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七剑 正文 第九回(3)

作者 : 未了生

朱由检既感气愤,又觉寒凉。(神座)他想不到地方社会竟是这般黑暗、肮脏。他深觉明朝江山已经危如累卵、风雨飘摇。在他此刻觉得,关外的八旗铁蹄并不是他明朝江山社稷的真正威胁,朝中阉党也不是,甚至于一手遮天、意图篡位的魏忠贤也不是。真正威胁国家社稷的,恰是这种目无法纪、草菅人命、黑白颠倒、赃官横行、民被官欺的黑暗社会现象的普遍化、泛滥化和通常化。只要这种黑暗肮脏的社会现象普遍而深入地存在,存在到让大多数人都顺从、麻木、认为理所当然的去接受时,国家就会有颠覆的危险;即便有一支无比强健的军队和无比优秀的将领,也不足以守住这锦绣江山。

年轻的朱由检此时深感自己所肩负的使命,他看到了这个国家未来要走的方向。改革吏治、整饬朝纲、抚慰民心,才是挽救大明江山的根本途径。

他需要机会,需要时间,需要足够的信任和支持。

但是历史最终没有给他这一切。

忽然一个巴掌扇在朱由检的脸上,打断了他的思绪,却是一名衙役掴出去的这一掌,那人嘴上仍叫嚣道:“发什么愣?站好,杂种!”

堂堂天潢贵胄、龙子凤孙,居然被侮辱为“杂种”?!

庞济民自然知道朱由检的身份。但他此刻却没有说破,更假做不知。这个道理,表面看很不合理,实际却是世道人心和为官哲学之所在。

首先,这朱由检是个落难王爷,谁都知道。从中央到地方,都清楚这个信王朱由检是个没有权势的王爷,而且和皇上关系不融洽,更传闻随着政治空气的紧张,这位王爷也要受到株连。人们道听途说地相信,这个信王十有八九会被废黜。所以巴结、靠拢一个远离政治权力中心又即将要倒台的人,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惹上弥天大祸。

其次,无论朱由检将来是否会被废黜。()但他毕竟位置尊贵。而尊贵至极的王爷却在他庞济民眼皮子底下险些被刺客杀了,当时的形势真是危在旦夕,连朱由检的贴身侍卫高手都惨死于此。而他庞济民身为参将,却并没有履行到一星半点的护驾职责。这本身就是可以叫他掉脑袋的大罪。而此时若再去叩拜、去保驾,于他根本无丝毫功劳可言。所以,他庞济民若说穿朱由检的身份完全是没有功劳又自找麻烦的事。

最后,这个理由更简单了。这庞济民全家全族也都是巴结投靠阉党的。他所以官运亨通,可以维持他庞家在当地的权势,一半是靠巴结投靠阉党得来。而阉党不容朱由检,这一点他也大体知道。所以,叫他闭起眼来装看不见,装不知道,让这朱由检把性命结果在这知县手里。于他来说,可谓是对魏忠贤的奇功一件。自己将来或可以到中央去任要职也说不定。而害死亲王这诛九族的大祸,就叫那知县到时去吃哑巴亏吧。

庞济民谙熟官道,所以走了这一步险棋。

“你给我站好了!”一名衙役上前去要把枷锁套在丁破军脖子上。丁破军尤在那里吞吐纳合、调整气息,不能妄动。这石七杀走了过去,手上轻轻一拨,便推开了那衙役。

“大胆!竟敢拘捕,快把他们拿下!”刘一仙大叫道。

石七杀回过脸来,冷冷地看了那刘一仙一眼,也不说话。眼见众衙役叫骂着围了上来。石七杀突然双臂一张。顿时一股气浪向四处涌开,众衙役只觉立足不稳,纷纷跌倒。

这一招也是修真教的武功,名叫“清风万里”,是那南乡子南二捕头教给他的。这一招的威力全系于功力深浅。发招却十分简单,只是双臂一张。将丹田真气从各穴散出,激荡周围之人。若是南乡子亲使此招,当可一举将身周十尺内不具武功的人震碎心脉。但石七杀却无此功力,是以只是把周围众人震得退开或者倒地。

但石七杀此举原不为伤人,只是要突围离去。他身形略一动,便扣住了刘一仙的要穴。刘一仙枉然自负高手,却被人轻轻一招制住。旋即他不多停留,一个箭步从二楼窗口跳下,带着刘一仙飘然而去。

他为何舍弃他同伴丁破军而不顾?难道他是胆小怯懦之人?不是这样。

一来,那丁破军现在受了一定程度的内伤,不能移步。若叫他石七杀一手携着刘一仙、一手携着丁破军,如此夹带二人离去,他绝无此本事。

二来,他们绝命门的“杀破狼”三人所练武功都不相同,研习的内力更是相互克制,水火不容。所以他虽知丁破军身受内伤,却不能助其运功疗伤。

第三,他二人来此地,就是为了抓刘一仙回去,好了结金华那起奸杀命案和主审官受财枉法的贪赃渎职罪案。事有缓急,孰轻孰重,当是先押解这刘一仙回南京为首要。

最后,那丁破军是个武功高强的绿林英雄。此时只是受了些轻伤,一旦内息运转如意,到时自然无碍。而要月兑身离去,对他来说更是轻而易举的事。石七杀与他师弟同门几十年,怎能不了解他师弟的本事?所以丝毫不必挂怀,便即迅速抽身离去。石七杀虽然面冷、话少,但绝非无情之人。反倒是他在杀破狼三人中最是热血、重感情。丁破军也熟知他的为人。所以二人心照不宣,相互不需交代一句。

余下不详赘述,只说这几人均被这一干衙役押解进了大牢。当晚夜深,所以知县也不开堂了,直接将几人投入大牢。

褚君宝本就重伤,又断了胳膊,失血过多。此刻正自发烧昏迷。整个人躺在牢房的冷石板上直打哆嗦。当时还不到春分,阴冷的牢房仍旧冻人。牢房里湿气很大,地上只堆些蒿草。床就是一块石头砌成的石板。上面扔一张被单。所以古时犯人,不要说被处笞杖徒流死等刑罚了,单就是光住在这牢房里等着审案子,就难说能保得住性命。

铁云飞和贾长啸二人更是满心的苦闷和气愤。他二人办差以来,何曾遇到如这次这般倒霉境地?这次出差办人物,竟是坎坷不断,霉运接连。如今更住进了班房。他们平日里飞扬跋扈的锦衣卫,到地方时,能教知府吓得胆颤。却被这小小知县投进了牢房。也真是时运难料,世事无常了。然而更令他们担忧的是,这一次同入牢房的,还有个堂堂千岁朱由检。他们锦衣卫职责就在于保护皇室宗族的安危。放着他两个京师锦衣卫高手在此,居然让当今皇帝的亲弟弟住进了牢房。真是可以诛他们九族的死罪了。所以这二人心里隐约盼着那朱由检能死在这里,大家谁也别说破。更筹谋着出去后,再弄死了那柳大郎等知情的人。

柳大郎却盘膝坐在石板床上,东瞅瞅、西看看,一会儿哼歌,一会儿唱曲,一会儿放一串响屁,颇能自娱自乐。此人到何种时刻、何种境地,都是一副悠然自得、从容不迫的样子。这个地痞流氓暴发户,能够坐镇南三省黑白两道,摆弄各路英雄于股掌之间,自是并非等闲之辈。

诸人中,最懊恼、沮丧、痛苦、惊惶、愤恨、悲催之人,自然当属未来的崇祯天子、今日的阶下囚朱由检了。他把自己所可能遇到的一切危难和变故都想到了,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名小小知县诬告为斗杀凶犯,投进这九江的小小牢房之中。他堂堂天潢贵胄、龙子凤孙,若是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芝麻官的手里,那可真是死得比“轻于鸿毛”还轻,死得太窝囊、太可笑、太滑稽了。

“义弟,半夜寒冷。我看你冻得哆嗦,不如我把被子给你吧。”忽听隔壁牢房一人说话。朱由检有意无意地去一看。见是一个身材矮瘦、但面目较为清秀的少年正和他隔壁牢房里的一个健硕雄壮的少年说话。

那二人便是钱是命和吴三桂。

此二人缘何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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