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娶了个儿媳,看着像是个有大造化的,不由重视了起来,难得的,大老爷送了一对玉镯子给阿九。
二太太如烟般的眸子在阿九手里的镯子上打了两个来回,脸上的笑就有些虚了,不自觉地,就攥紧了拳头,正好大老爷的手伸了过来,被她一握,不由侧目看她,将她眼里的嫉恨看了个十足:
“来人,送二太太回怡蓉院,今儿老爷要在正院里多较考较考捷儿的诗文。”大老爷扬了声道。
二太太一阵愕然,幽怨地看着大老爷,大老爷回眸看向大太太,只见她端庄清秀的脸上无喜无忧,淡定自如,突然觉得,其氏顾氏也不错,至少,她挑人的眼光是极好的。
那天晚上,大老爷就亲自动手,把那首沁园春抄写了下来,让人表了,放置在自己的书房里,却并未署名。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老爷留在正院的时间多了起来,偶尔也会叫了阿九去背诗文,阿九从背过那首让人振憾的词后,偶也有奇作,但大多时是背的大家都熟悉的,因大老爷对阿九越发的看重,所以,连带着府里的人也对阿九更加尊重了起来。
落霞居的工程仍在继续,大姑娘派了云雀盯着,每日里按照阿九教的那个法子记了帐。
四姨娘也确实很上心,每日里都跟上跟下的看着,到了第二十日上,管石料的庆忠嫂来找四姨娘:
“……东厢的地板铺了两间房,还差耳房和净房两间没了石料,西厢院还没开始呢,只怕还要采买些石料回来。”
四姨娘听了就皱了眉:“不是都按单子下的料么?材料早都备齐了才开的工,怎么会少了一半儿呢?”
“太太说府里的地儿不够,买多了也没处屯放,就只买了一小半儿,如今石料用空了,正好再买。”庆忠家的回道。
“这样啊……”四姨娘在心里盘算着余下的银子,当初她心细,开工前就找人预算过的,整个工程该用多少银子,她心里有了数后才找大太太开的口,自然还是打了抛数的,原以为还有些赢余,自己能小赚一笔,如今听着却不够用,还得找大房去支……
正觉得不对劲时,就听云雀道:“太太说的?我可知道太太可把落霞居的事都交给四姨娘了,太太自来是用人不疑,既是四姨娘手里的事情,太太就不会来细管。”
四姨娘听这话里的乾坤,便也盯着那庆忠家的看。
“是二太太说的,府里的修缮原是二太太管着的,大家伙儿都习惯了。”庆忠家的就有些着急,眼睛不时的往回事房外头看。
“二太太可是撒了手,不管落霞居的事儿了,你们怕是忘了,管这事的主子是四姨娘吧。”云雀一副为四姨娘不平的样子。
四姨娘果然来了气,正要说话,云雀又道:“姨娘,奴婢可知道您做事最是仔细稳妥的,先就请人预算过工程所有所需材料用量,您拿了单子来对一对,只怕是花了钱,东西没送齐也是有的。”
四姨娘听得眼睛一亮,拿了自己的预算单子一瞧,果然所有石料款都付过了的,大综料也是一次性采买齐全了的,不由冷哼道:“庆忠家的,莫非你侵吞了料钱?还有一半的石料都到哪去了?你吃子吗?”
庆忠家回道:“回姨娘,不知您请的哪位先生预算的,您以前管庶务,这工程上的事最难说得清楚,原算好了,只要一吨的石料就能完工的,有可能又用出个一吨半来,总有些缺损和弯角没算进去的,完全按预算上用料是不可能的。”
这话也在理儿,莫说一项工程,就是一家子人吃饭,煮饭时也难煮个正好,总有多和少的时个,四姨娘到底经验不足,被庆忠家这一说,就有些心里没底了,云雀却心有成竹地说道,“庆忠家的说得也没错,不过,总数是多少,每天用了多少,还余了多少,却是有帐可查的,姨娘,不如咱们算算,从头天起,一起用了多少石料吧,也让您心里有本帐,省得被些个奸险小人给骗了。”
庆忠家的听了就在心里冷哼,这种小帐复杂而繁锁,石灰,石料,木材,油漆,哪一天不是一点一点儿的用的,都要记下来,得拖了一大堆帐本跟着走,谁会那么傻?
“那就请云雀姑娘查帐对帐吧。”庆忠家的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云雀淡定地打开小里的小抄本,一边翻一边念数字,一旁的青绫算盘打得飞快,庆忠家的越听脸越黑,不时地抬眼看屋外。
帐很快算完,石料的总数是两吨,而实际领用才半吨之多,还有一吨半呢?
云雀报的每一笔数字都是准确的,庆中家的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法子记下来的,要知道,那么祥尽,又细致的数字,用白纸记可得好大个帐本才行,可云雀手里就一个小本子,轻便得很,她不由伸长了脖子看那上面的数字,都是弯弯屈屈的符号,她一个也看不懂……
“庆忠家的,你怎么解释?你当初可是把两吨的石料钱都领走了的,还有一吨半石料我看你就自个贴补出来吧。”云雀冷冷道。
四姨娘不干了,这不是故意在陷害她么?老爷难得看重她,让她出来管理庶务,头一桩事就有人使阴绊子,要捞钱也不是这么捞吧,当她是死的么?
四姨娘当时就闹到大太太那儿了,大太太听完了全过程后道:“老四,庆忠家的可是二太太的人,我虽然管着府里的中馈,可也不好把她如何了,这事你还是请教二太太去吧。”
四姨娘也知道大太太虽说是正室嫡妻,可不如二太太得宠,二太太做错任何事,都有大老爷撑腰,一时委屈之极,“难道就这么着么?太太,他们这分明就是在捞您的银子啊。”
大太太就叹了口气,眼里有了悲创:“府里头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我真的就是个傻的?老爷心里有她,疼着她,庞着她,我也只好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只要她不闹,让老爷过得痛快就行了。”
大太太苍桑的口吻让四姨娘觉得心酸,她也曾是欺负大太的一员,她也曾经没把大太太夹进眼里过,一直以为她只的就是个笨蛋,原来,你家不是笨,是真正的贤良淑德,真正的宽宏大量。
四姨娘走后,躲在屏风后头的阿九和大姑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些对白,她和大姑娘教了大太太好久,生怕大太太一时冲动,又露馅了。
大老爷下了衙,四姨娘就使了人去把他截住,直接进了百花宛,四姨娘年轻,长得女俏,极尽温柔之能事之后,她才开了口:“……妾身也知道,在府里头管点事的下人,没有不贪的,可庆忠家的也贪得太过份了些,这还只是石料一桩,就贪了五百两,老爷,您一年的俸禄也才三百多两呢,她一个下人,日子过得比您还滋润一些,这么大的蛀虫蛀着,咱们府里就算有万贯家财,也得给败光去。”
大老爷听得果然脸色发黑,从床上爬了起来,直奔怡蓉院,庆忠家的能贪这么许多么?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啊,那钱十有**是到二太太腰包里去了,怪不得顾氏总防着她,石料一桩就能刮五百两,那整个工程下来呢,不得有三千两之多?
亏得她还今天找他要这个,明天找他要那个,总是用各种方式提要求,大房有的,她没少过,大房没有的,她也得有,两个女儿也是不省事的,身上穿戴比起两个嫡出来,还在华贵,大老爷突然就觉得,其实大姑娘和四姑娘真的很乖很懂事,这么些年,他这个做父亲的太偏心了,总想着大太太有钱,不会短了她们什么,所以,很少买东西给她们,她们也没闹过……
而二房,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捞了多少年,还天天哭穷嫌少,自己就偏心二房,怕二房的儿女短了什么,在府里立不足脚……
那天晚上,从怡蓉院就传来了瓷器砸碎的声音,还有二太太的哭声,闹成了一团。
第二天,大老爷精神有些疲惫地对大太太道:“以后府里修缮的事,你还是收回来吧,一个人管不过来时,就让老四帮你。那些个手脚不干净的,该换的换掉,咱们府里头不养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