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桓应声走出了房门,无奈地长叹了几声。当回到自己屋前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走下城楼,摘来一片树叶,轻轻吹响。不过片刻,一个黑影飞也似地奔到了她身边。
“雷烈,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替我去一趟雁口,不能告诉大领大人。”
“笑话,影破的主只有一个,你要从我这儿拿点暗器、毒药还行,要我替你办事,不可能。”黑衣少年冷冷地道。
“如果你不想大领大人有事,好就听我的。”
“呵,搬出大人对我下命令了?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到雁口的苍龙神堂,把靖儿的尸体盗回来。”
“盗尸?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就是盗尸。如今龙骏彪和大领大人已经势不两立,只消再开战,死伤必胜今日十倍,两虎相争,到后定会两败俱伤。一旦我军出现了颓势,要挽回就难上加难,而龙骏彪的弱点就是靖儿。我想他如果还是个男人,见到靖儿的遗体在我们手中,就会自乱阵脚,到时我军即使处于下风,也能反败为胜。”
雷烈的笑声越冰冷,“好个冷星桓啊,人生本来就短暂,死亡是脆弱又迅,你为了大领大人,居然肯让我去帮你做偷死人这种缺德事,而且那个人还是孟靖儿。看来这件事做成之后,孟靖儿恐怕会变成厉鬼,天天夜里都来找你索命,你可得当心了。”
“少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你到底答不答应?”她打断了他的话。
“答应,当然答应,谁叫我雷烈是大领大人的影破呢?放心,我马上就去雁口,只需要三天,我一定能把孟靖儿给你带来,不泄露半点风声。”
“那我先谢谢你了。”
“罢了,这件事是为大人做的,不是为你做的,记住孟靖儿的鬼魂来找你的时候,告诉她是你让我盗的尸,别让我身上莫名其妙沾了晦气。”雷烈说罢,纵身一跃,身影便消失在了漆黑的树林中。
隆隆的擂鼓声震响了碧木原,当邢震洲与龙骏彪双雄再次交锋的时候,已进入了初夏。鼓声虽响,但冷星桓仍能听到树上的蝉声,难免惹人心烦,崎山城吹过大风,偏偏是燥热的风。
“我已经把靖儿的遗体盗了回来,去里边瞧瞧吧。”
雷烈的声音幽灵一般在后响起,她猛然转过了头。
“是吗?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有点奇怪。”
“我的确觉得很奇怪。”他领着她走进那间废弃的仓库,掀开盖在尸体上的黑布,冷星桓不禁大吃一惊。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好多天了吗?靖儿的脸竟然红润得跟活着一样,连身体都是软的。雷烈,这到底是……”
“她还活着。”
“活着?”
“孟靖儿真是个聪明的影破,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应该是没有等到龙骏彪下手,就自己吞服了假死之药——墨叶棠。”
“墨叶棠?假死之药?”
“是的,这种药草非常罕见,只有高段影破能放在身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会轻易使用。服用它的人看似已经死去,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脉博,实际上却还活着,这东西没有解药,等上一两个月的时间,人自然会苏醒过来。我想,孟靖儿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不甘心就这样死掉,而想等到战争过后,亲眼看到结果,如果龙骏彪不幸死了,她会和他一同殉情。还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刚把孟靖儿弄出龙神堂的时候,我模过她的脉,她已经怀孕了。”
“她怀孕了?”冷星桓惊的睁大了眼睛,一阵剧痛激流般涌上心头,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不用怀疑什么,我们高段影破号的脉,比多少郎中还准。孟靖儿的确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应该是她刚到雁口不久怀上的,是龙骏彪的孩,要怎么处置她,你自己看着办吧。”雷烈说着,便走出了仓库。
冷星桓僵直着身体,仿佛一尊雕像,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望着安详而眠的孟靖儿,心中的疼痛好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撞击着、翻滚着,连五脏六腑都要搅到了一处。她伸出双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为什么她的手会变得如此肮脏?为什么孟靖儿偏又怀了龙骏彪的骨肉?脑里一片混乱,她渐渐蹲下了身,手指触上孟靖儿的脸。
“震洲,原谅我……利用怀孕的靖儿,我做不到,这一次,或许我真的无法帮你了……”
她仰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到了现在,再如何担心前方的战况,都没有了任何作用,脑海中浮现着邢震洲的音容笑貌,她只觉得心在颤栗。
追逐天下的人和江湖上的绿林人士不同,劫富济贫的绿林豪杰时刻都知道自己会面临危险,因此始终会留下后的退路;而追逐天下之人一旦踏上了征途,领着战士们高举旗帜和刀枪,将心底所有的怨怒和力量一并爆,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邢震洲亦如此,或许他天生就和从前所有的邢家人一样,在失去战斗的日里很难生活,所以在打仗的时候,他们一般不愿顾及战场背后的事。只是这一次,在邢震洲背后做着“黑暗执戈者”的冷星桓,恰恰面临了良心上大的谴责。
扶起孟靖儿的一刹那,半块碧绿的玉坠从她颈项上坠落,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颐”字,冷星桓呆若木鸡,像被风吹弯的稻草一样顿时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