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欣妍再去探望李庆兰的时候,顺便把点点也带去了,一路上小家伙都很忐忑,不时地抬起头问:“妈妈,女乃女乃生病了就没有力气骂人了对吗?她会不会又说我呀?”
虽然已经从那个家里搬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提起那些曾经的亲人,她还是有阴影,尤其是对李庆兰。
本该是至亲,却变得如此疏离而陌生,叫人心生寒意。
无论宁欣妍如何试图扭转那样的关系,点点也还是怯怯的。孩子就是这样,学不会说谎,更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知道谁对自己好,谁不喜欢自己,下意识的就会排斥和回避。
面对她的担忧,做母亲的总是不厌其烦地柔声安慰:“没关系,女乃女乃生病了,所以我们要好好照顾她啊!你想想,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她有多痛苦啊!不能下床,也不能到外面去晒太阳呢!”
回答她的是沉默,还有小人儿脸上沉重却若有所思的表情。
临近病房的时候,点点停下了脚步,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拼命把身子往下沉。宁欣妍很是无奈地回过头:“又怎么了?”
可怜兮兮地发出哀求的眼神,死活就不肯走了,恨不得将双脚都钉在地上。母女俩在做无声的较劲儿,拔河似的你方拉完我登场。
毫无疑问,小孩儿必然是占下风的,任她如何努力,最终也被宁欣妍拖着走。
看到她紧咬着下唇沉默的样子,暗自推了她一把,朝病床努努嘴。
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低着头小声叫唤:“女乃女乃。”
祁叔叔有教过,遇到不喜欢的人,就更要笑得灿烂。因为人家总是会惹你生气,你就把他气死好了,可是她不想对女乃女乃笑。印象中从来都没有见过女乃女乃除了发脾气以外的状态,让人心生害怕。
“你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医院里细菌这么多,这点儿常识都不懂吗?”李庆兰的态度依旧不咋地,却也少了以往的戾气,多了几分关切,虽然语气略显僵硬。
拎着保温壶,把点点往里带,宁欣妍不以为意地淡笑道:“没关系,就来一会儿,看看您我们就回去了。今天是鱼汤,我特地加了些材料去腥了,您喝点儿补充一下营养吧!”
把鱼汤倒出来的空档,一边鼓励点点:“今天助教姐姐不是教你画画了吗?拿出来给女乃女乃看看。”
为难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很快就低下了头,假装没听见,不想搭理。心里暗自嘀咕:我才不要给她看呢!
本还在无声地抵抗,被身旁的人瞪了一眼后,很是委屈地扁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月兑下书包,从里头翻出图画本。翻开好几页,犹豫地又抬起头,见到宁欣妍无声地朝她点点头后,这才鼓起勇气递到李庆兰的面前。
接过本子,李庆兰竟觉得手里的东西仿佛有千斤重,看着眼前那张小脸,上边隐约还有儿子小时候的影子,眉眼间的神态也极为相似。
画纸上只有简单的两个人,一大一小,紧紧牵着手,用蜡笔涂上了鲜艳的颜色,笑容很灿烂。题目是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妈妈和我。其中的“妈妈”还因为不太熟练的关系,写得很开,看上去像是独立的两个字。
孩子的心目中,她们母女俩就组成了一个家庭,父亲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不管过得如何清苦和艰难,都是幸福的。
嘴角漫上一抹苦涩的笑意,“很好看。”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她会主动赞叹孙女儿,虽然脸色称不上和颜悦色,却没有以往那么凶巴巴和不耐烦,更没有嫌弃。
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喜悦般,点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惊喜地看着她,差点儿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女乃女乃竟然会表扬她耶!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把鱼汤倒出来后,宁欣妍本想把桌板拉过来,见到祖孙俩难得如此和谐,不忍心打扰,便站在一边,小声鼓励道:“点点,女乃女乃说你的画好看哦!还有什么要让女乃女乃看的吗?”
心知女儿对很多人都是怯怯的,那是因为对未知的外界很恐慌,缺乏安全感,所以要努力让她走出自己的世界,才能成长起来。
那天,点点破天荒的跟李庆兰说了很多话,不但展示了自己的学习成果,还说了几个小故事,而李庆兰一直都保持着微笑,很是和蔼。最后还是在宁欣妍的提醒下,这才喝了鱼汤,早点儿休息。
看得出来,她其实还是盼着有人去探病的,每天在医院里跟个死人似的躺着,谁能受得了?加上唯一的儿子又不能来伺候着,老人心里固然是极不好受的。
祁允澔最近似乎都很忙,每周至少有三两天是不能陪宁欣妍母女俩吃饭的,她原本也没往心里去,就算谈恋爱也没说非得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吧?
但某天加班回家的公车上,经过市内某个高级的会所时,见到他和一名女子正从停车场往门口走去,两人挨得很近,似乎还不时交流着什么,样子很是亲密。
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疼得一阵紧缩。
不断告诉自己,这不过就是朋友间的正常来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没必要胡思乱想。但另一方面却总是不断想起以往张玉森出轨的种种,禁不住要想,祁允澔的衬衣领子上是不是也会有唇印?身上是不是有蓝色的短发?
那双秀眉就像心情一般,纠结在一起,越想心情就越沉重,索性把头转向窗外,专心欣赏夜景,转移注意力。
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到家后强打起精神煮了碗面,跟秦乐姗也只说是累了,并没什么不妥。这样的情绪真心不太好,就连觉都睡不安稳,给点点讲故事也频频出现错误。
第二天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上班,还被刘珍笑话了一番,“哟,姐们儿,你不会是昨晚跟祁少卿卿我我过了头,一宿都没睡吧?”
围着她绕了一圈,拍了拍她的肩头,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年轻人,来日方长,悠着点儿才行啊!别提前把后半生的‘性’福都给透支了哈!”挤眉弄眼的小动作,极其暧昧,那欠揍的样子简直就是人神共愤“你这是满地找烟头是吧?”放下包包后,宁欣妍冷冷地斜睨她。
满头问号,刘珍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很是不解。
旁边正在打领带的小韦突然探出脑袋来:“珍姐,那是说你找抽呢!”嘴角忍俊不禁的笑意和那戏谑味道,仿佛忍得很辛苦。
墙上电子钟的报时成功地让几个人停下了嬉笑打闹,全都满脸正色地坐到各自位置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大企业在这方面的制度还是比较规范的,至少管理很严。
井然有序的工作,间或会听到同事低声讲电话,也有人快步走到文印室去复印资料,或是传真机的声音,似乎办公室每一天都是重复着这样的日子,也就习以为常了。
忽然传来有礼的询问:“请问哪位是宁欣妍小姐?”
循声望去,一位身穿粉色围裙的姑娘,手里抱着一束保加利亚香槟玫瑰,笑意盈盈。从她胸前绣着的标志可以看出,是某家国内知名的鲜花连锁店,很多名贵花卉都是直接从国外空运过来的,只要顾客能说的出的名字,就没有他们弄不到的。
刻意忽略掉周围的打探目光,宁欣妍镇定自若地起身,快步迎上前,接过花,朝对方道谢后,回到格子间继续埋头工作。
直到上方投射下来的光线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形成一小片阴影,她这才抬起头来。
似笑非笑地咬着笔杆,刘珍朝那束散发着芬芳的花微微偏了一下头,“你们家祁少还真有心啊!昨晚缠绵悱恻还不够,这会儿还要来送花?啧啧啧,我说你们俩稍微厚道一点儿行不?稍微照顾一下我这样的孤家寡人行不?”
“你怎么知道是他?”宁欣妍淡淡地回了一句,慢条斯理地拿起水杯喝水。她可不认为在和美女有了愉快的约会之后,某少还会想起她这个黄脸婆来。
就算要献殷勤,对象也不会是她。
眼尖地瞄见插在花朵间的一张小卡片,刘珍随手拿起来,小声念道:“能否赏脸共进晚餐?”目光触及落款时,惊讶地叫道:“凡?!这个凡是谁?!说!”
丫的还挺神秘啊,不都跟祁允澔出双入对儿了吗?这会儿又杀出来一个凡?这也太抢手了吧?呜呜呜,分一个给她也成啊,好歹姐妹一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好东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远角射来一道冰冷的视线,紧接着就传来穆晴晴那要死不活的魔音:“上班时间聊什么八卦?都不用做了吗?”
不用看都知道她的样子有多可恶,这女人一天不刻薄就会死,你要是跟她较劲儿,只会气死自己,划不来。
和宁欣妍对视一眼后,刘珍暗自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慢慢缩回自己的位置去,随后在公司的OA系统上发了个无奈的表情。
唇角勾了勾,宁欣妍没有再回复。
“旭达”有个不太人性化的地方,那就是员工在办公区域内是绝对没有人身自由的,不但办公室里有监控摄像设备,就连网络也是受集团总部监管的,发出什么文件,接受人是谁,对方的IP地址是什么,全都在IT部门的监控之下。
至于那些MSN和QQ之类的聊天工具,就更是不能安装了,就算你下载了也用不了,因为系统已经被设置好了,自动拦截屏蔽。
唯一可以沟通的,除了电话就是OA系统,也仅限于办公。
刘珍曾经说过,大老板董老爷子手下都有一帮很强悍的高管,经常就是琢磨着要如何去折腾他们这些小喽啰,不把人给操劳致死就不甘心。提高工作效率的方法有千百种,却偏要采取这么激烈而叫人敢怒不敢言的方式。
IT部门还有专人全天候都在监控着各地分公司传输的网络信息,稍有一不留神就会被逮个正着。上回上海分公司有两个女员工用OA系统聊了些护肤心得,立马就被各扣了五百大洋,还整个集团通报批评。
何必呢?员工也是人嘛,这是企业,又不是部队,讲点儿人情味儿好吧?当然,这些牢骚和怨言大家都只是憋在心里,谁都不敢说出来,生怕会惹祸上身。
除此以外,薪资待遇确实是很吸引人的。
中午的时候,习惯性的看了看手机,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电话。宁欣妍镇定自若地和刘珍去了员工食堂,不打就不打,有什么了不起?
吃到一半,刘珍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你们家祁少这段时间怎么这么安静?平时这个点儿早就打了十几分钟了。”哪天不都要亲自过问,看看她吃了什么,吃得多不多,有没有吃好。要是说了一句不好吃,还能立马就飚车亲自送外卖过来,真行。
两人比人家那些刚坠入爱河的小年轻们还要热烈,用如胶似漆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份。
“他比较忙。”不想过多谈论这个,宁欣妍只是埋头吃饭。
她不是弱者,不需要任何人同情,爱情也不是她生命的全部。恋爱自由嘛,他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她才不会去阻拦呢!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了。
和刚才的漠然不同,心底还是有小小的雀跃,她就知道那男人不会说不理会就不理会。难道苦恋七年的感情,一旦在一起后就弃之如敝履吗?不像他的性格。
看到陌生的一长串的号码时,眸中的失望是那么的明显,却不得不按下接听键,在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微微一怔。
“谢谢您送的花。不过我最近都没什么时间呢,而且无功不受禄,让余总请吃饭不太好吧?”对余克凡这个人的印象,仅限于介绍商铺的时候,签完合同之后压根儿就没有再想起过这个人来。
今天突然又是送花又是请吃饭的,这太叫人无措了。像是早就料到了会遭到拒绝,余克凡竟也没有再为难她,只是很有风度的应了一句:“那我们下次再约。”
挂掉电话后,宁欣妍不受影响地继续吃饭,却被身旁那如炬般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原本想无视的,还是顶不住山大的压力,乖乖放下了筷子。
一副和善的认罪态度,低眉顺眼道:“大人,有何要问?”
不交代清楚,只怕连这顿饭都别想吃了,这女人比谁都执着,只要她一心想打探的八卦就没有问不到的。
抓着筷子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刘珍微眯起眼眸:“凡?余总?余克凡?你丫的什么时候跟这公子扯上关系了?从实招来!”
像是忽然又想通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哦——我说怎么最近都见不着祁少了呢,不会是你移情别恋,把人给气走了吧?我说宁欣妍你傻呀?你要上哪儿去找祁允澔那么好的男人啊?除了他,这世界上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好?”
痛心疾首的怒斥状,仿佛做家长的在为女儿感到惋惜。
将自己还没喝过的紫菜蛋花汤放到她面前,宁欣妍倒笑得谄媚:“哎哟,大人,您想太多了,小的哪有那个胆子啊?我绝对没有做出劈腿的事儿来,冤枉啊!”
要劈也是某人劈才是,谁让人家有这么多的备选项呢?搞不好她连“之一”都不是。
在那骇人的目光逼视下,只得装出柔弱的样子:“我也不知道那个余总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竟然一时脑抽要给我送花。兴许送错了呢?”
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少跟我打马虎眼儿!连名带姓地都送到公司来了,还能弄错?依我看啊,不知道你是啥时候做了什么无意识的举动,让那个余克凡觉得忒有魅力,于是,就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定情,三见就……”
剩下的话,全都被一颗鱼丸给堵住了,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一见钟情?真以为这是写小说呢?哪儿可能这么容易就喜欢上一个人?
不是每个人都像祁允澔那么傻的,就算是傻瓜,也不会傻上一辈子。这才多久?人家就开始慢慢变淡了,人心啊,真是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回头她得好好想想,是不是要多下点儿功夫去培养点点,这样好歹让她有个光明的前途,自己也能老有所依嘛!要不要努力存钱给孩子报个芭蕾舞班?还是拉丁?钢琴?
唔,这是个值得深思的课题。
不同于宁欣妍的淡定自若,秦乐姗都快要急疯了,哦不,准确来说,是被人给气的。
一连好多天都听说是她们娘俩在家,她就奇了怪了,革命战友上哪儿去了?而且从宁欣妍的冷淡态度来看,八成出问题了,又不敢直接问,怕戳到了她的伤心处。
那该杀千刀的死男人还敢不接她的电话!丫的当初是怎么说的?信誓旦旦拍着胸口说要给欣妍幸福,这会儿就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