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山城的夜晚,不如从前一般宁静,火把在城头上掠来掠去,远望着似黑夜里多添了些会眨眼的星。
“想不到冷星桓一席话,竟让龙骏彪收兵了,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郁闷。”原天铿走在城楼的台阶上,正和洛猛说话。
“敌人收兵,我们也收兵,减少了多人的伤亡,不是件好事么?干嘛要郁闷?”洛猛似乎不太理解。
原天铿拍拍他的左肩,叹了口气:“猛,你虽然曾经被武兆康砍了一条手臂,但毕竟还年轻,单锤一样能横扫四方,说话也有点份量。可我当年在栗津被巨鹘军重伤之后,如今挥起长矛,似乎力不从心,身手不像从前那般利落了。想想自我重回军营,再没做过先锋,若非央改那小受伤,我恐怕连出战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原将军,你这是说哪里话?你可是大伙儿都敬重的大领代辅,我想大领大人是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不愿让自己的师傅冒险。”
“唉,大人不让我做先锋不要紧,但他现在出征,名义上是为了天下,心里却是想尽娶冷星桓为大妃,那点心思骗不了我。”
“莫非将军还对冷星桓不放心?”
“虽然她拼死救过定天公,又为了大人去大墚只身犯险,的确让我减少了对她的成见。照理说她这次跟着大人出征,我不该再排斥她,可我始终觉得,大人会因为她走上一条不归路,我甚至无法解释自己究竟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将军,我猛是个大老粗,不懂得这些东西,但我可以肯定,冷星桓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大领大人。如今战事吃紧,你也别再胡思乱想,央改的伤势不轻,战车那边怕是还得请将军多费点心呢。”
原天铿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很想自己也像洛猛说的那样,认为自己是瞎操心,可越是看见冷星桓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和邢震洲的关系也逐渐亲密,他心里就越是憋闷。冷星桓是一个“灾星”,但像她这样胆大心细,个性坚强的女,的确适合做邢震洲手下的将领,可一旦成了邢家的女人,又会怎样呢?她嘴毒、出手狠辣,偏偏对邢震洲满怀真情,她的矛盾,令身为大领代辅的原天铿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透过窗户的缝隙,老人又看见冷星桓在为浴桶里的邢震洲揉肩膀,心中有些毛,但他并不愿意去听他俩在说什么,也不愿看他们在做什么,只低头踱着步,绕去另一条道。
“星桓,你有心事?”邢震洲坐在浴桶里,觉得冷星桓的手劲轻了不少。
“现在我的一举一动,好像都瞒不过你。”她凄然一笑,停下了手上的活儿。
“你是在怨我,这次的对手是烈洛和龙骏彪,我却只恢复了你的将军之名,而没有派给你兵卒吗?所以,白天的战斗中,龙骏彪伤了央改,却收兵而走,没有给你立功的机会,是吗?”
“男人之间的较量,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女人参与?”
“不,男人所不希望的,是女人到前线去冲锋陷阵,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逍遥自在。”
“在战场上,别把我当成女人好吗?我只想自己拔剑的时候,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一个将领,而不是纯粹的女人。从前我还能得知你的战略战术,和你商量,但这次你和我提到的战况却越来越少,难道……我已经不值得你信任了吗?”
“你不要误会,我从来没怀疑过你对我的忠心,可今天我并没有命令你去截住龙骏彪,你却一马就冲了出去。龙骏彪能战胜央改,就表明他的身手绝不在你之下,你知不知道我会很担心?要是把什么都告诉了你,以你的性,如果觉得我的计划有漏洞,你一样会违抗军令,就好像今天这样,难道非要让我责怪,你开心?”他转过头,眼中流露着一丝幽怨。
冷星桓沉默了半晌,心里积着苦水,此刻却无论如何也必须咽下。她的手指重触上了他的肩膀,低声道:“对不起,震洲,我当时的确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大概是我一个人我行我素惯了,会就那样冲了出去。我答应你,下次会战,我就呆在这里守城,不上阵杀敌,我会试着收敛自己的性情,不再让你担心,也不再让人说你的闲话。不过,我仍然想对你说,梵灵虽然有了强劲的骑兵,但烈洛始终有多年铁骑的历史和经验,其机动性和奔袭作战能力依旧在我军之上,不可一味硬拼。”
邢震洲微微点头,但从她指尖的触感上,他察觉到了一丝压抑。冷星桓为了将来能成为一个贤惠的大妃,竟然会勉强自己收敛性情,是因为她深爱着他吗?她并非寻常女,只消一上战场,她的浑身上下就会透出多少男也难以匹敌的霸气,为了让自己心爱的男人、效忠的主获取胜利,她甚至愿意粉身碎骨。她和他太像了,狠毒不再是狠毒,嚣张也不再是嚣张,他们都是善与恶的综合体,会一次又一次把周围的人迷惑得恍恍惚惚。
“星桓,看来我们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怪物啊,好,我答应你,下次的会战,让你来代替原师傅守城。安心等待我军凯旋吧,这一仗,我一定要取胜,还会将的旗帜插上雁口城头。你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他仰起头,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