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见刘炯的途中,张锐偶然看见江少易从前面经过,便叫住他:“老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江少易也看见了张锐,笑道:“无锋,哪股风把你吹来了?是专程来请我吃饭的吗。”他与张锐是不打不相识。自从审理张锐案件后,两人私交甚笃。张锐进城开会时,时常会拉他去吃饭,说自己落难被关押的时候老江够义气、够朋友,没有拿猪食给他吃,有机会理当好好回报一番。
江少易也挺喜欢张锐个性,想与之结交,于是每次张锐相请,他也没有拒绝。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更加的亲密起来。今日,他明知张锐不是专门来请他喝酒的,仍想逗逗他。
张锐倒是答应得很爽快:“好啊,见过统帅之后,我就请你大饱口福。”
江少易问道:“你现在要去见统帅吗?”
“是啊,不过预计用不了多少时间,中午之前能够结束。”
江少易一把拉住张锐,说道:“现在统帅正有公务在身,一时半会也没有空,还是先到我那里去坐坐。”
张锐也没有拒绝,跟着江少易到了他的房间。江少易亲手为张锐沏茶,张锐喝了一口,觉得清香可口、甘甜悠长,赞道:“好茶,想不到在这儿还能喝到如此纯净轻爽的茶。是从那儿采购的?能不能给我一些?”
江少易道:“军费一直紧张,哪有闲钱采购这些奢侈品,这是去年我一个老乡受了战伤,回家将息了半年,回来的时候便给我捎带了一些,说是去年才采摘的新茶。总共给我带来了一斤茶,后来又被各总部的将军分去不少。我这里就剩下二两左右。一直舍不得喝,如果今日不是你来,我也不会拿出来的。你要的话,只能分给你一半。”
张锐笑道:“物以稀为贵!这些东西在内地也算不得稀罕,可到了西部就显得异常珍贵。茶还是放在你这里为好。我要是带回去,只怕不到一天功夫就会被部下们分光。”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张锐问道:“最近战区有何新闻?”
江少易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有总部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儿?”张锐饶有兴致地问道。
江少易小声地说道:“统帅准备更换总部中军官。”
“更换中军官?”张锐吃惊地问道,“为什么要换?”
“为何?无锋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充愣?”江少易瞪着眼反问道。
张锐问罢,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地问题。显而易见,刘炯不是不信任尚显,就是看见尚显便会想起韩擒。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尚显都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于是对江少易说道:“我只认为尚显干得很好。除了他之外,很难找到合适的接替者。”
张锐说的这话,确实出于真心。因为当初他护送尚显去与突忽人谈判的时候。就见识过尚显地能力,特别欣赏他的谈判时的凌厉而又灵活的风格。该强硬的时候,分毫不让,该退让的时候,又审时度势、当机立断。而且尚显对职务范围内的事务也十分认真负责,当了这么多年的中军官,从来没有徇私舞弊的传言,证明他的人品很值得尊重。
对于尚显这样地人。张锐觉得不应该把他也给牵连到派系斗争中去。他虽然对韩擒忠心耿耿,但那也只是对上司的服从,只要新来的上司能让他服气。也同样能得到他地尊重,何必撤换他呢?
江少易轻声一笑:“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战区这么大,就找不出来适合的人选?”
张锐从他的话中,知道他的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便问道:“你知道是谁来接替尚显吗?”
江少易似笑非笑地回答道:“这事我还真的知道。说起此人来,和你还有一定的关系呢。”
“和我有关系?是谁?”张锐越发迷糊。疑惑地问道。
“就是你的兄弟杨英。”
张锐闻言大吃一惊,心道,原来是阿,这小子爬得还真快,两三下就调到战区总部任职了。在总部镀金过后,过几年就派下面军团去当副指挥,甚至有可能直接升任指挥官。杨英任战区总部中军官地职务,对自己没有丝毫不利影响,相反自己很有可能还会因此受益。有刘武周和杨英两人在总部,倘若今后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能为自己说话。
转而又想,这次尚显的调任,也有可能是刘炯得了好处后,想报答的结果。太尉提升了他,他就提升太尉地儿子,这样大家都得到好处。看来刘炯也是一个很会为人处事的人,今后应当大有前途。
张锐又问道:“那么,尚显被调到哪儿去?”
“这我就没听说了,只风闻统帅会派他去当杜陵的副手,去南波斯州任职。”江少易感叹道:“如何真是那样的话,尚显今后的命运不大顺利啊。统帅正在找尚显谈话,所以我才叫你不要现在去。”
张锐知道杜陵现在是担任临时职务,而尚显去当临时职务地副手。这就好比是替补地替补,前途一片黑暗。如果不出意外,战事结束后,很有可能与杨义臣的命运相仿,会被派到乙等甚至预备役去任职。张锐也感叹道:“做官难!一步走错便全盘皆输。”
江少易连连点头,此后是说到了他地心坎里。这次他没有在会议发言,所以也没有受到连累。心里还是暗暗害怕,当时如果有半分冲动,说不定早就丢了现在的职务。也说道:“你我以后要少说多做,只管干好本职事务,其他的事情不要多管。”
与江少易又聊了一会儿,张锐估计到刘炯那边谈话也应该结束了。于是便告辞。来到刘炯房间的外间,一眼瞅见了裴仁基,便问道:“统帅现在有空吗?”
裴仁基笑着说道:“你来得还真巧,殿下刚刚才办完事儿。你先坐坐,我这就给你通报。”张锐心想。这可不是巧合,如果不是遇到江少易,我早就到了。
裴仁基将他让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便进到内间去请示刘炯。不到一分钟,内间的房门打开,刘炯亲自走出房间,张锐立即起身向他敬礼。
刘炯也回了一礼,拉着张锐便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问:“无锋,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快请进。咱们里面谈。”而后又对裴仁基道:“仁基,为无锋沏茶。”
自从刘炯当了统帅之后,张锐没有单独拜见过他。以前刘炯对他地态度并不好。甚至还有一点看不起他,可今日却表现得异常热情,这让张锐十分惊讶,心想,难道当了统帅,脾性也变了?
刘炯对张锐的态度,是知道了张锐的身份之后才转变的。不是指张锐的出身,而是他在上次会议上才知道张锐也是太尉党地成员。后来又几经打听。得知张锐深得太尉的喜爱,把他当成子侄一样看待。
心想,怪不得张锐晋升得如此之快。不满三十岁,就已经是中将了,原来是太尉在暗中扶持、提拔。同时心里也感叹,难怪有那么多人要投靠太尉,其中的好处不是一般多。除了张锐之外。刘武周也是个例子。而且本次他表明态度之后。陆柯转达太尉的承诺就立即兑现了。
既然他也成了太尉党的人,当然想与张锐这样的“老成员”搞好关系。他知道尽管张锐目前的地位、职务不及他。但凭着他与太尉的亲近关系,就值得去结交。
不多时,裴仁基将茶水奉上退了出去。刘炯语气和蔼地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张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听说殿下交付给游骑团的高朔一项重要任务,属下很想得到这个任务。所以就厚着脸皮来求殿下,希望能把这个任务交给属下去执行。”
刘炯闻言一愣,半响才说道:“不是我不答应你执行这项任务,而是任务很特殊。战区总部经过细致的考虑后,觉得只有高朔才能完成这个任务。既然已是定下来地事情了,我看你也别争了。”他以为张锐并不知道高朔所接任务的具体内容,只是听到传闻便赶来抢任务。于是出于好心,便暗示他这不是个好差事。
不料张锐仿佛完全没有听懂暗示,坚持说道:“殿下,高朔的任务还是由属下执行更加合适。属下自认在战区内,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执行这项任务了。”
刘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问道:“你可知道,这项任务地内容?”
“属下非常清楚。”
张锐的回答,让刘炯非常吃惊。他既然知道这项任务的具体内容,为何还敢来接?难道他真的以杀人为乐?刘炯感到这事非常棘手,如果答应张锐,以后出了事儿,不好向太尉交待。如果不答应张锐,又怕他因此忌恨自己。
犹豫了一番,还是拒绝道:“无锋啊,你每战争先的精神很值得鼓励,但也要对任务区分一番,不是什么任务都能执行的。高朔的任务,你还是不要再争了。下月进攻时,我会分派给你们前师好的任务。你就放心吧。”
张锐直截了当地说道:“属下知道,殿下不肯把这项任务交给属下,是出于爱护之心。属下非常感谢殿下地好意,也会把这份情记在心里。可是这项任务,不是一般人可以完成的。是朝廷大事,绝不能出现任何疏漏。”
“属下想,战区之所以考虑由游骑团去执行这项任务,应该是因为游骑团曾经在敌后经常干这类事情。可是殿下想过没有,游骑团以前干的事情,都是由属下下令去做地,具体的安排也由属下制定的。所以无论是经验还是具体指挥行动,高朔就远远不及属下。”
刘炯脸色变换不定,已经隐隐动心。张锐倒是没有夸大其辞,按说他的确是最佳的人选。也只有他去支持这项任务,才会做到没有丝毫差错,自己也能放
见刘炯已经动摇,张锐又加把劲儿,接着说道:“如果这事交给高朔去办。万一出纰漏,以后朝廷追究起来,就不好办了。”
“你一定要亲自去执行?”刘炯已下了决心,既然张锐是自己争取要做这项任务,他没有理由阻止。只是最后再确认一遍,以后如果有人追问,也好交待。
张锐十分肯定地回答:“属下坚持要做。”
“好吧,既然如此,这项任务就给你了。”刘炯也顺势答应了下来。“不过属下有几个要求,望殿下批准。”
“说罢。只要合理,我会答应地。”
张锐也不客气,便把要求提了出来:“多谢殿下。第一。伪朝廷官员可能被各个部队抓获,属下不能把人员分配到各部队中去,所以只能把这些俘虏集中起来,再由属下来解决。”
“有理,这个要求可以答应。你看把俘虏集中到那里比较合适?”
来此之前,张锐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些问题,答道:“地方一定要偏僻,周围最好没有人烟。属下看。在西部大草原上找一个地方,应该不难。这事属下想与达须商议之后,再确定具体地地点。所需营地也可以让利西族人帮忙盖好。”
刘炯连连点头,人烟少的地方,杀起人来,也没有多少人能看见。而且让利西族帮着盖营地,也能节省经费。是两全其美地好主意。刘炯当即表示同意。只是嘱咐道:“地点一定要在布置进攻会议举行前确定。到时候我好通知各部,将抓获的伪官员送到那里。”
“没问题。我会尽快与达须商议地。第二,前师没有执行过这类任务,所以还是要调集游骑来帮忙才行。”
“是的。本来这次进攻计划中,由你带领前师和游骑一起执行任务。你们的进攻任务结束后,可以一起去执行这项任务。”
见两个要求刘炯都答应,张锐信心更加足,又接着说道:“第三,属下认为还是要审讯俘虏一番才行,为此缴获的叛匪官员的档案要交给属下暂时保管,用完之后再还回。”
刘炯迟疑道:“有必要审讯吗?我还是免了吧。”在刘炯看来,张锐的这个要求很奇怪。这些人无论审理出来有无罪过,都难逃一死。那又何必去审讯呢?
张锐解释道:“属下这样做,只是想堵住一些人的嘴。经过审理定罪后判处死刑,就不是滥杀。如果有人要又想指责,我也可以拿出供词让他们看看。”
“可是这样做,需要多长时间?前师和游骑的人够用吗?”刘炯知道,张锐想出这个办法,是想自保。但有没有效果,就不得而知了。既然张锐觉得有用,刘炯也想试一试。
同时他考虑到,伪朝廷委任的官员及其家属人数不少,初步估计也有几十万人。前师和游骑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人,又要审理案子,又要担任看管任务,恐怕人手不够。如果是单纯的杀戮,则不会出现这样地情况。因为俘虏是陆续运送过去,到一批杀一批,最多半年也就解决完毕。但如果要审讯,恐怕两三年也做不完这项任务。
张锐笑着说道:“在特殊情况下,我们哪能做到和刑部一样?还要对犯人三审三核。只要核对档案,确认叛匪的身份后,就可以直接定罪。至于人员不够用,属下可以找利西人帮忙。”
刘炯恍然大悟,也笑了起来。张锐这样做只是一个姿态,是为了有杀人合理的解释。既然不真心想审理这些人,自然也不会耗费大量地时间。而且张锐很善于利用利西族人,把他们当成苦力劳工。估计挖坑埋人的活儿,都会安排给利西人做。想通了这些,刘炯也不再反对,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张锐收起了笑意,认真地说道:“属下的最后一个要求,有点特殊。希望殿下,看在属下接下这项任务的份上,答应属下的请求。”
刘炯暗自猜测了半天,也想不出张锐最后会提出什么要求,只是凭感觉应该有些难度。迟疑道:“尽快说,不要有顾虑。如果不合适,我们还可以商量。”
“是,那属下就照实说了。其实,属下接这项任务,也是在冒险。以后很可能出现难以收场的后果,所以属下不得不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如果没有一点好处,属下觉得还是不接为好。”刘炯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反感。他知道张锐说的是实话,没有好处,只有傻子才会接这个任务。从张锐前面提出的三个要求来看,他对这项任务有充足地准备,有把握能顺利执行。到这时,刘炯已经不想再换人,因为只有张锐起做这个任务,才能彻底让他放心。
可张锐要好处,他也不敢随口答应。因为张锐现在已经是中将,职务已经是副指挥。升迁也不是他说了就能算数,必须内阁和皇帝同意。而且他才升了官,这还不到一年又要晋升,速度也太快了。估计即使皇帝和太尉,再喜爱他,也不会轻易再次往高层晋升。
考虑完毕,刘炯实话实说道:“无锋,这个要求我无法答应你,因为我不能作主。你的晋升需要朝廷许可,我可以提名,但能不能通过,不是我说了算的。”
张锐摇头道:“就算属下贪心,对现在地职务也感到满意。属下提的不是晋升,而且别的东西。”刘炯大为好奇,他不是要晋升,那到底是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