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殷姑娘
宝大祥秦轩常去,不过去的是扬州的那家。杭州的这家宝大祥店面装饰都和扬州的极其相仿,一看便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老掌柜极善察言观色,见秦轩衣着光鲜,又带着三个绝色美女,只问了一声好,便把秦轩带进了另外一间雅室。
屋子布置的极雅致,用作摆设的那些古画花瓶经过秦轩这个古玩大家的神目一鉴定便知道都是真品。伙计送来上好的龙井便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公子是想给贵宝眷买些饰品吧?”老掌柜拿出了几个锦匣,从里面拿出几副手镯、扳指和珍珠项链含笑递给三女,看三人中只有萧潇一个做少妇打扮,而玲珑姐妹还梳着表明未嫁之身的三丫髻,给萧潇的笑容便更恭敬一些。
秦轩不得不佩服老人家的眼力,他拿出的东西和三女都很般配,只是秦轩早有打算,让萧潇褪下镯子,递给老掌柜,道:“我想给我妹妹定副镯子,能和它一样就最好了;另外给我表姐子选一副和手镯相配的足链。”虽然萧潇只不过是秦轩的女奴,但秦轩没必要把她的身份弄得路人皆知。
老掌柜的接过去一看,脸色变得更加恭敬,问:“公子您姓王?”
玲珑姐妹顿时好奇起来,玉珑问:“老人家,您怎么知道他姓王?”
老掌柜说:“这镯子是敝号自己加工的,天下独此一只,自然识得,此镯被扬州秦公子所购,故而相问。”
“我就是秦轩,既然是这镯子是贵号的手艺,就请再做两副吧!”
老掌柜黯然道:“不瞒公子,打造这只镯子的周师父三年前过世了,”他脸上有些知己半成鬼的模样:“现在敝号还能不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老朽也不清楚,不过,敝号的少东家正好在本店视察,公子稍坐片刻,老朽请示少东主之后再回公子的话。”
老掌柜告了罪请示东家去了,玲珑姐妹上上下下打量着秦轩,玉珑笑道:“师兄,你还真有名呀!”
“那是当然,”秦轩也没必要谦让:“师妹,要是你花三万两银子买只手镯,你也会被宝大祥的人记在心上的。”
“三、三万两?”玲珑姐妹一下子呆住了,春水剑派一年都花不上三百两银子,一个手镯就要三万两?!
“不值吗?你们看萧潇戴着多漂亮。”
“是漂亮,只是.只是好像太贵了。”
“是吗?我倒没觉得。这副镯子是四年前买的,那时候反贼宸濠反叛刚被剿灭,大家都在重建家园,很少有人有闲钱买珠宝首饰,因此,珠宝的价钱就比较公道,若是现在,这只镯子怎么也得卖上个五、六万。”
“公子真是好见识呀!”一个娇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秦轩生长在扬州,就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扬州,虽然现在的扬州远没有盛唐时那样奢华,可依然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师父并不是扬州人,但他把家安在了这里,因为他觉得这里很安全:“每个外乡人看起来都很婬溅!”
扬州的好处已经被那些文人骚客们说尽了,但如果你有钱去尝试一下的话,你还是会很惊讶。你会觉得天香楼李玉的那对眸子有勾魂夺魄之功,惊鸿一瞥间就勾去了你的三魂四魄;也会觉得闻香院孙碧的那双素手有天地回春之力,轻轻一抚就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舒坦;还会觉得听月阁苏瑾的歌喉宛如天籁、碧涛台王曲的腰肢恰似流风,这一切你都可以在扬州这个弹丸之地体会到。
秦轩都体会过了,这是扬州的好处,它就像一口熔炉,师父需要锤炼秦轩的时候就把秦轩扔进去,虽然秦轩不喜欢这种方式,可几来几往的,秦轩就成了好钢,不,是成了泰山压顶不弯腰、绝色面前不动摇的合格婬贼。
秦轩当然听得出来与老掌柜一同回来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女子,她脚步声轻而细碎,却不急不徐,从合乎韵律的脚步声中能听出她的优雅。老掌柜的呼吸极轻,和方才面对我们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显然他在少东家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少东家看来是个人物,那个老掌柜的眼力之高、处事之果决显然是行业里的高手,又这把年纪了,想折服他绝非易事。秦轩正暗自琢磨,那娇柔的软语传到秦轩耳朵里。
秦轩从来没有想过,短短一句话中竟表达了那么多的含义,“公子”让秦轩听出对秦轩的尊重,“真是”让秦轩感到她的惊奇,“好见识”让秦轩春风得意,就连一个“呀”字都让秦轩心生怜惜。
她是高手!仅仅八个字就让秦轩心旌摇曳的岂能不是高手!秦轩寒毛陡然竖起,轻扬起头,双目腾光而去。
后来玉玲告诉秦轩:“你在宝大祥看殷姐姐的那一眼,真的惊心动魄,漆黑的眼睛发出深邃的光芒,那一瞬间整个屋子都彷佛一亮,我们都呆住了。”
玉玲这番话让秦轩无地自容,她们呆了吗?秦轩怎么不记得!在秦轩的记忆中,好像只有秦轩突然一呆。宝悦坊鹅黄对襟和春水湖蓝的百褶裙包裹的曼妙体态并没出乎秦轩的预料,如果是折腰不媚、与伯相背的无颜秦轩反倒会埋怨老天不公,她的身材并不是江南女子通常的娇小瘦弱,而是丰腴的极其匀称,这让秦轩有些惊讶,秦轩记得自己还因此想起了一个前辈,那个能把写出一片优美赋文的宋玉,“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他是不是也因为见到了这般美妙的身材才发出了如此的感叹,不过这不会让秦轩一呆;她手如柔荑,领如蝤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恍若神仙,秦轩也只是欣赏,并不会一呆;可是,当秦轩看到她的脸,秦轩突然呆了一下。
严格的说,秦轩并没有看到她的脸,虽然那张脸桃颊樱唇、鼻隆眉黛的,但秦轩一眼就看出那不过是一张面具!面具是用不知名的材料制成,颜色与人的肌肤无二,只是泛着一丝金属的光泽,用青田墨玉雕刻成的眉毛和眼睫毛纤发可现,眉中央点缀着一颗上好的红宝石,红玉雕成的樱唇娇艳可人,周围一圈细小的红宝石充当着唇线,整张脸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如果缺少了一样东西,这一切再怎么精巧都是死的。在钻石镶嵌而成的眼眶中间是一对乌亮的眸子,它发出的光芒灿若星河,让周围那些钻石全都失去了颜色,它的灵动彷佛给了面具生命,让刻板冰冷的脸顿时充满了生机。
秦轩一下子呆住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秦轩确实呆住了。也正因为他片刻的失魂,他自己没有看见,在两道目光于空中交汇的那一瞬间,对面的那双眸子也有一刹那的迷茫。
“好见识?不敢当,少东主的这副面具我就没见过。”秦轩很快恢复了常态,毕竟秦轩受过良好的婬贼教育,而婬贼通常对美女都有较强的抵抗力。
“哦?公子若是喜欢,八十万两如何?”她边说边轻盈的坐进了檀香木的椅子里,老掌柜恭恭敬敬的递上盏茶,她轻轻啜了一口。那红玉的嘴唇竟然可以开阖,怪不得她的声音没有闷的感觉。
“八十万两?你当我是凯子呀!”秦轩藉端起茶杯的当儿给萧潇打了个暗号,萧潇自然明白秦轩的意思,原本就是绝色的她突然媚态横生,发出惊人的诱惑力,那姑娘的眼里闪过一丝异彩,就连老掌柜的忍不住看了两眼后慌忙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秦轩松了口气,知道萧潇用上了“玉女天魔大法”,以美女对美女本来就是压制美女魅力的最佳武器。
“这副面具虽然精巧绝伦,可它不值八十万两,没有那对眸子,它连八万两都不值,”秦轩微微一笑:“因为它只是一片绿叶,而绿叶并不值钱,值钱的是红花,那对眸子才是红花。绿叶配红花,八百万两都算不多。”秦轩有些遗憾:“可惜,我找不出相同的一对眸子,这面具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老掌柜听出秦轩话里的意思,脸上现出怒色,刚说了一句:“秦公子你.”就被那姑娘抬手打断了,她淡淡的道:“公子谬赞了。小女子面目丑陋,又尚未出阁,不敢以真面目示公
子,请公子见谅。”她缓了口气后,又道:“其实,这只面具是珠宝业中着名的工匠,也是敝号的首席工艺师周佛老师傅的呕心沥血之作,在完成这件作品后他老人家就辞世了,这是他最后的遗作。说来,这只面具的巧妙之处不是光看能看得出来的,八十万两实不为过,秦公子若不是我们的老主顾,小女子开价可就是一百万了。”
从她手上的肌肤看,她的年龄绝不会比玲珑姐妹大多少。可言谈举止潇洒自如,并没有一般小女儿家的那种羞涩忸怩,显然是久经历练。
“少东主这么说,在下荣幸之至。”
“哪里,自敝号在扬州设店以来,十七年间,公子与令舅先后惠顾敝号生意六十二次,费钱一百十三万零六百两,敝号敢不以诚相待公子!”姑娘的眼里流露出诚挚的目光。
盛名之下无虚士啊!这宝大祥能屹立在珠宝界顶峰几十年不倒,看来还真有些手段。客人的资料这么详细,也亏她能记得住,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秦轩一夜摆平瘦西湖四艳的精彩记录?
玲珑姐妹一听却都狠狠瞪了秦轩一眼,秦轩不知道她们是因为自己花了这么多钱买珠宝首饰,肯定是有许多相好;还是因为秦轩仅仅拿出三千两银子给春水剑派显得那么小气,抑或是两者都有。
当然秦轩的心里也在暗暗佩服师父他老人家,这宝大祥秦轩只去过十二、三次,照那姑娘的说法,师父足足去过五十次,秦轩才五个师母,自然用不了这么多的饰品。那他老人家把这些珠宝都送到哪里去了?秦轩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想起师父过世的时候,宝大祥扬州店的掌柜李大功还亲自到来吊唁,秦轩便藉着机会向这位少东家表示谢意,她也恰当的表示了对秦轩师父故去的哀悼,然后道:“公子自令舅辞世后,十个月未曾惠顾敝号,扬州那边李掌柜还特意来信告知此事,现在看来,倒是敝号多心了,以后还要请公子多多捧场。”说着,眼中满是恳切之意,让人不忍拒绝。
师父故去以后,秦轩依他老人家的遗命参加乡试,之后又踏上莽莽江湖去寻找隐湖,若不是为了玲珑姐妹,秦轩哪有心思来这里!不过,现在秦轩可真要谢谢玉玲、玉珑你们姐妹了。
“贵号手艺上乘,价钱公道,再说舅舅和贵号是十几年的老交情,秦轩不会换到别家去的。”
秦轩并不是一个愿意轻易作出承诺的人,秦轩是个婬贼,但不是小人,秦轩也知道一诺千金,特别是对美女作出的承诺。可秦轩还是承诺了,虽然秦轩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秦轩心里明镜似的,这承诺其实只为了眼前的这个丫头。
想通这一点,秦轩心里突然有一种恼人的感觉,这个姑娘好像很容易让人信任她、顺从她,也很容易挑起男人惯有的自大情绪,被利用而不自觉。这样下去,秦轩岂不成了被征服的对象?!
师父曾经告诉秦轩,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总有一方要被征服,没有征服者和被征服者,那么他们之间就根本不是男女关系。征服者自由支配被征服者的身心,这是征服者的荣耀;被征服者全身心依赖征服者,这是被征服者的幸福。
师父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充满惆怅。秦轩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师父极少提以前的事,秦轩的五个师母也是一样,可秦轩看过师母给师父作的画像,那时的师父个子虽然也不高,可风姿若神,和秦轩第一次看到师父的那个乾巴模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是什么让师父突然变得形如枯槁,直到师父死的时候秦轩才了解了一点点。
师父想征服一个叫做鹿灵犀的女人,可他失败了。打那天起,秦轩就发誓,对女人,除非秦轩不想要她没胃口,否则秦轩一定要作征服者。可这位少东主看起来就像她的面具一样无懈可击,别看她年龄小,秦轩想她见过的风流才子、英雄豪杰不会比秦轩见过的美女佳人少,这样的对手倒是棘手的很呀!
“谢谢公子,只是,公子此次要定做的手镯,敝号力有不逮,要让公子失望了。”
秦轩一愣,秦轩没听错吧,宝大祥还有作不出的东西?它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珠宝行,万万不会因为一个工匠的辞世,手艺就失了传,若真是这样,它乾脆便关门算了。转念又一想,莫非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在下知道周老师傅已经故去,要作出一模一样的怕不现实,不过,两年前在下曾在贵号定制了一只宝石耳环,那位师父的手艺也非同小可,在下这手镯请他来作如何?”
“夫人的耳环是梁师父作的,他.他近日身染目疾,已无法工作了。”这么巧?秦轩正有些疑惑,她又道:“不过,敝号最近新近了一批稀世珍宝,公子可否感兴趣挑上几件,送给夫人和令妹呢?”能叫宝大祥的少东家说出“稀世珍宝”这四个字,东西自然不会差了。不过这并不是秦轩好奇的主要原因,这个少东主为什么左顾而言他?莫非真有文章在里面?秦轩笑道:“少东主这么说,在下自然要看上一看了。”
“那请公子跟小女子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