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趵斩回状元府。车夫打了声招呼,切近路,借道城西的“红灯区”。
我听得外面热闹,不禁撩起马车的帘子往外望。眼下天色将暗未暗,正是青楼揽客的时候,门外笑脸迎人的,楼上凭栏招摇的,尽是水女敕女敕的美艳姑娘。笛声琴声钟乐声,混杂在一起,教人很是好奇内中的景象。
笛子声音拔尖,在嘈杂中也能听清旋律,可这旋律,怎么就如此耳熟呢?
我思索着在哪里见过乐谱,口中却不由自主跟着哼起来。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
红尘俗世
知多少……
“这不是笑傲江湖么!”我猛然惊醒。
循着笛声张望,哪里能看见是谁吹奏,根本连它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也辨认不出。
莫非这里还有第三个穿越者?
我怀疑着,决定有空把这个发现告诉江近海,让他派人调查调查。
至于日后一忙起来就忘记了,那是后话。
马车行到状元府的大门处,我远远便看到一个人影贴在墙边,满眼熟。
到了近前,我从车上跳下,冲那人影招手:“张大哥,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张缇抬头看看,应声:“刚到呢!”
“要见趵大哥,怎么不进府里去等?”
“管事的说张某没拜帖,就让在外面站着呗!”他一脸无奈。://.
我把他推到车边:“来了正巧,帮小弟个忙,把这个酒鬼扛进他家里去……”
“唔,好重的酒气。你灌无疏喝了多少?”张缇吃力地搀起趵斩。差点没给他压趴下,“我们上学那阵子,他可是传说中的三杯倒呢!”
我叩叩状元府的门环。回头来说:“我以为他很能喝,你忘了,丹怡郡主回州府那天,趵大哥他差点就拼过我了哩!”
张缇失笑:“此一时彼一时啊,你个小毛孩当然不明白!”
我指着他,笑道:“张大哥你完了,辱骂朝廷命官。”
“哎呀。好吧好吧。不是小毛孩儿,”他压低声音道。“是黄毛丫头。怎样?”
“嘘!”我竖起指头。
今年没有会试。张缇来也不是为了应考。他现在是常王府上的主薄,来京城。是替常王押送本年地井税。
本朝地田税就叫田税,不叫做井税,这个井税是新立出来的名目,也就是按打井数征收的杂税,一个村共用一两口井地,摊得少一点,大户人家的宅院里有两三口井的,就被征得多一些。初颁布实行的时候,很是造成了民间的平井风潮,沿街担水卖水的也涨价不少,还好京城人大多吃得起水,没暴乱起来。手机站ap
长州赋税一向就不轻,光井税单项,每年也能缴个近万两。
这税款自然不是拿去修水利,只是名目而已,暂时来看是填进了军饷黑洞。
啊,不说这些看上去离我生活很遥远的事情了。
张缇来京城,按道理应该住在长州会所里面,即是我租出去地官宅,或者以前地老会所也行。不过他是径直投奔了趵斩,估计一是为着省钱,二是……从状元府到花街比较近。
我老早就有怀疑,他不赶考的原因,搞不好是官员禁止出入烟花之地?
结果我地想法确实是对地,张缇不住会所,是因为计划在京地时间比较短,忙着去看望上回认识的美人了。
我之所以知道这点,乃是因为他这一去,吃上了个大麻烦。
不要以为是赎了个美娇娘回来,他没那么好财气……
“老实说真没想到之秋会干这种事。”
趵斩伤脑筋地撑着下颌。
我摇头,问:“难道修撰大人相信张大哥能杀人放火?”
“就是因为不信,才没想到嘛。”趵斩绕口令般地说完,继续有一笔没一划地抄写他地名薄。
“他肯定被冤枉了!”我收拾好桌面,起身,“我要去看看。”
“去哪里?醉乡苑?”
“嗯。”
今早有长州的人赶来报信,说张缇昨晚醉酒,留宿在醉乡苑里,谁知半夜他所在的房间突然冒出浓烟。等到被惊醒的人们前去查看的时候,发现睡在屏风里的名妓云袖已经被烧死了。那时候张缇还在屏风外的软榻上躺着,怎么叫也叫不醒。
趵斩道:“身为编修,进醉乡苑不好吧?”
“现在那里已经不是声色场所,只是一个案发现场而已。”我回答。
“啊?”
“秦某是说,不信出了人命案子,她们还能做生意。所以去看看应该也没什么。”
“可别想当然哪!”趵斩继续他的工作,随口道,“何况,编修有信心,比京尹更能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去亲自查看,就不够尽力。”
说完,我回曹府换了身装扮,又去江府拖了刚下班的江近海,一起去醉乡苑。
不管那位京尹大人是不是神探、是不是铁面公断,至少他在保护犯罪现场这一条上,是很欠考虑的。醉乡苑并没有禁止闲杂人等进入,只是暂停营业而已。里面冷冷清清,几个没施脂粉的姑娘在厅里坐着,一声不吭做绣活,见我们进来,没招待,也没赶人。
问了一下情况,我们得知起火的是后面小楼二层。
沿着花径走过去,路上只看到凉亭里坐了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身素衣,发髻挽得不高,没有扎,只用了发簪固定。长得还不错,我多看了两眼,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协调。
出事的小楼下有捕快把守,那捕头貌似见过江近海,叫了一声“江大人”便带着属下让开了。
嗯?
上了楼梯,江近海指指自己,对我解释道:“喏,这边这位是小小的吏部主事,偶尔也去京都衙门出差。”
我想了想:“江……源?”
“对对……就是那个名字。”他点点头。
哼了一声表示没有兴趣,我沿着二楼的走廊慢慢查看,有一间屋子的门框顶部被熏黑了,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门上都有封条,看不见里面,倒是面向走廊的窗户,被人砸掉了半扇,正好让我爬进去看看。
这房间被雕花格子木栏分成了两半,平日姑娘在内侧,恩客在外,中间隔屏风,可以叙谈品乐。
内侧的房间有一扇开往花园的窗户,窗框顶部被熏黑了,软榻上残留着黑色的人形痕迹,只是从比例上看,缺少足部的印迹。
“奇怪,人烧焦了,床榻没烧起来?”
“是啊,”江近海笑道,“像不像人体自燃?”
我瞥他一眼:“我还球状闪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