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杯酒落了肚,接下来,林初荷可就再也停不下了。挨个儿找人碰杯对饮,围着两张桌子转了好几圈,到最后,脑袋里一片晕晕乎乎,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更不知是怎样回的家。
酒坊里都是大老爷们儿,谁送她回去都不大合适,最后便由其中一个伙计去叫了林家槐,将她背回了林家。
李氏正在厨房里炸年糕,听说林初荷醉了,连忙跑了出来,让林家槐赶紧将她弄到床上去,一面又吩咐赵钏儿用晒干的葛根花泡水给林初荷喝,以便醒酒。
待林家槐出去了,她就自己在床边坐下,掖了掖被角,薄带埋怨地道:“闺女家,喝成这样成个啥,说出去,人家不得笑话你?你是做酒买卖的,就更该知道那玩意儿喝多了没啥好处,你一向都是有分寸的孩子,今儿咋死命地灌哪!”
小山居生意不错,如今又放了假,是难得的闲暇时光,林初荷原本是因为高兴才喝了两杯,只没想到,那酒一沾唇,便喝得停不下来。这会子,她已然是整个人都昏了,压根儿听不清李氏在说什么,只觉她嘴里嗡隆嗡隆的,说不出地好笑,便抬头冲她眯起眼睛,咧嘴哈哈一乐。
李氏却一下子愣住了,随即,眼睛也湿了。
自打林初荷被卖去简家,虽然时有见面,得空儿时也会聊聊天扯扯闲篇,但她心里始终有一桩心病。
从前,这闺女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成天价只会漫山遍野的领着弟弟疯跑,因为一点小事,便能嘻嘻哈哈笑上半天。经此一事之后,闺女仍然会对她笑,但那笑容,却未必是真心实意的,就算软声软调地同她说话,语气里的疏离,却是显而易见。
林初荷领着简吉祥第一次上山,李氏便觉得自家闺女变了许多。她自然不知重生一事,只认为闺女心中是怪她,怨她,如今,两母女就算天天住在一起,仍旧隔阂颇深。眼下林初荷的笑容,令她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然而这笑容却是因为喝醉了酒,这让她心里无来由地酸了起来。
“闺女,娘对不住你。”她握住林初荷的手,明知她这会子多半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仍然喃喃道,“娘没把你照顾好,对你不公平,这些,我心里都有数,我……我也愧得慌。你、家槐还有家柏,一个个儿地都是我的心头肉,娘哪个都疼,哪个都爱,可是……你让娘慢慢改,好不?娘往后再不让你受委屈了,好不?”
林初荷嘴里嘀咕了一句,翻了个身。李氏擦擦脸,回头见赵钏儿端着热气腾腾的碗站在背后,眼睛也是红通通的。
“娘。”她吸溜了一下鼻子道,“我亲娘死得早,我对她都没啥记忆了,就算小时候她对我好,我也不知道。你和我妹子现在天天在一处……有些话可能不该我说,但是……有些要求,你真不该跟妹子提,那不是她该扛的担子,你让她心里能好过?你要真能像对家槐、家柏一样地疼她,她肯定能感觉到,也肯定能明白的。”
“嗯……”李氏点了点头,“我知道。从前我想着,荷丫头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家槐和家柏,才是老林家的根,可说白了,三个都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孩子啊,我咋能……我是错大发了,咱全家,最遭罪的那个,就是你妹子了……”
她又擦了擦眼睛:“行,不说了,赶紧把那葛根花水给你妹子喝了,让她踏踏实实睡一觉。趁着山脚下那豆腐坊还开着,我得去再多买两块儿,烧的,炖的,你妹子都爱吃,冻的也爱吃。
说完,她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这一觉,林初荷睡得无比沉实,好像连梦都没做一个,再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她一张眼,就看见自己枕头旁边杵着一张大脸,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往后退了退,再定睛一瞧,却是林家柏趴在她枕边。
“看啥看,我又不是鬼!”林家柏不满地瞪她一眼,“姐,你睡得像猪一样,我都叫了你八百声儿了,你愣是不搭理我呀!”
“酒坊放假了,你让我多睡一会儿又能怎样?”林初荷坐起来,一面将棉衣往身上套,一面嘟囔道。
“你从昨天中午回了家,就一直睡到现在啊,还睡不够?”林家柏也站起来,弯腰将她胡乱甩在地上的鞋摆正,“娘说,你昨儿个中午在小山居净喝酒了,肯定没吃啥东西,昨晚上也没吃饭,你不饿?她给你渥了俩糖鸡蛋,你再不赶紧起来吃,我可不客气啦!”
说着,他便指了指桌上的碗。
林初荷冲他嘻嘻一笑,问道:“娘和大哥他们呢?”
“大哥大嫂一大早就去山下了,说是要买点啥。原本大哥不让大嫂去,大嫂死乞白赖的非得跟着。”林家柏扑哧笑道,“娘在院子里杀鸡,哦,对了,曹师傅也来了,娘说让他跟咱们一起过年。”
林初荷就点了点头。
曹广森孤家寡人一个,她原本就想请他来家里过年,昨天中午听说了他的事之后,便更是打定了主意,只是没成想竟多喝了两杯,醉了个一塌糊涂。她心想曹广森反正就在小山居里住着,也不必急于一时,却没想到,李氏倒比她先行一步。
她从床上跳下来,预备先去洗了脸再来吃东西,走出屋子,就见曹广森接过李氏手里的刀,正往鸡脖子上划。
“我打着空手就上你家混吃混喝,大过年的,也不好意思,这点儿事,你就别沾手了,我来吧。”他一边说,一边就动作利落地往盆子里放血。
李氏十分过意不去,却又拗不过他,客气了几句也就只得由着他,进厨房打了一盆热水给鸡褪毛,两人时不时说上两句,看起来,竟还挺……和谐?
林初荷心里突地冒出来一个念头,但很快又打消了。
曹广森性子粗犷豪迈,又是光棍儿一个,李氏呢,就比较胆小怯弱一些,也是守寡多年,这俩人年纪差不多,性格里虽然有些毛病,却也都不是坏人,说不定,还真能凑到一处去。
可惜啊,在这个年代,给他们这样的人说合,未必能落下个好字来。算了,这事难度太大,与其上赶着送作堆,倒不如任凭他们自己相处,今后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可就不是她林初荷能说了算的了。
李氏一回头看见林初荷姐弟俩出来了,立刻笑眯了眼:“醒了?赶紧去洗脸把鸡蛋吃了,那东西放凉了腥气,冷冰冰的,对身子也不好。厨房里烧了两大锅水,回头荷丫头吃完了,你俩各自好好儿洗个澡,从里到外都换新衣裳,都放在柜子里了,自个儿拿,知道不?”
林初荷和林家柏对望一眼,笑嘻嘻答应了。
李氏又吩咐道:“洗完了澡,你俩把换下来的衣裳洗了,荷丫头要是怕凉,再烧锅热水兑着用也使得。个人洗个人的,家柏,你也大了,不能啥事都让娘和你姐帮忙,几件自己穿的小衣服,该学着洗干净。荷丫头别帮他,在旁边瞅着点儿,甭让他把布料子揉巴坏了就行。”
林家柏掏了掏耳朵:“娘你可真够唠叨的,不就是洗两件衣裳吗?我自己的事当然会做好,我姐平常那么忙,好容易松快两天,我要是还拿这个那个的折腾她,那她往后肯定就烦死我了。她要不喜欢我了,我上哪儿哭去?”
“臭小子,知道你心疼你姐,娘白嘱咐两句也不行?”李氏笑骂道,“去吧去吧,陪着你姐把鸡蛋吃了,可别跟她抢啊,吃完了赶紧洗澡去。下晌等你大哥大嫂回来,咱还得张罗着把咱家里里外外拾掇一遍。这要过年了,家里干干净净的,看着也舒心不是?”
她说着又回头看了看曹广森,有点犹豫地道:“按理,曹师傅那儿也该好好收拾收拾才对,你一个人住在酒坊里,又是男人家,平日里忙得恐怕腾不出手来。要不我……”
“不用不用,这不合适。”曹广森连忙摇头,“我成天在你们家蹭吃蹭喝,连年都在你们这儿过了,你们不嫌我打扰还对我那么好,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大老爷们儿一个,脏点乱点怕啥?要不地,过会儿我自己回去打扫一下就行,过年嘛!”
“娘你别操心了。”林初荷就接口道,“一会儿吃了午饭,我陪着老曹去酒坊一趟,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要跟他合计。”
“啥老曹老曹的,叔也不叫。”李氏嗔她一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洗过澡,林初荷便换了一身新。李氏做的棉袄特意加了厚,穿在身上暖烘烘的,外头则套了那件用鹅黄尺头做的新衣,更衬得皮肤白皙双眸晶亮。
她将洗过还未干的头发在脑后随便扎了扎,领着林家柏在井边各自将两人的衣裳洗了,吃过午饭,便和曹广森一同回了小山居。
“先说好啊,我跟你过来,只不过是跟你说两句话解解闷,顺便盯着你,省得你糊弄。你的屋子,只能你自己收拾,可别指望我动手。”林初荷跳到桌子上一坐,笑眯眯地道。
“得了吧,你全身都是新衣裳,穿得跟个棉花包似的,谁敢劳动你?你坐那儿就行。”曹广森也不跟她计较,嘿嘿一笑就算完了,“你刚才说,有事要跟我商量,是啥?”
林初荷点点头,正色道:“前儿我拿回来那坛酒,不是交给你了吗,你研究出什么名堂没?”
“唔,倒的确是个精贵东西。”曹广森微微一笑。
=====
稍晚争取二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