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传 正文 第一章(下) 义士折臂拯遗孤

作者 : 秃笔山人

萧谦这时才仔细打量络腮老赵,却见此人身上七七八八的打满了补丁,肩上半搭个褡裢,腰间别一个大个的葫芦,他一只手护住葫芦,另一只手和白不宁拆招,一脸的不在乎,似乎他在意的只有这葫芦里的东西。络腮老赵背对着萧谦,萧谦看不清他满脸络腮的脸,一头乱发却是四散地张着,乍一看来甚是潦倒。忽然正在缠斗的二人中,老赵嫌恶地骂了句:

“你这白鬼有完没完,老赵还要找蠢状元喝酒呢!”

说罢他随意抬起一脚踢向白不宁,白不宁眼见这脚平平缓缓地踢来却不知如何躲,噗一脚正中白不宁肚子,踢在白不宁肚子上的脚劲力不衰,竟将白不宁整个地踢飞到院子里,不偏不倚刚好砸到正和欧阳云儿缠斗的白灞。白灞正吃力的跟云儿拆招,忽见飞来一白色的巨大物件,心里一惊,脚下步法微散,云儿觑得机会手中银光骤闪,白灞闷哼一声,抱着白不宁晃悠悠地飞跃出院子。那黑衣汉子和白不吃见白灞遁走也不敢恋战,施个虚招月兑出圈子,都跳墙而去。

二人一走,红儿压力顿减,叉着腰不住地大口喘气,忽见云儿晃了晃软软地倒了下去,大惊:

“小姐?!”

萧谦听见红儿的声音急忙赶到院内,看见倒地昏迷的云儿,登时慌了,就要扑上去,老赵一把扯住他,嚷道:

“她没事,有身孕还跟人斗狠,难免累坏,休息个把时辰就没事了。娘们儿总是麻烦,你嘛,还有些意思,来来,咱们喝酒,来!”

萧谦兀自不放心,推开老赵的手,抱着云儿回到房内。老赵闹了个无趣,转头看见地上还躺着个徐晃,忽地踢了徐晃一脚,叱道:

“你个懒蛋,地上很舒服吗?还不起来陪咱老赵喝几杯酒!”

徐晃身子打了个激灵,模模头从地上爬起来,见周围没人,蓦地大叫:

“萧大人,萧大人!”

见他四处张望着,老赵不耐地指了指卧房,怏怏不快地说道:

“在里面,在里面。”

然后就眼看着徐晃也慌里慌张的往卧房跑,不多时便消失在眼前,老赵不禁心头大怒:“姥姥的,我管这闲事干嘛?”说完径自走进卧房,看见床边呆立的三人均是一脸苦相,遂嚷嚷道: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母夜叉!”

他如此说,不意外地惹来三人怒视,只得改口道:

“好好,让我看下状元夫人……”

三人将信将疑地让开身子,老赵仔细端视着欧阳云儿,然后从褡裢中取出一个药丸独自咕囔道:

“这是静云老和尚给的,应该有用的吧,给这母夜…呃…夫人服下。”

萧谦接下药丸微露迟疑,老赵见了老大不爽,骂道:

“又不是毒药,姥姥的。”

于是萧谦将药丸小心放入云儿口中,喂以清水服下,床边三人继续一脸焦急地望着床内,唯独老赵一人掏出葫芦坐在一旁灌酒,不住地抱怨:

“姥姥的,早就说了,娘们儿最麻烦!”

床上人儿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看着床边如释重负的三张脸,不禁笑道:

“我又没死,只是累极了,休息会而已,瞧你们急的。”

萧谦上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沉声说道:

“你到死也不要说这个死字!”

说完一顿,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老赵见状重重地哼了声,低声骂道:

“果然够蠢,是不是蠢过头了,刚刚咱还挺欣赏他的,唉!”

云儿这才注意到坐在桌前的老赵,见他似有些怨气,嗤声笑道:

“原来是茶肆的老赵啊,方才真是多谢了。”

老赵见了她,赶紧别过头去,口中直嚷道:

“老赵不惹娘们儿,不跟娘们儿说话!”

云儿听他如此说,更乐了:

“谦哥哥,这老赵可比你有趣多了啊!”

萧谦脸色一红,尴尬不已。老赵则是更加不耐:

“呸!呸!喂!蠢蛋萧状元,来咱们去喝酒,喝酒,别理这些个娘们儿。姥姥的,我就知道娘们儿最麻烦了!”

说完拎着葫芦大步走出卧房。云儿看着满脸通红的萧谦,催促道:

“呆子,还不去,这老赵是个高人!”

萧谦一脸不以为然地走出室内,看见老赵在院中兀自灌酒,当即学着江湖人一般抱拳说道:

“敢问侠士大名,今日援手之德,晚生定当涌泉相报!”

老赵嗔着两只牛眼,瞪了萧谦半天然后呐呐自语:

“原来问我名字啊,怎么绕了这么多话?”

萧谦也见识过一些江湖侠士不拘小节,这老赵怕也是其中之人,只是老赵话听在他耳朵里却是像在骂自己酸腐,想到此处面皮微微发热。却见老赵灌了一口酒,说道:

“别人都喊我老赵,我原来的名字好久没用了,今天也…忘记了…呃,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喊我老赵就得,来来,喝酒喝酒!”说着将葫芦推给萧谦。

数日后,云儿发现件怪事,那老赵一见她们主仆转头就走,云儿还以为自己主仆什么时候得罪过老赵,却又知道老赵拿静云大师的储梅丹给自己服用,如此看来定不会因为讨厌自己,那是什么原因呢?主仆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发现萧谦跟老赵极谈得来,俩人整日的兄来弟去,不亦乐乎。

最让绥安百姓大快人心的是新任的知县萧大人抄了白老虎的家,分了白老虎的地,百姓们都大呼青天。萧谦心里却一直不坦实,这白灞那晚潜逃至今毫无消息,想来该是逃回卧虎寨了,依那白灞的凶狠,断然不会放弃对自己对绥安百姓的报复。这可如何是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灞还是没动静,云儿的肚子却是越来越大了,终于到了临盆的时候,萧谦被产婆挡在外面,只得焦急地在外面来回原地转圈,眉头拧成麻花一般。老赵拎着葫芦见他来回转圈,心里被他搅得有些烦躁,不住地嘟囔着:

“我就知道,娘们儿最麻烦了!”

云儿足足痛够了一个晚上才把儿子生下来,产婆满头大汗地推开卧房门,一脸邀功地对萧谦说道:

“恭喜大人,是个少爷,八斤,好个喜庆女圭女圭呢!”

萧谦心里高兴,唤来徐晃付了赏钱送走产婆,自己跑进卧房抱起儿子一个劲地傻笑。云儿看着丈夫乐惨了的脸,心里也有种为人父母地愉悦,却在此时不经意地忽然想起母亲离别的话,心里又是一阵阵发酸,忽听萧谦说道:

“我们叫他凤儿吧?”

云儿不明其意,嗤笑道:

“你不怕孩子以后恨死你?凤儿凤儿多像个女孩子,你这爹啊…”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抬起头看着丈夫漾满笑容的脸,猛然间明白丈夫的心思,颤声说道:

“谢谢你,谦哥哥……我想我再也回不到谷里了,娘,何姨都见不到了,呜……”

萧谦轻拍着妻子的背,柔声说道:

“别担心,她们会过地很好的,咱们儿子也会很好的,用他的名字来记住他娘亲的家是最好不过了!”

两人正沉浸往事中时,忽然外面传来砰砰的脚步声,来人带着爽朗的笑声:

“侄子,我侄子呢?哪呢?哪呢?”

就见老赵一脸焦急地从外面跳进来,伸手抢过萧凤,萧谦心中不舍,正要抢回来,云儿伸手按住他轻声叹道:

“瞧,赵大哥这么大的动静,他都不哭,呵呵,看来真是有缘啊!”

萧谦听这话倒也楞住了,再看老赵和儿子安然自若,果然是这样啊,萧凤待在老赵熊一般的臂弯里玩地不亦乐乎。老赵越发地喜爱这孩子了,回头扯住萧谦嚷道:

“好兄弟,把儿子让我吧!你要什么我都取来给你!”

萧谦吓了一跳,这怎么可以,心说我才刚做爹,你就来抢,云儿闻言倒笑了:

“赵大哥若是不嫌弃他是娘们儿生的,就收去做义子吧!”

老赵一楞,万没料到她有此一说,尴尬地挠挠头,说道:

“你这娘们还不是很麻烦,还行,还过得去,这样,我做大哥,你做二妹,蠢状元做老三如何?我可以头一次这么跟娘们儿说话呢,你可得领情!”

他生怕云儿反悔不让他认干儿子,再三说明自己实心诚意。云儿看着满脸尴尬的丈夫,轻声笑着回道:

“大哥说如何便如何,相公你说呢?”

说着妙目抛向相公,萧谦愣在当场,心下琢磨,他是大哥,云儿是他二妹,我是老三,那我以后见了云儿怎么称呼,二姊吗?这万万不可!抬头要辩解,老赵早已抱着干儿子出去玩了,只余云儿一脸笑意地盯着自己看,萧谦望着她,嗫嚅道:

“娘子,刚才的话当不得真吧?”

云儿媚眼如丝,笑意不减:

“三弟,你说呢?”

萧谦只见得眼前欧阳云儿眉眼之间风情万种,一颦一笑都流露出说不尽的娇娆动人,看得他两眼直翻,云儿说什么话也不知道了,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叫着:

“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光阴如梭,转眼萧凤百日,萧谦一家坐在院中赏月,箫凤在老赵怀里把玩着刚得的玉佩,那是一方雕着凤的墨玉,雕凤翎羽分明,栩栩如生,仿佛月兑手就要飞掉,可见雕此玉之人技艺非凡。徐晃红儿则分侍萧谦夫妇两侧。

云儿看着正在逗儿子的找一横,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大哥到底叫什么名字?今日就给小妹揭个谜底吧!”

听到这话,老赵逗弄萧凤的手忽然一顿,恨声说道:

“我的名字自打给那娘们儿喊过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叫了!恩,再不也不叫了,除非我死。哼哼!”

谁知他话音刚落,忽闻一声娇喝自墙外传来:

“赵一横,你再跑一步试试?”

云儿只觉眼前一晃,儿子便被塞进自己怀里,老赵却已经不在院子中了,他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越而且越来越远:

“二妹,照顾好我儿子!咱们后会有期!”最后几个字早已是几里外传回的了。

云儿不由得惊叹:

“大哥的轻功真是神乎其技!”

正在此时,院中忽然飘来一袭红影,一个红衣少妇面罩寒霜地俏立院中,仿佛一开始就在一般,那少妇冷冷地盯着云儿和她怀里的箫凤,双目中寒气渐盛。

云儿心思灵巧,见她如此模样,又想起方才老赵突然逃也似的跑掉,心中登时了悟,赶忙说道:

“这是我和那个呆子的儿子,不是赵一横的儿子”说着单手慌不迭地指向一脸茫然的萧谦。

红衣少妇闻言面色稍缓,继而问道:

“那他为何要你照顾他儿子?”

云儿不禁失笑:

“他是我夫妻的结拜大哥,是小儿的义父。”

那少妇听到这句话顿时喜笑颜开,满脸的寒霜全都化作一团春水,一身红妆乱颤,恍如牡丹盛开一般,艳色夺人。少妇快步上前看着云儿怀中的箫凤,眉眼间说不出的喜爱,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可以抱抱他不?”

云儿直接将儿子送进少妇怀里,少妇如珍宝般轻楼住箫凤,手指逗弄着萧凤软女敕的嘴唇,逗得小萧凤咯咯直笑。那少妇见这孩子如此讨人喜爱,忽然恨声道:

“这么喜欢孩子,我给你生个不就好了?非要来抢别人的孩子!该死的赵一横!”言罢忽然记起一事,叫道:“不好,让他跑了!”

说完人已经不见了,云儿看着被塞回自己怀里的儿子,只见他小手里多了个玉佩,也是块墨玉,上面也雕着一只精致的凤鸟却与赵一横的那个有些不同,但从雕功上看两块玉必然出于同一人之手,又听那少妇远远飘来的声音:

“仓促间不及备礼物,这玉就当我雷娘子留给干儿子的礼物吧!”

云儿见二人来去无影,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以前以为自个儿的轻功天下无双,没想到,这两人的轻功都高我甚多!江湖真是大啊!”

红儿在一边说道:

“小姐若有以前的功力,轻功也不会在赵大爷之下。”

云儿想起往事,心中微叹不再说话。萧谦自不懂这些江湖人的功夫,只是以前看自家娘子飞来飞去习惯了,也不以为怪。只是他兀自搞不懂这红衣少妇是谁,来做什么,为什么妻子跟她聊地很开心。云儿看了看发呆的相公,不由得嗤笑道:

“呆子,刚刚那女子是江湖上声名十分显赫的雷娘子,不巧也是咱们的大嫂!”

萧谦又是愣住,奇道:

“大嫂?!”

云儿一脸无奈地看着丈夫,曲起食指敲向那颗呆掉的脑袋:

“相公啊,你平素判案,作诗写赋不傻啊!”

萧谦吃疼,模着头满月复委屈地嚷道:

“娘子你又打我头……”

绥安本也是安居乐业,民风淳朴之地,虽偶有匪患,却也不足为惧。但自十数年前,白灞自两湖流窜至此地,占了贺青山卧虎寨,山下百姓便无日安生,整日凄惶不安。绥安县多次上书请兵围剿,却终被那白灞买通上下关节,加上路上堵截,几番下来,朝廷对这山野小镇也不再关心,任其生灭。白灞气焰自此更是嚣张,竟在绥安县内强抢人宅子,住在县内,平日颐指气使,走犬使鹰,俨然土皇帝一般。城中百姓多敢怒不敢言,数任知县不是被迫害致死便是甘为鹰犬,是故绥安百姓怕匪不惧官。

萧谦的前任绥安知县窦坚却是个不畏强权之人,到任三日便惩戒白氏恶奴数人,一时坊间传为奇谈。一日,白不宁领一小妾来堂上诬告,被窦坚严辞驳回,谁知当晚窦坚便惨死在自家书房。自此之后百姓对白氏更是畏若虎狼。如今萧谦纵然赶走了白灞,但到底卧虎寨虎视眈眈,城中百姓依然畏惧白氏恶权,萧谦虽政绩卓著却无人敢颂扬,百姓仍夜夜不安,担心这白老虎何时打回来。

这一日萧谦从外巡视归府,闷闷不乐,徐晃知道他心中所想,上前劝道:

“大人,白灞在绥安威福十余年,如今纵使逃回贺青山,百姓们对他仍心有余悸,怕他有朝一日又回到绥安。大人也不必为此烦心,时间久了百姓自会明白邪不侵正的道理!”

萧谦微微点头,但心中仍有担忧,拧眉道:

“我也知道白灞十数年的欺压,不是这几个月就能让百姓们消去疑虑的,只是百姓们整日如此忧虑,我为人父母官吏岂能坐视不理。我上书朝廷,朝廷却又久久不见回信,如此下去实不是长久之计。这样,我修书一封,你送到钱塘承宣使薛矩薛大人那里,他嫉恶如仇,曾与我有数面之缘,颇为投缘,他看了我书信定会前来相助!”

说完取出纸笔,写定书信,如此这般交代于徐晃,徐晃领命离开。萧谦踱回房内,云儿正在替萧凤缝制衣衫,看见一脸愁容的丈夫进来便笑道:

“你又在为卧虎寨忧心?皇帝都不管你了,你又管他的百姓干吗?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和红儿去挑了他不就完了!”

萧谦闻言抬头望着妻子,眼底流露出更浓重的担忧,说道:

“你我都知道,红儿不能去,你更不能去!又何必来消遣我!”

云儿自然也明白,当初离开凤翔谷,母亲说过不可轻露谷中武功,只因谷外有个厉害的对头,为此母亲还封了她半数的功力,就是要告诫她不可显露武功。她见萧谦为卧虎寨整日不安,说道:

“区区一个白灞,纵使我有半数功力被封也不会将它放在眼里,再说那个对头也是母亲说说,每次问她那人姓名,她总是支吾不肯尽言,我看多半时母亲不肯放我出谷的借口!”

萧谦急忙扯住云儿的手,沉声说道:

“但凡有一丝让你母子受到伤害的机会,我也不让它发生!”

云儿见他为自己如此着急,心中喜滋滋的,脸上更是眉开眼笑,斜睨着萧谦说道:

“你一个手能提肩不能挑的弱书生能保护得了我们?啊?”

萧谦闻言微露窘意,倔强地说道:

“反正我不会让你们在我眼前出事!”

五日后徐晃带着薛矩及其部下数千人赶来绥安。萧谦得了传书,早已在城门相迎,众人往绥安县衙内坐定,商讨围剿卧虎寨事宜。云儿本是江湖之人,有此等趣事自是不会置身事外,当下领着红儿来到堂前,见丈夫正与一斜背双刀的青年将领相谈甚欢。萧谦知云儿性子,见她出来便两相介绍,云儿抬眼瞧那青年将领,只见那薛矩虽是个武将却生的唇红齿白,面色水女敕,眼底不自觉露出种种妩媚,心中暗暗称奇,暗想若此人是个女子不知要迷倒多少人,这人真是个男子?

薛矩似是瞧破她心中所想,白女敕的面皮微微涨红,怨声道:

“嫂子,薛某是男子!”

云儿虽听他声音洪亮,没半点女子娇柔软语,但心中仍不肯相信,略为迟疑地说道:

“哦,薛家妹…呃…兄弟见谅!”

她嘴中虽然如此说,眼光却满带询问地望向丈夫,萧谦见状,不禁抚掌大笑,道:

“云儿,薛兄弟真是个男子!当初遇见他时,我心中也疑惑过,但他确是个男子无疑。”

云儿这才松了口气,端起茶水却偷眼瞧着薛矩。薛矩玉脸涨红,见她不住地在自己脸上打量,心中恼怒,又恨不能直接在自个脸上划上几刀。萧谦见两边尴尬遂清咳两声,说道:

“萧某请薛兄弟来是有一事相求,虽在信中大概提到却不甚仔细,即是贺青山卧虎寨的匪患。”

薛矩面色渐渐凝重,沉声说道:

“这卧虎寨兄弟也早有耳闻,白灞的名字在两湖也稍有耳闻,本来江湖私怨,朝廷向来是少有理会的,这白灞却欺压百姓,迫害良善,此等恶举实不能坐视!再说我虽入朝为官但也算半个江湖人,我师承五台山道坚大师,下山前师傅也曾教导,为侠者当急人所急,解民之忧患。这卧虎寨是非剿不可的!”

萧谦闻言大喜,赞道:

“早知道薛兄弟嫉恶如仇,急人所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薛矩面露惭愧,摇头说道:

“萧兄谬赞,剿匪安民原是小弟本分,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先看看贺青山地势吧!”

萧谦遂喊来徐晃,说道:

“我是外地人,而徐捕头是绥安人,对贺青山的地势十分熟悉。徐捕头,你且将贺青山的地势说与薛大人听。”

徐晃闻言先向二人施礼,随后拱手说道:

“薛大人,容小人禀来。这贺青山原本是绥安人采茶采药之地。贺青山有名茶唤作云龙仙,非悬崖峭壁不生,非云雾缭绕不长,而那卧虎寨本是茶民清明时节结伴上山采茶时的暂居之所,建在山崖之侧,险峻异常,后来被白灞占去,经十余年经营,更是易守难攻。此番我们若要进入卧虎寨,一线崖是必经之地。这一线崖山壁陡峭,仅容一马通过,若崖上有人埋伏,便是再多的人马也过不去。但只要过了这一线崖,卧虎寨便在眼前。”

薛矩沉吟道:

“如此说来,这卧虎寨就麻烦在一线崖。若进得了卧虎寨,我薛家军自不会将小小卧虎寨放在眼里!”

萧谦想到此处也眉头紧锁,云儿却笑了,娇声说道:

“红儿,你说我们主仆最好的功夫是什么?”

红儿挺胸昂首,得意满满地说道:

“自然是轻功,寻风踏落叶,雁过不留痕。除了赵大爷和雷大娘子还没见过好过咱小姐的呢!”

萧谦闻言面色一紧,急忙说道:

“不行,你们的功夫不能轻露!”

云儿见他着急,上前握住他的手,笑道:

“我说谦哥哥,我自出谷都露过好多回了,也没见什么厉害的对头,这会若能替夫君解忧,替绥安百姓除虎,岂不是天大的好事,老天怎忍心让我短命!呵呵!”

萧谦反握住她的手,坚持道: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不行!”

云儿眼珠连转,说道:

“我和红儿蒙面不就行了,这样江湖侠客路过绥安替民除害,不留名而去,岂不是美事一件?”

萧谦正要反驳,薛矩忽然说道:

“若嫂子能除掉崖顶的埋伏,卧虎寨便再无威胁,那自然最好。只是若因此事连累嫂子却也不好,萧兄,你看如此可好,由我来率军士攀上崖顶,切其埋伏,断其机关!你带薛家军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萧谦正自沉吟间,云儿却抢先说道:

“萧哥哥是个文弱书生,如何能统领得了薛家军众家将士,他们久从薛兄弟,自是薛兄弟领兵进寨最好,我和红儿上崖断伏。”

薛矩心里也知道如此是最好,但若因此事连累别人又另当别论,当下沉吟不语,大伙都知道此事还要萧谦决定。只见萧谦沉吟良久才徐徐说道:

“那就只有这样了,只是,你和红儿千万注意藏匿行迹,莫被人看破!”

云儿娇声笑道:

“那白灞早知道我是谷中人,他只是不晓得我的身份,当我是潜逃的小婢,若是他真的知道谷中规矩,岂会不对我这小婢起疑,还有上次打得他重了,估计此时他心里也有些狐疑,所以此番围剿卧虎寨不仅是为百姓除害,还要为你我夫妻了断这个后患,我是非去不可的!”

萧谦见妻子心意已定,也不再多说什么,端起茶慢慢饮,心下却忧心忡忡。薛矩道:“兵贵神速,如此计谋已定,明日我们便去贺青山,如何?”萧谦道:“薛兄弟是惯带兵马之人,一切皆任薛兄弟定夺!”

次日,薛矩带领两千薛家军整装向贺青山行进,这边云儿和红儿却在徐晃的带领下,早先在一线崖下,云儿仰头望天,此时天色微露,两侧悬崖矗立,鸦声断续,几枝斜生的枝桠横过两旁,端的是险峻异常。

徐晃领在二人身前,说道:

“夫人,此处便是一线崖,这边上原有上崖的斜梯小径,后来被白灞着人凿去了,若无上好的轻功是上不去的。”

云儿打量着崖顶,见崖虽高,沿崖却有许多可借力之处,心中估量自己和红儿应该不会有问题,当下说道:

“徐兄弟,你且回到山口,与薛将军说,等我主仆旗号。红儿,走!”

说完云儿纵身一跃,如彩凤般旋身而上,徐晃在下面看地目瞪口呆,只见云儿飞至崖侧,双臂微张,纤足轻点,陡然又升高数丈,红儿尾随其后,虽手脚不如云儿身姿轻盈,却也是灵活非常。

徐晃见二人露出如此功夫,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江湖人果然不一般,前次幸亏未莽撞闯白府,不然别说杀白灞,门怕是也进不了。”他见云儿主仆渐飞渐高,遂走向山口,与薛矩萧谦会合。

约半柱香功夫,有军士报:“报大人,崖顶现彩旗!”薛矩与萧谦相视一笑,赞道:

“嫂子果然好功夫!”

言罢,便带领薛家军进入一线崖,薛矩是熟识兵法的人,见一线崖如此险恶不由叹道:

“此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之所在!鬼斧神工啊!”

忽听云儿笑道:

“可惜那白灞不如薛兄弟这般远见卓识,没派好手防在此处!”

薛矩见云儿和红儿不知何时已经从崖上下来,立于萧谦身侧。薛矩心中佩服,笑道:

“若没嫂子神通,这也是妄谈啊!”

众人穿过一线崖,山路却是越来越险峻,又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忽见一巨石当道而立,上书:“贺青山卧虎寨”,薛矩见了大石不由得笑道:

“倒不知,这白灞还有些气魄!”

言罢冷哼一声,当先越过巨石,就见直耸如云的山峰一侧蠢着一座颇为壮观的寨子。寨子里见有生人进山,早进小喽???ネūā2灰换幔?族绷⒂诩?ィ?弁?畔羟??氐热恕Q?爻寮?ド虾鹊溃?p>“大胆匪类,还不弃兵出寨,待到本将杀进去,可不会这么客气了!”

白灞见了这一众官兵,心中虽有些吃惊,但仍哈哈大笑道:

“萧谦,你们能过一线崖也算命大,不赶紧回去却来寨前寻死,虽不知你从哪借来这股官兵,无非给这贺青山多几千肥料!”

萧谦朗声说道:

“白灞,你鱼肉乡里十余年,路过商贾更不知多少葬于你手,朗朗青天,岂容你继续逍遥!”

白灞面露狰狞,陡然喝道:

“萧谦,别仗着有凤翔谷的人在就敢动我卧虎寨!上次若不是有人捣乱,此刻你已是黄泉陌路人,哪还容得你活着。今天是不能再放你了,嘿嘿!”

薛矩见白灞竟凶恶至斯,一双凤目似要喷出火来,大声喝骂道:

“好个贼子,死到临头还嘴硬!来呀,架云梯,谁开得寨门,赏白银三百两!”

言罢抽出双刀,护住周身,当先向寨墙奔去,众军士紧随其后,山道崎岖,阵型却不见散乱。不一会儿薛矩便在箭楼上与白灞战作一团,二人一交手,白灞就心下微惊:“这军官不是一般武官,寻常武官在我手下绝走不过十招,此人是谁人门下,怎这么扎手?”

薛矩见他面露惊疑,便朗声说道:

“我是五台山道坚大师座下弟子,本与你有些渊源,今日将你格杀也算清理门户了!”

白灞心中更是惊疑,当下收起轻视之心,自怀中取出成名兵器——子午夺命胆。双胆若有灵气般游走于白灞周身,这铁胆原本就有磁性,辅以白灞自身修习的内功,便能伤人后飞旋回到自己手中,白灞在这兵器上浸婬了数十年,双胆一出立时将薛矩压在弱势。薛矩一双八卦刀将周身护定,久战不下,心下也暗暗着急,忽见寨门不知何时开了,薛家军如潮水般涌进寨子,欧阳云儿和红儿正将两个白衣白袍白帽的人打倒,看到此处心中一定,心道我只要拖住这老匹夫便好。当下注意拿定,刀走边锋,气沉丹田,一改手上刀法,将家传的八卦刀使到妙处,刀法绵密,滴水不进。白灞一旁双胆虎虎生风却近不得薛矩半步,眼见寨子里能打的人越来越少,他心头也越加烦躁,脚上步法稍乱,薛矩觑得空子一刀斩向白灞腰间,白灞一惊,连忙侧身急退,忽觉气海一阵麻痛登时瘫倒在地,不知谁在他侧身急退时发了一记暗器,正打在他气海上。白灞气力陡泄,扭头却见欧阳云儿不知何时俏立他身前。

欧阳云儿满脸堆笑地说道:

“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哦!”

白灞瘫在地上,见了气海上插着的那枚暗器,心头陡然一跳,嗔目瞪着云儿骂道:

“早该想到你不是寻常丫头,果然,这凤神翎的暗器功夫,定是不会传到丫头小婢手中,你到底姓什么?”

云儿望着他轻笑道:

“我爹爹姓欧阳,我自然姓欧阳喽!”

白灞盯着她,口中喃喃自语:

“欧阳,欧阳,难道你是……”

云儿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冷冷地说道:

“没错,你想的没错,不过,你没必要说出来了。”

说完她指尖银光闪动,白灞便如石头一般倒了下去,再无半点声息。旁边薛矩不由得抱怨道:

“你就这么把他杀了,我方才还要一番死斗!”

云儿闻言呵呵直笑,道:

“我说薛大将军,可是真小气啊!”

说完欧阳云儿兀自笑着找自家相公去了。薛矩见欧阳云儿性格刁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只得苦笑连连。白灞一死,卧虎寨顿时树倒猢狲散,岂是惯经战阵的薛家军的对手,没一会儿众匪便被擒至寨前。

萧谦来到寨前,见了这一众山匪,问道:

“白不宁呢?为何白不宁不在这里?”

一个与白不宁相同打扮的青年忽然哈哈大笑道:

“我兄弟早逃了!他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到时候奸你妻,杀你子,然后活剜你心肝,哈哈!咳…咳”

话声陡然被咳嗽声堵住,他嘴里仿佛被丢进什么东西,一个劲地咳着不停,不多时一口血糊含着碎牙吐了出来。

云儿从旁经过,冷冷地说道:

“话多!”

萧谦劝道:

“与这等泼皮生气伤身,不过这白不宁却是一个隐患,不可不防!”

云儿满不以为意地轻哼:

“一个白不宁能闹出多大动静!咱们跟薛兄弟一起下山吧,这里死人好多,多骇人啊!”

萧谦哭笑不得,心中暗道:“你杀的还少?”却也知道是时候下山了,于是与薛矩商讨下山。

众人回到绥安县,百姓早得消息,欢呼不已,若说上次萧谦将白灞赶出绥安众人还心存疑虑,这次却是真心赞扬青天大老爷,举镇上下彷如过年一般。

薛矩瞧得这般阵仗,笑道:

“看来这白灞确是危害不浅啊,百姓这次怕是要给萧兄立生词了,哈哈。就是不知道怀阳公主听见会如何?”

萧谦听他提及怀阳公主,惭愧地说道:

“薛兄弟且莫拿公主玩笑,公主深明大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可惜生在帝王家。”

云儿忽上前道:

“什么奇女子?可否给我见见?”

萧谦大窘急急道:

“没,没,呃…是薛兄弟的娘子!”

说完冲薛矩直眨眼,薛矩万没料到萧谦竟扯到自己身上,登时愣在当场。

云儿却是兴致高涨,急忙问道:

“是吗?薛兄弟,什么时候给嫂子见见啊!”

薛矩见萧谦和云儿,一个一脸尴尬,另一个一脸兴味,心中苦笑不迭,心知再这么下去,自己想要全身而退都难,于是拱手说道:

“萧大哥,嫂子,如今卧虎寨已平,我也该尽快回驻所了,本来擅离驻所已是不妥,若是再延误归期,那就该领军法了!”

云儿尚想留薛矩几日,萧谦却知道将领无故擅离驻所是重罪,于是也不挽留,抱拳说道:

“此番薛兄弟为萧某甘犯军规,萧某定会上书朝廷为薛兄弟调停!”

薛矩闻言哈哈大笑,手一摆,说道:“萧大哥这就见外了,虽说朝廷有明律禁止,但底下将领少有安分呆在驻所的!萧大哥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兄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薛矩掉转马头领兵驰去。萧谦命捕快将白不吃等人押往街口,明锣告知百姓,即日便斩了这伙卧虎寨恶匪,又惹来县中百姓欢呼如雷。

转眼中秋,萧谦已在绥安任官将近近年余。是夜,萧谦抱着儿子与妻子在院中赏月,见妻子望着天上明月一脸忧愁,知她又想起谷中母亲,便上前抚着妻子的肩膀,柔声说道:

“娘一定会很好的,不要担心了!”

欧阳云儿将脸埋进丈夫怀中哭道:

“每年的中秋娘的心疾就会发作,而且一年比一年厉害,每年问她,她总说要不了命,只不过疼罢了。可每次看见她疼,我心里就忍不住难受,去年也没在谷中,今年又不在谷中……谦哥哥,我真的好担心她!”

萧谦搂住妻儿温言劝道:

“那过几天我把官辞了,咱们回谷看娘!”

云儿哭声更大,锤着萧谦的胸口,娇嗔道:

“你明知道我娘见不得你,你还来气我!”

萧谦抚着妻子抖动的肩,继续温言说道:

“我们还有凤儿,说不定,娘一见凤儿就见我了呢?”

云儿心中升起一丝希冀,转眼间又摇头说道:

“不行,娘会把凤儿藏起来,把我也藏起来,我们母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谦无言,搂着妻子的手臂却越来越紧了。过了一会儿,萧谦忽道:

“不知道现在大哥大嫂如何了?”

云儿闻言抹了抹脸上眼泪,笑道:

“大哥神秘兮兮的,我都不知道江湖上有这个人,大嫂嘛,来头就大了,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个风雷山庄?那是个黑白两道都让三分的地方,原是由一对兄妹白手所建,男的叫风公子,女的便是雷娘子,只是这都是他们早些年前的称呼了,倒不知雷娘子原来有个夫婿,呵呵。”

萧谦略微有些吃惊,低声衬道:

“多年前?那我看大嫂也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难道大嫂几岁就在江湖上行走了?”

云儿失笑道:

“呆子,江湖上有许多事眼睛看见未必就是真的,大约算来,大嫂也该三十左右了,只是她内力深厚,驻颜有道才显得这么年轻,就算再有十年她的样子也不会老半分。”

萧谦暗暗惊奇:“江湖人真是古怪。”

云儿知他是个文弱书生,跟江湖无半点牵扯,若说有那也是自己带来的,他自己对江湖之事实是半点不知,自己却不知为何就是爱他这呆模样,想到此处忍不住轻笑,调笑道:

“怎么没见红儿丫头,她不总是喜欢跟着你吗?”

萧谦见她取笑,面上也不由微微有些涨红,急道:

“她那可不是跟着我,她是来抱凤儿的,与我无干啊!”

云儿吃吃地笑着,说道:

“好好,跟你无关,不过她到底哪去了?还真是少见啊,好像她最近跟徐晃走的比较近啊,呵呵。”

萧谦见她眼睛骨碌乱转,知她心里不定想什么事,只要不将自己与红儿牵扯在一起就好,当下脸色发绿地说道:

“不知道,不知道。”忽然墙上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不用找了,她在这!”说完云儿就觉一个红色的人影向自己飞来,刚要发掌推开,却发现正是许久不见的红儿,连忙环手抱住她,只见红儿两眼紧闭,嘴角有鲜红的血痕,云儿大惊,高声怒喝道:

“是谁?”

说着她抬头望向墙头,见墙头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卧虎山月兑走的白不宁,另一个却是个戴着面纱的白衣中年妇人,身姿颇为婀娜,只是有道刀疤自面纱上面露出,月光下越显得狰狞。

那妇人看着云儿怀中的红儿,哼声道:

“不知死活的小丫头,老身问几句话不好好回,非要老身动些手段!”

云儿见怀中红儿,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心中好不担忧,红儿自幼随在自己身边,虽有主仆之分但姊妹之情更胜。欧阳云儿越想越怒,喝问道:

“她与你有何冤仇,你非要这么折磨她!”

妇人面露不耐,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冷声问道:

“老身只问一件事,这东西是你的不是?你与这东西有什么关系?”

旁边白不宁见识过那妇人一招就擒住了红儿,此刻见她好像与欧阳云儿有些仇怨,随即煽风点火般插口叫道:

“婆婆,就是她的,我亲眼看见的!”

妇人忽然面色不豫,身下衣袍微动,一股气劲钻到白不宁体内,白不宁闷哼一声掉下墙来,妇人瞧也不瞧白不宁,怒道:

“你算什么东西,老身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云儿看见妇人手里拿的正是自己刺进白灞气海的凤神翎,心下大叫糟糕,自己一时大意将谷中独门暗器留在外面未取回,再看这妇人一脸阴沉,分明来意不善,心想难道这妇人是寻仇来的?正自沉吟间,妇人突然欺近,身形鬼魅一般,一掌打向云儿胸口,云儿但觉这掌来势诡异,寒气逼人,飘忽不定,这一掌打来端是避无可避。她一时间慌乱起来,忽然眼前一黑,有人抢到自己身前挡住了那一掌,待她看清那人的衣衫时,心中顿时大惊,叫道:

“死呆子!你干嘛?”

挡住来掌的正是萧谦,萧谦听见妻子喊声,知她无恙,慢慢地转过头,伸手抚向妻子的发髻,面露微笑,柔声说道:

“你平安就好!”

说完,萧谦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云儿大骇,扯住萧谦,不住的叫道:

“死呆子,你干嘛?你干嘛?起来啊!”

她双手胡乱地捂着萧谦的嘴,试图堵住他不断吐出的血,可总有血从他嘴中涌出。那妇人阴冷的声音在云儿耳边响起:

“那本是打给你五步断魂掌,却给这不懂武功的小子给挡下了,哼,还真是命硬!”

云儿闻言万念俱灰,早听母亲说过这五步断魂掌,一掌断阴阳,两掌断生死,三掌断轮回,内力深厚的人或许能撑几天,寻常人若是挨了,断无生理。母亲出谷之前叮咛自己要远离江湖,不可轻露武功,见了五步断魂掌这类武功要尽量躲避。云儿兀自抱着萧谦的脸放声痛哭:

“死呆子…谦哥哥…别丢我一个人啊…别丢我一个人!”

忽见萧谦眼睑颤动,云儿大喜,急忙扶住萧谦,却听萧谦虚弱地说道:

“凤……凤……儿”

他话有未尽却没了声音,苍白的眼睛失了光彩慢慢黯淡下去。徐晃从衙门院外急匆匆地跑来,见了此状,扑到萧谦近前,惊道:

“大人?大人?”

云儿蓦地抬起头,回身抱过儿子,将儿子放进徐晃怀里,颤声说道:

“徐兄弟,今夜我夫妻命丧于此,望徐兄弟看在谦哥哥往日爱民如子的情分上,带凤儿离开这里!”

说着她又抚着箫凤熟睡的小脸,手指摩挲着萧凤的唇角,惹来小萧凤一阵砸嘴,云儿见状苦笑道:

“小呆子,跟你爹一样呆,现在了还睡……爹走了……娘也要走了……可怜你这孩子就此成了孤儿。”

那妇人见他们生离死别时的念念不舍,心头怒起更盛,冷冷地说道:

“罗嗦,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云儿闻言愤然回身怒视那蒙面妇人,悲戚地问道:

“我夫妻与你有何仇怨,非要赶尽杀绝!”

那妇人面色阴沉不为所动,举起手中凤神翎,冷漠地问道:

“小贱人!老老实实地说来,这凤神翎可是你的?”

云儿心下惊疑,虽不甚明白,却隐约觉得此事绝不是因白灞而起,怕是和自己出身有关系,不由得出声问道:

“你认识凤神翎?”

那蒙面妇人桀桀怪笑:

“天下间认识凤神翎的不多,老身却是一个!”

云儿又惊又怒,瞪视着蒙面妇人,怒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妇人忽然扯下面纱,只见一道刀疤自上直下落在妇人风韵犹存的脸上,月光下愈发显的凄厉,妇人望着欧阳云儿,眼底全是恨意,狰狞地问道:

“看到这疤了没?老身就是为了报这一剑之恨!”

说着妇人忽的一掌欺近,身子犹如鬼魅,转眼便到云儿身前。云儿一惊,抽身急退,心想:“这妇人武功高我甚多,我万万不是对手。但今夜不论如何也要保住凤儿,然后才好安心去见谦哥哥。”想到这里她心头忍不住又是一阵阵酸涩,当下展开身法,与那妇人周旋,口中喊道:

“徐兄弟,凤儿便拜托了!”

妇人斜眼瞧见徐晃,怒哼一声:

“休想逃掉一个!”

说着她闪身月兑出欧阳云儿的纠缠,探手一掌想将徐晃毙于掌底,却见云儿用的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自己一掌过去,徐晃必是死定了,可自己也要被她打得重伤,这才收手继续与欧阳云儿继续厮斗。妇人见她招招拼命,一时倒也不敢大意。

徐晃耳边听着云儿嘱托,心中痛苦万分,双膝跪地,含泪说道:

“蒙夫人看得起,小人定不负嘱托!”说完起身快步奔出院子。

妇人见徐晃遁走,心中大怒,喝骂道:

“好你个贱丫头!”

话声一落,妇人手下招式骤紧,将潜修十数年的内力尽注掌上,每一掌下来皆带起阵阵寒风。云儿与她缠斗半晌早已气尽力疲,只是兀自强撑,此刻妇人突施毒手,是怎么也挡不下了,被她掌风扫中,胸口登时一阵酸疼,脚下步法也渐渐散乱,转眼间连中数掌,跌倒在萧谦不远处。

妇人不屑地望着欧阳云儿,冷哼道:

“小贱人,想死还不容易!”

她正要上前再补上一掌,却在此时突然斜里飞来一只大葫芦挡住掌势,将她掌风也尽数挡住。妇人连忙收掌回护喝问:

“什么人敢阻老身?”

却见月下飞来一个巨大的人影飘落在萧谦夫妇身边,满脸的络腮胡在月光下抖动不已,单手指着她,暴怒道:

“贼婆子是什么人?为什么害死我二妹三弟!说!”

声音如九天惊雷,威严尽现,来人正是想来看望义子萧凤的赵一横,却不想竟见了这种祸事,怎不让他怒发冲冠。妇人心中凛然,心道此人好深厚的内力,怕是不好相与,当下也不答话,伸手一掌推向赵一横,想出其不意地像掌毙萧谦一般将来人毙于掌下,此举却是料错了对象,只见赵一横也对上一掌,两人俱是摇摇一晃,心下都是一惊。赵一横是自幼跟随名师学艺,虽是甚少出入江湖,但知道自己的同门师妹雷娘子却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这贼婆子究竟是何人?竟如此厉害!那妇人也是心中不解,心道从自己将家传的秘诀习练有成之后,再出江湖便没遇过对手,眼前这大汉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如此了得!她遂收起自大之心,挠身复上与赵一横斗在一处。两人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周身一丈之内皆成飞灰!

昏死在地上的云儿被两人激斗的劲风惊醒,看见不远处的丈夫,使起全身仅存的气力爬向丈夫,想着二人出谷时丈夫温柔的耳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手指终于触及丈夫已经有些发冷的手,十指相缠,再不放开,满足的笑容渗着鲜红的血在云儿苍白的脸上绽开。

却说徐晃抱着五个月大的萧凤奔出县衙,却在门外见白不宁手提钢刀站在路口。

白不宁见徐晃跑来,哈哈大笑:

“萧谦啊,萧谦,你到死也不知道,你儿子竟然会死我手里,你灭我白府,剿我山寨,此仇不报,怎对得起老爷!”

徐晃心下大惊抱着箫凤转头就跑,他虽有些拳脚却自知不是白不宁得对手,心里只想着跑,如能跑得过白不宁什么都好。谁知没跑多久却见白不宁又站在前面。

白不宁手中晃着明晃晃的刀狞笑道:

“老爷喜欢用拳脚将人打残,白不吃喜欢用钢针将人刺死,而我,嘿嘿,喜欢将人劈成两半!”

说着白不宁举刀砍向徐晃,徐晃急忙侧身躲闪,堪堪躲过,却见刀锋划落半边头发,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白不宁看他避过,也不以为意,冷笑道:

“看你能避得了几时?”

言罢将刀法使起攻向徐晃,徐晃是野路子学来的几手功夫,那白不宁则是自小随白灞习武,两相比较徐晃哪里是他的对手,只得狼狈躲闪,眼见血光频闪,已是负伤多处,兀自护着萧凤苦撑。

白不宁将钢刀一收,指着徐晃,寒声道:

“看你还有多少血好流!”

话声落下白不宁又使开刀法疾风骤雨般砍向徐晃。徐晃终究是失血过多,一个不慎,左臂被白不宁齐肩削掉,徐晃剧痛倒地,右手仔细抱住萧凤,没让他受一丝伤。

白不宁提刀走进近,抬脚踏住徐晃,狞笑道:

“白爷再送你一程吧!”

徐晃眼看着他高高举起钢刀,自己只能紧紧抱住萧凤,心中不由得大悲:“萧大人这一点骨血也保不住了!”他等了许久,白不宁的刀却并未落下。徐晃抬眼望去,只见白不宁定在当场手中的刀停在半空不动。

徐晃惊疑未定,过了一会儿,白不宁仍是不言不语定在当场,心下狐疑,难道他死了?心里仍然迟疑,手却探向白不宁,果然白不宁气息全无,眼睛嘴角流出一丝黑血,竟真的死了。原来这白不宁在院墙上时被那妇人点了死穴,自己却不知道,倘不动武功的话,尚可多话几日,却因要砍杀徐晃而妄动刀剑,自寻死路尚不自知。

徐晃大喜,跪在地上大呼:“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言罢起身缠住左臂,疾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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