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默后,自人群中走出一人,那人手持开山斧,两眼瞪得铜铃一般,浑身肌肉虬结,魁梧异于常人,正是云泽四煞老三凶煞韩山举。韩山举将开山斧往地上一放,地上登时碎了几块青砖,说道:“咱们来会会吕大侠,吕大侠出兵刃吧!”吕伯当微微一笑,一招手,自人群中走出一个汉子,手里捧着一锃亮的爪子,人群中有人惊呼:“如意锁龙爪!”,林风也暗自奇怪这副爪子不是在开云寺圆智手中吗?怎么被他得去了?吕伯当将爪握在手中,得意地笑道:“这便是当年铁鹰齐明远的兵刃,如今既在我手,他的锦盒自然也归于我!”韩山举不待他说完话,怒喝一声:“试过老子的斧子再说!”开山斧抡圆了罩头便砍,百十来斤的开山大斧在他手里便如木棒一般舞动自如,围观众人纷纷后退,心想若给这大斧头砸实了,焉有活命的道理。吕伯当却在斧影中从容自便,他瞧准了韩山举不过天生蛮劲,用小巧功夫方能胜他,当下避其锋芒,攻其惰归,一改与皮端相斗时的沉稳,身形展开围着韩山举周身四下奔走,只是他没料到韩山举虽是个浑人,手中的斧法却是受过高人指点,一把大斧攻守俱备,加之韩山举浑身皮糙肉厚,吕伯当一时也莫奈他何。久战不下,吕伯当暗暗着急,心知此人之后还有更多高手若在此人身上浪费了气力,接下来必败无疑,正思衬间,韩山举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砸下,吕伯当想要躲避已然不及,只得身形微前,抬手握住斧柄,只听几声闷响,他脚底青砖尽数碎裂,虎口迸裂,却是接下了这一斧,暗叫侥幸。韩山举大笑,欲抬斧再给他一下了解了他,却没抽回斧子,心中微讶,抬眼瞧吕伯当,只见吕伯当双脚陷入地下半寸,马步扎的如磐石一般,双手紧紧握住韩山举的斧柄。韩山举大怒,吐气声开,卯足气力在手上,大喝道:“起!”这次却觉吕伯当不仅丝毫未着力,反而将自己手中抓住的斧子往上抬来,韩山举不防他有此一着,被晃了一跤向后跌去,就见吕伯当轻飘飘的似一片枯叶飘向他,膝顶胸月复,手抓肩臂,将韩山举擒在地上,手指疾点韩山举几处大穴后飘身落回场内,向众人一拱手,含笑而立。房歧抢出将韩山举抬回,尤镜湖敲锣道:“吕伯当胜!”韩山举缓过气来,破口大骂道:“你个小人!”吕伯当微笑道:“韩兄不服可再找吕某较量。”韩山举浓眉倒拧,就要站起身来与他拼斗,身旁伸出一只素手将他按住,抬头瞧去却是媚煞芷娘。芷娘足踩莲花,风摇烟柳一般走入场内,向吕伯当一福身子,娇怯怯地说道:“我家三弟不懂礼数,冒犯吕大哥了。”吕伯当大笑道:“原来是芷娘子啊,难道芷娘子也要来夺这铁鹰锦盒。”芷娘摆手轻笑道:“吕大哥见笑了,我是小小妇人怎么敢与吕大哥争抢,只是我拜兄有命,小妹怎敢不从。”吕伯当瞧她娇艳无双,风流万种,喜道:“吕某今日得了这铁鹰锦盒,芷妹子便随我回易州吧。”芷娘掩嘴笑道:“怕我大哥不许啊。”吕伯当将目光转向杜无望,杜无望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若胜了她,她自然是便你的了。”
吕伯当闻言大笑,将手上如意锁龙爪搁下,笑道:“这如花似玉的小脸刮花了岂不可惜?”芷娘却伸手取来一只琵琶,娇笑道:“小妹别无长处,只会弹几支曲儿,还请吕大哥赏脸一听。”说完将手在琵琶上轻轻一抚,声音清脆润耳,若琳琅环佩交错。吕伯当笑道:“妹子尽管来。”芷娘轻笑身形微晃,围着吕伯当缓缓绕行,手中琵琶声起,却是一曲当年唐明皇所作的《霓裳羽衣曲》,缠绵凄凄,惑人心魄,芷娘檀口轻启,唱道:“骊珠散迸入拍初,惊云翻袂影,飘然回雪舞风轻。飘然回雪舞风轻,约略烟蛾态不胜。”身子随曲和调慢慢轻舞,真个如敲秋节,似戛春冰。殿中众人均被夺魂离魄,痴痴地望着芷娘,吕伯当身在其中更是不能自拔,忽觉劲风陡起,幸好他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堪堪躲过,前胸的衣服却被撕碎,正是芷娘一爪抓到。吕伯当大惊,这才明白这娇怯怯的女子实是条剧毒的美女蛇,大意不得,当下施展身法与芷娘缠斗,却是大意在先,失态在后,已然被芷娘压在劣势。芷娘一抓未奏效,便又游身疾走,众人只觉一团粉红的影子罩住当中的吕伯当,只听芷娘继续唱道:“珠辉翠映,凤羽鸾停。玉山蓬顶,上元挥袂引双成,萼绿回肩招许琼。”轻歌曼舞中,众人只觉芷娘身形恍惚,飘飘若云中仙姬,隐隐若月中嫦娥。林风在殿梁之上瞧的却尽是杀机,果然芷娘忽得一招伯牙摔琴,将手中琵琶砸向吕伯当,吕伯当虽是色醉神迷之际,却也能一把抓住琵琶,笑道:“妹子,琵琶也不要了吗?”芷娘左手作爪抓向吕伯当腰肋,吕伯当大笑着伸手抓住芷娘的手腕,不想芷娘右手扣动琵琶上的机簧,三支琵琶钉瞬间钉入吕伯当的脑中。芷娘左手一抖将吕伯当摔出,吕伯当便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脑中缓缓流出红白相间的血污。众人没料到这一场变故,俱皆愣在当场,忽然有人惊呼道:“吕伯当死了!”芷娘娇笑道:“可惜了,奴家去不了易州了。”言毕朝周围人群一福身子,道:“还有那位英雄来听奴家唱曲儿?”将琵琶抱在怀中,遮住一半芙蓉面,流露出万种风流。众人中有人尚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心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便也值了,一下子抢上三个人来。尤镜湖道:“此番是单打独斗,各位稍安勿躁。”芷娘轻笑道:“不妨,不妨,既然三位大爷赏脸来听奴家唱曲儿,奴家自是要竭心尽力了。”说完琵琶声起,凄婉悱恻惹人泪下,口中唱地却是曲《玉树**花》:“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帏含态笑相迎。”场内的三人中有人喊道:“我们将耳朵堵上,先拿下这娘们儿再说!”说完撕破一块衣角塞在耳中,其他二人想起吕伯当的惨状,也将耳朵堵上,三人一起扑向芷娘。芷娘轻笑一声,闪身避过,继续唱道:“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花开花了不长久,落花满地归寂中。”曲儿还在殿中徘徊回响,芷娘忽然身形飘忽,闪进三人之中,琵琶起落,一人已被砸得脑壳崩裂,死在当场,芷娘不待其余二人回神,探爪抓向两人,那两人急掠而退,芷娘却紧追不舍,身上的衣服因为方才的打斗贴身不紧,滑落肩膀,露出胸前大片如雪的肌肤。那二人见状色迷于心身形稍滞,不防芷娘打来的四只琵琶钉全部没入二人胸口,闷哼一声,倒地而死。芷娘将衣服一拢,取出一方锦帕细细地擦拭琵琶上的血迹,笑道:“还有那位英雄上来赐教?”众人见她谈笑间连杀三人,一时之间逐艳之心顿减,纷纷退后不言,畏之如虎。
忽然自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的书生,那书生边走边吟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林风在殿顶上瞧不清这人面貌,只见这书生背着一柄宝剑,头戴纶巾,周身白衣胜雪。芷娘见了来人娇笑道:“想不到这草莽之中也有这样文雅的人物,敢问公子大名。”那白衣书生甚是倨傲,看也不看她,伸手将宝剑拔出剑鞘,寒声道:“我生平最恨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无信背诺之人,一种是婬邪害命之人,今日我便是专为毁你容貌而来。”殿梁上林风听这人说话声音甚是耳熟,却一时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个人。尤镜湖见来人不善,便道:“这位公子,这是比武夺盒之日大会,若是兄台有私怨还是不要在这里解决。”那书生缓缓道:“那我就来夺盒。”芷娘却不待他话完,两支琵琶钉一打咽喉,一打巨府穴,端的是迅疾非常,那书生随手一抄将两枚琵琶钉拿在手里,扬手又丢了回去,只见两枚琵琶钉一枚快似电闪,另一只却似枯叶飘飘,摇摆不定地飞向芷娘。林风瞧见这掷钉的手法,分明就是前几日衡阳遇见的莫信,林风晓得这琵琶钉看似轻飘飘慢悠悠却是极高明的暗器手法。果然芷娘接住第一枚琵琶钉,伸手接第二枚的时候却似雾里看花水中捞月接不着碰不到,被一钉打在肩膀上,登时血流不止。那书生冷冷道:“现在是你的脸!”话声一落,手中剑起,连挽几个剑花刺向芷娘。芷娘大惊,急忙闪身躲避,提起琵琶应对拆招,现在却是实打实的真功夫,没用半点狐媚手段,只因芷娘早就瞧明白这位年轻俊雅的书生实是个貌美的女子,这些手段用来也是无益。芷娘在红尘中滚打半生,这种女扮男装的架势自是一眼便可瞧出。两人正打斗间忽闻湘西三鬼老大虐鬼高麻怒道:“你是莫信!”这年轻的书生正是莫信所扮,她听闻高麻的叫声并不答话,手中剑若飞虹,身形翩翩,若九天玄女执练而舞,再看芷娘狐媚丛生,登时高下立判,仙妖骤分。果然没多大会工夫,芷娘哀叫一声捂着脸跌坐一旁,众人只见血不停地从她手指间流出,知这张桃花脸便是毁定了。
莫信卓然立于场内,众人一片静默,在主座一直闭目养神的紫玄老道此时却睁开眼仔细打量着莫信。疟鬼高麻怒喝一声跳入场内,恨声道:“莫信,你让我兄弟在衡阳城脸面尽扫,今日定要让你横尸当场。”莫信冷笑一声,说道:“夹着尾巴逃走的还要在这里口出狂言。”高麻将手中镔铁判官笔左右相交一响,“叮”一声响亮,爆出几点火光,声音尚未消散,高麻已然挠身而上,手中双笔罩定莫信周身大穴,端的是狠辣无匹。莫信冷哼一声,右手剑起,剑走轻灵,身若蛟龙,几招之间已然将高麻罩住,高麻使了个倒点七星,连刺莫信腰月复七大重穴。莫信回剑格挡,宝剑循势而上,切上高麻手臂。高麻哎呀一声丢开判官笔退到一旁,手臂上已然受了伤。莫信也不再追他将宝剑一收,朗声道:“那什么盒子归我了吧。”云泽四煞常年与湘西三鬼起冲突,杜无望自然晓得疟鬼高麻一双判官笔颇有独到之处,自己尚不能轻易胜他,不知今日为何被这书生几招刺伤,这书生武功虽高却也不能几招之间就将横行湘西多年的高麻刺伤,心中狐疑不定。尤镜湖一敲锣道:“若无人应战,这锦盒便归莫少侠所有。”又一声锣响,众人开始嘈杂起来,却没人敢上前应战,尤镜湖刚要敲最后一下,杜无望心一横自座上起来,缓缓道:“老朽来领教莫少侠高招。”说完手握宝剑来到场中,莫信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说道:“你便是白煞杜无望?”杜无望没想到他竟识得自己,当下道:“莫少侠认识老朽?”莫信寒声道:“你可认识一个叫周浦的泉州商人?”杜无望一愣,说道:“老朽不曾记得有此人?”莫信冷哼一声,冷冷道:“十年前,浏阳河边夜泊船,你可曾记得?”杜无望面色一凛,问道:“你是段家人?”莫信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剑若灵蛇吐信,直取杜无望咽喉,杜无望反手回挑,不想莫信这一剑竟是虚招,剑尖虚晃转势而下,却是一招文君沽酒,拦腰斩来,杜无望猝不及防,仓皇闪避之时,白袍被削飞一片,白袍下也被血染红了一道,杜无望大惊,大退一步,连挽数个剑花将自己周身护住。这杜无望未与芷娘三人结义时是一方流寇盗匪,只因喜好穿白,剑法又绵细如雪,有寒江飞雪之称,武功剑法自有独到之处。此时被莫信一招刺伤,虽惊惧不已,却也渐渐定下心来,心道:“我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还怕你个小女圭女圭。”当下将一支剑舞起,剑法繁密紧凑,乍一看便若细雪纷纷,煞是好看,反观莫信剑锋轻扬,若洋洋春风拂面,和煦宜人,如不是此刻是与人拼斗,让人瞧来便如执剑轻舞一般。旁观地紫玄老道突然赞道:“好个仕女多情,萧郎莫憾!”众人都不明白这老道说些什么,莫信却听在耳中一惊,暗道:“难道他瞧破我来历了?师父已经几十年不履江湖,他是如何得知?”杜无望本在苦撑,瞧见莫信心神微愣,当下一招“千里飘雪”身形轻旋,周身雪花骤散,一支剑彷如玄冰凝柱插向莫信。莫信冷哼一声,身形飘起,掌击杜无望的剑身,翻身回剑,又削落杜无望肩头一片皮肉。紫玄老道拍案叫道:“红拂出奔,薛涛传笺!当真了不得!”莫信瞪了一眼那紫玄老道,手中剑刚要刺出,忽闻鼻间传来一阵馥郁的香气,暗道不好,疾掩鼻息,却已是不及,内力似洪水一般奔泻而走,只得以剑支地。莫信大怒,抬头瞧时却见整个元阳殿七七八八的倒了一片人,有少数高手尚能勉力支撑,道玄老道撑住椅子怒哼一声,喝道:“什么人下的毒香!?”
又过了片刻工夫,元阳宫内仅余莫信和紫玄老道尚自清醒,其余人已尽数昏倒,莫信挣扎着想走出殿外,忽然一支袖箭不知从何处飞出,打入莫信肩胛,莫信痛声倒地,紫玄老道将殿中众人一扫,怒道:“什么人!?”声势已然不如先前那么凌人了,显是支撑不住了,果然说完便自椅子上滑下,昏倒在地。殿内一时死静一片,忽然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道:“大哥觉得这三草离魂香如何?”正是小鬼高役。高麻从人堆中爬出赞道:“果然了不得!也不枉我受他一剑了。”高役一拍身上尘土笑道:“所谓三草便是七叶曼陀罗、三阴葵、循天麻,七叶曼陀罗虽凶悍但想要迷倒像紫玄老道这种高手还是不能,如今我加了这其他二味药,这三草离魂香便是神霄真人、顽石老人也要倒在香下。”高麻大笑道:“如此我们便是取了铁鹰锦盒也没人知晓,端的是一条妙计,就是漏在这莫信身上,待哥哥一笔戳死他,方解衡阳城之辱!”说完挠身而上,手中双笔疾出想一举将莫信毙于手下,不料脑后生风有暗器破风打到,高麻急忙回笔相格,待笔与那暗器交实了只觉虎口微麻,手中判官笔几欲月兑手而出。高麻大惊失色,他万没料到竟还有厉害的人物伏在暗处,叫道:“什么人?”只见一个蓝影自梁上落下,看着他微笑,那人笑道:“锦盒你们尽管拿走,但休想伤这里任何一人性命!”高役见有人竟然无恙,大惊道:“你……你怎么没事?”那人一耸肩,笑道:“我也不知道!你的迷香好厉害吗?”高役急忙从怀中取出三草离魂香点上,那人猛吸一口气,赞道:“好香啊!”高役顿时张大嘴说不出话来,他明明记得师父那《驭药本集》上清楚地写着:“三草齐聚,神魂俱失,纵绝世武功亦无所益。”那自殿梁上落下的正是林风,他在殿梁上闻到香气便觉不妙,知这种香气和开云寺圆智老和尚那里的香气一模一样,可片刻之后发现体内真气未泄,也没半点不适,一时之间不明所以,谁知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殿下变故陡生,莫信被人暗箭所伤,正要下去救护,却见到高麻高役二人从人群中爬起,滔滔不绝地说将起来,林风本不想插手此事,待见高麻要对莫信施辣手的时候,忍不住掏出一块碎银暗运金字诀全力打出。林风瞧着二人道:“我知道七叶曼陀罗中毒七日后便会全身筋脉俱软如绵,便成废人一个。将解药留下,否则你们休想离开这里!”高役没想他熟知七叶曼陀罗的药性,颤声道:“你是九龙泽来人?”林风也不答话身形一闪,来到高役身前,冷冷道:“将解药留下!”高役只觉眼前一花林风便已经站在身前,心中暗想自己跟人家差太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便自怀中取出一瓶药递给林风。林风拿出药丸瞧了瞧便嘿然一笑,一掌打向高役,高役翻身后落,刚刚站定身子,林风挠身而上,又是一掌,高役又闪,只是这次尚未站定便被林风第三掌拍在肚子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林风抬手一扔将一把药丸全部扔进高役的嘴里,高役入口便知是什么,顿时大惊,慌忙掏出布囊刚想拿解药,手中布囊却被林风一抓抢去,这几下变故只在一瞬之间,高麻眼见高役被制却来不及相救,此时见高役倒地,急忙上前问道:“三弟,你怎么了?”高役将手指插进嘴里干呕不止。林风摇着手中布囊冷笑道:“非要拿毒药骗我,岂不知我见过那七叶曼陀罗的解药!”说完将布囊中的瓶瓶罐罐全部倒出来一个一个慢慢细找。高役吐了几口后,一下扑到在林风面前,磕头如捣蒜,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那绿色瓶子里的是三草离魂香的解药,大侠饶命!”林风拿来绿色的瓶子,倒出几粒药丸仔细观瞧,又闻了闻,知是解药,只是心中尚有疑虑,对高麻道:“若想要你弟弟活命,便吞下这粒药丸。”说完将手中药丸丢给高麻一粒,高麻一口吞下。林风点头笑道:“看不出,你还有几分兄弟情义。”说完便起身到莫信面前查看箭伤。高役立刻从地上抄起一瓶药全部倒进口中,之后便跌坐一旁动也不动。
林风见莫信肩胛上的箭头全部没进她肩头,用二指将箭身捏断,仅余箭镞尚不敢莽撞取出,心下怒起,厉声道:“这暗箭可是你二人放的。”高麻连忙扑到,连连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林风不理会他求饶,拿起莫信的剑一剑刺穿高麻的肩膀,然后一脚将他踢落一旁,见他血色鲜红,并无半分异常,想是方才的解药没问题,便从药瓶中取出一粒药丸喂给莫信,又起身喂给尤镜湖和紫玄老道解药,然后将药瓶放在桌上。林风回身连点高麻高役数处穴道,笑道:“看你的解药起作用快还是我点的穴道解得快,要是你的解药奏效快,那你们兄弟怕是要死在这了;若是我点的穴道解得快,说不定你们可以拿着锦盒远走高飞。”说完抱起莫信大步走出元阳宫。
林风抱着莫信急往山下跑去,想给她找一处安静所在养伤,在祝融峰下奔走多时,却没寻着一户人家,正自着急忽见山腰处有两棵偌大的松树,松树之间盖了两间小木屋,林风大喜,奔至临近,见屋门半掩,屋前荒草丛生。他朗声说道:“行路人路过此地,相求一碗水喝。”隔了一会,屋中并无人相应。怀中莫信却嘤咛一声悠悠转醒,林风喜道:“啊,你醒了!”莫信睁眼看见是他,怒道:“婬贼!”伸手啪地一下重重的打在林风的脸上,不想扯动伤口,又痛昏过去。林风双手抱着她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得生受了这一巴掌,待见她又昏过去,心中一急也不管屋里是不是有人,一脚踢开木门走了进去。屋内并没有人,桌凳是满是尘土,散落着三五个破碗,显是久无人居。木屋板壁上挂着弓箭,屋角放着一个生锈的捕兽夹,想来这间屋子是猎人上山捕猎暂居之所。另一间屋子里有桌有床,床上堆着几张破烂的兽皮。林风将莫信放在桌子上,伸手把床收拾整洁,然后抱起莫信放在木床上。林风双手合十,念道:“姑娘莫怪,我绝无轻薄之意,天地为证。”念完伸手撕开莫信的肩头衣服,只见她肌肤晶莹如玉,皓白似雪,更有阵阵幽香,看得他面红耳赤,当下不敢多看,凝神观察伤口,箭镞仍在里面,若硬拔出来定会扯下一大块皮肉,林风手里又没有趁手的刀刃,一时间没半点办法,心中懊悔,暗想先前在元阳宫取一两件兵刃就好了。忽然记起莫信的剑也一被他一同带回来了,心中大喜,伸手取来剑,单手捏住剑尖,学着当年林灵噩二指断刀的样子,指运金火二诀,蹦地一声将剑尖掰断。林风拿着剑尖回到床边,剑尖上被他用火字诀炙烤过仍有热气灼人,他待剑尖变的温热,二指夹住剑尖,一手按住莫信肩膀,一手缓缓割开中箭处的皮肉,然后微微用力一挑将箭镞挑出,然后拿布按住伤口,连点伤口周围数处穴道,见流血渐止,长长地舒了口气,模了模额头的汗,嘿嘿笑道:“瞧我这过路大夫的手段还是可以的嘛!”伸手帮莫信拢好衣服,走出木屋。
木屋外面不远处有处潭水,林风去捉回几条鱼,用剑破月复去麟,又从木屋里寻出一口破锅,洗刷干净,将鱼放在锅中,再在一旁生起火来,上面支起锅,文火慢慢地烹鱼。林风几次进去察看莫信,见她仍未醒来,想是箭伤失血过多,加之身体劳乏,一时沉睡不醒。待到锅中鱼汤已被煮得乳白,鱼香四溢的时候,林风拿碗舀出一碗尝了尝,摇头叹道:“鲜是鲜了,就是不够咸。”说完将碗端进屋子,放在一边桌子上对床上莫信说道:“这深山野岭没弄到盐,你将就喝一点吧。”见莫信仍是沉睡不醒,遂摇摇头将碗端起,坐在莫信身侧,叹道:“还没醒?难道那三草离魂香的毒还没解吗?没道理啊,之前进屋的时候不是打过我一巴掌吗?”正要扶起莫信给她喂食,忽然寒光一闪,腰月复传来阵阵疼痛,低头瞧时只见腰间衣服被横割开来,月复间也被划出了一道血槽,差一点就伤及内腑。林风惊怒之际迅速跳后一丈,瞪着莫信怒道:“我好端端来救你,为什么要刺我!?”莫信见一剑没砍死他,心中微讶,提起剑来一看才看见宝剑竟少了几寸长的一块,想起这是自幼随身的宝剑,心中痛惜,登时怒起,从床上跳起来,一招“湘妃泪竹”剑势若纷纷细雨点向林风,但一来莫信手中剑没了剑尖,少了几分凌厉,二来她伤重未愈,身形没有以前那般迅捷。林风左手端碗,右手骈指作金字诀,与她拆招,仍是游刃有余。两人拆倒二十招的时候,林风瞧见她肩头血不停地沁出,知道她牵动伤口,急忙叫道:“你的伤口裂了!”莫信却理也不理他,一支剑兀自点刺不止。林风心中着急,寻了个空子将左手鱼汤一饮而尽,看准了莫信剑势,用手中碗一接她的剑,内力传出,趁两方内力相交激荡之时,右手疾出点中莫信大穴。莫信手中剑掉在地上,身子也倒向一边,林风赶忙上前抱住,叹道:“叫你不要动,你非要动,这不牵动伤口了?等你伤好了,我站着不动给你刺几个窟窿,可行?”转身将莫信放回床上,只见莫信肩头已然鲜红一片,只得撕下一块衣摆,要给莫信包扎,莫信见他又要撕自己的衣服,怒道:“婬贼,你要再碰我一下,我就咬舌……”话未说完被林风一指点中哑穴,再也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林风将她肩头衣服一撕,用布匆匆将她的伤口包好,又将她的衣服拢回,倒也没有什么不轨之处。经两次撕扯,莫信的衣服已然残破不成样,林风歉然说道:“对不住了,姑娘。”待见莫信两眼杀气腾腾地瞪着他,心中顿时烦闷起来,怒道:“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干嘛一心要杀我?”莫信仍是满是怒气地望着他,林风与她瞪视了一会,见她不肯示弱,便冷冷地说道:“我现在解开你的哑穴,你若想咬舌自尽呢,我也不拦你。”言罢伸手点开她的哑穴,冷冷地瞪着她。莫信怒道:“无耻婬贼!”林风心中怒起,道:“我几时无耻了?”莫信冷笑道:“和媚煞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东西?”林风豁然记起那天夜里芷娘**的时候有人在窗外冷哼了一声,当下了然,道:“那天在窗外的便是你?”莫信冷哼一声,道:“我才没那闲情逸致去偷瞧你们!”林风听这冷哼之声更无疑虑,那晚的种种丑态必然被她瞧见了,登时满脸通红,喃喃道:“那夜我什么也没做,后来跑出去了。”莫信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一边不再看他。
林风闹了个无趣,拿起碗又出去舀了一碗鱼汤,递给莫信道:“姑娘想必饿了,吃点鱼吧,只是此地没寻到盐,滋味差了些。”莫信瞪着他说道:“将我穴道解开!”林风摇头,一指自己腰月复间的那道血槽,笑道:“给你解开,你再给我一剑将我砍了?”莫信冷冷道:“你方才不是说我可以刺你几个窟窿吗?这才转眼间就背信弃诺,看来你真是无耻至极了。”林风暗悔自己口快,恼怒道:“那也等你伤好再说。”说完不再理她坐在一旁吃鱼汤,不一会儿一碗吃完,又吃一碗。林风盛第三碗回来的时候,莫信忽道:“换只碗!”林风一愣,讶道:“什么换只碗?”莫信脸上一红,低声说道:“不然解开我穴道。”林风闻言方明白她饿了,又嫌自己用过的碗脏,所以自己要换只碗给她吃,当即笑道:“那你还拿剑刺我不刺?”莫信怒道:“若不杀你这婬贼,我名节何在!”林风见她恼羞成怒,也不好再笑她,道:“好,等你伤好了,你再来杀我。”说完手指疾出,解开莫信的穴道,莫信得了自由蹭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用剑一指林风冷冷道:“出去,将门掩上。”林风因为她一时想不开,急忙道:“姑娘莫做傻事,在下当时在洗墨潭也不过是恰巧掉进潭里。现在将姑娘带到这里也完全是一番好意,若姑娘心里不忿可打在下几拳,可千万不要做……”话未说完见莫信脸色越来越黑,杏目圆睁似要喷出火来一般,又将话慢慢咽回去,急忙退出木屋。莫信见他出去,微微松了口气,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盖子一阵淡淡的香气缭绕屋内。莫信用小指勾起一些,然后拉开衣服,细细地涂在伤口出,只觉伤口处清凉舒爽,疼痛锐消,心道:“师父这金创伤药果然好用,那无耻婬贼想必连金创药也没用,包扎手法又这么粗劣,真是可恨至极!”又看看手中断了一截的宝剑,又暗暗吃惊,心想:“想不到这无耻婬贼功夫居然这么高,我若没受伤之时也可以将此剑折断,只是没他这般从容有度。”涂完伤口,将衣服拢了拢,却发现衣服伤口附近尽数被撕破,已然遮不住如雪般的肌肤,一时间羞闷不已,忽听屋外林风喊道:“姑娘可好了?”他仍是担心莫信想不开。莫信抖手将剑钉到木门上嗡嗡颤动不已,怒道:“闭上你的臭嘴!”听外面没了声音,莫信坐回床上,捂住肩膀伤处,暗骂道:“该死的无耻婬贼!”忽见自己所枕的包袱露出淡黄一角,甚为眼熟,当下从包袱中扯出来仔细观看,脸上蓦然一阵阵发烧。原来这淡黄的衣服正是自己当时在洗墨潭被林风强抢去的那件鹅黄的衣服,只是没想到林风竟然这么仔细地保存着,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她身上的那身书生白袍已然血污遍布粘在身上十分难受,于是迅速将那身染血的书生衣袍换下,换上那件鹅黄的衣服,身上登时一阵清爽,舒服非常。
林风在外面等得时间长了,又起身要去敲门,却见木门吱呀地一声开了,自里面走出一个美丽的女子,恍若梨花飘雪,冷梅夜香,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当真是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林风呆呆地望着她,瞧见她穿着那件鹅黄的衣服,喃喃说道:“本……本来就是要还你的。”莫信被他瞧得脸色微红,嗔道:“无耻小贼!”林风蓦然发觉失态,连忙将手中碗递给她,说道:“洗过了。”莫信接过碗,坐在一旁细细地吃起来。林风坐在旁边手脚不知道放在何处是好,眼睛紧紧盯着地面,过了好一阵才找到话说:“姑娘真叫莫信?”莫信抬眼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说道:“干你何事?”林风见她抵赖,打了个哈哈,向莫信拱手笑道:“在下何必问,幸会了。”莫信闻言,面露讶色,诧异道:“你便是衡阳城施大虫府上那个盗银的小贼?”林风抬手笑道:“幸会,幸会!”莫信冷哼一声,说道:“原来是个惯偷!”林风知她性子偏冷,便跟着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杀人放火都不曾眨眼,我盗几两银子算什么?”莫信冷笑道:“我杀人放火自有道理,何必跟你费口舌。”当下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理他。
林风大觉无趣,遂起身说道:“莫姑娘,你身上伤势已有所好转,我们就此别过了。”说完向莫信一拱手,去里屋里取出包袱,便要下山而去。莫信瞧着外面天色渐暗,山中不时传来狼嚎声,不由得心中害怕,自己这身伤又不能急着赶路,于是低声说道:“小贼,你不是要我刺你几个窟窿的吗?这就走吗?”林风瞧她神色,心想:“到底是女孩子家,这深山黑夜,狼嚎绕耳,终究是害怕的,却偏偏不肯好言相求。”又见她一双俏眼紧紧地盯着他,像是怕他就此跑掉一般,便笑道:“好,好,你去拿剑来刺我,刺完了我好下山。”莫信将脸撇向一边,说道:“我的剑没剑尖了,还怎么刺你?”林风轻声笑道:“那莫姑娘以为怎么办?”莫信讪讪道:“在我找到其他剑之前,不要逃走!”林风蓦地哈哈大笑,说道:“我才不呢!”声音尚未落下,足踏五行,步走凌空,瞬间奔出了木屋。莫信一惊,急忙追到门口,可天色暗暗,山间朦朦,哪还有林风的影子,一跺脚,骂道:“好个背信的无耻小人!”忽然不远处的山上传来一声凄厉的猿啼,如暗夜鬼哭一般,莫信“啊”地惊叫一声,躲进木屋回手将木板门紧紧闭上。听着屋外上山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她仍是不放心,又将桌子拖过来顶在门后,然后躲进内屋里缩在床上,一条筋紧紧地绷着生怕屋外突然闯进什么东西。正在此时,木门上突然传来轻轻地叩门声,“啪啪”一声,两声,到第三声的时候,莫信颤声问道:“谁?”等了一会屋外并无应声,叩门声也停了。莫信暗自安慰道:“没人,没人。”忽然“啪啪”地叩门声又起,声音似前面一样,轻轻的,浑然无半分力气一般,莫信大为惊惧,口中默默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祈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执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归本处……”正是《金刚般若波罗蜜心经》,她学艺之时常听师父诵念经文,有时也拿来瞧看,此时荒山暗夜木屋之内,听见这似有还无的叩门声,一时间疑为鬼神,便不觉念出这佛经定心。忽听屋外有人怪声念道:“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却也是《金刚经》中的经文,莫信登时愣住,停下声音来细听门外动静,不料那外面的声音也随之停下来,连叩门声都没了。莫信心中大疑,当下又念了一段《阿含经》:“尔时,罗云作如是思罗,欲心便得解月兑,无复众恶。有觉、有观,念持喜安,游於初禅……”果然屋外那怪声又起:“有觉、有观,内自欢喜,专其一心,无觉、无观,三昧念喜,游於二禅……”也是一段《阿含经》中的经文。莫信蓦地惨叫一声,同时一脚踢倒桌椅,弄出一阵稀里哗啦地声响。“你怎么了?”随着一声惊呼,一个黑影破窗而入,正是林风。原来林风之前并没有走,只是用快速迅捷的步法转到一旁,躲在树后,偷偷瞧莫信慌忙关门,他见状童心忽起,蹑手蹑脚走近,轻轻叩响木门,待听到莫信念佛经壮胆,便憋住嗓子跟着一起念,他在秃笔峰的时候没事便瞧那些佛经道籍,十年下来已是烂熟,所以她一念便知是哪部佛经哪段经文,随口便接上,后来听见莫信惨叫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便破窗而入。
一脸紧张的林风跳进屋内,却见莫信安好地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他,顿时呆住,喃喃道:“你……没事?”莫信嗤声笑道:“我还等着刺你一身窟窿,怎么会有事?”林风自遇见她以来她一直是冷冷地绷着脸,即便笑也是冷斥,从没见过她如此真心笑过,此时只觉声若黄莺出谷绿柳翠,面如杏花含露团香雪,美艳不可方物。莫信见他呆呆地瞧着自己,面色一红,嗔道:“子不闻君子非礼勿视!?”林风急忙别过头去,脸上一阵阵发烧,问道:“你几时知道门外是我的?”莫信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吗?”林风讪讪一笑,说道:“看不出,你还读过佛经。”莫信回敬一句道:“看不出,你也读过佛经?”林风闹个无趣,闷闷地坐在一旁。莫信忽寒声道:“我要睡了,你去那间屋子里。胆敢进来屋中一步,我便一剑刺死你。”林风心中怒起,道:“莫大小姐,是我把你从九真降圣观救出来,你却来对我幺来喝去,难道没一点羞愧?”莫信轻声一笑,道:“与无耻之人何来羞愧之说?”林风蹭得一下跳了起来,涨红着脸怒道:“那媚煞跟我一点关系也没!”莫信冷笑道:“我只知道媚煞幻香帕从来不绑无关之人。”说完冷冷地望着林风。林风心知那日大松树下的一幕定然也给她瞧在眼中了,一时羞怒难当,气冲冲地走进另一间木屋,狠狠地甩上门。林风走后,莫信一个人躺在木床上,透过窗望着天上半缺的月,耳边传来清脆的虫声,喃喃自语道:“月半圆,人成个,惆怅借问虫语,此时此刻君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