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七剑 正文 第五回(完)

作者 : 未了生

那三个书生见问,略一犹疑。()蓄着两撇小胡须的书生说道:“好,咱们开诚布公。敝人三个是公冶家的。公冶家的四剑侠,是敝人三个的师父。在下姓孟,这位姓杨”说着手指那清癯高瘦的书生,又道:“这位姓郭”说着手指那脸有朱砂胎记的书生,接着说道:“敝人三个和您几位也没什么仇怨。至于门户间的恩仇,那也不是说几句话、动几回手,就能分解得清的。所以,咱们大可抛开成见,做宗买卖。”

“怎么说?”窄脑门的问道。

那孟姓书生说道:“咱们刚才聊着什么来着?李可灼不是您几个话头里先提起来的吗?你说这话时,不就是在和我们挑明那件事呢吗?嘿嘿。所以,咱们咱们就把事落在这个话题上,这宗买卖也就在这儿了。”

窄脑门的哼了一声,说道:“东西现在我们这儿。你们要强拿,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不信,你们就再和这位兄弟动动手。”

“架就不必打了。打也分不出个胜败来。”姓孟的书生说道,“这位仁兄的确武艺高强。我们三个任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联起手来与他对战。但这样一来,胜负也是难料的了。说不好,哪一方能赢,哪一方能输。是不是?”

窄脑门的点点头,说道:“您三位武功也很是了得。兄弟自愧弗如。”

孟姓书生说道:“不敢。我跟您说的这宗买卖,很简单。”说着也将自家包袱拿出,说道:“咱们一物换一物。你把你们的包袱给我,我把这包袱给你们。我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你们拿去可以和你家林总教有个交代。”

窄脑门的听了,眉头一蹙,说道:“你那里是什么?”

孟姓书生笑了笑,将包袱展开。只见里面滚出一物来。居然是一颗人头!

“啊!”躺在地上的金铁掌一声大叫,声音中充满悲愤、惊愕之意。

那颗人头,便是他父亲“冀北神掌”金德裕的人头。

金铁掌望着自己滚在地上的父亲的人头,内心之激愤、疑问、悲苦,种种感情,难以名状。他眼前一黑,险些便晕了过去。他万料不到今天居然会有这种事发生,这几个过路人竟然提着他爹的人头,来到他家避雨!

孟姓书生笑道:“冀北神掌便是这座院子的主人。嘿嘿,就是躺在地上的这位兄台的父亲。不是吗?你们几个到他这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刚好凑巧,你们的事,教我们给办了。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不我们又能拿什么来和你们讨价还价呢?”

这时,那姓杨的书生说道:“没错。我知道林仪凤林大掌门和这位金德裕先生有些过节。你们几个若是能拿他的人头去见你家林掌门。那可是件莫大的功劳啊。”

冬瓜脑袋的怒道:“我们两个是玄武庄的,和他林仪凤有什么干系?你这买卖,于我二人又有什么好处?”

杨姓书生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们二人?嘿嘿。做买卖,得有本钱哪?你二人武功低微,就是一齐上,我三人中任谁一个也都不惧。我们干吗要和你二人讨价还价?这里没有你玄武庄的人说话的份。[我搜小说网]这位朱雀门的高手,武艺高强,我们比不上他。所以,才来和他做这宗买卖。嘿嘿。江湖四大黑帮中,原以朱雀门实力最强。玄武庄?嘿嘿。我们三尺门可从没把他放在眼里。”

冬瓜脑袋的和扁平脸的听了,心里都是大怒不已。但自知本事不及对方,只得强忍着,一句话不说。

躺在地上的金铁掌则是满心悲苦,愤慨到了极处。这几个人不仅谋害了自己的父亲,更可恨者,还拿自己父亲的头颅去做交易。如此侮辱,比之杀他更深。他再也捺不住心中之愤,出口喝道:“你们这起奸人!我…我金铁掌,有生之年,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孟姓书生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金铁掌,冷笑道:“金兄。我们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但是我们并没有要你的性命,不是吗?”

杨姓书生接过话来说道:“知道为什么吗?我们是侠义道。三尺门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与修真教、中原十侠共同主持武林公道。我们身为三尺门弟子,又怎么能滥杀无辜呢?你这小子,虽然糊涂,但一直安分守己,好像连江湖也没闯过。你这样老实本分的人,我们又岂能杀你?”

孟姓书生又把话接过来,说道:“不错。你怪我们杀了你的父亲?那你可想错了。第一,冀北神掌本事了得,我们三个能耐有限,杀不了他。第二,你爹金德裕为人原本该杀,他里通外国,勾结辽东萨满教的祭司,意图不轨。杀他,那也是有凭有据。第三,杀他的人,是一位武功了得的武林前辈。我们却不能将他的姓名告诉你。第四,你爹的头颅缘何会到我们的手里?这件事说起来更加复杂。总之,你这小子本事十分一般,似乎连你爹的一成本事也不到。你爹为什么不把真实本领传授于你,这我们可就想不明白了。须知冀北神掌工于心计,他的想法,外人又岂能猜的透?反正,你若要报仇,问着我们,那是找错了人。但你非要寻我们三人的麻烦,我们却也是不怕。”

杨姓书生却一声冷笑,又道:“要说仇人。你倒可以把朱雀门的林掌门认作仇人。因为,林仪凤也是想杀冀北神掌的人。你爹十几年前就得罪了林掌门。可是,你爹很有手腕。一直没让他林仪凤找着。每次林掌门快要找着他时,又总有特殊机缘到来,能教他躲过去。嘿嘿。你爹冀北神掌的武功也是十分了得的,可是却怕林仪凤怕得要命。姓林的贵为江湖**武功第一,那可不是白饶的。在下对这位林大掌门就很是佩服啊。我说金兄,你要报仇,你找这位林掌门便了。因为你爹的头颅,很快就会到他那里。你道他林仪凤得着你爹的头颅,会怎么着?会把它安葬起来?嘿嘿。他不拿你爹的头颅当夜壶就不错了。所以,你要报仇,好好练武,以后就去找朱雀门的林仪凤。”

金铁掌听完,气得眼泪都滚出来了。父亲横死,本已是令他悲愤已极之事。而父亲死后,尸首更要遭人凌辱、轻贱。若果真如此,金铁掌真是想死的心都有。那口中两排牙齿都要被咬作碎末了。

“你们把干系全都推到我家林掌门的头上,这是和我们做生意吗?”窄脑门的冷冷地说道。

孟姓书生笑道:“依林大掌门的武功和为人性格,旁人给他找些麻烦,他是不会介意的。普天下和你家林掌门过不去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九千;多一个少一个,又能怎么样呢?”

窄脑门的哼了一声,说道:“你能拿冀北神掌的头给我们。那我们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了。这宗买卖,当真大大的便宜。只是,我们却没有什么等值的东西,能拿出来和你们交换。所以,这买卖还是做不成。”

孟姓书生闻言,眉头一皱,恚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既然开诚布公地和你们讲价,你们怎么又如此说?哼!你把你那包袱给我们不就行啦?”

窄脑门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包袱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装着帽子、衣裳的破包袱。拿去换那冀北神掌的人头。这宗买卖不是显失公平吗?”

孟姓书生哼了一声,怒道:“我说你别站着不说人话!大家好言好语地谈,你怎么竟说混账话?李可灼从大内盗走的书,叫做《天机四绝》。这部书共有四部武学秘籍。其中有三部下落不明。只有一部,尚自盛传于江湖之中。只是踪迹难寻。那便是‘天机踪迹’这门绝世武功了。你们三个才从天聋老人那里得到关于埋藏‘天机踪迹’的地图。我们要的就是那个。大家这是把话挑明了说。你可别跟我们再装糊涂!”

窄脑门的摇了摇头,说道:“天机踪迹,天机踪迹。这只怕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妄言。试问几十年来,又有谁真的见过这门神奇的武功呢?至于,我们所得到的这幅地图,更不好说是真是假了。几十年来,江湖上出现过许许多多关于《天机四绝》所在的查找地图。可是,终究都是假的。就说这几年,关于‘天机踪迹’的地图,也有很多。可是又怎么样?有哪有一个人找到过它呢?我们得到的这幅图,十有八九也是假的。你们又何必拿它当真呢?”

“不拿它当真?不拿它当真的话,你们几个又何苦去阴谋算计天聋老人呢?”杨姓书生忍不住,愤怒地说道,“天聋老人一代宗师,却惨死在你们几个无耻小人的手里。当真冤枉得紧!”

斜眼之人忽然开口说道:“总之,这生意我们不做!”说着摊起双掌来,又欲动手。

这时,就见里屋门一开。一个婀娜的女子从里走了出来,却一声惊呼先从口中发出。

那边是金铁掌的新婚妻子了。

金铁掌暗叫:“不好!她到底是出来了。这些人可别……”

金铁掌的妻子见到屋里堆满了许多怪模怪样的人物。而自己的丈夫竟然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脸色又是十分地难看。只这一幕,她便看出今晚上是出了巨大的变故。她在里屋时,就听见外屋的争吵。但是内容却听得特别地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想着丈夫可别出什么事,于是担心起来,再也忍不住,就从里屋走出来,要看个究竟。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眼见丈夫躺在地上,又是如此难看的脸色。一看就知道,那一准是出了事儿了。而自己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丈夫倒下了,本事高强的老公公又不在家。这可怎么好?再往地上自己一看,险些吓得晕倒。一声惊叫不自觉地从胸中呼出。那地上分明不是一颗人头吗?她赶忙转过脸去。眼前便有些发黑。连地上那颗人头便是她老公公“冀北神掌”金德裕的人头,她也都还不知道呢。

金铁掌忙向妻子喝道:“你出来干嘛?谁让你出来了?回屋去!”

年轻的妻子还站在原地瑟瑟地发着抖。那模样真是楚楚可怜。

金铁掌生怕这些恶人对自己妻子不轨,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是忙着喝令妻子快些进屋去。其实他也头脑糊涂了。他自己倒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这些人又各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假使这些人真的存有无礼的念头,他那一个丝毫不会武功、这般娇小柔弱的妻子,即便躲回到里屋去,又济着什么事?

偏他妻子不肯往里屋回去,反倒急着走上前来,一下扑到金铁掌的身上,泪水夺眶而出。毕竟,遭难躺在地上的男子,是她的丈夫。恩爱万般的妻子又怎能置丈夫的安危于不顾,自个儿躲进里屋去呢?

“快走开!”金铁掌又急又恼,蹙眉连叹,“唉!你啊,你啊!”。这也是无济于事。

须知,世上的女子,从来都要比男子要有勇气。虽然平日里只是文弱娇柔、胆小嗲怯的样子。其实那多是女子为了讨要男子的关爱而天然生成的一种本能表现。然而真的到了危急的时刻,女子多爆发出的勇气,便是一百个男子的勇气加在一起,也比不过。特别是当那个女子所心爱的人在遭遇危难的时候。从这勇气中迸发的力量,叫人惊讶。

眼见丈夫被人欺侮,似乎会遭逢不测。金铁掌的妻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她在体内冒出一股无穷的力量。这股力量驱使着这个弱女子,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便向那站着的一群人中扑去。右手中已然握着一把剪刀。这名看似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女子,竟要握着这把剪刀与那些武林高手拼命,为了躺在地上遭遇危难的丈夫拼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然而,也不知是谁,只轻轻伸出手来,轻轻一拨,便摔倒了这名愤怒的女子。他们也不屑与这弱小的女子动手,也不愿伤害这弱小的女子。可是,事情总是要往任何人都意料不到的方向去发展。人生总是这样啊!

跌倒的女子,她手中的剪刀,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巧合地插入到她的脖颈里。殷红的鲜血向院子里的雨一样,激烈地涌出。血流出时,更像是发出喷涌的声音。也如同那雨一样。至今,金铁掌仍记不清楚,他耳朵里当时听到的到底是院子里的雨声,还是妻子脖子里流出的血声。

三年前的那一幕,每天晚上都会重复的变成噩梦,闯进金铁掌的脑海。那一晚,不论是那场雨,那个院子,那间屋子,那些人,那里的一切一切细小的东西,金铁掌都历历在目,清楚地记住。唯独妻子死时,悲悯地望着自己的那种眼神,金铁掌却总要教自己去忘记。可是,愈想忘记的,总是愈难忘记。

这就是人生吗?人生为什么非要是这样?

关于人生,关于恩怨;金铁掌渐渐地明白,又渐渐地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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