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传 正文 第八章(上)争名逐利几时休

作者 : 秃笔山人

林风回头望去,只见酒楼靠里的位子坐了位白衣女子,杏眼含怒,面罩寒霜,正是之前两度相遇的莫信。莫信甩手又是一支筷子,那筷子像一片枯叶一般慢慢飘向林风,林风抬手欲接,不想那筷子竟似有灵性一般绕过他的手真奔他咽喉,林风大惊,急忙后退,堪堪躲过了这一筷子,却在闪躲之际将桌子椅子稀里哗啦全都踢翻了,好不狼狈。一时间全酒楼的人都看向他,林风大窘,伸手模出一枚金叶子,扬手钉在柜台上,身形一转仓皇逃出酒楼。林风跑了一会儿回头观瞧,见身后没了莫信的影子,才将包袱一背自北门出了衡阳城。他包袱之中仅包了一套衣服,便是那套莫信在洗墨潭被他强取来的衣服,他本来是想再见到莫信的时候便还给她,却不明白为何自己一见她头一件事想的却是如何跑掉,当下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再见到她,一定把衣服还给人家。林风正思衬间自后面奔来一匹快马,马后扬起滚滚烟尘,经过林风身侧时,马上人骂道:“滚开!”一鞭抽向林风。林风微一错步,五行换位,肩头轻卸,不着痕迹地躲过这一鞭子。那人以为自己失手,也没再继续追打林风,几鞭打在马身上,两腿一夹马月复,绝尘而去。林风见他行色匆匆,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一时兴起,五行遁天步随兴迈出,随着那匹马留下的蹄印紧紧跟了上去。

林风随那马蹄印来到一处茶寮,茶寮外栓的正是先前遇见的那匹快马,林风微微一笑,暗道:“原来你到这吃茶来了。”当下走进茶寮,寻了处角落坐下,打眼细瞧,果见那路上要打他一鞭子的那人,正与二男一女坐在一起吃茶交谈。林风细瞧这人相貌,三十多岁,吊客眉,招风耳,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人吃了一口茶,抱拳冲面前三人道:“小弟来迟了,累诸位哥哥久等了。”对面有个白面长须的老者,笑道:“无妨,无妨,离初七还有些日子,四弟来的正是时候。”那被叫作四弟的人面色一凛,道:“大哥,急招我兄弟三人来南岳衡山可是为了那七七鹰盒大会?”那白面长须老者颔首,缓缓道:“近几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锦盒,传言其中有当年铁鹰齐明远藏宝之谜。”那四弟讶道:“难道传说是真的,都说当年齐明远劫了贡车,藏在山泽深处,朝廷兵马围山,齐明远仓皇亡走,朝廷却没在山中搜回一钱银子,成为一件悬案。”那大哥道:“今年端午,衡山大侠尤镜湖得了这个锦盒,不想被人走了消息,一时之间尤家被飞贼强盗踩破了门槛,踢塌了院墙,尤镜湖不堪其扰,将锦盒交给九真降圣观紫玄道长设下这七七鹰盒大会,比武试剑,有能者得之。”四人中有一个大汉,魁梧过人,大声笑道:“想我云泽四煞纵横湘鄂谁人不知,此次我们兄弟定能马到成功。”白面长须老者一捋胡子,笑道:“三弟是个莽直的人物,此话我们自家说说便可,外人面前不可乱说。这齐明远当年绿林称雄,又劫了贡车,定然有如山的金银珠宝,此番我兄弟若是得了此桩富贵,去东京汴梁过些逍遥的日子,岂不痛快!”那大汉哈哈大笑,声声震耳。林风侧耳听他们交谈,愈听愈奇,暗道:“这锦盒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难道霍藏舟把盒子丢了吗?”他知道霍藏舟所得锦盒是空的,里面的兽皮早被齐明远取出了,也不是什么藏宝图。林风缝制风筝下山时,顺手将兽皮塞进石床下面,现在尚在秃笔峰上,这帮人却为了一个空盒子瞎忙。想到这里,林风不由地嗤笑出声,那白面长须老者耳朵甚灵,喝道:“什么人。”林风虽不知道此番偷听别人谈话已然犯了江湖大忌,却也不想惹来这些麻烦,当下挠挠头,回头腆着脸憨笑道:“大爷笑,狗儿笑,哈哈!”这话其实是暗骂那白面老者为狗儿,那四人却只当他是个傻子,一笑了之。那没说过话的女子,看他样子憨痴,生的却十分俊雅,娇笑道:“可惜了一张俊脸,竟是个傻蛋。”林风闻言将脸转向那女子问道:“姐姐,傻蛋好吃吗?我吃过鸭蛋、鸡蛋、卤蛋、茶叶蛋、五香蛋……”说着掰着手指一个个算来,又挠挠头憨笑道:“还有好多,我忘记名字了。”那女子轻声一笑,登时媚上双目,艳若桃花,道:“你叫狗儿?爹娘这么叫你的?”林风挠头道:“爹爹死了、妈妈也死了……”说着哽咽流泪,倒不是林风故意流泪,只是想起爹娘情不自禁。那女子近身上前,如葱纤指捏上林风的手,轻声笑道:“那以后跟着姐姐好不好?”那白面长须老者斥道:“老二,先放下这些事,得了这桩富贵,要什么样的没有,偏要这笨蛋。”那女子用二指抬起林风的下巴,仔细端详林风的相貌,笑道:“以后怕是遇不到这么上等的货色了,笨点有什么关系,大哥放心,他决不会添麻烦,说不定到时候我就腻了,一爪抓死他呢。”说着将纤指轻握在林风的咽喉处,娇笑道:“傻弟弟,跟不跟姐姐走呢?”林风暗自运气于颈,防她突施毒手,嘴中却憨声道:“跟着姐姐有傻蛋吃吗?”那四人闻言都哈哈大笑,林风也跟着憨笑。

林风随他们四人离开茶寮,缓步上山,走到一处界石处停下,界石上刻着四个大字:“南岳衡山”,那白面长须老者看字捋须叹道:“衡山,朱陵之灵台,太虚之宝洞,上承轸宿,铨德钧物,应度玑衡,故名衡山。下距离宫,摄位火乡,赤帝馆其岭,祝融宅其阳,故曰南岳。”林风闻言心中有感,抬头仰望只见衡山山势雄伟,盘纡数百里,端的气势恢宏,洋洋壮哉。忽然听见有人朗声笑道:“杜老大,好兴致啊!”众人回头瞧,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三个人,左边一人中等身材脸色黝黑,中间那人像竹竿一般,脸色苍白,似是有伤在身,右边一个却如生的孩童一般身子,正是林风在施大虫府上遇见的湘西三鬼。林风心中一惊,暗道这三只鬼怎么也来了,还好当时蒙面没给这三只鬼瞧去面貌,转念一想还是谨慎些好,当下朝那女子身后躲了躲。那女子当他害怕,轻笑一声,捏了捏他手臂。那白面长须老者正是杜老大,他们四人结义,又多在云梦泽附近打家劫舍作恶施凶,故号称云泽四煞,老大杜无望是为白煞,那女子名叫芷娘是媚煞,那大汉韩山举是为凶煞,林风衡阳城外遇见的那个人是为恶煞名叫房歧。杜无望冲那三人一拱手道:“高家兄弟怎么有空来这衡山了,不是给施大虫聘去做护院了吗?”语气之后颇有嘲意。虐鬼高麻黝黑的脸庞微微一红,冷笑道:“杜老大为哪样来,我兄弟便为哪样来?当时候咱们各凭本事,死伤无怨!”说完愤愤而走。湘西三鬼与云泽四煞同在湘府地面上,多年来不免有所冲突,却谁也没讨了好处,彼此相遇不免唇枪舌剑争些嘴利。三鬼走后,恶煞房歧笑道:“这三只鬼在施大虫处栽了好大的跟头,给人守家护院反倒让东主家破财散,好不丢人。据说他们现在正四处找一个叫莫信的女子。”林风闻言暗暗好笑:“这三只傻鬼,人家那女子都叫他们莫信了,还傻愣愣地找来找去。”杜无望看着三鬼走远,缓缓道:“湘西三鬼是个不小的敌手,若真如四弟所说高温受了伤,那此番他们倒是好对付多了。”芷娘闻言笑道:“大哥多虑了,这三只鬼即使没受伤也兴不起大浪。”韩山举也道:“是啊,大哥,这些年我兄弟没少受他们恶气,不如就此做掉他们!”杜无望斥道:“你们懂什么?你们可知小鬼高役那一身使毒的本事是从哪学来的?是九龙泽!”其余三人听闻九龙泽三字登时面色一凛,再也不多话。杜无望道:“今日后见了高役无论如何远离一丈之外。”三人唯唯应声。

五人缓步上山,行至九真降圣观前,杜无望将拜帖给知客道士,知客道士向前迎道:“诸位请随贫道来。”知客道士将他们引至院内,只见院子内来来往往都是跨刀背剑的江湖人物,想来这九真降圣观自建成以来也从未有这么多江湖豪客。绕过前院,众人来到排斋房外,知客道士指着其中两间道:“这是几位的居所,后日便是七七鹰盒大会之日,到时自有人来请诸位。”说完,向众人打了个稽首,转身离去。媚煞芷娘抓住林风的手道:“傻弟弟今晚和我一起睡。”杜无望道:“老二,后天便是比武夺盒之期,不可过度。”芷娘娇笑道:“大哥几时瞧见小妹身子受不住过,小妹今夜颠鸾倒凤赴会周公,后日方能显得能耐。”房歧闻言瞧着林风笑道:“过得几日,这傻小子就剩骨头了,只怕他到死还不知道呢。”芷娘纤指一点房歧的头,娇斥道:“也轮到你来评三道四!”说完拉着林风的手走进房里。此时日头西落,天色渐暗,林风坐在房中心中隐隐觉得这芷娘有些不对,至于什么不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然他也没指望这芷娘能安什么好心,只是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颇为不妥,心中不停地思衬如何月兑身。正发愣之际,只见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女子,轻纱蔽体,婀娜生姿,流莺声媚,摇曳曼舞,正是芷娘。芷娘自幼生长于风尘之中,后习得采补之术,武功日高,只是生性婬邪,多引诱良家子弟,历来为正道所不耻。芷娘见林风愣在当场,便娇笑道:“傻弟弟,你还不知道什么是人伦大乐吧,来,姐姐教你。”说完藕臂伸展绕在林风肩头,水蛇一般的身子轻轻靠在林风身上。林风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时间有些意乱情迷,不知所以,正自迷糊间,忽闻窗边有人冷哼一声,声音甚轻,却像只牛虻狠狠地蛰了他一口一般,登时清醒过来,抬头见芷娘媚眼如丝,顾盼生情,一张桃花脸粉艳艳地靠在他胸前。林风虽懵懵懂懂,但隐约觉得这样下去甚为不好,当下运起火字诀,一时间浑身滚烫,芷娘忽地一下从他胸口跳了起来,讶道:“弟弟,你怎么了?浑身怎么这么烫啊!”林风上牙磕下牙,颤声道:“我冷……”芷娘伸手去试他额头,手刚刚贴上,只觉如烙铁一般灼热,急忙收回手,道:“莫非弟弟惹了风寒?上山的时候还没事啊。”她知道这风寒之症,虽然外人觉得病人体热,病人自己却觉得寒冷,心中惊异不已,忽闻林风道:“好热啊……”芷娘有伸手去试,这次却是冰冷异常,若数九之寒霜。芷娘越想越是疑惑,暗道:“这时冷时热的,莫非真是受了风寒?”却见林风一下跌落在地,躲在角落哆嗦不已。芷娘见状兴致大减,骂道:“没用的东西,还要老娘自己出门打野食!”抬脚将门踢开,飞身出去了。林风见她离开,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道:“这女子举止轻浮,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我还是走了为妙。”当下右手一抄拿起包袱,奔出斋房。此时月已至中天,半残的月身微微藏在云间,林风在九真降圣观中四处溜达,心想要找一处安生所在,等到后天再去瞧瞧那鹰盒大会是个什么模样。这九真降圣观的来历原是为南岳九真人所建的道观,建成于唐开元年间,已经历时近三百余年了,如今道教在衡山式微,衡山已经少有道观,只有这九真降圣观尚存于世。林风在廊宇间穿行,遇见打更的小道士便掩身暗处,行至一个殿门处,上书“元阳宫”,是九真人之首陈兴明真人当年所居之所。殿前有一棵大松树,高数十丈,枝繁叶茂,林风仰头瞧去,巨大的枝蔓仿佛一团巨大的黑云压在头顶,赞道:“好大一棵松树!。”遥见一支水缸般粗的树枝斜生在殿檐附近,林风瞧得真切,几步踏上树干,腾空一翻落在树枝上,将身子一躺,周身上下好不舒服,暗道:“这七月大伏天,还是树上睡着凉快。”当下将眼睛闭住,浅浅睡去。

林风睡到约莫后半夜,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似有人在屋顶走动。他所睡的松枝正在殿檐附近,离殿顶极近,只是枝叶茂密,他能看见殿顶,殿顶上却看不透松枝。林风打眼细瞧,果然殿顶上蹑手蹑脚来了两个人,后面那人一扯前面那人的衣服,低声道:“吕兄,我们这连找了几个大殿了,却是一无所获,是不是这紫玄老道把东西放到宫外了?”当前吕某道:“兄弟莫急,不找过怎么知道,若我二人今夜寻得了,岂不是件大美事。”当先跳下殿顶,自一侧消失,后面那人急忙紧紧跟上,也从一侧跳下。林风暗叹道:“都是一个贪字啊,当初在开云寺死伤了那么多人,如今这九真降圣观怕是也不能善了了。”忽见树下影影绰绰,他拨开松枝,瞧见又有一人在摆弄殿门,不一会儿殿门开了,那人闪身进殿,大约半柱香后,那人从殿中出来,轻轻将殿门关上,匆匆离开。林风这一晚数了数树下来往的夜行人,有八九次之多,后来困极便懒得再去理会他们,兀自在松枝上睡着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然近午,林风暗骂道:“一晚上的老鼠钻来钻去,搅了少爷一顿好觉!”觑见一个没人的空子翻身下树,一伸懒腰,缓步走出树后,谁知刚转出来便见杜无望一行四人朝这边走来,林风暗叫糟糕,果然芷娘一声娇呼,道:“傻弟弟,你怎么在这里?昨晚姐姐回去没见着你,心里好一番焦急呢。”当先跑到林风面前,一探林风额头,顿时笑颜如花,道:“弟弟风寒好了啊!”林风闻言才记起自己忘了运气装病,一时间懊悔不已。杜无望冷冷道:“二妹不可误了正事,将他点住留在房里不就好了。”芷娘娇笑道:“我才舍不得呢。”说完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条粉色纱巾,一头绑在林风的手腕上,另一头攥在自己手中,绑完后冲林风妩媚一笑道:“乖狗儿,我们走吧。”林风暗暗叫苦,早知道不去装这痴儿了,如今骑虎难下,掣肘不已。林风憨声问道:“姐姐,我们要去哪里?”芷娘回头道:“咱们去拜会下到这九真降圣观来的英雄好汉,探探他们的虚实。”杜无望道:“老二,正事要紧。”芷娘笑道:“大哥莫怪,小妹有分寸。”说完拉着林风要走,林风可不干了,这要是被别人瞧见,日后给人知道了,风雷山庄的脸可丢大了。芷娘见他不动,问道:“傻弟弟,怎么不走了,姐姐带你去吃糕点去。”林风将脸一皱,怯声道:“我怕……”韩山举哈哈大笑,道:“老二,你这面首胆子也忒小了点吧。”房歧也插嘴笑道:“三哥,这不是胆子小,是傻糊涂了。”芷娘咯咯笑道:“老娘要他胆子做什么,只要好看好用就好。”杜无望冷冷道:“老二,你要再磨蹭我就毙了这小子。”芷娘连忙道:“大哥,就来就来。”说完一扯林风紧紧跟上杜无望。林风眼见行不通,路过香炉的时候抓过一把香灰在芷娘的衣服上模了一个黝黑的大手印,笑道:“花,花,嘿嘿。”芷娘回头一瞧,登时大怒,转手抓住林风的头按进香炉里,揉了又揉,林风从香炉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满脸香灰,全然认不出原来的面貌了。房歧见状,笑道:“这下二姐的小白脸变成小灰脸了。”他素知芷娘喜欢将好看的男人绑在身后带出来炫耀,如此这番作弄,林风自然算不得好看了。芷娘望着林风满是香灰的脸娇笑道:“这样也好,省得别人惦记。”说着一扯林风又急忙赶上杜无望,这一脸的香灰正合林风之意,他本想先在芷娘身上抹些灰,然后趁乱在自己脸上擦些香灰用来掩盖自己本来面目,不想芷娘竟直接将他按进香炉,刚好歪打正着。这整一半天,杜无望领着众人在九真降圣观内拜访前来夺盒的诸路好汉。

回到原来的斋房,芷娘将林风的头按在水里,给林风洗好脸面,帮林风拢好发髻,又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只玉石簪子插在林风发髻上。芷娘盯着他的脸,喃喃叹道:“傻弟弟啊,你真长了一张害人的脸。”说着脸上腾腾的红云遍布,芷娘心中惊讶,暗道:“想我芷娘也是万千红尘滚打,几世挣扎为人了,怎么如今见了这不知人情的傻小子还会脸红害臊。如此人物,若让别人占了先岂不悔恨。”当下计定,冲林风妩媚一笑,一件一件地褪掉身上衣物,转眼间只剩贴身小衣,身子忽得一软倒向林风,谁知林风所坐的椅子忽的咔嚓一声瘫碎在地上。芷娘顺势要合身倒进林风怀里,林风一个骨碌闪到一边,爬起来靠着桌子站住,讶道:“姐姐,要做什么啊?”芷娘将贴身的小衣一扯,丢到一边,一丝不挂地侧躺在地上,粉面含羞,腰身似水,伸手轻轻的向林风招了招手,娇笑道:“傻弟弟,你过来不就知道了。”林风靠在桌子边上,怯声道:”你为什么不过来?”芷娘娇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顺势慢慢放开头上秀发,一步一摇地走向林风,却见林风猛地一下将她抱住,芷娘暗笑:“到底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一双玉藕般的手臂刚缠上林风的腰际,忽然林风一转身将芷娘压向桌子,她只觉腰间被桌角撞了一下,身子便再也动不了了,登时了悟急道:“傻弟弟,你撞到我的穴道了,我动不了了。”林风闻言脸色忽然一阵青紫,“啊”的一声惊叫,便一头撞破窗户,从窗户跑了出去。芷娘以为他是吓坏了,急忙喊道:“傻弟弟,赶紧回来啊!”林风哪里还听她的喊话,脚步一转使起步法,飞也似地奔出九真降圣观,寻到一处没人的所在,将脸上的玄阴内劲收了,仰头大笑,足足笑了一盏茶工夫。原来芷娘所以被撞中穴道正是林风所为,林风修习玄阴定脉术近十年,对穴位筋脉极是熟稔,他见芷娘故技重施便将计就计将芷娘点住。林风笑完暗道:“明天早上九真降圣观的大小道士见她光着身子躺在桌子上,不知作何感想。”他尚想瞧瞧那铁鹰锦盒到底会被谁抢去,当下踏着月光,快步回到昨夜睡的那棵大松树上,仰面躺在上面睡觉。想是前来抢盒的人都在静心休养,以备明日夺盒,是以今夜的夜行人比前一夜少了好多。

元阳宫便是比武夺盒之处,一大早就有小道士来回打扫,摆放桌椅。林风趁小道士倒茶之际,自松枝上攀住殿檐,一个倒挂金钩,脚上微微用力,悄无声息的钻入殿梁上,静候众人上殿。约莫一炷香工夫,元阳宫外人声喧哗,一个头戴偃月冠、身着大紫八卦法服的老道宽袍大袖脚踏步罡缓缓走进殿内,那老道走到殿中忽然抬头望向林风藏身处,林风急忙屏息凝神。那老道只看了一眼没有细瞧就直接走上殿前坐在主座,老道身后一个模样温和可亲的中年男子坐在次座上。接着陆续有江湖人物进入殿内,林风见云泽四煞、湘西三鬼也在众江湖人中,不多会殿内众人坐好。那坐在老道旁边的中年男子,起身向众人一揖,道:“众位英雄好汉给我尤镜湖面子前来捧场,尤某感激不尽。”云泽四煞老三凶煞韩山举嚷道:“废什么话,将锦盒拿出,我们各凭本事,谁拿到便是谁的。”尤镜湖微微一笑,道:“韩三哥所言极是,只是这九真降圣观毕竟不比我那衡山小院,须得有些法度规矩,在下与紫玄道长商议过,此次比武夺盒,当有约法三章,其一,死伤无怨;其二,不可用毒;其三,单打独斗。若有那路英雄好汉不服这三章,现在便可下山去,若比武之时有人坏了规矩,这锦盒也不会交给此人。各位让人为可有不妥之处?”湘西三鬼小鬼高役冷哼道:“不让使毒,我看别用刀剑算了!”人群中站出一个汉子,骂道:“整个湘鄂地面,就你们湘西三鬼最为毒恶,尤大侠不让使毒自然是为我们大家伙着想,拔了你这小鬼的毒牙最好,省得害人。”云泽四煞老四恶煞房歧唯恐不乱也跟风猛点头道:“就这小鬼最难惹,不让使毒最好。”高役冷笑道:“难道你们云泽四煞又是什么好东西?”凶煞韩山举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地,骂道:“去你妈的,老子一巴掌拍死你!”作势要上,只听一声“无量寿佛!”响彻元阳宫,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四下争吵声顿时静了下来,林风打眼瞧见是居中坐的老道,心中暗道:“这老道内力不弱啊!”那老道自座上起来,微睁双目,精光湛然,冷冷道:“贫道此番是为尤先生排忧解难而为,若有不愿,自己下山解决,九真降圣观不送客。”这紫玄老道在湘鄂之地声望甚隆,与已故的柳叶门老门主并称潇湘二奇,此时殿中诸人也不敢锊他虎须。尤镜湖见众人不再作声,便道:“今年端午,在下走了趟闽浙,无意中得了铁鹰齐明远所留藏宝锦盒,江湖传言此盒中藏有当年齐明远藏宝的地图。”说着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于是乎江湖上众家豪杰将尤某的衡山小院翻了个底朝天,好不热闹!在下不堪其扰,便来此处寻紫玄道长求助,才有了今日这七七鹰盒大会,来呀,请鹰盒。”说话声下,一旁小童捧着一个锦盒走出帷幔,将锦盒放在紫玄老道旁边。

人群中顿时响起嘈杂的议论声,“这就是铁鹰锦盒?”“是不是真的?”“真有藏宝地图在里面?”“唬人的吧!”更有人小声说道:“大家并肩子抢了他!”林风在上面看着下面议论纷纷的人群摇头不已。忽听一声锣响,四下又静了下来,只见尤镜湖身边有一人手持铜锣侍于身后。尤镜湖缓缓道:“江湖盛传铁鹰锦盒刀砍不破、斧劈不断,各位不信的可来试试。”言罢,云泽三煞韩山举笑道:“这盒子经得起老子一斧子?”尤镜湖拿起锦盒放在青砖地上,笑道:“韩三哥,一试便知。”韩山举取来开山斧,嘿嘿一笑道:“我若将这锦盒砸坏,可要休怪于我。”尤镜湖将手一摆,微笑道:“韩三哥若砸开这锦盒,那便归你了。”韩山举哈哈大笑,将袖口一挽,露出虬结的肌肉,将手中开山斧一轮,只听“叮”的一声响,韩山举将手中斧抬起,仔细观瞧锦盒,锦盒光洁如初,没半分痕迹,韩山举挠了挠头,好不疑惑,心想:“虽然自己方才一斧没用全力,也有几百石的力道,怎么会半点伤痕没有。”当下一搓手,双手握住开山斧,扎稳马步,大喝一声猛劈下去。这次却是沉闷的一声响,韩山举跌坐在地上,手中开山斧掉落一旁,再瞧锦盒深陷地下半尺,周围的青砖尽都碎裂。有小道士上前将锦盒拿出,递到尤镜湖手中。尤镜湖将锦盒一举,道:“各位以为这锦盒是真是假?”众人见锦盒仍是丝毫未动,光洁如初,纷纷点头。林风在梁上也是心中奇怪,暗道:“我记得齐明远手札中说的这锦盒的装饰是后来他自己装上去的,用来遮掩铁盒上的地支刻印,怎么这么劈都不见松落。”忽听尤镜湖朗声道:“既然诸位都对锦盒的真假都没有异议,那么我们就开始吧。那路英雄先露一手?”话声落下许久,下面却是一片安静,没一个人站出来,殿中众人心中各有顾虑,有成名的高手均想江湖中地位名声得来不易,自己武功虽然不弱,但要技压这在场的诸路豪杰,实是没有把握,若一个不慎给人打倒,闹个灰头土脸,岂不是吃鸡不成蚀把米。四十岁下的壮年青年却有些跃跃欲试,心知若得了这桩富贵便也不用在江湖上过刀尖上的日子,但都明白如此比武,自然是车轮战,上前越早,越是吃亏。因此尤镜湖说完之后,却没有一人站出来。尤镜湖道:“有哪一位好汉先露一手?”一连喊了好几声,殿中众人像石塑一般,没半点声响,落针可闻。韩山举按耐不住,提步要出去,杜无望伸手一按他,向他微一摇头,韩山举只得又坐了回去。

尤镜湖这心中也有些着急,冷笑道:“难道咱们湘鄂就没有一个英雄吗?”忽然有人骂道:“谁他妈踢老子?”只见一个人从人群中滚到殿中,模着站了起来瞪视众人,众人见了这人的模样顿时哄堂大笑,这人长得五短身材,小脑袋大耳朵,戴着一顶破帽,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手里却护着一个酒葫芦,晃晃悠悠的,满脸通红,酒气熏人。人群中有人认得这人名叫皮端,有个诨号叫酒跳蚤,笑道:“这酒跳蚤也来凑热闹了!”众人哈哈大笑,皮端怒道:“是哪个踢的老子?”瞪着一双水泡眼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原来这皮端为人疏懒,又极为邋遢,好饮酒身上却少有银子,常去蹭人家喜丧之宴,久而久之见人多便往里挤,但凡能找到酒就好。今日随人上了九真降圣观,喝得迷迷糊糊,见这边人多便挤了进来,不想刚过来没多久,被人一脚踢了进来。尤镜湖大喜,朗声说道:“皮大侠第一个上场,响锣三声无人应场,这铁鹰锦盒便归皮大侠所有。”说完拿起木槌敲了一下锣,殿中众人大急,一瞬便跳到场内五六个人,皮端愣住道:“什么锦盒?可能换酒?”尤镜湖忙道:“想要多少便有多少酒。”皮端大喜,笑道:“你们几个一起上吧!来,来。”尤镜湖将那五六人一拦,道:“诸位当记得在下的约法三章。其三,单打独斗。”那五六人心下动摇,又退回本位,尤镜湖见状又敲了一下锣。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打着赤膊,跳入场内,一抱拳,道:“青州府杨虎,请教皮大侠功夫。”说完提拳便打,皮端斜滑肩膀,跳后一步,叫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怎么说打就打。”那杨虎也不答话,一双拳头打得呼呼有声,步法甚为扎实,一招一式虽然朴实无华却甚为沉稳,殿中有人赞道:“竟能将十段锦练到这种地步!”这十段锦是最为普通的拳法,也是军中士卒常用的拳法,招式简单,极易学会。皮端却是不急不忙,一边躲避,一边喝酒,他为人疏懒,凡事能七分办到,决不做到八分,是以此时虽是跟人对敌也是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不防杨虎一招探海寻针打在他肚月复之上,将一口酒全吐到杨虎脸上,恶臭非常,没想到杨虎不惊不怒,仍是一招一式沉稳打出,皮端却是大怒,骂道:“直娘贼,还我酒来!”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塞,一双枯瘦的手抓向杨虎肩头,甚是迅捷,杨虎想躲闪已然不及,被他一把抓中。皮端抓住杨虎肩头,大喝一声:“起!”却不想杨虎仅是身子微晃便又站稳,皮端再要施力抓他,却见一双拳头打到胸月复,当即抓住杨虎的肩头翻身而起,脚踩在杨虎的背上。杨虎回手去抓他,却抓不到他,只得猛摇身子盼能将他摔下。杨虎身材甚为魁梧,皮端在他背上就像猴子一般摇来摇去,模样滑稽至极。忽然皮端笑道:“躺下吧。”说着用力一抓杨虎背心“大椎穴”。杨虎气力顿散,软软地倒在地上。

尤镜湖敲了一声锣,喊道:“皮端胜。”当下有小道士将杨虎抬下。尤镜湖尚未喊话,人群中走出一人,拱手道:“易州吕伯当请皮大侠赐教。”殿中众人一阵惊呼,都知道这吕伯当号称单手擎天,武功自是不在话下,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林风在殿梁上听这人的声音好生耳熟,猛然记起此人便是前日夜探元阳宫的“吕大哥”,当下凝神观瞧。皮端见了来人,笑道:“你也来于我抢酒喝?”吕伯当笑道:“皮兄真是诙谐有趣之人,闲话少说,我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说完呼地一拳打向皮端,两人你来我往打将起来,吕伯当拳法打开大阖,周正强悍。皮端却是小巧精细,灵活善动。两人打至四五十招上,吕伯当拳法渐密,如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这拳法有个说道,名为天罗网,此拳法常夹杂于其他拳路之中,一招一招慢慢使出,到最后拳势渐紧的时候才逐渐现其形,只时此是对手已然锁在网中,再难月兑身。果然皮端渐觉压力,想尽办法要跳出这无形的拳网,矮小的身形在地上蹦来跳去,姿势虽不漂亮,却是甚为迅捷。旁观众人暗赞道:“看来皮端当真不亏‘酒跳蚤’这一名号,身法确有独到之处。”只是众人却瞧不出,吕伯当这一张天罗网下来,皮端这只跳蚤已经跳不出去了。林风在殿梁上瞧得起兴,暗道:“看不出,这吕伯当还有些能耐,那只酒虫怕是要败了。”果然,只听皮端“哎呀”一声跌坐一旁,喘气不已,想是吃了亏。吕伯当拱手笑道:“皮兄承让了,这银子请皮兄吃酒。”说完丢了一锭银子给皮端,皮端初时气闷不已,待见到银子,笑道:“你人还不错,不错!”拿起银子蹭地一下跳过众人头顶跑出殿外,众人一时哭笑不得。尤镜湖一声锣响,道:“吕伯当胜。”此时人群瞧见吕伯当打倒皮端脸不红气不喘,想是武功高出皮端甚多,都暗度量自己有几分胜算,已然不如先前那么争前抢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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