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到此之时已然能与无明拆个数百招,自觉再练个把月定能将这老秃驴杂毛按在地上一报这几年来的之仇。谁知,一个月后,无明掌势忽然迅猛无匹,多是与林风同样的招式却是后发先至,林风接不到百招便又被按在地上,心中兀自纳罕不已,无明冷冷说道:“气浮神散。”打完又纵下山去。林风瞧着他飘飞的身影,暗道我在这山上练武也快十个年头了,不知我能否下得山去。此念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当天下午便要试上一试,他寻来一根绳子,绑在身上,一个纵身飞下崖去,只觉两耳风声呼呼乍起,身子不停的下坠,且下坠越来越快,林风急忙鼓起内力想一缓下坠之势,虽有些起色,却仍是呼呼下坠,林风大惊不已,幸亏先前准备了绳子,此刻刚好绳子到了尽头,一下将他拽住。林风将身子稳住,叹道:“我还当自己跟那老秃驴杂毛的功夫差不多了呢,原来这老秃驴杂毛是故意让着我呢。”回到石屋内,越想越气,一掌打在石床上,石床应声塌落一角,林风来回在石屋内踱步,心中盘算着如何下山,忽然记起幼时和风铃一起玩的风筝,脑中灵光一闪,拍手笑道:“我且来扎个大风筝,乘风而下,不是也跟那老秃驴杂毛下山的法子一般吗?”当下四处寻找可用之物,费了一天夜的时间扎起一个偌大的风筝。第二日傍晚,将那大风筝背起来将脚绑住,手攥住风筝的骨架,将眼睛一闭,暗暗祝祷:“各位路过的、当职的神仙、佛陀,小子今日借风下山,盼诸位大显神力助我平安。”祝完,大吸了几口气,背着风筝从崖边一跃而下。风筝却不如预料的一般飘飞而下,竟是直直的往下坠去,林风大惊,连忙扭转身子,想着能将风筝的头抬起来,却不如人意。忽然见峭壁上斜生有一棵松树,林风大喜,运起真气,猛的一掌拍向那棵树,那棵树咔嚓一声断落,林风的风筝却是将头抬起来缓缓地飘向前方,下坠之势也变缓了许多,不一会儿地面上的草木渐渐能看见了,林风不禁一声欢呼,大喊道:“老秃驴杂毛,少爷下山了!”谁知刚喊完,林风忽然听见脑后一阵裂帛之声,急忙回头细瞧,只见大风筝上的布正一点点开裂。原来这大风筝是林风扯遍石屋内外所有布加自己的衣服才缝起来的,这些布年久破败哪里经不起这猎猎之风,早有撕裂之象,果然只听哗啦哗啦一阵声响,一下子全都撕扯开来,林风随同大风筝的支架,一同栽向地面。林风大惊,心想这摔在地上还不惨了去,惊慌之中斜眼憋见一个水潭,当下将手脚的风筝挣断一掌拍出,身形像陀螺一般飞快地旋向那水潭飞去,只听“扑通”一声,栽入水潭。
林风从水中站起来,见周身无恙,心中大快,放声大笑道:“少爷我下山了。”林风四处观瞧,才明白原来是被这洗墨潭救了一命,当下向水潭深深作了一揖,恭恭敬敬地拜道:“小子林风,多谢潭水娘娘救命之恩。”再抬起头来时,只见水流涌动,似有什么东西要露出水面,林风大惊,心道:“莫非真有潭水娘娘?”此时天色已暗,瞧不清水中是什么东西,林风只觉水流暗暗似是朝自己这边而来,当下拿了一个架势,心想:“不论你是什么,我且瞧你一瞧。”那水中之物,在林风身前一丈左右缓缓露出水面,却是个未着寸缕的少女,林风呆呆地望着眼前女子,只觉眼前女子恰如《诗经》中所说:“手如柔荑,肤如脂凝,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林风口中喃喃自语道:“潭水娘娘……”兀自望着那个女子发呆。那女子刚从水潭中沐浴出来,头一摆将秀发甩倒脑后,正要上岸梳理头发,突然发现面前有个男子盯着她看,登时柳眉倒竖,俏眼含怒,双手护住胸前,一脚踢向呆立的林风。林风发觉脚来想躲闪已然不及,仓促之间急忙单掌抓住那女子的脚,只觉入手滑腻,便不想再放开手。那女子脸色一红,怒道:“婬贼拿命来!”说完另一只脚也飞出,踢向林风的手腕,林风急忙撤手后退,那女子却不甘休,单掌击水,两脚连环飞踢林风,林风此时才明白自己方才直直地盯着人家大姑娘直看,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当下将头转到一边,连声道歉:“姑娘,误会了,在下是不小心掉到水潭里的,丝毫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那女子却不听他解释,一阵连环快脚踢向林风面门,林风一个翻身跃到岸上,再一掌将那女子逼回水中,道:“姑娘误会了,真的误会了。”那女子落回水中,双手在水上一拍,旋身一跃又向林风扑来,林风将头别到一边,侧耳听风声,正等女子打来再将她逼回水中,将事情解释清楚,不料只听“扑通”那女子竟自己又落回水中,林风正自不解,那女子怒声喝道:“婬贼,先把衣服穿上!”林风闻言才记起自己的衣服全用来扎风筝了,自己下山的时候实是未着寸缕,顿时满脸通红,急忙找块大石躲了起来,道:“姑娘真误会了,在下真不是有意的。”却惹来一阵暗器,原来那女子拾起石子当做暗器朝这边打来。林风心想这事一时也解释不清了,她这时方自盛怒,我且避她一避,日后若再遇见再好好解释,当下施展步法向林中急掠而去。那女子一甩手将手中石子全部打出,看着林风渐渐远去的身影怒道:“婬贼,别让本姑娘再遇见你!”刚要上岸穿衣,却见林风又自林中奔回,那女子大惊,急忙又退回水中。却说林风奔到林中,忽觉自己若如此光着身子出山,以后便休要再见人了,微一沉吟,便又奔回洗墨潭,果然见那女子的衣物和一个小巧的包袱整整齐齐地叠在一块大石上,当下低着头向那块石头跑去,口中喊道:“姑娘莫怪,在下刚从山上下来没衣服穿,借姑娘衣服遮下羞。”那女子大怒,手中石子如飞蝗般打出,怒道:“婬贼,留下命来!”林风一手遮住羞处,一边躲避那女子的石子,讪讪道:“以后若是再遇到姑娘,在下定将衣服还给姑娘。”说完,一把抓起那女子衣服飞快的跑进林子。那女子怒极,自己没穿衣服又不好出水去追他,双手狠狠地打在水面上激起几丈高的水花。
林风抢了那女子的衣服,胡乱地套在身上,他约模记得当年那疤面妇人是一路往南走的,心想往北走肯定能到长沙,先到长沙柳大哥处再做计较。当下计定,一路北走,路过村寨偷来几件苗家汉子的衣服,这才解了尴尬之境,又将那女子的衣服细细地包裹起来,想待日后再还与人家。他此时下山不比当时与林灵噩出门的时候有金叶子带在身上,此刻浑身上下连衣服都是偷来的,更遑论半个铜板,在山中时尚可以捕鱼捉雀,一饱口月复,出了深山来到市镇之中便没了着落,若林灵噩在定然会抢酒夺食丝毫不以为耻,林风却不想去打劫人家小本生意的,没吃没住便于墙角一蹲靠墙便睡,怀里紧紧抱着那女子的衣服,心中想的尽是别给人家弄脏了衣服。林风身上自苗寨偷取来的衣服,早已破裂多处,肘腋尽露,再加上他数日不整面容,满脸的泥污,几根头发垂在眼前,便如一个叫花子一般。路过行人见他处境可怜,便丢两三文钱。林风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怀中竟有二三十文钱,拿在手里,自嘲道:“想不到,我林风也有今日之困。”旁边一个卖糕的老婆婆见他醒来,包起一块糕递到他手里,口中劝道:“小哥,谁没有个落难的时候,想开点。”说完便又回去照顾摊子。林风将糕拿在手里,连声道:“谢谢婆婆,谢谢婆婆。”他已有数日不曾吃过像样的食物,月复中饥饿难耐,几口便将糕吞下,一下子将月复内的饥饿压了七分,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身来,刚要站起身要去给那婆婆道谢,却见那婆婆的糕摊子上来了一伙人,那当头那人头戴一顶花帽,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袍,上面紧紧的绣满了牡丹,生得尖嘴猴腮,唇上一缕黑毛,耳间插着一朵红花。那人捏起一块糕,咬了口,舌忝舌忝嘴唇,笑道:“还不错,带回去。”周围众人吆喝一声便将摊子上的糕全部兜在袋子里,抬脚便走。那卖糕得婆婆扯住那领头人的衣袖央求道:“二爷,留几个钱给婆子啊,婆子家里还有个老头子等钱抓药啊,二爷!”那二爷瞧见花红的衣袖被那婆婆抓的油花花的,面露嫌恶,骂道:“脏婆子,二爷看得起你,才吃你的糕,哼,不识抬举。”说完抬腿一脚就要将那婆婆踢到一边,谁知脚才抬起就觉大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那二爷大怒,抬头四处观瞧,骂道:“谁他妈暗算二爷。”只见周围卖菜的、行人都四处避散,生怕被他瞧见。那领头人又骂道:“龟孙子,给二爷滚……啊!”骂声戛然而止,那二爷捂着嘴巴杀猪般地怪叫连连,抬手一瞧,只见几颗牙齿混在血里还有一文铜板。众豪奴见他捂着嘴惨叫,急忙上前来察看,那二爷捂着嘴忍着痛怒道:“将这周围的人全都带回去!”众豪奴应声就要上前绑人,突然自一旁飞来许多暗器,噼里啪啦地打在众豪奴脸上,众豪奴纷纷倒地哀嚎。那二爷骂道:“废物,全是一帮废物!”方要抬头,斜里飞来一脚将他踏在脚下,正是林风。林风扶起倒地的卖糕婆婆,问道:“婆婆,这些糕要多少银子?”那婆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倒了一地的人,心知事情闹大了,便颤声道:“没几个钱,二爷喜欢吃便拿去。”那二爷在地上冷哼一声,林风瞧得气闷不已,一脚踢到他胸口,只听咔嚓数声,已然踢断了数根肋骨。林风拎起他,喝道:“将银子拿出来!”那二爷被他扯动伤处连声咳嗽不已,伸手自怀中哆哆嗦嗦的拿出一个荷包,林风接过荷包将他往地上一扔,冷冷道:“滚吧!”周围众豪奴见他丢开二爷急忙上前架起二爷,一溜烟跑个没影。
林风将荷包里的银子倒出,递给那卖糕的婆婆道:“婆婆,将银子收好。”那婆婆却迟迟不敢收,又将银子推给林风道:“小哥赶紧把银子送回去吧,要是被施大爷知道了,小哥怕是出不了这衡阳城了。”林风将银子放进她的篓子里,问道:“婆婆,刚才那伙人,是什么人?这般横行无忌!”那婆婆看了他一眼,道:“小哥是外乡人吧。”林风点头道:“我刚从山里出来,昨日才到的这里。”那婆婆道:“小哥且随婆子回家,婆子慢慢跟你说听。”说完收拾起东西,林风在一旁帮忙,见那婆婆捡起掉在地上的糕,拍拍上面的泥土,一个个又放回篓子里,拿布盖好。那婆婆回身见他发呆便叹道:“一看小哥就是富家落难子弟。这些糕虽沾了些土,却还是能吃的,只是有些垫牙。”边说边摇头,林风不再说话帮她收拾好东西,便随她一起离开。
那卖糕的婆婆住在衡阳城城西的一间茅屋内,那婆婆冲屋子里喊道:“老头子,老头子?”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一会一个老汉拄着拐棍从里面走出来,见来了一个生人,问道:“老婆子,这位小哥是?”那婆婆道:“今日街上出了些事端,多亏这小哥帮忙。”那老汉怒哼一声,将拐棍狠狠地敲在地上,道:“又是花狸子?”说着不停地咳嗽起来,那婆婆忙扶住他道:“要你别气,大夫说你受不得气的。”林风帮她把东西搬进屋子,那婆婆帮他倒了一碗水道:“没有茶水招待小哥了,且凑合一下吧。”林风将碗接住,连忙说道:“婆婆,水就行。这花狸子就是今日街上那个穿红衣戴花帽之人?”那婆婆尚未答话,那老汉将拐棍敲着地骂道:“就是他!”身子气得浑身发抖,又重重地咳嗽起来,那婆婆帮他敲敲背叹道:“今日街上的人正是花狸子,他本姓花,又好强抢良家女子,是以有这花狸子的诨号。他还有个拜兄姓施,人称施大虫,也不是个良善之辈,是衡阳城一霸。平日里这两人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官府得了他们的好处也不来管他,十几年来恶事做尽。我老伴这一身病便是当年无端遭了花狸子一顿打落下的毛病。”林风越听越怒,心中暗道:“我自下山来便落魄讨饭,如今有了这桩买卖送到门上,不做可惜了!”当下道:“二位老人家且放心,小子给你们出这口恶气。”那婆婆惊道:“小哥千万不可莽撞,枉送了性命。”林风笑道:“婆婆放心,我不会莽撞,婆婆且将那装糕的背篓借我一用。”那婆婆不明就里,将背篓递给他,仍劝道:“千万不可莽撞啊。”林风将背篓背在身后,笑道:“婆婆不必担心。”说完一纵身从院子里跳了出去,那婆婆见他露此神通,喃喃道:“难道他是真武大帝派下的天官?”衡山附近诸地都供奉真武大帝,百姓也多拜之以祈平安。
却说林风自卖糕婆婆家出来后,问明施府所在,便于一旁静候。等到夜半月升,林风暗道:“此番还是不要露出真面的好,免得日后给风雷山庄抹黑。”当下自身上扯下一块布,蒙在脸上,腾身一跃跳进施府。林风落到院墙上四处观瞧,只见虽是半夜,施府却依旧灯火如昼,回廊中不时有婢女持着灯笼来回走动,院落中常见豪奴牵狗巡视。林风暗自冷笑道:“这施大虫想必也自知作恶多端,找这许多恶奴来守家护院。哼,也不过纸扎的老虎。”谁知刚从院墙上跳下来,一个黑影忽地向他扑来,林风一闪身,右手一掌拍出,那黑影中掌倒地。林风暗惊:“我先前怎么没瞧出这有人藏着。”上前细看时,却是只牛犊般大小的獒犬,脑壳被林风拍烂,立时死去。林风舒了口气,心道:“我这头一次模墙取财就给人抓到岂不太丢人了,幸亏是只狗。”将手一扶背上背篓,沿墙根慢慢往里走。林风在施府中模了好久,没有找到施府藏银之处,暗暗焦急。一个小厮捧着酒壶自他身旁经过。林风一把将他扯进暗处,那小厮见是飞贼,正待大喊,林风一指点住他哑穴,冷冷地说道:“你若告诉我你家老爷的藏银之处,我便放你一命,你若谎言狡辩,我定不饶你。”说完捡起一块石头拿在手中一捏,石头便化为霏粉。那小厮见他凶狠,连连点头,林风将他扯起,道:“前面带路,可不要耍鬼,我就在你身后。”林风将他一推,自己又闪进暗处,那小厮回头瞧见林风不见了,急忙向一旁跑去,刚迈出一步又见林风站在身前,冷冷地望着他,那小厮倒也机灵赶忙跪地磕头,砰砰有声,林风道:“前面带路。”那小厮急忙起身,走在前面再也不敢乱走半步。那小厮带着林风在院中转了一盏茶工夫,来到一座房子前面,林风将他哑穴点开,问道:“这就是你们老爷藏银子的地方吗?”那小厮道:“小的不知是不是,只是往日这里把守的人最多,大概就是了。今夜守卫可能都去喝酒了。”林风冷冷道:“你们府上是日日如此笙歌夜饮吗?”那小厮怕他施辣手害自己性命,便扑到在地道:“爷爷饶命,不是的,今日老爷有朋友来府上做客。”林风道:“是谁来了?”那小厮道:“小的不清楚,只是听府上兄弟们说是湘西三杰,其他小的真不知。”林风笑道:“看来你是真不知了。”说完一指将那小厮点倒,抬手丢到一边的花园中。林风拍拍手,看着眼前的房子,只见这房子前挂着一把大锁,门窗都被厚厚的木板罩住,心中暗道:“果然像是个藏银子的地方。”上前双手抓住那把大锁,暗运火字诀,只见那大锁慢慢变形,林风轻喝一声“开”,大锁应声而断。林风笑道:“老秃驴杂毛的功夫根本使不上。”当下推门而入,一阵尖锐的风声嗖嗖从里面飞来,林风身形一转,暗器尽数打在林风后面的背篓上,想来是在这银库里装的暗弩,一旦有人闯入便会将暗器射出。林风冷哼一声进入房中,借着门口透入的月光,只见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许多口箱子,林风上前一脚将就近的箱子踢开,箱子中堆满了金银,心中骂道:“这老贼不知祸害了多少好人!”伸手扯下一块帷幔,将箱中金银全部包入背篓中,转身待要转身出房,远处传来交谈声:“吴三哥,这湘西三杰是什么人物?老爷要出重金聘他们来护院?”那吴三冷笑道:“什么湘西三杰,那是他们自己说的,江湖中人都叫他们湘西三鬼,都不是什么善茬。小李子,你可记住了,这三个人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以后少在他们面前晃。”那小李子唯唯道:“是,是,咱们自然还是听吴三哥的。”那吴三甚为得意,哈哈一笑道:“老爷自是更看重我们这些自家人的。你看,今夜老爷连银库的钥匙都交于我了,那三只鬼不过是老爷养的看门狗。”两人说话声越来越近,林风闪身躲进暗处。忽然那小李子惊叫一声:“吴三哥,库房的门怎么开着。”林风躲在暗处听见脚步声越来越急,待到脚步声靠近,忽然从暗处跳了出来,嗔目作势大喊一声:“呔!”,那小李子被他一吓,当即扑通一声昏倒在地,只有吴三慌忙抽出腰间长刀,握刀的双手抖动不止,颤声道:“你是什么人?”林风见他模样,童心大起,将玄阴内劲运于脸上,一张脸霎时变的青紫骇人,头发也尽皆竖了起来,弥漫着寒气往四面散开。那吴三见状将刀一扔,转身便跑,口中大喊:“鬼啊!”
林风哈哈大笑,也不去追他,只是一翻身跃上屋顶,看着下面众施府众奴仆,或执火把,或持灯笼,来来回回地在府中游走,乱作一团,心中大快。忽听有人喊道:“在这里,在这里!”林风一惊,以为他们发现自己了,正待飞身下屋,却见院子中有一群人围住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倒持长剑,一派从容地站在人群中。林风大为惊奇,心道:“难道今日不止我一个飞贼吗?”当下纵身跳下屋顶,躲到假山之后,以便就近观看这场热闹。此时林风已远非昔日只会皮毛功夫的小孩子了,在山上的十年间,为了不被恶头陀无明打,已然将五行遁天步练得踏叶无声、过隙无痕的境界,是以寻常之辈难以察觉他。林风将背篓往假山上一搁,寻机混入杂乱的人群,众人都在戒备那当中的黑衣人,却无人注意林风一身褴褛的混在其中,林风身材略高,能稍稍看见当中的那个黑衣人。只见那黑衣人身形矮小,一柄长剑倒执在手中放在身后,蒙面的黑巾下一双眼宛若寒星一般,直直地盯着人群中一个手执金丝大刀的魁梧汉子,冷冷问道:“你可是施大虫?”声音清脆如泉,冷若寒冰,竟是个女子的声音。那魁梧汉子道:“正是,阁下夜闯施府有何贵干,怕不仅仅是盗金银吧?”那女子冷哼一声,不再答话,抬手一剑刺向施大虫,施大虫大惊,正待举刀相格,斜里钻出一只判官笔先将剑拦下,却是个黑脸的汉子。那黑脸汉子笑道:“在下兄弟三人既为施老爷重金聘来,焉有让东家亲自动手的道理。”正是湘西三鬼的老大疟鬼高麻。施大虫将金丝大刀一收,退到一旁道:“那在下给高兄略阵。”那黑衣人回身站回原处一打量周围,只见除了当前挡自己剑的黑脸汉子,边上还站着两个人一个高高瘦瘦手里拿着一对吴王钩,另一个却十分矮小,便如几岁孩童一般手里并无兵器,腰间却鼓鼓囊囊的塞着还几个袋子。那高麻笑道:“也不让你做枉死鬼,我三人是湘西三杰,这是高的是我二弟:高温,矮的是我三弟:高役。阁下也留个姓名吧!”那黑衣人冷冷地说道:“疟鬼、魍魉、小鬼倒也齐了!”高麻三人生平最忌恨别人用湘西三鬼称呼他们,可江湖中人嫌恶他们为人阴险毒辣都背地里称呼他们为湘西三鬼,便为疟鬼、魍魉、小鬼。高麻三人闻言大怒,手中判官笔疾点黑衣人期门、巨府、京门三穴,左手掌切黑衣人的腰侧。黑衣人回剑,旋身挽了一个剑花,将黑衣人逼回,继而连连出剑,剑出轻灵,身姿优美,便如舞姬翩翩随乐而舞一般,高麻连连后退,一个不慎肩头被削去一块皮肉,惊道:“点子扎手,并肩子上。”高温、高役也一并扑上,高温身长臂长,一双吴王钩使起来如网似罗、密不透风,下面高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对匕首在黑衣人的腿脚之间来回奔走突刺。这三人自小一同习武、长大对敌也是一起,彼此之间熟悉异常。三人一同对敌的时候,虽然没有阵法却是配合娴熟,滴水不漏,常使对手应对不及便丢了性命。此时三人同上,黑衣人压力陡增,将一支剑使开,轻翔灵动,一剑刺到,青光闪闪,身形更是飘飘若舞,翩然出尘。黑衣人这套剑术其实是当年一代女侠莫柔所创,取名仕女剑,一招一式都有一个极雅致的名字和典故。
林风瞧四人在院中酣斗,颇觉有趣,他在山上时常与恶头陀无明过招,无明是成名已久的大高手,所识所学皆是十分高明的招式,林风自然也是获益匪浅,此时见院中四人,那黑衣人剑法灵动,身法飘忽,都是上乘的武功,湘西三鬼却是相形见绌,靠的仅仅是三人自幼以来的默契强自苦撑。林风算定,不出二十招这三鬼定然落败。果然,第十九招上,黑衣人一招“昭君望月”斜取魍魉高温的咽喉,高温一惊,连忙后退躲闪,虽堪堪躲过了断喉之厄,却被黑衣人一剑在胸前划了一道长长的血槽。黑衣人不待剑招变老,旋身一招“贵妃羞花”惊退虐鬼高麻,左脚一抬踢向小鬼高役,在一旁观的林风瞧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忽然打了一突,心道:“这一脚踢得好是眼熟啊!”只见高役翻身疾退,后退之际却自腰间一掏,抬手撒向黑衣人一片粉雾。那黑衣人一瞬逼退三人已是十分不易,万没料到高役后退之际又抛来毒粉,一时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粉雾及身,忽然自人群中钻出一个灰影将她抱起,跃出人群。院中诸人都为这一变故吃了一惊,那些未来得及躲避粉雾的施府家奴中了毒雾,纷纷捂脸倒地,撕扯自己衣服,抓得身上一道道血痕,哀嚎片刻便口吐白沫死去。那黑衣人一瞧这毒如此猛烈,心中余悸未消,心惊之余忽觉自己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登时杏眼含怒,反手就是一剑。林风急忙将她扔下翻身跃开,怒道:“我好端端救你,你却来刺我!”那黑衣人并不理他,又缓步来到院中,冷冷道:“湘西三鬼,想活命就滚。”高麻见另有高手在侧,心知定然讨不得好处,伸手扶住高温,道:“阁下不妨留个名号,日后我兄弟也好寻你!”黑衣人道:“莫信。”高麻将黑衣人的名字念了几遍,道:“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扶住高温与高役跃出院子。那施大虫见三人要走,急忙喊道:“三位,别走啊!”湘西三鬼却早已消失于夜色中了,便又回身对莫信道:“女侠,咱们有话好说,我府中上有些钱财,女侠尽管拿去。只求女侠高抬贵手,饶过小人一命。”莫信将剑指着施大虫,冷冷地说道:“你天亮之前滚出衡阳城,一辈子也别再回来!”施大虫连忙道:“是,是,小人这就搬。”说着又朝一边喊道:“吴三,去准备几辆马车。”吴三与众家奴见了高役毒雾厉害一个个都躲了起来,吴三听闻施大虫唤话,急忙回道:“小的这就去。”刚要走却被莫信用剑拦住,只听莫信寒声道:“你一文钱也别想带出衡阳。”这些钱财是施大虫十数年欺压乡里得来的,要他丢下是万万不舍的,施大虫听得莫信的话,心中一横,怒道:“大不了老子跟你拼了!”说完手中金丝大刀如风而起,向莫信砍去,莫信轻飘飘地一跃,躲过他的刀势,一招“西子浣纱”削向施大虫颈项,那施大虫虽是个恶霸,早些年却是苦学了几年功夫,一错身,闪开莫信这一剑,手中金丝大刀大开大阖,倒也有几分气势,莫信冷哼一声,剑法骤变一改先前轻飘飘的剑术,剑如疾风骤雨插进施大虫的刀法中。只听施大虫惨叫一声,金丝大刀哐啷掉在地上。莫信冷冷道:“将你一双作恶的手废掉,带着花狸子滚吧。”
施大虫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跑开,施府众奴树倒猢狲散,没多久,施府便跑得空无一人,只剩下凉凉的月、轻轻的风,还有林风和那黑衣人莫信。林风蓦地大笑:“好一个莫信,你若真叫莫信,我便叫何必问,哈哈!”那莫信回头冷冷地瞧着他,缓缓将剑举起,道:“再不走,就杀了你!”林风笑道:“恩,对我还不错,没用滚字。”莫信却不跟他饶舌,身形一旋,若西风扫落叶一般将掉再地上的火把一个个踢入屋子内,不一会房子内便有火苗窜起。林风见状摇头叹道:“唉,活这么大,今日才见什么是杀人放火。”莫信回头见他仍然没走,又出言奚落,当下右手捏一个剑诀向林风刺来,林风脚步挪动,瞬间移形换位,躲过这一剑,笑道:“刺不到。”莫信心中怒起,一招“缇萦上书”,举剑直刺,左手骈指作剑,点向林风巨府穴。林风侧肩避让,右手抓向莫信左手,本想一招将她拿下,不料莫信回剑,旋身斩向林风右手,却是一招“金屋藏娇”。林风急忙收回右手,赞道:“好剑法!”莫信不理会他,又是一招“缇萦上书”,向林风刺来,林风笑道:“老调重弹有什么用。”说完仍是侧肩微让,谁知肩上微疼,已被点破衣服刺伤皮肉。原来莫信这招“缇萦上书”是虚招,剑走到七分,忽又一招“飞燕掌舞”斜刺下来正中林风肩头,本来林风可以避过,却是定见在先,大意于后,中了她一剑。林风捂住肩膀跳到一旁,怒道:“你真下的了狠手!”莫信瞧着手中剑上的血迹,冷冷地说道:“若下狠手,你手臂早没了!”林风怒起,好胜之心大盛,脚踏金位,左手捏水字诀,右手却是玄阴内劲,一招“天寒地冻”拍向莫信,莫信见他掌势凌厉,寒气弥漫,心中大惊,没料到林风居然有此功力,当下凝神迎战。林风也是边打边惊奇,暗道:“早先她与湘西三鬼打斗的时候没有如此厉害啊,怎么一换上我就这么扎手。”两人斗了几十招,莫信终是不敌林风内力和步法,被林风一把扯下蒙面黑巾,莫信翻身后跃。林风将黑巾拿在手里,笑道:“现在还要发狠吗?”莫信回过头来,用剑指着林风冷冷道:“你今夜休想从这里活着出去。”林风正待继续奚落她,却发现莫信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赫然便是那日洗墨潭遇见的女子,一样的怒气,一样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林风大惊,一抹脸,心内稍安,暗道:“还好,我的蒙面布没掉,不然死定了。现在还是先离开这里,以后遇见再道歉。”当下纵身跳到假山上,抓起背篓就向施府外腾身飞去。莫信见他突然转身跑掉,愣了一下,随即跳上墙头,想要追他,谁知暗夜茫茫,除了施府中熊熊大火,什么也看不见了。莫信一跺脚,恨声道:“算你跑得快!”一个鱼跃也消失在黑夜中。
却说林风回到城西卖糕婆婆家,将背篓还给他们,并没有告诉他们背篓里是什么,只是与他们说施大虫已经被赶出衡阳,以后老两口可以过安生日子了。第二日,林风上街,怀里揣着自施府得来的金叶子,暗道:“还是这东西方便带,那一大袋一大袋的银子太过累赘。古人云:不义之财人恒取之。我这一次也算替天行道了。”他在心中替自己编排了许多昨夜打家劫舍的借口,一路到了间富丽堂皇的衣帽铺子,敲了敲柜面,问道:“可有现成的衣服?”从柜里冒出一个伙计,瞧了他一眼,一脸嫌恶地道:“最便宜的三两六钱银子。”林风知他是瞧自己衣着褴褛轻视自己,便笑道:“那最贵的呢?”那伙计头也不抬地哼道:“最贵的有杭州忘了斋的水云锦,寸锦寸金!谅你穷鬼一个也没见过。”林风掏出几片金叶子在那伙计面前晃了晃,笑道:“那你给我拿几件水云锦做的衣服。”那伙计见了金子登时眉开眼笑,道:“大爷,你稍后,稍后。”说完一头钻进铺子,不一会领着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人,那人手里捧着一块布。那人走到近前,笑道:“在下小店掌柜,小伙计不懂事,不知这水云锦要量身裁做,耽误大爷了。”林风笑道:“没事,没事。”那掌柜急忙道:“二子,给大爷量身,上茶。”那名唤二子的正是先前招呼林风的伙计,二子听见急忙赶上前来,手忙脚乱地给林风量身,口中说道:“大爷,你升升身子。”林风微笑着站起来,道:“这要多久?我可没多少工夫等你们。”那掌柜担心这单大买卖跑掉,当下拍着胸脯道:“大爷您放心,小人是衡阳城有名的裁缝,你且候着,一会便好。”二子量好尺寸,递给掌柜的,那掌柜将水云锦捧到柜台上,道:“小人,这就给您做。”林风见他拿出剪刀在水云锦上咔嚓咔嚓地裁剪,忽然一拍脑袋道:“啊,还是不要了,赶不及了。”说完转身便走,那掌柜大惊,急忙赶出去追他,可追到门口哪还有林风的影子,回头一瞧水云锦已然裁开了,价钱大大跌了,登时怒起,操起量衣尺冲那叫二子的伙计一顿狠打。林风来到另一件铺子,迎门的是个胖乎乎的伙计,语气之间甚为和气,林风寻了一套蓝布衣服换上,问道:“这位兄弟,衡阳离长沙多远?”那伙计模了模圆圆的脑袋,回道:“前个月,我随掌柜的去长沙买湘绣,我们的马车赶了两天呢。”林风将一片金叶子放在柜上,拱手道:“谢谢兄弟了。”当下便出了铺子,向马市走去,行至半路忽见当街一幢酒楼立在眼前,酒楼上三个鎏金大字“金樽月”,林风大喜,暗道:“原来这衡阳也有金樽月,只是不知这店是不是柳叶门的。”
进得酒楼内,林风寻了处靠窗的桌子坐下,招来伙计问道:“这酒楼可是柳叶门下的产业?”那伙计笑道:“客官想必是熟客了,此处正是长沙柳叶门的产业。”林风笑道:“可有太白酿、香酥鸭子、红煨鱼翅、冰糖湘莲?”那伙计笑道:“那是咱们金樽月的招牌,您稍等,小的马上给您上来。”伙计走后,林风靠窗看着外面行人匆匆,此时已近七月,正是燥热难当之时,酒楼中坐满了贪凉的食客,正大声交谈,林风侧耳倾听。只听他邻桌一人说道:“各位可曾瞧见昨夜的火势?”另一人道:“瞧见了,十几二十丈的火苗呢?可知道是哪家走了水?”“是啊,是啊,烧的是哪家?”“谁家遭了罪啊?”众人七嘴八舌地围作一团,开头那人轻声道:“正是那施大虫家。”众人惊呼,有人道:“王三哥,这事可不敢乱说,要是给施大虫听见,那可又是一顿毒打啊。”那王三哥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昨日街上花狸子被人打断肋骨的事?”众人又是一阵惊呼,问道:“这事没人瞧见啊,就是有人偷偷说过。”那王三哥又说道:“昨夜的火啊,好像是人点的,定是昨日打花狸子那人做下的。”众人屏息听他继续往下说,有人却问道:“王三哥见到那人了?那人莫非有三个头颅,六条胳膊,敢去惹施大虫?”王三哥抬头将酒一饮而尽,低声道:“可不是,我昨晚回的晚。”有人插嘴笑道:“王三哥不是又去落香楼了吧,当心三嫂子拿针锥扎你。”众人一通哄笑,那王三哥闹个大红脸,怒道:“再闹,我不说了。”众人赶忙将嘴闭住,王三哥便又继续道:“我回家的路上刚好遇见在施府做事的小李子,他正急急忙忙地往街上跑,我捉住他问干吗这么慌张。那小子哆哆嗦嗦地说什么妖怪杀人了,妖怪放火了还什么青面獠牙的。我本以为他胡说八道,便没在理他,谁知我走到施府附近的时候,见施府内火光冲天,我才记起小李子的话,怕惹上事端,急忙跑回家去了,那火今天早上还在烧呢。”忽然有人叫道:“烧得好!叫他以后还来金樽月讹诈钱财!”众人抬头一瞧,却是金樽月的伙计,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在一旁偷听。
林风在一旁见那伙计过来了,便道:“小二哥,我的太白酿呢?”那伙计这才记起自己手里端的酒是哪桌的,当下将酒奉给林风。林风拉住那伙计问道:“小二哥,金樽月既是柳叶门的产业,他施大虫如何还敢来此讹诈!”那伙计摇头叹道:“自老门主去世后,柳叶门在湘楚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了,在衡阳他施大虫是地头蛇,少门主几次来寻他,他都避过了,听说还……”忽然压低声音续道:“还招来了湘西三鬼,我们如何还敢招惹他。”林风闻言了然,笑道:“今后,你们不必担心了,不管是施大虫还是湘西三鬼以后都不会在衡阳出现了!”那伙计惊异地看着他,似是听见天方夜谭一般,给林风斟了一杯酒,摇摇头走开了。林风暗笑:“想是这施大虫和花狸子在衡阳鱼肉乡里日久,百姓对他二人积威所迫,心中余悸未消,是以对昨晚的事还不肯尽信。”拿起酒杯将酒倒入口中,酒冰冷清冽可口,滑如丝,轻如绵,不费吹灰之力溜进喉咙,又缓缓升上脑袋,端的是好酒。林风只是不明白为何当初第一次喝的时候却如火烧一般,他却不知第一次喝酒的人往往再美的酒也不以为是可口的。林风正握着杯子发愣,忽然脑后生风一枚暗器破风飞来,侧身一抓,将暗器抓在手里,却是一支筷子。林风回头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