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子先生进来,看多了个学生,就问阿九的程度。
阿九也不知道自己那些学历在现代算个什么程度,正寻思着要如何回答,二姑娘就道:“先生,她是乡下佃农家的妹子,您说她能是什么程度,给本三字经怕也验不完整吧。”
教室里就传来三姑娘捂嘴偷笑声,先生皱了皱眉道:“这可不好办,不识字就得从头学起,他们几个可是都学了好几年了,又不能为了你耽误大家……”
“那就让母亲再请个启蒙先生来教阿九好了,二哥哥可是要参加科考的呢……”三姑娘提议道。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先生,小九不才,粗学了些经书子集。”阿九垂头恭立,声音清新悦耳,朗朗道。
先生大惊,就是三姑娘聪明好学,三年也就学到了女四书,哪里学过子集论语?
“想不到小九竟然学到了论语,不知师何人?我可听说杨家庄连私塾都没有的。”三姑娘笑眼弯弯地说道,阿九成日介跟大少爷在一起,会一句两句经史子言也不算稀奇,她就不信,阿九还能对上几句。
“子曰:弟子入则考,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家母虽然嗜赌,却也识文断字。”阿九淡然从容地应道,她原不想如此,但如今既然站好了对,就不能给大房丢脸,自己越优秀,才能让大太太更认同,也更离不开,将来……有些事也好办一些。
林思聪的淡然清远的脸上终于也有了些惊色,阿九这两句摘述很得体,又正好回答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问题,会念两句经史并不出奇,但很显然,阿九不止是会念,还知其意,若没有一定的文化功底,又怎能理解如此诲涩难懂的子集?
“既然小九都读过论语了,那就跟着几位妹妹一起学女四书吧。”
课堂上,先生似乎还有些不相信,七岁的小妹子能有多高的学问,就拿了些子集之言要阿九释义,阿九学的古文学多,但论语里的也就晓得一点经典句子罢了,哪里熟读过,所以,倒是九问有四个答不出来,答出来几个,倒是清晰得很,这样还算符合她一个小姑娘的身份,先生教了一会子后,也就把阿九丢一边,重点辅导林思聪了。
阿九会论语的事情很让大太太高兴了一把,晚上就特地使了人去怡蓉院请大老爷,二太太正拧了热帕子给大老爷净面,听了这话眼里就露出一丝嘲讽,面上却笑盈盈地:“还真是难得呢,小九能在杨家屯那种地方读书写字,倒真是个好学的孩子。”
大老爷听了就越发不相信,杨家屯的里正他也是见的,当个里正,斗大的字也认识不多少,何况村民?
正迟疑间,二太太又道:“想来姐姐也有些日子没见老爷您正院了,捷儿身子一好就发狠读书,想您过去瞧瞧呢。”
这话听着虽然有些捏酸吃醋的味道,却还贤慧体贴,而大老爷喜欢的就是二太太偶尔吃些小醋的味儿,能满足他虚荣心的同时,又不任性。
捏了捏二太太的脸,笑得暖昧:“我去去就来,夫人放宽心好了。”
二太太娇媚的脸上就适时染上红晕,为大老爷平了平衣服上的皱折道:“不如妾身也跟着去看看,小九若真能做得诗出来,老爷还真该好好夸她呢。”
大老爷心知她是想去戳穿大太太的借口,微怔了怔,正要反对,看二太太一双如雾似烟的眸子里柔情似水,还带着一丝的娇憨,无奈道:“那好,一起去。”
到了正屋,大太太就让阿九背诗文给大老爷听,阿九很无奈地背了一首李白的《静夜思》。
大少爷也在一旁坐着,看阿九念低头思故乡时,神情有些落寞,目光凝了凝。
大老爷没想到阿九真的会念诗,不由来了兴致,正想说话时,二太太掩嘴笑道:“捷儿文采风流,连小九跟着也识文断字了,捷儿若身子好,去年的案首就非捷儿莫属了。”
言下之意,这首诗怕是大少爷临时抱佛脚,教阿九背的。
大太太脸色就有些发沉,以前大房里有急事请大老爷过来时,二太太也不是没跟着来过,无非就是怕自己争宠罢了,从大老爷抬了赵氏进来,她就对大老爷寒了心,如今一把年纪了,就更没有了那小女儿心态,不过,到底还是伤心,大老爷明明知道赵氏的小心思,却还要纵容她,带着她来刺自己的眼,双双的来,又双双的走,自己才是他正经的正室嫡妻,他眼里,还没有没有嫡庶之分,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阿九,再背几首吧。”大太太的声音有些苍桑,把阿九娶回家冲喜原是不得已之举,就此,赵氏也没少嘲讽,老二林思聪一表人材不说,样样儿都拨尖,将来怎么也会找个贵妻进门来,相比之下,阿九的身世简直就拿不出手,可是……能在文采上有些出彩,也总能挽回些面子吧……
阿九哪有不明白大太太意思的,她实在是不想太出风头,木秀于林啊,她怕被风摧来着,可是,人要脸,树要皮不是?
绞尽脑汁地想着,这个时代很多历史与前世都相同,唐诗宋词大家都耳熟能详,要背一首这个时代没听过的……
她就只能想到**那首沁园春了,阿九瞑思时,大少爷静静地站在一旁,温润的眼神带着鼓励和安慰,阿九的心暖暖的,对大少爷灿然一笑,红润的双唇轻启,声音清脆糯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时滔滔……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一首词,大气磅礡,豪迈万千,气势宏伟,听得大老爷心弛神往,大少爷眸光湛亮,大太太虽然不懂诗文,但那句子朗朗上口,再看大老爷和大少爷二人那一脸的惊愕欢喜,也知道阿九是念了一首很不错的诗句了。
二太太平日虽然也偶作诗文,不过是些闺怨艳词罢了,哪里能与这首词相比,骤听之下,不觉自惭形晦,又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哪有一个如小九这般稳重有才的,一时看大太太的眼里就含了丝嫉妒和恼恨,真是走狗屎运了,连随便检个乡下妹子回来,也是个宝。
“小九,此词为你所作?”大老爷心情澎湃,激动不已,拉起阿九的手就问。
阿九可不敢抄袭毛爷爷的东西,再说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哪有词人那份气魄和胸襟,就算想抄袭,人家也不会信不是?
于是甜甜应道:“不是,是奇人做的,他教了阿九好多东西。”
奇人?哪里的奇人?大老爷自诩文采风流,素来眼界便高,眼里难得夹得人进去,如今突然有位奇人文采如此了得,便起了相交的心思。
“小九啊,你在哪遇到的奇人?他如今何在?”
阿九在心是嘀咕,人家可没遇到过,阿九出生时,毛爷爷就万岁了,诗词自然是从课本上读才,至于毛爷爷今何在?没有穿越的话,应该也投胎了吧。
“那个……是一位老爷子,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了。”阿九有些窘迫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不知该如何回答好。
大少爷眼里就有了笑,“爹爹,此词气势太过宏位磅礴,不是小九能做出来的,词人胸怀大志,定然是不想让人知晓其名的。”
大老爷一想也对,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看不上,词人确实不一般,想着这诗里还有些意境实在玄妙,不由捻须沉吟,他向来以书香世家自居,看重的就是这个,大太太温婉贤良又多金,他却不待见,无非是嫌她不是文化人,跟自己没有共同语言,辱没了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