原本迅捷无比的宝马立即化作一条矫健的黑豹,车身一闪而过,其速度之疾,竟将路上积水溅起近一米五高!
待赵然反应过来踩下刹车已是为时已晚。
“咣!”
一声巨响之下,那人竟被撞飞五六米远,所带眼镜飞抛而出,不知落向何方。而身体在雨水中翻滚数圈后静止不动,鲜血自口鼻和大腿处欢快地奔涌而下,同无色液体融合交杂,渲染出两朵鲜艳的梅花,妖异而美丽。
撞人了!
赵然目瞪口呆,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脑中轰鸣,顿时一片空白,全身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天地作证,他赵然只是个偶尔泡泡妞的闲人,没什么心思伤害别人,今天居然撞人了,而且这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恐怕已经死了!
这个二十四岁的人中龙凤一时醒不过神来,心跳一下比一下重,似乎下一刻便能从胸口中跳将出来,而呼吸更是急促无比,喷出的气息都是热灼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暗骂自己,而后抖抖索索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以便压下无尽的恐惧与害怕。
“现在害怕没什么用,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在连打了几次打火机之后,香烟终于点燃,一点火星明明灭灭。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却因紧张而连呛了几下,稍减了几分畏惧后,又望了一眼不动的受害者,强行收拢心神思索道:“看样子那人已经挂掉了,他如果还活着,还可以用金钱来压下这件事,可他一死,这事肯定多,老子可不想因为这样而坐牢!”
一想到电视剧中的牢狱镜头,赵然不禁打了个寒战,熄灭了救人的念头。
他的大好年华,可不能葬送到监狱里面!
“干脆逃了算了?”
赵然心思一起,又立马掐掉,开玩笑,就这么逃了,让尸体就这样躺在地上,搞不好几天内就能把他查出来。
“必须得找个地方把尸体藏起来。”
他心思稍定,左顾右盼了一下,心中大喜。
就在宝马车右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幽深的巷子,大约有十米长,里面空空荡荡别无一物,而在巷口还有一扇破旧木门,只要一关上,没人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哈哈,天助我也!”
赵然猛然吸了口烟,将火星摁灭在烟灰缸里,心情立变振奋,略一思索,又从车内皮夹层中抽出一副手套,戴了上去。
做事必须滴水不漏,这是老头子教他的道理,以前总嫌烦,现在才领会到这话的重要。
他深吸了口气,打开车门,跨步走了过去,腿部因为情绪激荡而产生难以抑制的颤抖。
毕竟他不是杀人惯犯,仅仅是一个迫于无奈的肇事者。
当然,迫于无奈这个词只是赵然自己的看法。
数秒后,这个迫于无奈的青年站在血泊中的人旁边,双手紧紧抓了抓裤子,犹豫了一下,弯腰拖起对方的两条手臂,轻声念道。
“小子,遇到你算我倒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言罢一把拖起尸体,心中暗叹死人果然沉重。
雨夜,一人拖着另一人的身体缓缓行走,受害者伤口滴下的血液在绵雨的洗刷下渐渐稀释,直至了无痕迹。
“咦,他似乎还活着?”
无意之间,赵然瞥到那人的胸口还在微微颤动,心中一惊,停下了动作。
而仅仅在三秒之后,衣服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所过之处,积水表面绽出朵朵银花。
他不能让他活着。
好不容易在老头子面前改善了形象,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让老头子再次对他失望!
所以,这个人必须死!
赵然英俊的面孔扭曲着人性丝丝的善念,心中暗暗发狠。
他,已经无法回头。
不过短短一分钟时间,受害者就已经被弄到巷子的最深处,青年将人体抛到地上,剧烈的喘了几口气,而后快步走出,将木门合上。
幽巷中,一具尸体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无人知晓。
巷口那木门极为陈旧,好似很长时间未被人用过,连锁都已锈损,赵然无法将其修好,只能用力关紧,确认这门不会风吹就开后,大步离去上车。
“哐!”
他关上车门,坐在车里,看了一眼身边位置上鲜艳欲滴的玫瑰,又扯了扯沾有血迹的上衣,觉得其实撞人是个梦,他开车也是个梦,现在的他正躺在家里的豪华大床上用笔记本上网冲浪,只要驾车回归,那一切都只是一段随时都可以忘记的记忆罢了。
“走吧。”
赵然对自己喃喃说道,浑浑噩噩地发动引擎,调转车头准备回家,那从车头射出的两束灯光照亮了印在附近建筑物上的一个朱红大字。
“拆。”
原来此处因城市规划将被拆除,已经无人在此居住,怪不得撞人时那么大的声响都没有引来一根人,而且没有一栋楼内有灯火璀璨。
赵然突然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警告自己不许再思索这里的事情,踩上油门,宝马如月兑弦之箭般迅速离开此地,开上几公里后,他又摇下车窗,将那束玫瑰狠狠地扔了出去。
“回家了!”
娇艳的玫瑰花在空中散乱开来,花瓣在从枝上飞下,如同大片大片的鲜血飘落到地上,被泥水染成灰色,失去了原来的光彩。
雨,下的越来越小,近乎寥寥。
可地上的血迹却已经冲洗干净,一汪水迹淹没了一切。无人会知晓有一起车祸曾经发生,有一个生命曾经逝去。
不,生命或许还未离开。
在那条早已被人遗忘的幽巷中,一根苍白的右手食指微微颤动一下,在地上画了一个圆。
一个不怎么完美却证明着生命存在的圆,而它的意义,只有画它的人才明白。
雨已停,不久月明星稀,除却一城市的积水,再无暴雨的痕迹。
而鲜血又一次缓缓浸湿了水泥地,这一次,无雨再来洗涤。
而那名少年的名字为,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