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传 正文 第十章(下)飘摇纷纷漫天雪

作者 : 秃笔山人

二人来到枫桥渡的时候天色已经尽黑,枫桥渡的伙计三两见二人进来,便迎上前去说道:“客官,您可回来了,小的这就带您去客房。”林风点头微笑,说道:“麻烦三两大哥了。”凤巧儿听到这里,突然跳到近前,惊奇地问道:“你的名字叫三两?那你兄弟叫什么?二两,四两?”三两笑道:“小人兄弟叫四钱。”凤巧儿更为惊奇,问道:“为什么叫四钱啊?你又为什么叫三两呢?好怪的名字呢。”林风回头斥道:“巧儿,不要无礼。”凤巧儿将下巴一扬,不理他,转头又看向三两。三两闻言笑道:“只因小人出生的时候,有债主去我家催债,我爹欠的是三两四钱银子,我爹心头烦躁,不停地来回叨念这三两四钱,后来小人兄弟就叫三两四钱了。”凤巧儿闻言登时咯咯大笑,林风也微微一笑,心知是三两为逗凤巧儿开心,胡乱绉来的,随口问道:“今日在里面算账的可是你们掌柜的?”三两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小店的掌柜。”林风瞧他神色自然,毫无破绽,便又随口问道:“你们掌柜的贵姓啊。”三两手里掌着灯,缓缓带二人前行,听见林风的话回头道:“我们掌柜的姓白。”这时凤巧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可是那个脸上冷冰冰的家伙,我前天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林风斥道:“巧儿,不得无礼。”口中虽然申斥着凤巧儿,眼睛却盯着三两的脸,只见三两笑了笑,说道:“掌柜的只是很少说话,待人是很和善的。哦,这就到了,这两间是您的客房,小人先去为二位准备热水,先告退了。”说着将身子一躬退了下去。凤巧儿见三两走远伸手推开房门,走进去,一下跳上桌子,坐在上面,两只绣花鞋在下面晃来晃去,露出寸许白女敕的脚踝,冲着林风笑道:“你想问人家底细,却借我来做挡箭牌,还真是老谋深算。”林风被她瞧破心机,随作势威胁道:“怕了吧,把凤佩还我还来得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凤巧儿双手捂住胸前,嫣然笑道:“这是我的,岂能轻易还你?”林风闻言一愣,讶然说道:“怎么就成你的了?”凤巧儿跳下桌子,走到他身前站定,手指点点林风胸口,笑道:“这算你刚才利用我的代价。”林风百口莫辩,转身愤愤离去。

月至中天,外面江水滔滔入耳,林风披衣起身,伸手推开窗户,只见江面上水光闪闪,涛声不绝,金黄的月色落在水中碎成数块,又有江风徐徐入室,好不惬意。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剑尖,瞧着呆呆出神,是那日自莫信宝剑上掰下来的,心中想着那日莫信临进长沙城时说的那句话,暗道:“也不知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去金樽月找过我。”想着想着云间水上都是莫信的影子,耳中响的也全是莫信清冽如泉的话语声。忽然旁边有人喊道:“林哥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林风听见声音记起玉佩之事,怕这魔星又强要了去,赶忙将剑尖藏在身后,抬头瞧时,果然是凤巧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打开窗户向这边瞧看,林风被她看得不甚自在,强笑道:“巧儿啊,没什么,你怎么晚了还没睡啊。”凤巧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双妙目望着江面,说道:“睡不着便起来瞧瞧月亮,不想林哥哥竟然也没睡,刚才想什么呢,我喊你几声都没听见。”林风闻言想起方才想莫信想得出神,尴尬不已,脸色微红,连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凤巧儿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林哥哥也睡不着,那我过去跟你喝酒吧。”说完也不待林风拒绝,一阵风似地出了隔壁客房,不一会儿林风就看见凤巧儿手里拿着一只酒壶推门进来。林风见状叹道:“你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往男子屋子里闯,还堂而皇之地喝酒,也不怕人家笑话。”凤巧儿径直坐到凳子上,将壶中酒倒到杯子中,将杯子一举,冲林风微笑道:“不来喝吗?”林风走过去,将酒壶和酒杯夺过来,斥道:“不许喝酒。”凤巧儿两只漆黑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林风,闷闷地说道:“你现在越来越像我师叔了,这也管那也管,可我怎么一点都不怕你呢?”林风作色道:“非要我打你吗?”凤巧儿旋身而起,伸手要夺林风手中的酒,林风斜刺一脚躲开,凤巧儿左右互换,绿衣晃动,便又到了林风跟前,伸手欲点林风双臂要穴,林风脚下步法使出,五行轮转,玄幻无方。凤巧儿瞧见他施展步法,“咦”地一声轻叫出口,随即将身法展开紧追林风,两人就在这斗室之内追来逐去,林风步法精奇,变幻迭出,急急躲避,凤巧儿却身轻如燕,恍若御风而飞,紧随他的身影不离半寸。只见小小的客房之内,一篮一绿两道身影闪动不已。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凤巧儿一个箭步抢在林风步法之前,夹手夺来,林风不防被她赶在前面,怕撞在她身上,急忙向一边闪避,一时收势不稳,向一边跌去,急忙使个黄龙翻身才躲过了坠地之厄,却没想手上一空,酒壶已被凤巧儿夺走了。凤巧儿晃着酒壶笑道:“林哥哥的步法也很了不起啊,可惜终究不敌我们凤翔谷的凤神舞。”说完伸手取来一只杯子,将酒倒入,缓缓喝进嘴里,咂咂口赞道:“清洌爽口,入月复柔软,当真是好酒。”林风见她得逞,冷哼一声,道:“当心变成酒鬼。”凤巧儿也不着恼,摇了摇酒壶,轻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林风微微摇头,刚想走上前去,身子一动之际,却听“叮”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青砖上。林风才要弯腰拾起,忽然眼前绿影一闪已被凤巧儿拾在手中。凤巧儿抢在手里的正是林风那枚剑尖,她拿在手里翻来看去,抬头瞧见林风一脸的紧张和尴尬,笑道:“林哥哥,难不成这就是你方才瞧得出神的东西?”林风怕她起疑,故作轻松地一笑,说道:“不过是枚剑尖,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凤巧儿听见他面色窘迫,眼神闪烁不定,心中疑窦顿起,便扬手往窗外一抛,笑道:“既然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那我替林哥哥丢了吧。”林风见她扬手,顿时大惊,连忙摇手道:“别丢,别丢!”凤巧儿伸出白女敕女敕的手掌,说道:“晚了,我已经扔出去了。”林风闻言脸色大变,转身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凤巧儿自另一只手中拿出那枚剑尖,仔细端详,喃喃道:“这剑尖有那么重要吗?”她方才扬手之际早将剑尖换在另一只手中,林风自被她捡去剑尖后一脸尴尬,并未留心凤巧儿这些小机巧。她反复察看手中剑尖,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来到窗前,冲下面的林风喊道:“林哥哥,回来吧,我还你便是了。”话音刚落,林风便从外面跳了进来,喜道:“你没丢掉?”凤巧儿将剑尖捏在手中晃了晃,笑道:“既是林哥哥的心爱之物,我怎么会丢呢?”说完就要把剑尖往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放。林风见她竟又要强收去,急忙伸手去抢,凤巧儿闪身而退,笑吟吟地说道:“若要我还你也可以,你要说说为什么这么看重它?”林风涨红着脸不说话,伸手又要上前去抢,凤巧儿左旋一步,右转三分,绿色衣裙悠悠退后一丈,站住身形,道:“林哥哥,你可是追不上我的。”说完站在那边咯咯的笑个不停。林风无奈只得红着脸坐下,举杯将酒一口饮尽,说道:“这是一个朋友的,她的剑被我掰断了,我答应她要帮她另寻一柄宝剑的。”凤巧儿捏着剑尖问道:“你再为他寻剑就是了,何必再这么珍藏这个剑尖?”林风脸上一阵尴尬,道:“她留了断剑做凭证,我自然也要留下剑尖。”凤巧儿瞧他脸上通红,神色尴尬,问道:“是个女子?”林风不自在地将脸转向一边,点点头说道:“是个女子。”凤巧儿又问道:“她可漂亮?”林风闻言脑中便浮现当日洗墨潭中,莫信新浴出水的样子,不由得轻声吟道:“手如柔荑,肤如脂凝,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凤巧儿不待他吟完,扬手将剑尖钉在在林风面前的桌子上,没入桌中大半,林风尚惊讶不已,却听凤巧儿嗔道:“还你!”说完便转身而去,将门狠狠地甩上。林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作色离去,看着钉在木桌里的剑尖发呆不已。

次日,林风下得楼来,趁伙计三两不备,闪身进了昨日见那青年的柜台,见那白衣青年仍然在那有条不紊地拨弄算盘,便上前去,拱手说道:“白兄好功夫啊。”他指的是昨天那白衣青年接金叶子的手法,谁知白衣青年看也不看他,朗声喊道:“三两!”不一会伙计三两从外面跑进来,向白衣青年一躬身,问道:“掌柜的,您有事?”白衣青年一指林风,便如昨天一般,三两会意,上前对林风笑道:“客官,您可有尝过小店的紫龙月兑袍、龙凤珍珠烩?那可是我们小店的招牌菜,您何不到外面先坐,小的吩咐厨下帮您做来。”林风见三两如此说话,自然不好再纠缠,拱手说道:“那小弟先告辞了,日后再来拜会白兄。”白衣青年仍是不理会他,兀自拨弄着算盘,林风讪讪一笑,随三两出了里间来到大厅之内。林风扯回要走的三两,问道:“你家掌柜的可是一直这么冷漠?”三两笑道:“我们掌柜的只是不喜欢说话,客官您啊,还是不要再去里间了,小人要挨罚的。”林风别有深意地微微一笑,道:“如你这般伶俐的伙计,他要罚你才怪,去吧,我且尝尝你们这的招牌菜。”三两一躬身,回道:“得嘞,您稍等,小的即刻去办。”话声落下,只见眼前绿一闪,凤巧儿已然坐在桌子上了,嘟着嘴嚷道:“你下来也不喊我?”林风仔细瞧她神色和往常一般,遂说道:“你不是还在生气吗?”凤巧儿嗔道:“哪个会气一晚上?”林风见她不再生气,心情便好了许多,说道:“你下来也好,我们尝尝这里的招牌菜。”凤巧儿闻言叫道:“你点了紫龙月兑袍?”林风点点头,凤巧儿摇着头说道:“那菜太腥了,不好吃,龙凤珍珠烩还可以,什锦豆腐啊、煎连壳蟹啊、焦盐兔片啊……都不错,我先前在谷中的时候,可没吃过这么多花样……”咕噜咕噜又说了好长一串,林风倒也习惯了,看着她微笑,心中暗想:“这丫头像极了铃儿妹子,有她相伴路上却也少了许多寂寞。”

凤巧儿又要喊一壶酒来,林风伸手止住,作色道:“喝那么多酒很好么?姑娘家的像什么话!”凤巧儿闪过一边,笑道:“赵大爷那样的人物,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迂腐的干儿子。”林风也不理会她的讥笑,斥道:“不许喝酒。”凤巧儿将脸转向一边,微微吐舌,说道:“不喝就不喝。”忽然又转回头来,问道:“林哥哥,你义父既然已将离开荆州了,那我们接下来去哪?”说完一脸兴味地看着林风,林风望着窗外茫茫的大江,心知义父赵一横此刻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自己早晚肯定能见到的,也不必急于一时,心念一转,想起一件事来,面色渐渐凝重,缓缓说道:“咱们去宏武镖局。”凤巧儿常听见别人走镖如何如何,却没亲眼见过,此时见林风提起,急忙问道:“在哪里?”林风看了看她心急的模样,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凤巧儿大为扫兴,趴在桌子上,闷闷地说道:“不知道,还怎么去啊?”林风笑道:“你鼻子下面的是什么?”凤巧儿赌气回道:“当然是……哦,你想找人问路,谁啊?”林风微微一笑,说道:“江湖事自然问江湖人。”话音放落,三两又端来一盘菜,抬头赔笑道:“两位客官慢用。”起身要走,林风叫住他,问道:“三两大哥,可知道宏武镖局在何处?”三两笑道:“客官笑话了,小的只是在这店里跑堂递水,哪里知道走镖这些江湖上的事,更不知道这宏武镖局在哪里了?”林风伸手要抓三两,三两闪身一退欲躲开这一抓,不想身子未能动得半分,待回过神来时,手腕已经被林风抓住,林风笑道:“三两大哥好功夫啊,在这里做跑堂的伙计岂不可惜了?”三两连忙笑道:“客官笑话了,小的哪里会什么功夫啊。”林风冷笑一声道:“还胡说,这只手臂可是不想要了?”说完将玄阴内劲自三两脉门打入他手太阴脉,手太阴脉属肺,三两登时觉得胸口一阵阵冰凉,呼气喘息也是寒冷异常,全然不似三伏七月该有的热气,自手至肩也隐隐泛寒,没一会整只胳膊都便得冰凉酥麻,像不是自己的手臂了一般,心中大惊,心知此时脉门被人抓住,就算动手也来不及了,不由得回头望了望布帘后的里间。林风见状知他已生怯意,说道:“三两大哥,当真不要自己的手臂了?”话音方落,自布帘后面飞出一枚暗器,正打向林风肩头?俞穴,林风月兑手放了三两,将暗器抓在手里,手心隐隐发疼,暗道:“此人好高明的暗器功夫啊,不知和莫信相比怎样?”他又想起莫信,微微有些愣神,旁边三两见他放手,刚要转身离去,手腕一紧,又给林风抓住了,林风笑道:“三两大哥,这么着急走么?”忽然自布帘后走出一个白衣青年,正是那白姓的掌柜,寒声说道:“宏武镖局在洛阳!”林风哈哈大笑,抬手放了三两,继而向三两深深一揖,说道:“方才得罪了,三两大哥还请见谅。”三两见他如此大礼,倒忘了刚才受制之仇,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白衣青年摆手示意,三两随即躬身而退。白衣青年扬手向林风丢去几块碎银,说道:“结银二两七钱,三两送客!”说完转身就走,凤巧儿怒道:“你这是逐客吗?真想不明白像你这般冷冰冰的人如何做得下如此大的酒楼。”林风急忙拦住凤巧儿,笑道:“敢问掌柜的大名?”白衣青年头也不回地说道:“白圭。”林风望着他的背影喊道:“在下林风,改日再来与白兄一叙。”

离了荆州城,凤巧儿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三两会武功?”林风笑了笑,故意吊她胃口,说道:“不告诉你。”凤巧儿哼了一声,说道:“谁稀罕么。”偏着头自己想,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转脸瞧林风时却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脸上莫名地升起一阵红晕,雪白的脸颊彷如杏花含蕊,半露娇艳,嗔道:“有什么好笑的。”林风仍是一脸笑意地瞧着她,道:“可曾想明白了?”凤巧儿泄气地摇摇头,问道:“你到底怎么知道他功夫的?”林风笑道:“早先我进店的时候撞过他一下,他虽然掩饰的巧妙,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却被我瞧在眼里,这三两的马步功夫甚是扎实。我又试过他的主子,就是那位白圭白掌柜,也是个了不起的高手。”凤巧儿闻言哼声道:“原来你早先试过了啊,我还以为你从他们走路做事的样子里看出来的呢,害我一通好想。”林风微微摇头道:“那三两常年跑堂端菜,一举一动却是常人模样,我如何瞧得出来。要是像青霄真人、顽石老人这样的大宗师便可以听起脚步,观其气息猜知此人的门派来历,我却是差的远呢。”凤巧儿叫道:“还有我师父,我师父可厉害了,我离她的房间还有好远的时候便能知道我在哪里做什么。你可不知道,小时候我在谷中常背着她捉蝴蝶,一回去她便问我蝴蝶的事。”顿了一下,仰头看着林风说道:“知道吗,我们谷中蝴蝶可多了,有的斑斓五彩,有的雪白无瑕,有的巨如手掌,有的小似指月复……”林风只得在一旁静静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谷中趣事,心中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风铃跟在他后面也是这般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暗道:“也不知道爹娘现在如何了?想必铃儿现在也是大姑娘了,是否还动不动就大哭不止?”想着想着也记起孩童时的一些趣事,不由得轻笑出口。林风一笑出来便觉不对,果然凤巧儿叉着腰瞪着他,怒道:“你又笑我!?”林风索性不再解释,将眉一扬,说道:“笑你便又怎样?”凤巧儿见他如此模样,两腮圆鼓鼓的,一时也没办法,经林风这一搅扰她倒也安分下来,安静了一会又问道:“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可有蝴蝶?”林风点了点头说道:“我住的地方有雪的时候比没雪的时候多,在没雪的时候也有山花烂漫,蝴蝶丛飞,只是不知道那些蝴蝶是怎么飞上那么高的山峰上去的。”凤巧儿拍手叫道:“有雪啊,太好了,带我去看看吧。”林风暗想秃笔峰的山势,心想就算自己侥幸能上得去,也下不来,随即摇头道:“我回不去了,那山我纵使上得去也下不来。”凤巧儿仿佛听到什么奇事一般,问道:“是什么地方这么险要,我要去试一试。”林风闻言直摇头,叹说道:“上去要有绵长不绝的内息,下山要有鼓荡丛生的真气。你纵然身法轻功再妙也只能望洋兴叹。”凤巧儿偏头问道:“那你是怎么下得山来?”林风闻言想起下山时的狼狈,巧遇正在洗墨潭里沐浴的莫信,脸上突然一阵红,莫信嗔怒的样子在他心底一点点漾开,顷刻满满得塞在心里。凤巧儿嘟着嘴埋怨道:“你又不知道在想什么,跟昨天瞧那剑尖的时的样子一般无二。”林风蓦然惊醒,面色大窘,忙道:“天色不早了,赶紧赶路吧。”当下一催马,跑在前面。凤巧儿见状,赌气般地将手中马鞭用力一甩,胯下马吃疼飞快地赶了上去。

二人行至一处山坳处,忽然自路旁闪出一堆道士,为首的一个老道士花白的头发,三缕长须随风微摆,双目迥然有神,背上斜挂着一柄长剑,冷冷地望着林风二人。老道士旁边站着一个中年道士,只见这中年道士,拿手一指林风怒道:“师叔,就是这人!”林风瞧了好一会,才认出了眼前这道士正是与高温打架的那人,当下笑道:“原来是道长啊,不知在此拦住在下去路却是为何?”老道士冷冷一笑,寒声道:“小辈,还不下马说话,你家大人是这么教你礼数的吗?”林风微微一愣,道:“礼数?”林风这些年在秃笔峰与无明日夜相对,除了学了无明的功夫,无明那冷淡倨傲,视天下为无物的脾性也有所熏染,是以此时突然跳出一个老道士对自己说教礼数,心头有些气恼。那中年道士见林风仍在马上不下来,面露嫌恶,向老道士一躬身,道:“师叔,他明明眼中瞧不起您,瞧不起我们玄妙观,您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摩云剑,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这是故意不给您面子!”老道士闻言眼中寒光乍现,怒视林风,刚要出声喝问,却林风后面的凤巧儿忽然“咯咯”笑个不停,众道士少见如此貌美的女子,不由得一呆,凤巧儿自觉笑够了,将手中马鞭一指那中年道士,笑道:“你这牛鼻子嘴巴好臭。”说着伸手扇了扇。那中年道士恼怒地指着凤巧儿骂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孤男寡女非亲非故在一起也不怕人笑话!真是伤风败俗!狗男女!”凤巧儿闻言也不生气,却是催马往前一赶,待到林风身侧,突地一跃,跳进林风怀里,林风在马上不防她突然跳过来,怕她栽到马下,赶忙抱住她,随后瞪了她一眼。凤巧儿却是不理,用手勾住林风的脖颈,斜眼睨着那中年道士,娇笑道:“姑娘我喜欢!”须知虽是江湖武林之中,男女不似一般百姓那么拘谨,却也是紧守男女大防,少有女子敢如此作为。周围的这一众道士被凤巧儿这骇俗的举止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中年道士指着凤巧儿二人,怒道:“你们……”按住剑柄要上前来,却兀自忌惮凤巧儿和林风的武功,终没敢真上前来。一旁的老道士见他模样,骂道:“废物,往日不好好练功,这下让人欺负了还得拖我下山。”说完袍袖一甩,一股劲风冲林风扑来。林风不待劲风及面,伸手将凤巧儿抛回她自己的马上,然后随手拿来一物挡住老道士的劲风。老道士本来一脸倨傲,不屑与小辈一般见识的模样,待瞧见林风手中的东西,登时白眉倒竖,怒道:“这拂尘可是你抢去的?”林风闻言瞧了瞧手中的东西,竟是凤巧儿自那中年道士手中抢来的拂尘,现在仔细瞧来,只见拂尘柄上乌金透亮,雕龙镶玉,丝丝如雪,晶莹夺目,是件十分精致的东西,难怪凤巧儿会抢来玩耍,当下又狠狠地瞪了凤巧儿一眼,凤巧儿尚为他突然将自己抛回马上的事气闷不已,见林风瞪她,便也将杏目一睁狠狠地瞪了回去。

那老道士见林风兀自与凤巧儿眉来眼去,始终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一时间羞怒不已,一把将背上剑抽出,指着林风喝道:“小辈,赶紧滚下马来,看你是小辈,道爷让你三招。”林风这才回过头来仔细瞧那老道,见他花白的胡子抖动不已,想是气坏了,当下拱手道:“敢问道长仙号?”那老道士反手挽了个剑花,遂将剑倒提在身后,捋着三缕长须,冷冷道:“道爷玄妙观摩云剑洞元是也。”林风和凤巧儿均是甫入江湖,哪里晓得什么玄妙观摩云剑,林风尚未答话,旁边忽然绿影一闪,凤巧儿已然落在洞元的身前,两眼晶晶发亮地望着洞元,拍手叫道:“我常听师叔说江湖人都喜欢给自己起个名号,恩,摩云剑,那你是江湖人喽?江湖上可有什么新鲜趣事?”林风见状不禁摇头苦笑,那洞元却是着实吓了一跳,他成名多年,一枝剑在江湖上有不小的名声,功夫自是不弱,不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不知不觉地跳到他面前,心中大惊,收起了轻敌之心,知凤巧儿必是师出名门,不想一会动手得罪她师门,便问道:“小姑娘是什么人门下?快快说来,别闹大了伤了和气。”凤巧儿连连摆手,说道:“说不得,说了我师叔就把我抓回去了,要打我的……说不得。”洞元见她天真娇憨,心机不深,又问道:“你师叔是何人?说不定老道认识。”凤巧儿张口要说:“何……”连忙又捂住嘴,把后面的话憋回肚子里,纤指指着洞元,骂道:“好个牛鼻子,故意骗姑娘话!”洞元本来是怕得罪凤巧儿背后的师门,是以先问明凤巧儿的师门再说,不想凤巧儿不但不告诉他而且还指着他的鼻子骂,想他洞元在荆楚地面上有名有姓的好手,平常江湖人士都要尊一声“洞元真人”,没料到碰到林风和凤巧儿两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小辈,心中怒不可遏,剑指凤巧儿喝道:“小辈,拔剑。”凤巧儿方要说话,忽然手腕一紧,回头看见林风不知何时下马拉住她,便喜道:“林哥哥,你也下来了。”林风瞪了她一眼,自是恼她方才跳进他怀里的莽撞之举,凤巧儿见状微微吐舌,不甚自在地往后退了退。林风上前将手中拂尘一举,指了指那中年道士说道:“我不知道那道士在你耳边胡说了什么,让你来拦我们的路,不过要拦我们却也不那么容易。”洞元怒哼一声,骂道:“小辈,你手中的乌龙缠雪就是证据,你强抢我玄妙观宝物,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林风闻言转头又瞪了一眼凤巧儿,说道:“既是如此,是舍妹无礼了,我将拂尘还与你就是了。”说完扬手将拂尘丢给洞元,洞元伸手欲接,忽见眼前绿影一晃已被人抢了过去,正是凤巧儿。

林风见她又生事端,斥道:“巧儿,别闹了,我们还得赶路。”凤巧儿心中喜欢这拂尘,却又见林风生气,只得闷闷地埋怨道:“明明是我抢来的,你却拿来还人。”又将拂尘丢给洞元。洞元好不容易将拂尘抓在手里,早已勃然大怒,直接拿了剑式取凤巧儿颈项,凤巧儿侧身避让,骂道:“牛鼻子好没道理,都还你了,还来纠缠。”洞元哪还理她说什么,手中剑影不断,招招狠辣,双目喷火,定要一剑将凤巧儿斩了,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他心中一惊,左手掌出,与来人对了一掌,只觉来人掌力冰寒,半边身子要冻麻了一般,连忙后退,抬眼看时,却是林风立在凤巧儿面前。林风斜眼瞧着洞元,冷笑道:“要打也别去欺负小姑娘。”洞元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若不是气急攻心,也不会不顾身份去杀一个小姑娘,此时见林风掌劲冰寒,年纪轻轻便内力雄厚,显是经高人教过,此时一退之际已然冷静了许多,便对林风道:“小辈,那便由你来。”说完挠身又上,只是此时剑法已然不似方才斩凤巧儿用的招数,绵密了许多,左手也抽出拂尘来相辅,道袍飞扬,颇有几分神仙韵味。林风将玄阴七绝掌舞了起来,与洞元斗了起来。洞元起先接了林风一掌,便觉出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心中盘算:“这少年人毕竟年少,对敌经验少,我且拿个‘稳’字诀拖他一拖,时间一久他必然露出破绽,我到时再下杀手不迟。”当下拿定主意一柄长剑绵密不露半点空当,左手拂尘化作万千细雨,不时袭扰林风身侧,他料定林风定然受不了,肯定会冒然出手。熟不知林风自幼与恶头陀无明一起,恶头陀虽不多说话,教起功夫来却是一板一眼不落半分,洞元这诱敌之策岂会得逞。林风的玄阴七绝掌自下山以来少有出手,都是用的林灵噩教他的五行养气决和五行遁天步,这功夫虽是高明,却是少了良师在一旁督导指点,玄阴七绝掌却是林风在秃笔峰上日日与恶头陀无明拆招所用,无明又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高手,所学所会自是不同。此时洞元绵密的剑法刚好对上林风玄阴七绝掌的漫天雪舞。林风打地兴起,虽有几次机会可一举将洞元伤于掌下,却不下手,只把掌法一遍遍地舞出来,周身寒气逼人,路边未干的露水渐有结冰之势。洞元却是越打越是心惊,他当初只是猜想这少年功夫了得,但定不会高明到哪里去,不想此时一番打斗下来,越来越招架不下,额头腋下渐渐有汗浸出,又觉林风掌风冰寒,每一掌出都带过一阵寒风,此时此刻已是苦苦支撑全然忘了自己初时的打算。旁边凤巧儿见林风身形如风,掌法飘逸如雪,一时间看呆了,眉间眼里却是林风潇洒的身影,小脸不知不觉中红了半天。那个中年道士见凤巧儿发呆,朝周围众道士使了个眼色,便悄悄地抽出长剑,直直地刺向她。凤巧儿正兀自出神之际,眼角忽然白光一闪,急忙翻身跳开,却被那中年道士挑开发髻削了几缕青丝下来,见周围一众道士个个手执长剑将自己围住,凤巧儿大怒,抽出短剑,也不说话,湖绿色的裙子旋了几下便消失在众道士中间,众道士正诧异间,忽然人群中一个道士惨叫一声倒地,正是那个中年道士,捂着握剑的手臂,叫道:“我的手,我的手,你,你废了我的右手!?”众人正恍惚剑,绿影一闪,凤巧儿便站在那个中年道士前面,怒道:“姑娘挑了你手筋,还便宜了你呢。”那中年道士,挣扎着站起,朝周围道士骂道:“还不上去把这小贱人砍了!”周围道士闻言一拥而上,凤巧儿冷哼一声,身形陡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不时有道士惨叫倒地,没多久,便躺了一地,都是捂着使剑的右手申吟不已。凤巧儿俏立在众人之前,拿出一块白绢擦了擦短剑,收回剑鞘,复又回头看林风与洞元打斗。此时洞元是苦苦支撑根本看不见周围道士的惨状,林风却是越打越是兴起,独自回味掌中妙处,也没瞧见周围的情状。

洞元与林风斗了炷香功夫,终于支撑不住,一坐在地上打着冷战兀自发抖不已,长剑和拂尘也丢在一旁。林风却没发觉他已经跌坐在地上,仍在一掌一掌地打出,全然沉浸其中,洞元眼见掌夹着寒风扑面而来,忍不住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叫:“别打了,我输了!我输了!”林风被叫声一扰,惊醒过来,收住掌势,见洞元坐在地上冻得发抖,尚不明白是何故。凤巧儿在一旁拍手叫道:“恶头陀的功夫果然了不起,林哥哥也好了不起!”洞元听闻“恶头陀”三字恍然明白方才林风那掌掌寒风的武功是什么,颤声道:“玄阴七绝掌!?”林风一愣,诧异道:“咦,你知道这套掌法?”洞元猛然间大骇,惊惧地看着林风,花白的眉毛抖动不已,道:“你是恶头陀的弟子?”林风冷哼一声,道:“少爷才不叫那老秃驴杂毛师父呢!巧儿,我们……这些人……?”他回头对凤巧儿说话时瞧见躺了一地的道士,一时间不明所以,凤巧儿闻言怒道:“这帮大小牛鼻子想偷袭我,我挑了他们手筋。”林风不禁抚额暗道:“这下麻烦大了。”果然洞元也瞧见了这躺了一地的一众大小道士,急忙问道:“宗乾,你们?”那个中年道士闻言,向洞元哭诉道:“师叔,我们都被这小贱人挑了手筋,一身功夫废了。”他们自幼练剑法,此时凤巧儿挑了他们用剑的右手自然便废了他们一身的功夫。洞元闻言大怒,指着凤巧儿道:“小贱人,你为何如此残忍。”凤巧儿拢了拢方才打斗弄散的一头秀发,理都不理洞元,伸手拉住林风,说道:“林哥哥,我们走吧,这牛鼻子好烦人。”林风见已然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翻身上马,朝洞元一拱手,道:“得罪了。”洞元恶狠狠地瞪着林风二人,恨声道:“小子!今天的帐,纵使你是恶头陀的弟子也休想逃掉。”林风正待说话,凤巧儿却是杏眼圆睁,嗔道:“牛鼻子,今天咱们没找你算账就得了,还来威胁我们。”洞元气得浑身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凤巧儿没再理他,一拉林风,扬手一鞭敲在马身上,座下马吃疼飞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便绝尘而去,不见踪影。洞元盘膝调息,好大一会才有力气站起身来,望着林风二人离开的方向,阴测测地咒骂:“今日之仇,早晚有清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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