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七剑 正文 第九回(2)

作者 : 未了生

朱由检这次微服私巡,正是迫于政治压力。|我|搜小|说网自东林党倒台后,朝局愈发艰险,魏忠贤权倾朝野,几乎一手遮天。朱由检虽贵为亲王,却也不得不在魏忠贤面前装作怯懦、恭谨样子,终日惴惴不安、小心翼翼。但作为阉党最大的眼中钉,还是遭到魏忠贤极深的猜忌。他深知魏忠贤意欲暗害自己,知其每在他皇兄前离间他与天启帝的关系,更造谣自己欲行烛光斧影之事。

朱由检与他皇兄朱由校虽是兄弟,但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冷淡。十几年来,两兄弟相处的时间合起来超不过三天,说的话无非是君臣辞令,竟连一句带有真实情感的嘘寒问暖也没有。所以,所谓烛光斧影云云,确是教他如坐针毡、不寒而栗。

而其正感彷徨之时,又逢一向和自己有秘密来往的孙承宗遭遇阉党攻讦而被迫辞官。而阉党攻讦孙承宗的诸罪名中便有一条,是说他私通皇室宗族。虽未指名道姓,但这无疑是在影射他朱由检。惊恐之下,朱由检几乎便要筹谋出家为僧,以避皇兄的猜忌。

哪知适逢东厂里的一名太监名叫张彝宪的进来叩安。此人来的毫无由头。朱由检知他是东厂里掌权的太监,亦为魏忠贤所亲信。只道他是来查探自己。然而这张彝宪却尽是说些没边没际的话。朱由检也只好虚与委蛇,主仆间便随意谈笑风生着。说话间,那张彝宪忽向朱由检讨教起易理,问起什么是“或跃在渊”?

朱由检心里虽不甚耐烦,脸上却并不带出。平静地讲道:“这是乾卦里的一句,说的是龙跳跃进深渊低谷。比喻君子一时不遇,或是碰上麻烦,只好暂时退避,谋求时机。”

那张彝宪不应,却又问何为“需”?

朱由检心想这太监倒也好学。便又解说起来,说道“需”者,谓骤雨将至,宜求避雨之所,或喻人当寻谋他处,以求等待时机之意。他解说到这里,自己忽然心中一凛,似微有所悟。更仔细地看着眼前这太监,不知他问自己这“需卦”是否含有用意?那张彝宪却脸上全然一副懵懂之相,又道:“千岁,何谓‘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

这一问,教朱由检大吃一惊,更不由得认真打量着眼前这太监,久久地注视着他的这张风霜满面的脸。[我搜小说网]张彝宪却只是一副恳切求教的神态,似是对这句话的意思真的全然不知其解。朱由检怔了一会儿,便放平语调、缓缓地说道:“是说到郊外去等待时机,并保持耐心,不要轻举妄动。这样就会躲过危机。”

那张彝宪听完,脸现喜色,说道:“这句经文,老奴一直不得其解,却幸蒙千岁指点,使老奴茅塞顿开。千岁醍醐灌顶,老奴当真获益匪浅。”又道:“老奴已打搅千岁许多时候,惹了千岁不少讨厌,老奴这就该告退了。请千岁保重万金之体,千岁千岁千千岁。”说完便恭谨地告退而去。

好个张彝宪!

那张彝宪走后第二日,朱由检便向天启帝请旨要微服出巡,说是江淮一带春汛正闹洪灾,他为君为民,都该当去探视一下受灾百姓。天启帝听了十分高兴,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于是乎这朱由检便带着贴身侍卫,微服来到了南方。

后来便接到孙承宗送来的密信,说是会派一个叫李渔火的人前来照应。此处琐碎之处,便不赘叙了。只是没料到,到了这浔阳楼里,竟然遇到几个武林邪派中人来行刺,却幸得他贴身侍卫“碧玉狮子”向无忌拼了性命保驾,才得一时安然无恙。但眼见此处仍是十分凶险,更不知是否还会有刺客到来。而那李渔火却一直未现身。朱由检思忖着是否该暂离此地,但又怕楼外别有埋伏。此刻他当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他正思量着,忽听背后一声清啸。回头去看,却是那丁破军一掌抵在应不忠手上。却看那应不忠神色间既是惊异又是沮丧又是兴奋,种种复杂情绪杂在一处。忽道:“这套掌法的最后一式,终于也教你给破了!”说完,手一收,站到一边去,满脸尽是激动之情。

丁破军却不答话,紧密双目,跟着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他二人一番剧斗,终于叫那应不忠把他的巅峰武学“鬼哭神嚎掌法”的七十二招尽数使完。然而七十二掌下,却依旧未能胜出那丁破军半招。几十年来,应不忠未曾遇过此事,所以既是惊喜又是怅然,更觉武学上遇到难得知音。

但这应不忠毕竟非同了得,近六十岁的年纪,内力、掌力已至巅峰。这一套掌法使完,那丁破军虽未落败,却也是教他竭尽全力而为。尤是那最后一掌“鬼影无踪”,只震得丁破军五脏翻腾,内息欲散,此时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此刻正自调息养气,防止内伤损及心脉。

他同伴石七杀只是冷眼看着,并不说话。

应不忠忽然叫道:“此套掌法自今日而绝!今后不复再用。”说完,大踏步下楼而去。他四弟应不义却在背后叫道:“老大,不等李渔火了吗?”应不忠不答,身形已消失在浔阳楼外。

这四人素来形影不离,应不孝、应不仁、应不义三人也不再多说,跟着也便离去了。

这四人走后,石七杀才对刘一仙说道:“你也跟我们走吧。”

刘一仙自然心中惊惧,还未答话,那庞老爷却先怒了起来,张开没了牙的嘴,喝道:“跟你走?你是什么东西?我的人怎么能跟你走?往哪走?走哪去?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要走你自己走!”

他只当自己官大压人,所以分毫不怕这武艺高强的石七杀,撕破了脸地怒斥起来。

石七杀脸上浑无表情,对他的话似是充耳不闻。忽然望了一眼厅堂内的这些尸首,问道:“这些人是为何人所杀?又因何事而起?”也不知他问的是谁。

庞老爷却不请自答,怒道:“相互杀的!狗咬狗……”说到这句时,突然反应到自己已经失言。这些死的人里,正有向无忌。他是信王朱由检的侍卫。自己说“狗咬狗”,不是把他给骂了?不由得又惊又悔,更不敢去看朱由检的脸,忙岔开话说道:“你和你同伴快快离开……”

这时,楼下又拥上来一群人来。为首的一人连声大叫:“庞兄,老朽来晚了,叫你受惊,真乃老朽失职!”

却是九江知县知道浔阳楼里发生连宗命案,带着衙役赶了来。

这九江知县五十几岁年纪,长得肥头大耳,眉宇间尽是老经世故的样子。

他其实早就到了,却一直不上来。待从浔阳楼里的伙计那里打听得楼上殴斗已止,凶犯或死或逃,只剩几个重伤不能动的还在那里。更有参将庞济民身边的高手刘一仙在那里坐镇。这知县料想此刻进去,才是万无一失,绝对安全。所以便假装气喘吁吁、摆出一副情急匆忙的样子,带人冲上楼来,出口第一句话便是向本地权贵庞济民打招呼。

跟着,那知县便向铁云飞等几个重伤的人喝道:“尔等凶犯真正大胆!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在此行凶,扰乱地方治安!都给我拿下!”众衙役奋勇争先,一齐向铁云飞等人扑至,枷锁、绳子套上去,大力贯彻落实领导的指示和精神。

铁云飞怒道:“狗官!不干我们的事。”那贾长啸也骂:“凭什么绑我们?瞎了你们的狗眼?”连那朱由检也被这伙衙役用绳子套上。朱由检脸色一变,喝道:“干什么!”只有柳大郎一脸笑嘻嘻地,向着套上自己绳索的衙役说道:“爷们儿动作可真麻利儿,活计不错!”

那知县板着脸孔,说道:“你几个凶犯酗酒闹事,相互斗殴,以致杀伤数条人命,犯‘斗杀’之罪。已有浔阳楼里的店家、伙计向本衙控告。此处更有庞举人在此作证。且本官已拿你们了个人赃俱获。正是不需供认,证据确凿,你们抵赖也是无用。”

原来这知县和浔阳楼老板早就合计好了。反正铁云飞几个人都是受了重伤的,不能抵抗,正好把事全推到他们身上。至于什么真凶不真凶,案情不案情,自然主审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铁、贾二人又气又怒,真是有苦说不出。平时他们锦衣卫也是这般对人随意冤屈栽赃,滥用私刑,坑害好人。如今因果报应,反叫他们落在这小小的知县手里。他二人均明白,此刻别说不能亮出锦衣卫的身份,就是亮出来,这狗官也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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