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访客
微风徐徐,满园草木竞相发出声响,细细簌簌片刻不息。冗长的蝉歌合着杨树叶哗啦啦地声音回响着,仿佛是秋天的奏鸣曲。长长的绿藤盘在栅栏上,牵引着许多喇叭花。木栅栏下边一片不知名的小花自在地开放着,红的、黄的、粉的、白的,在阳光照映下,犹显玲珑可爱。
花香四溢,阵阵扑鼻。张锐从梦中醒来,但他没有睁眼,仍躺在竹木躺椅上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静平和。只有这时,他才能稍稍忘却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血肉横飞的战斗场面。
突然,一股淡淡的香味隐隐约约飘散过来,淡雅的清香让他感觉心神畅快。是小意来了,虽然没有听见她脚步声,但这沁人心脾的香气已经告诉了她的到来。
片刻后,他感觉到一只温柔细女敕的小手,在抚模着自己脸上的疤痕。轻轻地、一遍遍地抚模着。在这轻柔的抚模中,张锐能感觉到了董小意的爱怜之意,能感觉到她的痴情。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董小意清丽雪白的俏容。乌黑透亮的长发,用一根紫色的丝带轻轻挽住,顺肩而下自然滑落在身后。
她也察觉张锐醒来,双目抬起,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略泛红晕的双颊露出微微的笑意,宛如一朵含笑的桃花。
“锐郎,中午还睡得好吗?”董小意还在抚模着张锐的脸颊,他们虽做几年的夫妻,但分离多过团聚,这个几个月,也给了他们相聚的机会。
董小意非常珍惜这样的时刻,每天都会尽量抽出时间与张锐多相处一会儿。他们在一起聊一些闲散的话题,有时不说话,就这样彼此默默地看着对方,用心灵感受对方的浓浓情意。
董小意就用这种方式,平复了张锐激战过后的紧张情绪。心理逐渐放松,也充分体验了成家的好处,对小意爱意也更加深重。
“我睡得很好,小竹和六灵起来了吗?”张锐轻抚着董小意的秀发,眼中充满了怜爱之意。
“他们啊,早醒了。现在小竹在前面玩耍,女乃妈带着六灵去花园了。”董小意看到那道眼光,轻轻吻了吻他脸颊的那条疤痕。
张锐把她拉入怀中,董小意也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小意,你象是很在意我脸上的这条伤疤?”自从回家,张锐就发现董小意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他脸上的伤疤看。后来伤口愈合了,她便喜欢抚模起条暗红色的疤痕。
“呵呵……”董小意发出的笑声,象少女般清脆悦耳,“锐郎,我不是在乎你的这条伤疤,而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更象个男子汉了。”
“什么?以前你认为我象个女人吗?”张锐瞪起眼,装作生气的样子。
“呵呵……”董小意的笑声更加欢畅起来。从张锐躺着的角度,看不见她的俏颜。不过可以肯定,欢笑时的董小意会更加的迷人。
“锐郎,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董小意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当然记得,怎么?你还在生我的气?”一提起与董小意第一次见面,张锐就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当年,因为他嫉妒董小意,便恶言挖苦于她,进而才会产生出后面的一系列冲突。婚后,他总是避免谈起这事,而董小意也没有刻意说过,仿佛两人都把这事给忘了。
没想到今天董小意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了,这让张锐异常紧张。
董小意像是没有察觉他紧张情绪,又继续笑着说:“锐郎,我看你那时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对于这一点,张锐无可狡辩。自从穿越到这个世上后,他的性情真变得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也许是当时融合的还不够彻底,记忆里残存的老虎本性在作怪?他不敢肯定是不是这样的原因,反正当时的性格与前世里的截然不同。
想起自己当初挖苦董小意的那些言语,他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两声,握住董小意的手说:“小意,那时我年轻气盛,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别见怪……”他还没有说完,被董小意捂住住了嘴。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的年龄都小,争强好胜之心都有。实话对你说,我那时就是不服气你,就是想和你斗个高低。”说到这里,董小意略微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不过,她的样子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在撒娇更贴切。
张锐忍不住捧起她的脸亲吻起来。缠绵了好一阵,董小意才推开他,继续笑着说:“不过,后来我还是服气了。从老丞相视察学校那次,我就知道自己才智远不及你。不过嘛,为了面子我就不对你说服气。”
张锐哈哈大笑,董小意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回到了上学那会,心高气傲,又不失天真可爱。
说起帝大时的那些事情,张锐心里一阵甜蜜,又一阵惭愧。其实他自知真才实学,万万不及董小意。只是靠着超强的记忆力和前世的知识才能与她较量。不然,早就败下阵了。
吻了吻董小意的额头,真诚地对她说道:“小意,初见你时,是我不对,恶意挖苦你,让你受委屈了,为夫向你道歉。”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正式向人道歉。不过,这道歉之语已在心里埋藏了多年,原本在帝大后期时,他就想对董小意说这句话,只是抹不开面子。今天终于说了出来,心里也觉得轻松不少。
“锐郎!”董小意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这也许就是缘分吧。当日如果不是我们的父亲都将月钱寄存在那家商铺里,我们也不会碰面。再或者就是同存在那儿,如不是你出言相激,我也不会选学历史。所以我早就没有怪你的,我只当那次邂逅,成就了我们后日的缘分。”
董小意的话语,让张锐更加感动,紧紧的拥抱着她。
过了一会儿,董小意又说:“锐郎,你后来变了,变得很有气度,不再是和我斤斤计较。我输了比赛那次,你还出言来劝解我。从那时我觉得你真的长大了。”
是啊。也在那段时间,张锐也发现了董小意的变化,由黄毛丫头长成了窈窕少女。
“你知道吗?让我感觉你变化最大的,是你挑战高鸿那个无耻之徒时。说实话,你那个时候好有英雄气概啊。”董小意一脸迷醉,仿佛又看到了张锐拉断十张弓的情景。
张锐心里也暗自得意。英雄救美,是自古以来抱得美人归的最佳方案。没想到,自己也遇上一回。这不,就得了一个美人。
不过下一刻,董小意就恨了他一眼说:“同时,我为这事也怨了你两个月。”
张锐丈二和尚模着头脑,不知她这话何意。
董小意似忍着笑说:“拉断了十张弓,你倒是潇洒的走了,害得我被老板拦下索赔。我那时零用也很少,为了赔十张弓,我吃了两个月的素……”
“哈哈……”董小意话还没有说完,张锐就放声大笑起来。
当时,他为了耍帅,不等董小意来道谢就走了,真没有想过要赔偿拉断弓的事情。经董小意这么一说,他才猛然醒悟。心里想,当时董小意会不会在想,这家伙是怕老板索赔,才匆匆跑掉的吧。他越想越好笑,笑得眼角都渗出了泪花。
“噗哧。”董小意也搂着他笑出声来。
两人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畅快。当年的这段趣事,真的值得他们回忆一辈子。
笑了好一阵子,两人才渐渐止住笑。董小意捋了捋稍稍散乱的长发,又接着说:“真正让我对你动心的是,你知道不能进入官府后表现出的泰然处之的态度。”说到这里,董小意脸上布满了红晕,目光流转,娇羞着说,“当我就想,如果要嫁人,就要嫁给你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所以……所以那日我才在河边鼓起勇气向你表白了心意。你要是当时不答应我,我恨你一辈子。”
一脸娇羞的董小意别有一番明艳,让张锐心动不已,忍不住吻上了那红女敕娇柔的唇。他在后怕,如果那天在小河边拒绝了董小意,那就永远的失去了她。明知董小意已成了他的妻子,而且就在他的怀抱中。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惧意,不由把董小意搂抱得更紧几分。
良久两人才分开,董小意又抚模起他脸上的伤疤,喃喃说道:“锐郎,其实我并不在意你的这条伤疤,反而觉得有了它,你更有气概了。看看,你的胡须也长长了,你现在的样貌更加英武不凡。”
得妻夸赞,张锐自然十分高兴。他现在蓄起了一脸浓密的络腮胡,这个时代的军人,可以没有头发,甚至可以没有眉毛,但是绝对不能没有胡须。胡须是男儿的象征,是尊严的象征。除了那些故意要保持英俊相貌的白面小生外,大多数成年男性汉人或多或少都蓄有胡须。
还有那条伤疤,张锐在最初的时候,心里也在意过。不过,现在董小意都不在意了,那他也就不在乎了。想起董小意对自己的一片痴情,张锐心里就感动不已。而且董小意还十分的善解人意,只要他心里有踌躇不定之事或者有忧虑烦恼之事,她总是能及时为他排忧解难。大丈夫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又依偎了片刻,董小意才起身拿出一封信递给张锐。“锐郎,军团给你送来的信。”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张锐接过这信密封着的信件,尽量不去看董小意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在家的日子不多了。和董小意结婚以来,他在家的时间还不足一年。算起来,这次在家养伤,是他们团聚最多的一段日子。想想,都觉得对不起她。
他默默拆开信件,瞄了两眼信上的内容,折起来收入怀中。抬头望了望这个刚刚属于自己的家和正注视着他的董小意,心里起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依恋不舍之意。
“锐郎,你就放心的去吧,家中一切自有我来操持。小竹和六灵,我会好好的教导他们的。”董小意早就猜到信上的内容,她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感情。面带微笑的,安抚着张锐。
“主子,夫人!门外有客求见!”正在张锐不知该说什么时,一名女婢过来禀告有客求见。
张锐转头看,那女婢是家中最近买的女奴,只有十二岁。董小意把她收到房中,做了贴身丫鬟。
张锐从她手中接过一封拜帖,打开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
“是谁啊?”董小意看见他不耐烦的样子,问了一声。
“是本郡郡守葛沮。”张锐不喜,才到庄园的第二天,本地县令就来拜访过。现在又是郡守,下次不知道是不是巡抚大人也要来。来这里就是图个安静,可是访客还是不断。
“去见见吧,怎么说咱们的庄子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如是失礼了,怕是日后不好相处。”董小意细语劝着张锐。
见张锐微微点头,董小意又吩咐那女婢说:“亚红,你请葛大人去客厅,好生侍侯着。说老爷换了衣衫就来。”
“是!夫人。”亚红躬身退出老远,才转身而去。
张锐微微点头,亚红的举止已不逊于父亲家伺候了多年的女仆。庄子里的这批女婢、佣人都是刚刚买到的或是刚刚雇佣的,只是短短十几日功夫,就被董小意教的如此识礼懂节,从中也可以看到董小意的持家本事。
亚红来到前院,请葛沮来到客厅。不一会儿,茶点就送了上来。“请葛大人慢用,主子更衣后就来。”葛沮挥挥手,亚红便退到客厅外候着。
葛沮今年四十岁,以他士族家的出身,今日能做到正五品官级,也算是官运不差了。只是对在这偏僻州府任职稍感有些遗憾外,其余倒也心满意足。
不过,偏远也有偏远的好处。这里方圆数百里内,就算他的官职最大。平日也养成了高位者的气度,自到任后就从来没有去拜见过谁。都是各方的人氏主动来府上拜见他,可今天不一样了。
今天拜见的这位爷,葛沮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心来的。其实这里距离郡府也就大半天的路程,要是他早下决心,十几日之前就来拜访了。
葛沮犹豫不来,倒不是嫌弃拜访的这位爷地位不高,而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来拜见他。按家族是他显赫,按年龄是自己大,按爵位是他尊贵,按官职是自己高。
他要见的是什么人?帝国现在名声最响亮的猛士。安渡桥一战,二十余名骑士和数万敌军厮杀了一天一夜,并毙敌数千。单是这位爷一人,就击杀了两千余人,据说还是他手提着敌人的身体砸死他们。
当然对此葛沮还是有疑虑的,不过朝廷的邸报应该不会乱说吧。而数万叛军没有渡过战水,被集体俘获也是事实,前些时候,已经开始在拍卖他们了。
邸报上还说,这位爷在战斗中身上受伤数十处战伤,朝廷为了表彰他的英勇行为,册封他为子爵。
后来朝廷的册封令下来了,葛沮才知道这位爷的封地竟然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从那时起,他就知道免不了要和这位爷见面的。
找人一打听,才知这位爷原来是胡公家出身。胡公家族在整个北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许多州郡官员都和胡公家族都有深厚的渊源,甚至有一些就是胡公家族的后裔。
葛沮一想到要去拜访这样门阀世家出身的猛士,就感到头痛。左思右想,不去也不行,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来到庄园,才知这位爷的财力也不凡。当初建这个庄园的时候,他是知道的,还亲自审批同意了征集劳工的命令。只是没有想到短短的两个月里,就能建出这样气势恢宏、精美雅致的庄园来。
这个庄园占地至少有两万平方米,最外面是一条五米左右的护墙河,里面是大约四米高围墙,走近看墙厚两米开外,上面竞能站人,说是一座微型城池也不过分。
进入庄园大门,是一座座的**院落。众多的院落显得庄园气势非凡,百余间房屋均修建的雕饰精美、富丽堂皇。“福、禄、寿、喜”的刻字、“蝙蝠、梅花鹿、老寿星、喜儿”的图案,象征着美好平安的“牡丹、菊花、荷花、梅花”图案,镶有多种蕴含美好寓意图案的花墙随处可见。
再就是这个客厅,乖乖,面积快赶上自家的院子了。数十把座椅摆放其中,显得大方得体。椅是红木椅。模了模茶几,竟是檀香木做的。那边一人高的装饰花瓶,应该是平窑出产的吧。
葛沮心里感叹,这才是会享受啊!连家具都挑选得精致淡雅,主人不愧是世袭家族出身。
就在葛沮东张西望观察客厅摆设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从内间虎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