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宝大祥的困难
这一趟还真够远的,坐着没窗子的马车跑了近半个时辰,等下车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座宅院里面。
“对不起,公子,”她那对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歉意:“因为这是家父隐居之所,不方便外人知道,请公子见谅。”
秦轩不由得收起了心中的不满,看这所宅院四四方方的,不像一般江南有钱人家的花园那样亭台楼阁的,倒像是北方的那种厚壁高墙的深宅内院,隐隐的让人感到一股肃杀之气。
秦轩心中一动,笑道:“莫不是宝大祥把总号从应天府搬到杭州了吧?”
那姑娘迟疑了一下,道:“公子目光如炬,正是如此。家父说应天乃兵凶之地,三年前便把总号移到这里了,现在应天府那边只是个幌子而已。此事关系敝号机密,务请公子代为守秘。”
秦轩“哦”了一声,想起四年前的宸濠作乱,虽然只有短短四十三天,却也是战火纷飞,师父还带着他们远避蜀中,像宝大祥这样的大商行更能感觉到战争的残酷。回头对萧潇三人道:“既然少东主交待了,那方才她没说什么,你们也没听到什么。”
玉珑撅着小嘴:“干么那么凶,我们不说就是了。”
跟着她曲曲折折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屋子前。她掏出钥匙打开门,门轴竟发出吃力的吱扭声,细一看,原来这门是铁作的,只是掩饰得好,看上去像普通的木门似的。厚重的墙壁好像也是铁的,没有一扇窗户,里面漆黑一片。她拿钥匙不知在那儿又捣鼓了几下,只听一阵“吱嘎”声,房顶现出一个布满铁栅栏的天窗,屋子里顿时明亮了起来。
关上铁门,她又拿钥匙在一座佛龛前摆弄了几下,一张檀香木台子缓缓从地下升起。
“公子,这是敝号的藏宝重地,说起来,公子还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虚荣心膨胀了片刻之后秦轩就冷静了:“少东主这么看得起在下,在下怎么也得留下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她眼里的笑很明快:“跟公子做生意,真是省心省力。”
秦轩和萧潇、玲珑姐妹坐在一侧,她则坐在对面,从桌下拿出一只锦盒,轻轻掀开盒盖。
“喔.”萧潇和玲珑姐妹不由发出了赞叹的声音。这是一只钻戒,指环部分飘逸灵动,做工精美,但这并不出奇,令人惊叹的是上面的那颗钻石硕大无比,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么夸张!秦轩不为所动:“老实说,少东主,在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钻石,称为‘稀世珍宝’绝不为过。只是它只能收藏,戴在手上就不太妥当了。在下想要的是能够在平常日子穿戴的那种。”说着,又似开玩笑道:“在下倒是觉得把它镶在皇冠上更适合一些。”
她看了秦轩一眼:“原来是这样。”她低头找了一下,拿出了两个锦盒。左面的锦盒里静静躺着一串珍珠项链,珍珠项链秦轩见得多了,萧潇就有好几条,可这串珍珠粒粒个大色纯,更难得的是大小如一,便一下子显得珍贵起来。
“这是南珠中的极品檀珠,公子闻一闻上面可有檀香之气?”
秦轩拿过来一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心中好像顿时清爽了许多:“这珠莫非有提神静气之功?”
她含笑点点头,眼中露出嘉许的神色。
秦轩看玉珑已经跃跃欲试,玉玲也是一副心动的模样,便冲玉珑一招手:“妹子,过来。”
这是作银贼的好处,你正人君子一个,敢开口就叫人“妹子”吗?不过,就是银贼也要讲究天时地利,换个地方秦轩叫声“妹子”,玉珑没准和秦轩急,现在她却只是有些扭捏的挪动到秦轩身旁,秦轩站起来把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象牙白的珍珠和玉珑粉女敕的肌肤相互辉映,把玉珑衬得愈发美丽。
“妹子,你真漂亮!”玲珑姐妹虽然不如萧潇那样美到了骨子里,可相差只是毫厘。这时玉珑有珠玉相衬,看着着实明艳动人。旁边的玉玲也看出妹妹的变化,眼中露出艳羡的目光。
秦轩看在眼里,便问:“还有吗?”
“很可惜敝号只此一串,要让公子失望了。檀珠产量本就极低,又要一般大小,想再寻这样一串,恐怕势比登天还难。”
玉珑看了看姐姐,脸上露出了两难的神色,犹豫了半天才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咬牙,便要把项链摘下。秦轩按住她的手,道:“少东主,你开个价吧!”又转头对玉珑道:“傻妹子,你心眼好,可就笨了点,等会儿你姐姐再挑一串,不就可以经常换着戴了?”
玉珑顿时喜出望外,脸上刚浮出笑容,就听那姑娘说了句“三万六千两”,笑容马上变成了一脸的惊讶:“人家一串珍珠项链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少东主你的再好,二、三百两也该够了吧,怎么要三万多两呢?”
“我的姑女乃女乃,你要是不懂就别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秦轩心里暗自道。那姑娘笑笑,没有说话,秦轩只好替她解释。想想这东西买的也委屈,也幸亏带着她们过来,若不然买回去没准不当回事呢!
“妹子,珍珠和人一样都是有美丑的。一万个人里面恐怕也挑不出一个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同样一千颗珍珠里面也只能挑出这么一颗又纯又大的来。这副项链应该有三十六颗相同的珍珠,你算一下吧,三万六千颗珍珠只能作出这么一副项链,少东家卖三万六千两还算贵吗?好了,别摘了,要摘出门再摘,这副项链也只适合家里戴,我再随便买条链子你平常日子用。”
“小妹妹,令兄懂得韬光隐讳,方才说得都是至理名言,这副檀珠项链确实只适合家中穿戴。至于两位妹妹平常穿戴的项链,敝号就奉送了,也算小女子的一点见面礼。”姑娘说着,拿起右边锦盒里的一对翠绿的玉镯递给秦轩,说:“公子,您看看这副镯子。”
这镯子的款式并不是秦轩想要的那种,也没细看便道:“少东主,礼部有令,‘庶人妇不得着镯、钏’,在下没有功名,秦轩妹妹手腕上没法戴镯子。”
旁边萧潇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又琢磨了一下,道:“爷,这镯子和那串珍珠项链是不是很配呀?”
女人特别是美女身上的饰品贵精而不在多,饰品怎么搭配更是一门学问,这是秦轩在众多美女身上亲自试验得出的结论。叫萧潇一提醒,秦轩脑子里顿时想像出玉珑戴着珍珠项链和翠玉镯子的模样,珠玉的圆润和玉珑的娇憨果然相映成趣。
“这原本是一套吗?”秦轩随口问道。
“这倒不是,小女子也是觉得这样搭配很协调。”
哦?秦轩一下子便想到了她独自在这间屋子里,月兑下了全身的衣服,周围摆满了镶金嵌玉的饰品,雪白的娇躯是最佳的试验地,她一一试戴着这些首饰,找出最佳的组合的情形,不由得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咦?她的眸子怎么变得雾蒙蒙的一片?让秦轩看不清她的眼睛,难道.这就是这个面具的神奇之处吗?
“好,我买下了。”
“二千三百两。”
接下来又挑了一条两万五千两银子的钻石项链给玉玲,萧潇看中了一只长命银锁,做工十分精巧,雕龙画凤的显得很吉祥,秦轩知道她心里惦记着秦轩说的话,现在就想给我们的孩子准备些小饰物。那姑娘说:“这东西本来不值几个钱,只是这把长命锁有些来历,收的时候就贵了些,公子若是喜欢,敝号就平进平出,一千两银子。”
大约看了一百三四十件饰品,那姑娘一摊手:“就这么多了。”秦轩有些失望,一直想给萧潇配一副足链,却总找不到合适的。
秦轩点了一下银票递给她,她低头开始写契约,秦轩似乎是不经意的道:“少东主,恕秦轩直言,宝大祥最近出事了吧?”
她的手顿时一停:“公子此话怎讲?”
秦轩开始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链,这是秦轩在听到宝大祥无法承接秦轩定做的手镯时就开始怀疑的了,在来到它的藏珍室之后,秦轩更加确认了,宝大祥,你比自己想像的实在是差了许多。
“在下看过贵号的藏品,数量之多,样式之美,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是真心话,连萧潇她们三个都一个劲点头。“不过,这些藏品都不是贵号的手艺,若是收购上来的话,在下估计至少要动用二百万两以上的银子才成。这些饰品巧则巧矣,难道贵号做不出来,非要收购吗?即便买个一、二十件的用来观摩也属正常,但买来一百多件恐怕.”
“且慢!”那姑娘猛的打断了秦轩的话:“公子如果方便,小女子想和您单独谈谈。”
秦轩一挥手:“萧潇、玲珑,你们在门外等我,不许乱跑。”
看萧潇她们出去了,那姑娘轻抚了一下面具,那钻石面纱便卷成一条束发的带子,平静的道:“家父姓殷,小女子行二,家里人都叫我二姑娘。”
说来好笑,秦轩和师父在宝大祥前前后后花了一百多万银子,到现在才知道老板姓殷。
看她乌黑的眼中流出淡淡的倦意,秦轩知道她平静的声音背后心已经不堪重负而开始崩溃了。不过,若是现在就给她一个坚实的臂膀,她虽然会很感激的靠上去,可等身心都恢复了,那感激会不会变成爱与服从就难说了。所以秦轩只能给她一只手,让她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拉的住的手。
秦轩开始伸出手:“在下秦轩,草字别情,如果姑娘看得起在下的话,秦轩就托大叫姑娘一声妹子,姑娘可以叫我大哥。”
可能是秦轩的表情和声音实在是太过诚恳了,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让她无法拒绝,她嘴唇蠕动了两下,低低叫了声“大哥”。
原本还有些担心她会再叫出声“公子”来,这时秦轩已全然智珠在握了,好妹子,这声“大哥”既然叫出来了,你还能跑出秦轩的手心吗?!
“妹子,宝大祥的人手是不是出了问题?”
殷二姑娘点点头:“大哥真是玲珑心思,竟从我们进货上看出了问题。”她停了一下,问秦轩:“大哥知道‘霁月斋’吧。”
“霁月斋?”秦轩摇摇头:“没听说过。”
殷二姑娘一笑:“大哥你多长时间没回扬州的府第了?”
秦轩一算:“从赴应天赶考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
“这就对了,霁月斋四个月前才成立,不过一开就是三处分号,应天、杭州和扬州,它在三地广发名帖,凡是有些头脸的都收到了帖子,估计府上也应该收到帖子,只是大哥不在家中,所以没看到。”
“是不是霁月斋拉走了宝大祥的大批人马?”霁月斋开的规模这么大,一定需要有经验的熟手,宝大祥的人免不了被撬,不过走了一、两个并不会影响宝大祥,只有大批人马跳槽,才能影响到宝大祥的生意。
“大哥猜的不错,我家七大档手除了梁师父身染目疾之外,其他六个全数到了霁月斋。”
秦轩一愣:“霁月斋的工钱给得高吗?”
“不太清楚,但我家对他们绝对不薄,一年三百六十两银子外加花红,怎么也有六百两银子一年。”
这着实不低,秦轩一皱眉:“妹子,这不是钱的问题,若是钱上面的问题,最多走个三两人,不会都跳槽了。”
“小妹也这么想,而且这霁月斋珠宝的价格异常的便宜,几乎是我家进货的价钱。”说着,她眼里有些歉意:“大哥,说了您别生气,您今天这一笔是我家三个月来赚的最多的一次,这些天我们几乎都在赔钱往外卖,即便这样,客人还是少了许多,因为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工匠,没办法接像大哥这种定制的活儿了,其实那是最赚钱的。”
秦轩笑道:“大哥的钱不让妹子赚,难道让别人赚不成?”心道,这霁月斋明显是冲着宝大祥来的,而宝大祥在业界根深蒂固,想整垮它绝非易事,这霁月斋背后定有强援,便问:“妹子,这个霁月斋是谁开的?”
“小妹也不清楚,只知道它的老板姓宋,人都叫他宋先生。”
秦轩看她眼里露出恳求的目光,想说话却欲言又止。“她已经开始依靠秦轩了,这在一个时辰之前她恐怕连做梦也没有想过。”秦轩心道,不过她想求秦轩什么?钱吗?有可能,不过宝大祥经营珠宝这么多年,即便对手一直打这种价格消耗战,宝大祥也不会轻易被拖垮。现在宝大祥更关心的应该是自己的对手霁月斋为什么能把珠宝的价格压得这么低,是为了争取客户的一时之举还是在进货的时候本身就便宜吧?
想通了这一点,秦轩试着问道:“妹子莫非想让我探一探霁月斋的底?”
她顿时松了口气,却又把钻石面纱放了下来:“大哥,小妹正有此意,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好在大哥看了出来。”轻声笑了一下,又道:“大哥的心思太厉害了,小妹不得不放下面纱,免得大哥把我给看透了。”
秦轩却不由得暗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怪不得你肯叫我一声大哥,原来早打好了主意,这个丫头片子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便有意转了话题:“妹子,若是大哥没看错的话,你今年怕是还没到十八岁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大哥神目如电。”
“妹子以弱冠之龄来打理宝大祥的业务,伯父真是放心的紧呀!”
“家父不良于行,家母和几位姨娘都不善此道,姐姐自幼多病,姐夫一介书生,弟弟妹妹又小,小妹不来打理谁来打理?”
书生?少爷我也是书生!可听她话里满是无奈,秦轩还是顿起怜惜之情,小小的不快便隐藏在心底。“好吧,那大哥就帮你探探霁月斋的底吧。只是这事儿不能急,如果他们有心的话,秦轩进出宝大祥他们可能全清楚,所以得先把霁月斋的事放上一放,正好秦轩这些日子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这样吧,三个月后我去探霁月斋。”
这时她欲言又止,秦轩一愣:“妹子,莫非宝大祥的资金有问题,撑不了三个月?”
“大哥有所不知,我们在杭州安的新家花了三百多万两,又不得不吃进两百多万的货,店里的流动资金已经没有多少了,再这么耗下去,不出两个月就得变卖家产来流动了。”她的话里有些苦涩。
秦轩当然知道变卖家产的后果是什么,消息一旦传出去,宝大祥的牌子就算倒了。秦轩虽然觉得宝大祥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强大,却没想到它外强中乾到了这种地步,想这位殷二姑娘支撑这个诺大的家业也是耗尽了心血吧!
秦轩不得不更改自己的计划:“妹子,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二十万两你先拿着用,我一个月后再带钱来一趟。”身上剩下的四万多两银子省省花也该够了,而有我这二十万,宝大祥,再怎么不济也能撑上一个月。“再有,不要和任何人说我在这儿花了二十几万买珠宝,别人若问,就说我买了两副镯子,一共不到一万两银子。切记。”
她是个明白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犹豫了一下,她把银票接了过去,用极低的声音道:“大哥的恩情,小妹不知何以为报?”
秦轩微微一笑:“妹子,那你就好好的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