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日,迦冥的脸色一直有些古怪,叶一心不知道他那样是因为她,还觉得奇怪,问了几次,眼见她越是问,迦冥的脸便越是红,她只得不再问了。
天色暗了之后,她颠颠儿地跑去吩咐婢女们,让她们将迦冥寝宫内的炉火烧旺一些——谁让他的宫殿那么空,又那么大!
替迦冥掖好了被角,再嘱咐一遍,“小猫就在隔壁,师父有事就唤我!”
迦冥被她包得严严实实的,正缩在锦被里面,闻声点一点头,目视着她离开。
叶一心刚刚离开,房门“咔哒”一声关闭,罗幔后传来一声轻笑溴。
“爱徒如此体贴,迦郎可有动心?”
嗓音熟稔,轻佻。
迦冥脸色一沉,语气冷淡,“几日不见,云神医何时染上了这偷听的癖好?祷”
该死,一整天下来心神都被叶一心扰得有些古怪,竟没注意到云桦几时来了!
罗幔无风自动,一身粉衣的云桦从后面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他站在迦冥的面前,笑眯眯地说,“迦郎自然料不到我来~”
抬手动了动手腕,他笑,“你上次下手极重,是想让我数月都下不了床吧?”
他本是神医,自然会给自己诊病的,迦冥并不意外。
掀被坐起身来,迦冥面色冷漠,“你来作甚?”
“看戏。”云桦意味深长地朝门口的方向睨了一眼,掩唇,“感情进展得不错嘛!”
迦冥皱了皱眉。
云桦凑近了些,香风扑面,他直勾勾地瞧着迦冥柔美无双的脸,笑得猥琐并且***,“呐,那晚的事,迦郎不准备同我讲讲?”
哪晚?
迦冥上下打量了云桦一眼,略带讽意地掀唇一笑,“你又喝酒了罢。”
云桦确实喝了一些,但还不至于醉,他一坐在迦冥的榻子上面,笑得极有内涵,“真不想说?”
说什么?
迦冥无言,看着云桦的脸。
“罢,罢。”云桦将他看了半晌,忽而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他摇头一叹,“本就是你二人间的私事……不说也罢。”
他将“私事”二字念得阴阳怪气。末了,犹不甘心地挤了挤眼,暧昧地道,“我对自己的药,有自信~”
迦冥一听药便皱起眉来,他朝着云桦摊开了手,“解药。”
云桦霍地起身,脸色大变,他朝后直躲,“你还没忘记这事儿?”
怎么会忘。迦冥沉了脸色,“灵丹不在她的体内,你我之事便与她再无关联。”
云桦不满,“大好的一个武器送到手边,为何不用?”
“她是我的徒儿。”
“徒儿本就该为师父卖命!”
迦冥眉尖一蹙,强忍怒气,重复,“此事与她无关。”
云桦跺脚,显然是有些崩溃,“迦郎你在固执些什么?我委实不能明白!我给她灵丹,你对她亲善,她帮我们除掉一个上官云影,岂非是公平至极的买卖?“
迦冥不为所动,他眉若远山,仍是那句,“她没必要淌进这趟浑水中来。”
云桦冷笑,“你不想救寒烟?”
想,自然想。迦冥抬眼,“要救寒烟不必扯上小猫。”
“你不想要她的灵丹?”
“灵丹并不在她那儿。”
绕来绕去又回到这句,云桦有些气馁。他朝前迈了一步,索性发了狠道,“迦郎,你不会是移情别恋……不再喜欢寒烟了罢?”
迦冥一怔,霍然抬起了眼。
云桦瞬间就笑得讥诮起来,“寒烟为你而死,你却转身就忘,喜欢上了别人?”
——他说得理直气壮,且正义凛然,好似他不是那个给叶一心下媚药的人。
迦冥以手抚额,面色苦恼,“我同寒烟并不是——”
话未说完,被云桦硬生生截断,“是与不是,寒烟终是为你而死,你敢说不是这样?”
迦冥面色一痛,无言。
云桦立刻顺杆往上爬,劝道,“叶一心体内的灵丹,虽是我仿造的,难免有些弊端,但还不至于要了她命。迦郎,她是你的徒儿,我怎会忘?你且放心,我不过是借她手杀个人,对她绝对无害。”
迦冥眉眼间有些不屑。
云桦知他在想什么,涎着脸凑近了他,笑眯眯道,“我知你瞧不上我借刀杀人,但你要知道,借刀杀人,更加痛快~”
迦冥眼神轻蔑,他提醒云桦,“上官云影受了重伤,你大可趁机亲手解决。”
云桦摇头晃脑地笑,“非也,非也。”
迦冥看他一眼。
云桦笑得阴森妩媚,他咬牙道,“我要让他再痛苦一点!”
迦冥眉眼深深地望了云桦一眼,眸底依稀划过一抹不赞同,却没再多说什么。
云桦保证不会伤害小猫,这是最重要的。
只是……
迦冥将背倚向床榻的靠背,语气不悦地轻哼了一声,“所以你让小猫同他抢画?”
什么他想要古月堡的画,还为了那幅画而受了伤……云桦的谎话拙劣得很,倒难为小猫会信了!
云桦模鼻,嘿然一笑,“上官云影拿不到画,皇帝自然会要他好看,借刀杀人,且那把刀还是上官云影的亲哥,你看,岂非也是妙计一条?”
迦冥看着云桦,看了半晌,终是抬手抚了抚额,喟叹。
“你真卑鄙啊……云桦。”.
第二日一早起来,书房内,迦冥对叶一心道,“古月堡那幅画并非我想要的,是云神医想要。”
叶一心正在给迦冥呵手,闻声不由得一愣,“所以?”
“所以你不必抢了。”
“啊?”
叶一心有些遗憾。
“怎的。”
迦冥从药书上移开视线,淡淡睨她一眼。
叶一心摇摇头,嘴里委委屈屈地说,“小猫……小猫感激师父,想为师父做一点事。”
迦冥眼睫微动,凝视着她。他的眉目几经变幻,半晌才道,“你……不必的。”
叶一心颓丧得很,嘟哝,“真的差一点儿就抢到了啊!”顺带没忘把杜成又骂了一遭。
迦冥微笑。
蓦然想起了什么,叶一心问迦冥,“说起来,古月堡那幅画,有什么稀奇的吗?”
迦冥想了想,道,“据云神医说,画未见得有多稀奇,只是画者为丹青高手罢了。”
叶一心好失望。眼见少女失落,迦冥莞尔,补充,“哦,对了。似乎那画中有一个放牛的牧童,还有一座庙。”
叶一心恹恹的,“哦。”
破画!
迦冥续道,“似乎白日看那幅画时,牧童与牛均在庙外……”
“哦。”
“夜晚看时,牧童却是进庙里去了。”
“哦。……啊?!”
叶一心双眼放光,瞬间来精神了,“好画!好画!师父可有见过?”
迦冥摇头,“不曾。”
少女激动,“那师父可想看看?!”
迦冥:“……”
叶一心立刻盈出撒娇的表情,扯着他的衣袖直晃,“去嘛,去嘛!那杜成把我欺负得好惨,此仇我能忍下,师父也能忍吗?”
迦冥抿唇。
方才说要替他做些事的人,似乎……正是她吧?这么快就颠倒过来,让他帮她办事了?
叶一心见求的不行,开始挤眼泪了,“呜呜!小猫给师父暖手,小猫任师父抽打,师父却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完了,又开始“抽打”了!
迦冥眉角一跳,赶紧应承,“罢,罢。”.
叶一心恢复男子打扮,出了魔窟,策马欲向西行,迦冥道,“你要去哪?”
叶一心愣,“古月堡啊。”
迦冥含笑看她,“古月堡在这边儿。”
扬鞭指了指东面。
叶一心坚持,“不对,明明就在西面!”
迦冥盯着她,笑意越来越淡了。
叶一心看他一眼,有些心虚,她策马就要往西走,身后,迦冥语气微凉地说,“你究竟要去哪?”
叶一心身子一绷,转过脸来,讪讪一笑。
她仍在嘴硬着,“古,古月堡啊。”
迦冥冷笑,策马朝东面走了。
“哎哎——”叶一心急了。
策马赶上迦冥,她微红着脸,小小声儿说,“我……我想去趟浮云城。”
“为何?”迦冥似笑非笑的。
叶一心忸怩,“上……上官云影……他受伤了。”声音越来越低。
迦冥微怔,她如何知道他受伤的?
叶一心抬眼看他,眼神间带了几分哀求,她飞快地说,“我就看他一眼!只看一眼!见他活着,咱们就走!成吗?”
最后两个字,弱弱的。
迦冥抿唇,凝望着她.
到了浮云城,叶一心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上官云影还活着;
坏消息是……
他没能抢到画,且拐带公主出宫,要问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