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因商山而得名。远古为虞司徒契所封之国,夏属梁、豫之交。周属雍、豫。春秋战国,先是分属秦、晋,后统属于秦。汉以名县,隶属京兆郡。圣祖中兴,重新划分州郡,商州被划入雍州管辖,成为其中的商州郡。
商州也是上都西进的主要通道之一,每日途经此地的客商络绎不绝。这天,在城北驿道上有几十匹烈马飞驰而来,马蹄踏地,发出沉闷的“得得”声,马后扬起厚厚的尘土。眨眼间马群冲到北城门前,速度骤然放慢。
为首的是两匹高大的汉马,一白一红,白前红后,前后只相差一个马头。白马上端坐着一位大汉。此人疤面浓须,高鼻阔口,目光锐利,一看便知是个坚毅、果断、勇猛之人。他头戴软帽,穿着游骑皮甲,腰束军带,足蹬马靴,胸前飞骑军标印上是三颗银光闪烁的军衔标记。由于天干马快,须眉和两鬓扑满了尘土。此人正是,奉命上京授衔将军的张锐。
骑在大红马上的那人样貌平凡,像个庄稼汉,厚嘴唇上留着两撇浓密密的小黑胡子。给人一种印象是忠厚、耿直、老成而又干练。他就是张锐的亲兵队长邓三耀,此次跟随张锐上京。他的身后还有亲兵队的三十名骑士,以及携带的四十余匹战马。
张锐自三月底从乌孙风铃城出发,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到达了商州。从商州到上都,按正常的行程只需五天,疾行只需两三天便到。
守城兵卒见张锐一行都是身着飞骑军的盔甲,知道他们是由前线返回的将士不敢阻拦,张锐等人放慢马速进入城中。
“三耀,这里倒也繁华,你可否知晓这商州城的风土人情?”进入城后,张锐见道路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商旅辐辏。便询问邓三耀。
邓三耀答道:“属下来商州的次数不多,对这里也不是太了解。”
张锐侧目看了看他,微微笑着说:“怕是言不由衷吧!别的不知道,难道商鞅和商山四皓你都没有听说过吗?”
这些事情,邓三耀原本是知道的。他推说不知。是因为张锐张锐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开始邓三耀还详细地给张锐介绍,张锐也听得津津有味,像是第一次听说。
可是每逢到了那些不知名的小地方,邓三耀说不出当地的风土人情的时候,张锐就滔滔不绝地为他介绍。邓三耀越听越惊讶于张锐的博学多才,想起以前还在张锐面前卖弄学识,渐渐地感觉耳根发烧。心想。明明你知道得更详细、更完整。又何必叫我讲述呢?这不是存心叫我班门弄斧吗?
此后邓三耀谦虚多了。遇到张锐再问,邓三耀即使知道也总是推说自己不知。或者只说略知皮毛,不讲也罢。今日张锐问及,邓三耀也没有考虑。随口就推说不知,却做得过于明显,一下就被张锐识破。
秦时商鞅变法立有大功,商州曾封给商鞅作为封邑。还有商山四皓也是本朝历史上大大有名地人物。商山四皓是指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和夏黄公这四位著名学者,他们皆不愿意当官。长期隐藏在商山。汉太祖登基后。见刘盈天生懦弱,才华平庸。便想更换太子。吕后请教张良,请出商山四皓辅佐刘盈。
刘邦一次与太子刘盈饮宴,突见刘盈身后有四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问后才知是商山四皓。刘邦久闻四皓的大名,曾请他们出山为官,而被拒绝。这时见他们居然能为太子出山,不由惊问何意?
四皓上前谢罪道:“我们听说太子是个仁人志士,又有孝心,礼贤下士,我们就一齐来作太子的宾客。”刘邦知道大家很同情太子,又见太子有四位大贤辅佐,于是消除了改立太子的念头。刘盈后来继位,即是惠帝。四皓随即返回商山,后皆卒于商洛,葬于商山脚下,丹江之滨。
以商山四皓的名望,没听说过的人恐怕还不多见,邓三耀却推说不知,难免引起张锐的疑问。
张锐见邓三耀尴尬,于是笑着说:“三耀,你地娘舅不就在商州附近居住吗?此地地风土人情,你必是了解得很清楚。你看……”张锐用手指着路边一个店铺,道:“那是在做什么?”
邓三耀随着张锐的手指地方向看去,只见那家店铺内有两名小工正抬着青冈树木锤,对着一个石槽不断地拍、揣、敲、打。这东西他是知道的,于是回答道:“他们是在制作本地的特产糯米糍粑。”
“特产地糯米糍粑?味道可好?”张锐目不转睛的看着店铺,好奇地问道。
“这是商州最著名的特产,先将糯米舂成粉状,再捏成团状,放入蒸笼蒸熟,再洒上一层白扑扑的粉,这样的食物做好后就称为糯米糍粑。可以煮、煎、炸,可以拌蜂蜜吃。吃到嘴里滑而不腻,软而不沾。如果再加上点红辣子,那就更香了,即使不吃闻一闻都是享受啊。”看得出来邓三耀对糯米糍粑情有独钟,说起来都口中生津,还悄悄咽了咽口水。
这时已过五时,张锐也被邓三耀地一番形容勾起了食欲。匆匆找一家驿馆定下房间之后,便与邓三耀换上便装,出门品尝这商州地名小吃。
邓三耀没有领张锐去先前见的那家店铺,而是转道城南地一家豪华酒楼,在二楼要了一间雅座。坐定之后,邓三耀道:“这家酒楼就是制作糍粑发家的。现在虽名为酒楼,但祖传的糍粑制作工艺一直没变,这里糍粑的口味在商州算是最地道、最正宗的了。
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赞道:“这位爷看来是咱们商州人啊,对本店的渊源十分清楚。在商州,别的不敢说,只有这糍粑没有能比得过本店的。两位爷,今日来点什么口味的?”
邓三耀道:“挑最好的每样来上一小份,再配上些时令菜蔬就行了。”
“好咧!两位客官,还需要酒吗?”
“酒就免了,糍粑要上得快。要才出锅地新鲜糍粑。不要凉的,明白吗?”邓三耀嘱咐道。
店小二连声答应,又为张锐和邓三耀添上茶水,才退了出去。两人坐在临街边窗口的位置上,张锐朝窗外望去。只见天色渐暗,街面上各家门前都点亮了灯笼,红白黄绿五颜六色,显得分外好看。
张锐感叹道:“我们一路东来,除了西京之外,这里可算是最繁华的城镇了。”
邓三耀道:“是,商州位于西去的驿道上,行商脚客每日途经此地地。少则上万。自然车水马龙,拥挤繁华。这雍州之内。商州也算是最富庶的一个郡了。”
“不知现在的商州郡守是谁?”张锐望着街上摩肩擦踵的行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属下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商州了,现在也不敢肯定是谁主政。不过属下猜想。可能驿站已经将您到达的消息报知郡府了。说不定我们回去时,郡守大人已在驿站恭候您了。”
张锐不由叹了口气,郁闷地说道:“这一路上每到一地,都是要应付这些地方官员,想清静一会儿也不成。”
张锐自乌孙出发。每到一处城镇停留。当地的官员便会闻讯前来拜访。张锐虽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但还是来者不拒。对每一位到访的官员都是热情相待。邓三耀也劝过张锐,可以推说一路劳累避而不见。可张锐还是以礼相待,要待前来拜望的众官员都离开以后才休息。
旅途劳顿不说,还得打足精神应付沿途地官员,邓三耀非常同情张锐地身不由己。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张锐的名声惹得一路上多了不少事,连休息时间都被迎来送往地客套占据了一多半。按说以张锐现在的职务军衔,也不至于每到一处官员们都亲自出马来拜见他。帝国第一勇士的名号,才是众人争相拜访地真正原因。有时邓三耀琢磨,这些官员是不是将张锐当成了稀有动物,才忙不迭地一睹为快?
“三耀,这里有乞丐吗?”张锐突然问道。
邓三耀一愣,回答道:“现在各地食不果月复的很少,即使有叫花子,官府也不会允许他们当街乞讨,何况这里是富庶的商州城,怎么会有乞丐呢?”
“那么,对面那人为何坐在门口乞讨?”
邓三耀伸长脖子把头探出窗外,只见街对面一家商铺门口,坐着七八个大汉,将店铺的大门挡得严严实实,想要进入的人,见到这个情景都止住了脚步,匆匆绕道离去。一个看似掌柜地人,正在向那些大汉解释着什么。
这时一名大汉起身,一掌将那个店铺掌柜推倒在地。掌柜猝不及防,被摔得鼻青脸肿,但他还是挣扎起来抱住大汉地腿,像是在苦苦哀求。
见到这个场面,张锐也明白那些人不是乞丐了,但是他们在说些什么,张锐也听不清楚,于是望了望邓三耀,想听听他的意见。邓三耀道:“看样子门前地大汉是在找商铺的麻烦,营长,莫非想去管一管?”
“不要多事了,我们吃完就走。”张锐不了解其中的原由,也不插手管这些闲事。如果那些大汉犯了法,自然有官府出面处理,自己何必逞强出头?
吃完饭,张锐与邓三耀回到驿馆。还未进门,就看见一辆大车停在门口,张锐苦笑了一声,对邓三耀道:“还真被你说中了,看来郡守大人已经在房间里等着我们了。”
果然一名驿馆的小吏,见张锐回来,便匆匆跑过来禀道:“爵爷,商州郡守大人已经等候了您一个多少时了,您何时与他见面?”
张锐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道:“你去回报郡守大人,告诉他我换件衣衫便去见他。”
张锐的话音未落,就听院内有人笑着说道:“你我相见还需要更衣?难道升了将军,对老朋友都生疏了?”
张锐一听这个声音,猛地冲进院门,邓三耀也快步跟了进来。只见一个身材玉立,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武娴雅之气的年轻人。正注视着张锐。
邓三耀正欲上前询问来人姓名,只听张锐说道:“玉童兄,一别数年,你还是风采依旧啊。小弟给你行礼了。”
张锐没有换上军服,于是对那人抱拳鞠躬。那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张锐跟前。一把拉住正在施礼的张锐,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一别数年,当年的探花郎,已成为帝国的第一猛士。我听闻此事,一直不敢相信。直到现在亲眼看见你脸上的伤疤,才相信确有其事。”
张锐拉着对方的手,哈哈大笑道:“听到什么传言了?是不是听说我吃人了?哈哈……”
“我原本想找你饮酒的,可惜来晚了一步。听说你已外出吃晚饭了。老实说。是不是出去掏人地心脏吃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如果你敢鱼肉我制辖下的属民。我可是铁面无私,要拿你问罪的。”那人开玩笑道。
“得了吧,不是我自吹自擂。你就是带上大江、伏宝一起来跟我较量,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站着不动,你们仨也推不倒我,就更别说你独自一人了。走,走。里面坐。”张锐拉着那人就往屋里走。
邓三耀非常奇怪。听此人话语,好像就是本地地郡守。看张锐与他随意开玩笑的样子。像是结交了多年的老友,可是刚才营长却还在询问此地的郡守是谁。如果是多年老友,怎么不知道他在此地做官呢?
不错,此人正是张锐的多年老友陈玉童。陈玉童自毕业之后,进入了官府。先是分配到抚州的一个县内任行政吏,三年后升任益州任县令,一年前又升任商州郡郡守。算是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今日他听驿馆的人来禀报,说安渡桥猛士张锐途经此地。他与张锐分手八年,一直未曾相见,彼此也没有书信联系。现在得知张锐已到商州,喜出望外,连忙搁下手中的公务,风也似地来到张锐下榻地驿馆相见。
不料张锐先一步出门吃饭去了,他只能在此焦急地等待。正嫌坐着无聊欲出门把望一下,就听驿馆外传来张锐熟悉的声音,于是便开口接应。
进屋之后,陈玉童掌着灯烛细看张锐。只见张锐身材比在帝大之时显得更加魁梧,面孔也黑了许多,成熟了许多。络腮浓须遮盖了大半张脸,左脸上那条伤疤因兴奋泛着红光,身上带着彪悍地气势。暗想,果然是名不虚传,光看外表,就可知他是个勇武之士。看来这些年的军旅生涯,已经彻底将以前的他改变了。
双方坐定之后,张锐捋着胡须问道:“玉童兄,你着一别数年,也不回家乡看看,兄弟们都不知道你地下落,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陈玉童笑道:“不是吧,现在哪位兄弟还长驻在安江?我去年回安江之时,大江、伏宝和你,一个都没有见到。我倒以为你们都移居他乡了,心里莫名感伤,也不知再次相见要等到何年何月?真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你。”
“伏宝兄,小弟几年前见过,这些年来也一直在通信。只有大江兄和老兄你,不知身在何处。今日能见到老兄,真是意外之喜,实属不易。”张锐感概地说道。
“去年我回安江之时,虽然没有见到大江兄,却找到了大江兄的家。”
“小弟没有想到大江兄把家安在安江,他目前在何处服役?”
“听嫂夫人说,大江兄在第十五军团服役,驻地好像是在青州一带。”
“十五军团是乙等军团,没想到大江兄还在乙等军团服役,小弟还以为他在甲等军团呢。为了寻找他,小弟还专门找来一份西部战区内几个军团的军官名单仔细查找。结果他在乙等军团,难怪在甲等军团名单中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我听说是因为大江兄为人耿直,才失去调入甲等军团的机会。”
“哦?为了何事?”张锐惊奇地问道。
“嫂夫人也没有具体讲明,可能是得罪了上司吧。也只能是这样,他才一直留在乙等军团。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升职地机会少点,但也安全。”
张锐点头道:“是啊,乙等军团安全,不像我们在前线提着脑袋玩命。”
陈玉童劝道:“张锐,你地事迹我在低报上都看见了。这些年你也挣了不少功勋,勇冠三军。你这次要晋升将军了,我也正想提醒提醒你,今后不可再拼一时之血气了。”
张锐爽朗地笑道:“小弟命贱,多年来大伤没有,小伤不断,一时还死不了。军人嘛,不管是士卒还是将领,都不能将自己的性命看得过重。我们玩地就是刺激,拼的就是血气。如果失去了血气,那也就该解甲归田了。哈哈……”
陈玉童见张锐如此说,知道劝也是白劝,也不再浪费口舌,又将话题转到王伏宝的身上。张锐道:“伏宝兄一直与小弟有联系,其实小弟一直与他合伙做生意。这些年来,他长年在外奔波,我却坐享其成,想起来也觉得对不起伏宝兄,他到今天还没有成家。”
陈玉童笑道:“以前咱们各诉愿望之时,伏宝兄最大的愿望就是金玉满堂。做生意是他的乐趣,你如果剥夺了他这个乐趣,才会对不起他。现在他有大把的银子赚,不知道多欢喜呢。”
陈玉童的话没错,张锐从王伏宝的来信中就可以看出,他现在是志得意满,全身心的投入香料生意中,哪有功夫回来成家?张锐书信中也屡次劝他,但他总是回信说,等过一段时间生意理顺之后再说。这一等,一晃数年就过去了,他还是不愿意回来。可见他对生意比对什么都热衷。
谈了一会儿,张锐才想起陈玉童是来拉自己饮酒的,多半还没吃饭。于是将门外的邓三耀叫进来吩咐道:“今日得见故友,我当设宴款待。你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定置一桌酒菜,办妥后再来叫我。”
邓三耀答应一声就要离去,陈玉童拦住他,对张锐说道:“你来了我这里,哪能让你安排?走,我已派特人去定了酒席,今晚不醉不归。”
张锐也不再与他客气,一把拉住陈玉童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十几年前饮酒,你就不是小弟的对手,难道今日还怕你不成?走,今日不把你灌醉,就不回来。”说罢,两人乐呵呵地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