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传 正文 第十五章(上)飞雪飘寒绕衙堂

作者 : 秃笔山人

林风在一边瞧地仔细,那将官刀法流畅,身形沉稳,一招一式间流露出只有在沙场上才磨练出的凌厉杀气,有着夺人胆魄的气势。林风心中暗叫不好,柳烟凝胜在剑法精妙,在那将官的长刀下腾挪躲闪,虽然一时间凭借小巧身法招式尚能支撑,时间久了怕是不利。林风正在思衬对策的时候,斜眼瞥见台阶上站着一个肥头圆耳的朝官,还有一个中年文士和一个道士,林风认得这中年文士正是高子羽,那道士却是未见过,高子羽凝神注视场中对战的两人,眉头紧锁,似是在烦恼什么事,旁边的道士面色平板,两眼紧紧盯着柳烟凝。林风心中纳罕这高子羽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这模样他似乎是这朝官的座上宾,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他知道高子羽身为神宵真人的大弟子武功必然了得,他若出手只怕自己和柳烟凝都休想从这里逃出去。就在此时,那长刀的将官忽然高声叫道:“阁下既是莫女侠门下,为何不摘下面巾一叙,家师神宵真人也曾与令师有一面之缘,若如此打下去,只怕阁下真气不济伤了面子!”想必是这长刀将官看出了柳烟凝的师承,遂有罢战之意。柳烟凝却是未将此人的话放在心上,继续挥舞长剑,她的长剑本来就少了剑尖,对方的长刀又比一般兵器长出数寸,一时间吃不少暗亏。那长刀将官心中却也暗暗惊奇柳烟凝的剑法竟如此精妙,一时半刻竟奈何不了她。二人又斗了盏茶功夫,那长刀将官眼见久战不下,心中焦躁,陡然暴喝一声,长刀高高举起,狠狠劈下,柳烟凝听见风声赫赫,急忙闪到一边,只听砰的一声,青石板的地面竟被生生劈开了一道长沟。柳烟凝心中惊骇,身法有些慌乱,那长刀将官却是越战越勇,犹如神兵天降,威风凛凛,刀法虽然比之方才少了许多变化却是势大力沉,招招制敌死命。这实是他在沙场上杀敌所用刀法,经由无数拼杀的凶狠戾气洗练,手中这柄长刀已然是一件极厉害的夺命凶器。高子羽看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手中折扇轻轻敲着手掌,身上衣袍微微晃动。周围一众官兵见那将官使出这路刀法,都欢呼不已,口中不住高呼着:“萨将军!萨将军!”声声震耳,彷如战场拼杀一般。林风见柳烟凝有危险,再也顾不得高子羽是不是在一边了,闪身冲了进去,手中捏了个土字决,噗的与那将官对了一掌,两人都微微一晃退了半步,林风回身将柳烟凝护在身后,抬头与那将官对视。柳烟凝见他终于从大牢里出来了,便放下心来,不住地轻声喘息,刚才那一番恶斗着实是她下山以来最为凶险的。

院中诸人见突然之间又冒出一个人来,都有些吃惊,即使高子羽也没察觉到林风的到来,心中不由得猜想来人是谁,竟能毫无声息的闯进这里。那将官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高声喝问道:“阁下又是哪里来的?也来闯洛阳府衙吗?若是往常便罢了,如今本将在此,岂容你们这些贼人乱来!”站在台阶上的那个朝官闻言面皮微微发热,心中却也有些庆幸,今日幸亏有这些官兵在,若是往常,这洛阳府还不是任人来去,谁又将他这个大人放在眼里。林风想及宏武镖局的遭遇,心中有气,也高声诘问道:“难道你们不分好歹就将将别人的家抄了,不分好歹就要将别人斩了,就不是乱来吗?陷无辜于死地就不是乱来吗?”几句话下来,正气凛然,掷地有声。高子羽听见林风的声音,颇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人,此刻见他如此说,心中忍不住暗暗喝彩,这些话正是他想说的,只是碍于种种情由没有说出。那将官闻言约莫猜到和宏武镖局的事有关,哈哈一笑,将手中长刀往地上一杵,斥骂道:“大胆小辈,你知道些什么?朝廷明正法典,胆敢以身试法者必遭惩戒,若没流几人血,往后律法岂不是儿戏!”林风闻言怒道:“就因为几分不切实的猜测,几分偏执的坚持,你们就要将数百无辜的人杀了吗?!”那将官道:“天下之众岂是这区区数百人能比得了的,今日若杀了这几百人,以后便没有后来再以身试法的数百人,没有后来的数百人,天下人便以律法为准绳,人人不敢越雷池半步,如此以往,天下盗贼何愁不治,贪弊何愁不除,百姓何愁不安!盗贼治,贪弊除,百姓安,这区区数百人岂能说是冤死?”林风道:“若每个官员都如此办案,死的又何止这数百人?到时百姓积怨日深,民愤日盛,终使天下大乱,四地揭竿跃马,死的又岂止这区区数百人!”那将官冷哼一声,喝道:“黄口小儿,你又知道多少?今夜你二人休想再从此地逃出去,本将且瞧瞧你有几分本事!”林风闻言冷笑道:“若你一人,我自然不怕,若这许多人一起上,那我二人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了!”说着冷眼瞧向站在台阶上的高子羽,高子羽自然晓得他的用心,将手中折扇轻轻摇着,嘴角微微翘起。那将官道:“你不必激将,本将自然是与你单打独斗,若你赢了,你二人便可从此地安然离开,若输了,这洛阳府衙大牢便是今晚你二人的住处!”林风将手摇了摇,说道:“我若输了,我二人自然留下,只不过若我赢了,你要将那数百人的斩刑去了,留下这数百人的性命。”那将官哈哈大笑,骂道:“小贼,今日之斗只事关你们二人性命,自身尚且不顾还有暇他顾?”林风怒道:“这数百人你非杀不可?”那将官道:“事关朝廷律法,由不得本将!你究竟是什么人竟如此关心宏武镖局?”林风不答,反诘问道:“你又是什么人?非要杀尽宏武镖局的人?”那将官朗声说道:“本将是飞骑营右龙武将军萨守坚!宏武镖局所丢镇边粮草正是边塞将士急需,若不严惩此恶,日后本将如何面对众将士!”林风冷笑一声,道:“原来是私仇,说什么朝廷律法,冠冕堂皇!”萨守坚大怒,喝道:“小贼,挑一件兵器,少费口舌!”林风将双手一摆,轻笑道:“这就是我的兵刃!”萨守坚将手中长刀往地上一戳,双手度气,浑身骨节噼噼啪啪的发出响声,道:“小贼,休要小看本将!”

林风见他将手中长刀放下,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其实他刚才见识了萨守坚的刀法,着实非常厉害,自己实无半分把握能胜得他手中长刀,此时见他放了长刀,要空手与自己对阵,稍微有了些底气。柳烟凝知道这萨守坚的厉害,用手轻轻握了握林风的手,林风冲她微微一笑,便踏步走上前,一拱手,说道:“萨将军请!”萨守坚冷哼一声,合身扑上,双掌直压林风胸口,气势惊人,掌心灿然,竟有雷鸣之音,林风不敢托大,手捏土字决脚下五行遁天步轮换,掌法扎实稳健,与萨守坚掌风一擦即过,转手凝水劲化刀切萨守坚颈项,萨守坚单手回挡,另一手却打向林风腰际,林风待他掌近骈双指作枪钻入他的掌心,萨守坚只觉手掌仿佛被利器扎了一般,连忙收回手掌,旋身飞踢,谁知踢在林风身上就如踢到铁板一般,心中微微惊讶,暗道:“难道此人练有铁布衫的横练功夫?”转眼间又与林风连对数掌,又觉林风掌力似水,柔弱无力却又有包容万物之能,全然不似外功高手那般威猛刚健,心中惊奇又多一分,正纳罕间忽见林风掌风又至,遂闪身急急躲开,谁知眼前一花林风竟又出现在面前,不由得惊叹林风的步法精奇,眼见林风掌到只得举掌相对,却不想林风的掌力又火热如碳。萨守坚越打越惊骇,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一个人的内力竟有如此多的变化,他幼时常听师父说起习武之人内力因个人秉性而各不相同,性冷者善冰,性热者善火,性急者善雷,性稳者善水,不想今日林风内力竟有如此变幻之能,本想将林风的武功模个大概,以便猜测林风的来历身份,谁知竟渐渐落于下风,颇有束手缚脚之感。旁边站在台阶上的道士也是越看越惊奇,他素来敬重萨守坚武功高强,不想此时竟被一个蒙面人打的施展不开手脚,遂问身边的高子羽:“大师兄,这蒙面人使的是什么功夫?”高子羽此时也猜不透蒙面的林风到底是什么来路,林风当日与洞真打斗的时候用的是恶头陀的玄阴七绝掌,当时掌掌寒气逼人,而今日用的却是林灵噩教给他的五行养气决,掌力变幻莫测,这套武功少出江湖,是以即使高子羽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听见道士问,便摇摇头说道:“我也瞧不出,这蒙面人的武功着实有点奇怪,但招式泱泱如大江长河,无半分奸邪之气,定是正派功夫无疑。”那道士又问道:“比之我派武功又如何?”高子羽微微一笑,说道:“天下武功各有千秋,所长所精尽皆不同,其中高下岂是你我能妄下评断的?”此刻场中二人,林风虽占尽上风却不能立时将萨守坚打败于掌下,额上隐隐有汗渗出。萨守坚对阵临敌的经验老道,远在林风之上,此时虽暂处下风却无半分败象,忽然听见高子羽的话,心中恍然大悟,暗自骂道:“萨守坚啊萨守坚,你只管注意别人的武功,兀自乱了阵脚,却不想自己师传武功也是顶尖的上乘武功。”想到这里,当下凝神静气,双掌微沉,十指晃动间伴有雷声阵阵,一掌猛过一掌,连拍林风腰肋。柳烟凝在一边瞧得明白,叫道:“当心,这是神宵五雷掌,是神宵真人的成名绝学。”林风心中凛然,他初时尚未留意,此时才想起高子羽在此,与这将官定然关系非常,如此看来这萨守坚八成也是神宵真人的弟子了。当下捏住土字决,细细与萨守坚拆招,五行养气决林风练的最熟的便是这土字决,土性厚重沉稳,颇与林风的性子相合。不多时,两人又缠斗在一起,只是这时,林风气势渐弱,萨守坚却是愈战愈猛,掌上雷声不断,颇有惊雷之象,与赵一横的奔雷拳多少有些相似,但萨守坚的掌势惊人却无奔雷拳的?@赫之势,只是萨守坚日夜沙场冲杀,这套掌法早已融入了无尽的狠辣之气,攻守间杀气腾腾,恰恰将林风的掌劲尽数封禁。

二人斗到四更时分,林风早已被压在下风,苦苦支撑,而萨守坚却是一掌狠过一掌,想将林风立时毙于掌下。林风仗着高明的步法,游走在萨守坚周身,萨守坚也早瞧明白林风并不敢与自己比拼掌力,是以也不管林风如何游走,只全神施掌。林风见他如此只得将心一横,暗叫一声:“罢了!”掌势一改,双掌弥漫出浓浓寒气,一招雪落九天连拍萨守坚周身九处大穴,萨守坚挥掌挡住,闪身跳开,怪叫道:“原来你是恶头陀的弟子!”此时高子羽也瞧出来了,望着林风的身影,眉头又锁了起来。林风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五行腾挪之间来到萨守坚身后,又是一连数掌,萨守坚与他连对数掌只觉林风掌力奇寒,就连周身真气也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渐渐有了凝滞之象。萨守坚也不是寻常之辈,他久在沙场上厮杀,而且武功高强,能将他逼到这种困境却也不常见,此时心中竟忍不住有些快意,蓦然大声喝道:“恶头陀亲来又能怎样?小贼,你今夜休想离开这里!”说完化掌为手刀,风声赫赫,雷声隐隐,甚是惊人,这套掌刀是他沙场上悟出的,尽是狠辣之招,还未曾与江湖人斗过,林风一时不防,被他切中臂膀,半条臂膀登时麻掉了,没半分知觉。萨守坚哈哈大笑,掌刀愈发的猛烈,他也愈发的兴奋,口中朗声唱道:“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林风使出浑身解数将飞雪之寒用到极致,使得初秋的夜里竟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雪花渐渐稠密,后来变成了鹅毛大雪在天地间飘飘摇摇煞是漂亮,萨守坚身在其中却隐隐觉得这雪中杀机遍布,稍错一步便有性命之危,他武功高强,在沙场上从未遇见过对手,此时见了林风这样的高手,抑不住心中激动继续唱道:“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月兑,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声声如雷,炸响耳际!萨守坚唱过一首又接一首,真气没有丝毫断竭之象,反而字字震节与他所施掌法暗暗相和,声威并壮。林风周身飞雪环绕,只觉萨守坚吟唱之声嗡嗡的在耳际乱响,真气有些把持不住,胸月复之间也渐渐烦恶难当,却当此时他透过飞雪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柳烟凝,知自己若是败了,她定也会被投入大牢,一个女儿家如何受得了那等苦?想到此处,心中陡然一定,大喝一声,抖擞精神,右手挥舞斩劈,漫天飞雪若有灵性随之而动,左手凝力,气劲或锐如箭,或厚如石,或灵如泉,或艳如阳,或茂如林,尽数打向萨守坚,一时间与萨守坚斗了个旗鼓相当。漫天大雪中二人苦斗不止,久久不分胜负,不时传出萨守坚的大笑声。高子羽等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喝之声。将近五更时分,罩住二人大雪忽然开始消散,等雪散尽的时候,却见林风站在雪中,而萨守坚却倒卧在地。林风抬眼看了看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高子羽身上,抱拳说道:“高大侠,我胜了,我二人是否可以离开?”高子羽颔首道:“你与萨师弟有约在先,即是你胜了,你们自然可以离开。”林风二人正欲离开,却从差官中冲出一人将二人拦住,喝骂道:“洛阳府衙岂是你们说来就来的?”林风看清眼前人微微一愣,这人正是汤如海,汤如海正要再说话,却被一个校尉推到一边,那校尉叱骂道:“咱们将军定下的规矩,凭你也来管?”说完又冲林风说道:“你们走吧!”那汤如海虽平素有些诨,此时却也不敢惹恼这些军兵,只得讪讪退下。林风走到府衙门口时,忽然转身冲高子羽说道:“高大侠侠名远播,急公好义,晚辈早有耳闻,宏武镖局这数百人多是无辜镖师的眷属,有垂垂老者,亦有嗷嗷稚子。高大侠仁义,这些苦命人的性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晚辈代宏武镖局众人求高大侠救一救这些无辜的人!”高子羽微微叹息,默默颔首,林风见他点头才转身离去。

林风携柳烟凝走出府衙后不久,忽然扑到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竟一时站不起身来。柳烟凝大惊,连忙将他扶起,问道:“你怎么样了?”林风微微调了下气息,才缓缓说道:“没想到这姓萨的武功竟如此了得!若不是方才有人相助,我怕是要死在他手里了。”柳烟凝心中惊奇,林风与萨守坚相斗的时候她站的最近,却未看到有什么人助林风,问道:“有人相助?”林风道:“方才苦斗之中我不防,被他一掌切中手臂,便已经输了,我只是抵死苦撑,后来他又一掌打在我肩背之上,我便向前扑去,再回身的时候那姓萨的已经倒在地上了,却没看见是什么人将他打倒的。”柳烟凝纳罕道:“这人好厉害,在场的高手不少,他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萨守坚打倒。”林风叹道:“且不管他,好歹你我是顺利逃出来了。”柳烟凝问道:“你去打听的如何了?”林风摇头说道:“没消息,可能凤姑娘已经被何谷主带回谷中了。只是没想到宏武镖局竟蒙如此大祸,镖局上上下下数百人口均牵扯其中。”柳烟凝道:“是为了什么事?”林风道:“具体情由如何我也不十分清楚,只是知道宏武镖局与朝廷的镇边粮草有关,如今粮草丢了,而护粮的的官兵和各家镖局的人都被杀了,只余宏武镖局的江兴一人私自回来。如今朝廷却不问情由竟将宏武镖局抄了,镖局上下数百人也难逃一死!”柳烟凝怒道:“当真是草菅人命了!”林风黯然点头,道:“咱们还是尽快回去吧,姑姑他们还在等我们,别让他们担心。”柳烟凝道:“正该……”话未说完却见空旷的大街上静静地立着一个人,宽袍大袖,随风呼呼有声,柳烟凝心中惊疑,喝问道:“什么人!”林风见到来人却是愣然当场,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人缓缓将身子转过来,正是恶头陀无明,只见袍袖晃动间,无明已然来到林风近前,木然问道:“厉二娘如何模样?”林风道:“我最近见她时是一身青色大斗篷,她脸上自上至下有一道刀疤,右手少了两根手指,就是当初洗墨潭擒我的那个妇人。”无明微微点头,缓缓转身,林风和柳烟凝以为他要走时,无明忽然手掌变幻,飞快的在街角一根柱子上连拍数掌,木柱寂然片刻后竟似冰凌一般脆声坠地,在地上摔个粉碎。而后无明道袍抖动消失在夜色中。柳烟凝不明白无明为什么这么做,林风却是满脸烧红,无明方才那数掌正是他在洛阳府衙对阵萨守坚用的一招“三九初雪”,此时无明使来不知比自己厉害多少倍,自己若有这份修为,打败萨守坚自然不在话下。他现在已经明白方才打倒萨守坚的人正是无明,方才施展掌法则是责备自己学艺不精,只是想不明白无明为何会在洛阳府衙,见柳烟凝疑惑,面皮微微发热,也不愿明说,只催促道:“咱们赶紧回去吧!”

林风二人回去时候,惹来雷娘子一阵埋怨,斥责他们一去就是一日夜,全没将长辈放在心上,林风唯唯称是。柳烟凝却拉来静云,略带忧虑的说道:“静云大师,林风受伤了,您给他瞧一下。”林风想出言阻止,已是不及,雷娘子已经听见了,怒道:“你这孩子又跑哪里去了!?谁打伤的呢!”林风只得硬着头皮将事情来去说了个明白,却将无明出手相助那一段隐了去。雷娘子怒道:“这萨守坚好没道理,高子羽也不知道管教!一会儿去揭了他的那身官皮!”赵一横在一旁瞅着她大发脾气,口中低声嘟囔道:“都什么样子,哪还有个女子的样子!”雷娘子耳尖,霍然转过头来瞪视他,赵一横赶忙举起酒葫芦灌酒。静云察看过林风之后,说道:“林小施主并无大碍,只是气力空竭兼有些内伤,那日莫姑娘给他喂下的储梅丹尚有几分功用在他体内,想来这点内伤还算不得什么。”柳烟凝想起那日喂药之举,脸上不由得一阵阵烧红,低下头去不说话。林风倒不以这伤为意,与萨守坚恶斗一场,于自己武功和阅历大有增益,又想起宏武镖局一众无辜的人,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雷娘子徐徐说道:“和高子羽站在一起的道士想必是平敬宗了,那日我和铃儿在酒楼遇见过,他是神宵真人的第五个弟子。神宵真人王文卿一共收了六个弟子,大弟子高子羽,虽然十分酸气,好惹人讨厌,却还有几分道理,二弟子熊山人为人淡泊,终日只晓得悟道参玄,一生随侍神宵真人左右,从未下过山。三弟子萨守坚便是你今晚上打斗的人,此人出师便投身朝廷,历来为江湖人所不耻,所以江湖上也少有人提起。第四位弟子袁庭植是个世家子弟,是神宵真人的记名弟子,他追随神宵真人只为学道,不会半点功夫,早些年,我跟师父去拜访神宵真人曾见过他一面,确实是个文弱书生。这第五弟子便是今天晚上的平敬宗,江湖人称‘捉鬼道人’,这里面自然有人称赞他武功过人,嫉恶如仇,却也有人暗讽其刻板不通人情。六弟子朱智卿自幼便被神宵真带在身边,深得神宵真人喜爱,常有传言说朱智卿是高子羽以下武功最高的弟子,甚至有人说他比高子羽的武功还高。没想到现在竟有三人在这洛阳城,洛阳还真是热闹起来了!”雷娘子年少时便在江湖上闯荡,阅历过人,江湖中人名号来历更是信手拈来。林风说道:“那高大侠侠名远播,确实是个让人钦佩的人物。”赵一横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兀自闷头喝酒。雷娘子见状笑道:“什么侠名远播,那厮就是个酸丁,整日的就晓得拿他那破扇子扇来扇去,三伏天扇,三九天也扇,惹人讨厌!”说完满含笑意地瞅了瞅闷头喝酒的赵一横。

第二日,林风独自一人站在院子中仰头望天,眉头紧锁,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遂回头望去,却是风铃。林风见她双颊飞霞,羞怯十分,不由得笑道:“铃儿当真是不一样了,小时候那般顽皮,还常嚷着要做雷娘子第二,如今却是这样端静,彷如官家小姐一般,想来这些年母亲定然十分得意了。”风铃赧然一笑,说道:“要是还如小时候一般没规矩,岂不惹人笑话。”林风笑道:“别人笑话便笑话去,我们风大小姐还在乎这些?不过这样也好,不然的话这些年不知道要被母亲罚抄多少书喽!”风铃也想起儿时趣事,便和林风相视笑起来,这一笑便解了许多尴尬,她自那日见了林风之后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有好多次想和林风一叙别情,却总是不能像儿时一样自然自在地与林风说话,总是匆匆几句话之后便不知道再要说什么好。风铃笑完仰头望着林风,一摇手腕上的铃铛和杏核哨子,笑盈盈地问道:“哥哥的哨子还在吗?”林风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那枚哨子,这是他多年间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日从秃笔峰上乘风筝下山便系在脖子之上。风铃见他如此珍重,心中一甜,却忽然又想到什么事,脸上蓦地一阵烧红,低下头不敢再看林风。林风只道她是想起儿时糗事一时不好意思,便不再说笑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忽然看见柳烟凝从茅屋中走出来,便叫道:“莫姑娘,莫姑娘。”柳烟凝闻声初时有些愕然,随即明白自己用的是莫信做假名,此时听见他忽然叫自己,便走上前去,问道:“你的伤好些了?”林风上下挥了挥胳膊,笑道:“早已经好了,你来的刚好,我有件事要与你说。”柳烟凝走近风铃身旁,有些讶然地望着她略微苍白的脸色,问道:“风小姐没事吧?”林风此时也注意到了风铃,不无担心地问道:“铃儿你没事吧,气色不太好。”风铃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事。”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林风愕然地看着离开的风铃,柳烟凝却是略有所悟,低眉不语。林风知道雷娘子素来待风铃极好,若是风铃有事,雷娘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遂放下心来,转向柳烟凝说道:“凝儿,我现在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要跟你商量。”柳烟凝道:“劫狱救人?”林风见她一猜即中,拍手叫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凝儿也!”柳烟凝嗔道:“臭酸,你也听见雷娘子说了,高子羽和平敬宗都是武功高强之人,何况还有个不输你我的萨守坚,劫狱救人谈何容易。”林风黯然点头道:“是啊,是件不容易的事。若姑姑和义父出手相助自然容易不少,但姑姑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她一出手别人便猜得到是她,那么风雷山庄也会因此惹上祸事。所以此事千万不能被姑姑知道,否则依她的性子肯定会出手。”柳烟凝也拧眉叹道:“但只凭你我二人之力想要从这三大高手底下救人,可说是千难万难。”林风心中焦躁,来回搓着手不住的踱步,心中不停地盘算如何救人。柳烟凝忽然抬头说道:“劫狱不成,咱们可以劫法场,那宏武镖局号称中原第一镖,想来到时洛阳城里人来看热闹的人定然不少,咱们只需从中做些手段,然后乘乱救人,尚有几分可能。”林风心中反复思量,也觉得只有此计尚可,一想到有救人之法,心中畅快,拉着柳烟凝的手嘿嘿直笑,柳烟凝脸上一红拍掉他的手,转身向走另一边。

茅屋之中,雷娘子见风铃一个人满眼含泪地望着窗外,便也探过身子去瞧,刚好瞧见林风抓住柳烟凝的手,不禁怒道:“好冒失的小子,姑娘家的手岂是随便抓的?”遂起身要出去,风铃急忙拉住她,直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雷娘子见了她的模样,心中火起,怒道:“你爹还说要找你哥哥回去跟你成亲呢,他却这般胡来!若你爹在定然打断他的腿!”风铃心中凄苦,低着头不说话,她自小时候得知林风不是她的亲哥哥之后,便将儿时的戏言当真了,再者风涵雪夫妇也一直有意将她许给林风,这在风雷山庄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当日听见林风在洛阳的消息,风涵雪夫妇更是喜上眉梢,想着林风一回来便让二人成亲,风铃当时虽脸上阵阵烧红,心中却是窃喜,便央求姑姑一路来了洛阳,谁知竟遇见了这样的事。雷娘子抚着她的肩膀温声劝道:“你莫伤心,姑姑给你做主,他非娶你不可!”风铃闻言羞窘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抬眼偷瞧雷娘子。雷娘子见状开怀大笑,伸手点风铃的鼻子,笑道:“你呀!”风铃连忙躲开。赵一横在一边瞧着二人模样,眉头微皱,猛灌了一大口酒。这几日,静云一直带着无尘在洛阳城内给人治病,赵一横屡劝不听,也只得让二人去了,他知道静云有一套当年白云留给他的护身功法,伤人不能自保却是有余,但到底是担心这老和尚的身体,那么大年纪了还到处乱逛,想到烦闷处,嘴里轻哼一声。不想被雷娘子听见了,以为他在冷笑她们姑侄,怒道:“赵一横你有话说?”赵一横连忙摇头。风铃虽是见惯了二人如此,此时也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洛阳城东城的一处小茶寮内,此时里里外外满满的全是人,茶寮掌柜一边招呼伙计倒茶,一边乐得合不住嘴。茶寮内,坐着一个胖和尚正在为人诊病,旁边静立着一个瘦弱的小和尚,正是静云师徒。自那一日静云救活那个已死的汉子,静云活菩萨之名便在洛阳城传开了,有人听闻静云在此处开诊,不多时便有许多人来此瞧病,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到处都是,有没排到的便在一处闲聊:“想不到,宏武镖局如此大的家业也免不了一死啊。”“是啊,是啊,听说宏武镖局的人好几百口子人全被关进去了。”“可不是,想那寇总镖头也是咱洛阳城有头脸的人物呢,前些年咱还吃过他的粥呢。”众人一阵默然,都知道前些年闹灾,城中到处都是饿死的人,米价更是水涨船高,洛阳城众富户见米贵可图,都囤积居奇致使城中饿死的人更多,唯有洪武镖局的寇武州开仓奢粥,虽是杯水车薪,但这一碗粥在当时却也救活了不少人,此时众人想起来也是唏嘘感叹。就在此时,众人忽然听见一声冷哼,循声望去,却是个十几岁小丫头缩在墙角,头发散乱,脸上也有许多泥污,见众人向自己望来,便将脸转向一边,面露嫌恶。众人不解,有脾气不好的,当即便骂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来偷听爷爷们说话。”那小丫头又冷哼一声仍是不语。那人一撸衣袖作势要去打那小丫头,众人急忙拦住,劝道:“何必与一个小丫头见识,她才多大?岂见识过宏武镖局奢粥时的好。”那人这才罢休,谁知那小丫头竟冷笑一声,苍凉地说道:“天大的好人又如何?还不是祸事临头,身陷牢狱,你们念他们的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茶余饭后多几分谈资。”言语中竟有些悲愤,一股清泪自眼中流出,将脸颊上的泥污洗开一些,泥污之下出人意料竟是张清秀的脸。众人见她衣饰虽是丫鬟打扮,但衣料上乘,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婢,如今她模样可怜,想必是落魄了,又不禁想及宏武镖局今日的遭遇,都纷纷摇头叹息。那小丫头想必是不想多看这些人的嘴脸,站起身来要走,谁知才刚一起身便昏倒在地上,周围众人大惊,有一人赶忙伸手抱起她,却是刚才作势要打她那个人,他挤开众人向茶寮里面去了,口中高喊:“活菩萨救人呐,这小姑娘昏过去了。”众人纷纷让开,那人将小姑娘放到静云面前,静云见这小姑娘有些面善,一时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伸手轻轻抚开小姑娘的眼皮,随后说道:“她只是饱受惊吓,又连日未食,才使身虚体弱,以致昏厥。”言罢取来一针,在小姑娘的几处穴道轻扎,不多时小姑娘便轻呼一声醒了过来,小姑娘乍一醒来便看见眼前一个胖和尚慈眉善目的看着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首低泣。众人均是不解,无尘却轻轻说道:“是寇女施主身边的芦儿姑娘。”静云这才瞧得仔细,缓缓将芦儿扶起,温声说道:“小施主为什么在这里?”这小姑娘正是跟着寇瑛的小丫头芦儿,芦儿抬头看了看静云,一个劲的猛摇头却不肯说话,静云将随身的干粮拿出来递给芦儿,轻声说道:“小施主吃些东西吧。”芦儿犹豫了一下,便接在手中躲在一旁吃了起来,静云则继续给人瞧病。

静云师徒二人一个细心诊治,一个凝神倾听,不知不觉间天已尽黑,静云看见无尘一脸倦色,便说道:“无尘,回去吧。”无尘点头,静云此时才想起躲在一边的芦儿,回身去叫时,那芦儿却早已不在了,静云微微摇头,拿起竹竿示意无尘走,无尘转头向先前芦儿所在处,静云道:“她早已离开了。”无尘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恢复往日一如秋潭的面色,抓住竹竿,随静云往回走。二人方走了几步,就见赵一横坐在不远处的台阶闷头喝酒。赵一横见了二人便起身走来,口中骂道:“老和尚当真不要命了吗?这么晚了才往回走?”静云微微一笑,说道:“劳赵居士费心了,老衲尚未到大限之日。”赵一横冷哼一声,拎起酒葫芦便要走,回头时却见月下街上走来一个中年文士,赵一横见了,又冷哼一声,将酒葫芦挂在腰间,等那中年文士走近。那中年文士也瞧见了赵一横,远远站住不愿再走前一步,将一封信轻飘飘抛向赵一横,道:“将此信交于林风,他自然明白。”说完便身形轻晃,大步离开,不多时便消失于月下。赵一横伸手接时那信忽然向下坠来,跌入赵一横的手心,竟将他的手心震得微微有些发麻,再抬眼时那中年文士早已不见了,不由得骂道:“该死的高子羽,跑得真快!”说着将信塞进肩膀上的褡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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