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捉贼拿脏?桂花嫂虽然嗜赌,但从不做偷鸡模狗的事,要说是被林家的富贵晃了眼,会见财起心,自个屋里的摆件也不见得就比二姨娘屋里的差,桂花嫂住了一晚,也该有些抵抗力才是,怎么会去偷?又怎么会偷了让人拿个正着?
阿九就冷冷道:“妈妈说话可要小心些,莫闪了舌头就是。||中文||”
阿九板着小脸的时候,倒也有几分严厉,许妈妈虽不怕她,但也有些顾及,就笑了笑道:“奴婢是不是说错了,姑娘过去看看就明白,最好是快着点,府里头客多,姨娘看是姑娘的亲戚,就把人弄到了背避处,没闹得别人瞧见,只是姑娘的亲戚倒不是个省心的,大吵大闹着呢,一会子若是让亲戚们都瞧见了,姑娘也没脸不是?”
不软不硬,听着却很刺耳,阿九的脸色更冷。
二姨娘坐在琼花楼的西偏房里,正在喝茶,两个婆子押着桂花嫂摁在地上跪着,桂花嫂眼睛都红了,正大声道:“……我姑娘屋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东西本就扔在花坛上,我怎么知道是有主的?”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贱民一个,真以为生了个命格大的姑娘,自个就跟着鸡犬升吗?请你们来过个年,不过是给你姑娘一点脸面,不至让她太寒酸,你就不拿自个当外人了,在府里头横冲直撞的,本夫人的东西也是你能拿的么?如今大少爷身子也好了,明年就把你姑娘休回乡下去,我看你还拿什么得瑟。”二姨娘旋着手上祖母绿玉扳指,冷厉地说道。
“我没拿你的东西!就算我拿了你什么,也不关我姑娘的事,你一个斯斯文文的姨娘,说话怎地就这般刻薄,什么休不休的,你也是养姑娘的人,将心比心啊,你种话怎么说得出来?就不怕自个的姑娘也被人休了么?”被休弃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如同死刑,回到乡里受人唾弃不说,连着家人也会被人瞧不起,二太太这话也是太恶毒了些。
桂花嫂的眼泪都出来了。
“大胆贱民,敢咒府里的姑娘,来人,给我掌嘴。”二姨娘大怒,端起桌上的茶就往桂花嫂身上一泼,大声喝道。
两个婆子就左右开弓,张开膀子扇桂花嫂的耳光,阿九过去时,正瞧见桂花嫂挨打,冲过去就抱住桂花嫂。
那两个婆子一见是阿九,便停了手,二姨娘就瞪了其中一个婆子一眼,那婆子犹豫了下,二姨娘的眸子就越发的严厉起来,那婆子无奈,扬起手照着阿九就是一巴掌。
阿九正想扶桂花嫂起来,听到脑后有风声,心中更火,回手就捉住那婆子的手一拧,只听得一声咯擦,那婆子惨叫一声,那只打人的手像断了的树枝,只剩下块皮连在腕上。
屋里人顿时全都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才十一岁的小姑娘,怎地有这么大的力气?
连桂花嫂都看呆了,愕然地看着阿九。
二太太阴着眼从椅子上蹭地站起:“大胆,你敢打我的人?”
阿九冷笑着扶起一身湿答答的桂花嫂站,冷冷地看着二姨娘道:“敢冒犯小九,小九就敢打,小九打的是下人,姨娘生什么气,莫非姨娘也是下人?”
“你……好你个杨玖,真是越发的不知尊卑高下了,以为有大少爷宠着你,就眼里谁都没有了么?来人,给我掌嘴,太太不教你,就让我来教你知道点眉眼高低。”二姨娘冷厉地喝道。
两边的婆子都不敢上,阿九在府里的地位不亚于四姑娘,又是大少爷的掌中宝,打了她,只怕二姨娘也未必能保得住自个,且刚才她那一手,谁也没看清,不知她是如何出手的,但那婆子的手是真真切切地断了。
“怎么?你们一个一个想被发卖了吗?本夫人的话你们也不听。”
婆子们被二姨娘逼得急了,做势要上来。
阿九抬眸清凌凌看着她们道:“你们打我就不会被发卖了么你们还记得夏荷吗?记得夏荷她娘,罗生家的吗?她们是什么下场?”
婆子们听得心中一紧,委顿地不进反退了几步。
那时阿九才进门,在府里一点地位也没有,大太太也只拿她当个下人看待,夏荷是阿九跟前服侍着的,对阿九很是不恭,七岁的阿九硬是让大太太把夏荷给卖了,后来罗生家的想为女儿报仇,那年时疫帮着二姨娘没少做阴私事,结果,阿九救了大太太,罗生家的是活活被打死的,连着她一家子,都没个好下场。
阿九一句话就把屋里的婆子给镇住了。她又转过头来,冷冷地扫了在场的所有下人一眼,冷声问道:“刚才是谁打的我娘?”
婆子们一听都垂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不说是吧!”阿九今是豁出去了,自己在林家辛苦经营四年,混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亲娘难得来一回,就让人给欺负至如斯,连亲娘都护不住,那还不如回家继续放牛去。
“不说那就一起打。”阿九说罢,拿起屋里扫尘的鸡毛弹子,抡起小胳膊儿对着屋里的婆子见人就一顿乱抽,屋里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婆子们被她打得抱头跳脚。
二姨娘的脸都白了,这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气得大喝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你眼里还没有没有我这个姨娘。”
阿九一听,停下手,拿鸡毛弹子指着二姨娘道:“我眼里为什么有你这个姨娘,我是林家堂堂的嫡媳,有我在,哪有你一个姨娘的位置?你什么时候见过正经嫡媳站在姨娘下首的?我看你是二哥哥的亲娘,给你几分颜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说着,端起桌上另一杯茶,对着二姨娘就泼去,二姨娘一张化妆精致的脸上顿时水答答的一片狼藉。
二姨娘自进得林府,这还是头一遭被人如此对待,就是太太差点被她设计死了,也只是打她几板子罢了,哪有这般让她没脸过?顿时得气得人都在抖。
许妈妈跟着二姨娘几十年,也没见她如此受气过,气得上来夺阿九的鸡毛弹子,阿九对着她的手就是一下,抽得许妈妈嗷嗷直叫,手背顿时肿得很高。
“反了,反了,我不活了,连个乡下丫头也敢打骂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去找太太……找太太评理去,今儿若不处置了这个小贱货,我就撞死算了。”
阿九就道:“你爱去不去,我娘好歹也是府里头请来的客人,姨娘想打就打,打骂就骂,妾乃是半奴,我娘就算再是贱民,她也是民,比起姨娘来,可要高贵多了,姨娘打得我娘,我就打得你,在阿九的眼里,任何人敢欺负我的家人,我就打给你们看,你要到前头闹,尽管去就是,看丢脸的是你,还是我。”
这话正戳中了二姨娘的痛处,她堂堂官家小姐,只因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嫁与表哥为平妻,百般算计,闹到现在被贬为妾,连个乡下的童养媳也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半奴,敢拿茶水泼她,气得心口一阵闷痛,指着阿九半晌才道:
“好,好,你个杨玖……今我不治你,誓不为人。”抬脚就向戏楼前头冲。
以前二姨娘还是平妻时,行事举止内敛做作,从不把事情放在明面上闹,一般只下阴手。
可自从被贬为妾室之后,反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脸面也不顾忌了,做事张狂起来,仗着大老爷宠她,在府里行事说话浑然无忌,大太太虽然整治过两回,但到底是个心软的,想着她由平妻贬为了妾,心里不圆泛,能容的就容了她,也没认真跟她计较过,更纵得她越发的嚣张跋扈。
这是要把事情闹大么?
阿九就冷笑出声,也不拦她:“姨娘可想好了,是真要送到前头院里去么?你可是长辈,一会子事情闹穿了,丢的可就不只是你我的面子,大房的面子,同样丢的可就还有二哥和两个姐姐的面子了,我娘她无所谓,反正是要回乡下的,就算她真是偷了你的东西,顶破,也就是被太太嫌弃罢了,而您呢,身为林府的妾室,为一个小物件跟个农妇争斗,坐上那么多湘中贵人怎么看你?京里来的贵亲怎么看你?二姐姐是说了人家了,三姐姐呢?你说人家看到你这种睚眦必报,没规没矩的生母,人家还愿意给三姐姐说亲么?”
“你……”阿九的话又触了二姨娘的痛脚,冲出去的脚步就顿住了,三个儿女是她最牵挂和心疼的,若不是为了儿子,她又怎么会出个昏招自贬为妾?
“姨娘怕什么?原本姨娘也没想要闹大,是九姑娘你自个太不息事,明明你娘就做错了,偷了姨娘的东西还打坏了,不说道歉陪礼,反而句句诛心,还动手打人,这底下还没个说理的方了么?”许妈妈在边上看着就急,这两年二姨娘是越发的没有了经略和手段,处处被大房拿捏着短处,行事作派混乱又无分寸。
二姨娘听了就道:“就是,没见过小偷比被偷的还嚣张的,许妈妈,把人带到前头去。”
两个婆子就要去拖桂花嫂,阿九眼睛一瞪,冷哼一声,那两个婆子就退开了些,阿九亲自上前扶住桂花嫂,小声问她:“娘,不是阿十陪着您一起逛园子的么?怎么……”
桂花嫂的脸色很不自在,小声咕哝道:“阿十被大少爷临时叫走了,小九,娘没用,帮不了你不说,还给你添麻烦了。娘真的没偷她的东西,是她自个放在那的,娘也就觉得好奇,捡起来看看罢了,谁知她们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娘心中一紧张,就把那东西给掉地上摔了。”
阿九听了心中就有了数,拿帕子细细帮桂花嫂擦干脸上的水珠道:“娘,你别怕,到时候照实说话是,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不会冤了您的。”
“可是小九,你刚才……那样……只怕……”桂花嫂苦着脸,愧疚地看着阿九,她也知道,二姨娘在府里的地位不低,连太太都要让着她三分,阿九刚才可真把二姨娘给得罪死了,又拿茶泼她,只怕大老爷知道了,真会休了阿九去。
阿九听了就道:“娘,若是小九回杨家屯,您不会嫌弃我吧。”
“小九,是娘对不住你……”桂花嫂伤心地把阿九揽进怀里,又哽声问:“应该不会吧,大少爷那么疼你……”
阿九就想起刚才大少爷明明也知道桂花嫂出事的消息的,原以为,他会过来帮自己……可是到现在,也没见他过来,若是真关心,府里有人欺负自己的娘,他为什么不来为桂花嫂出头?
“娘,那张礼品单子在您身上没?”
桂花嫂不解其意,点头道:“在呢,你爹那人有时糊涂,喝了点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娘好生放着呢,呀,只怕打湿了。”
只是一杯茶,也湿不到哪里去,就是怕桂花嫂被这寒风一吹会生病。
琼花楼前头,大太太与郡王妃还有许夫人刘夫人等一道坐在观戏亭里,郡王妃也不知说了句话么,让大太太神色有些讶异,看阿九扶着衣服凌乱的桂花嫂过来,不由怔了怔,对一旁的涂妈妈使了个眼色。
涂妈妈就下了亭子,拦住阿九:“姑娘这是……”
阿九还没有说话,二姨娘就从后头冲了过来大哭道:“太太,太太可要为妾身作主啊,一个晚辈也敢欺到妾身的头上来,妾身在这府里还有何脸面可言?妾身不要活了。”
涂妈妈看桂花嫂那样子也能猜出一些,不由就冷了脸拦住二姨娘:“这是什么时候,为点小事非要闹到太太跟前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过两再说吗?”
“妈妈你看我这一身水,我也是林家正经四抬轿子抬进府来的,不是那等贱妾,杨玖一个乡下丫头也敢拿水泼我,今儿这事不给我个说法,别说闹到这儿来,就是闹到前院去我也不怕。”
这是豁出去不要脸面的作法了,涂妈妈被二姨娘一推,退到一边,担心地看着阿九,阿九一脸笃定和决然,也跟着二姨娘上了亭子。
二姨娘进了亭子后,倒还记着先给在坐的都行了礼,才哭道:“太太,妾身好好的一个如玉意被个贱民给偷了,妾身还没如何呢,人家就是又打又骂的欺负头妾身头上来,太太可要为妾身作主啊。”
几位贵夫人正觉得那戏唱得无聊,一看这情形知道是有更好的戏开场,就来了精神,刘夫人刻板的脸上就露出一丝不屑来,这种事情,后堂处理就得了,有体面的府里哪会把事情闹到客人跟前来,这林家,外头看着光鲜,里头只怕也是一团糟的。
郡王妃就凝了二姨娘一眼,脸上的浅笑就收了,冷冷地端起茶来喝,许夫人则皱了眉道:“妹妹这是成何体统,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这样闹呢。”
二姨娘到底是赵家的女儿,行事如此没轻没重,她也觉得没脸。
“三姐,你是不知道,妹妹我这个府里就快过不下去了,连个贱民也能对我大小声,晚辈见了也是冷嘲热讽,我的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如今是连我也打了,我……我真是给赵家丢脸啊。”二姨娘委屈地哭道。
许夫人就看向大太太:“表嫂,我这妹妹虽说只是平妻,可到底也是赵家的女儿,你就不看僧面也要看下佛面,怎么着也不至于让她落到这步田地吧。”
大太太早气得脸都白了,她就知道,大姑娘成亲,二房不弄点妖蛾子出来是不会罢休的,左防右防,还是没防得住。
“小九,你过来,说说究竟是什么回事。”大太太也懒得问二姨娘了。
阿九好整以暇地上来行礼,就对大太太道:“大少爷跟小九正说着话呢,小喜就去报我,说是我娘正被二姨娘打呢,小九过去时,就看二房的人正打我娘,还泼我娘一身茶水,小九过去扶她,二房的人就连小九也打……”。
大太太一听到这里,就来了气,也不等阿九说完就道:“你说你过去扶你娘,二房的人就连你也打?”
“女儿说的句句是实。冬梅可以作证,在场的都亲眼看到。”阿九垂头应道。
“所以,你就打了那婆子吗?”大太太又问。
看阿九点头就道:“该打,还打少了,谁动手打的九姑娘,自个站出来,不然,等我查出来,就把你一家子全发卖了。”
那婆子捂着一只断手,吓得立即跪在了亭子前头,“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太太饶命啊。”
亭子里的人也没看清她的手,若要知道阿九把这婆子的手都给折断了,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大太太扬了扬手道:“敢打九姑娘,这还得了!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再说。”
二姨娘的脸当时就黑了,哭着正要说话,大太太转过头去对许夫人道:“表姑女乃女乃,小九那孩子最是懂规矩,行事从来就没出过差错,有人惹得连小九发火了,那肯定是那人做得太过份了。”
许夫人一听是二姨娘先让人打了小九的,脸色也有些发沉,对这个堂妹的行事还真看不上眼,又想往上爬,行事又如此没章法,明明占着理,却送了把柄让人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就别开眼,懒得看二姨娘。
刘夫人就问道:“为了何事呢?谁偷了二夫人的东西了?”
许妈妈就把那碎玉呈给大太太看,“杨家的偷了二姨娘的如玉意,被我们叫破,不但不交还,还摔坏了,二姨娘也是气急了才着人打她。姑娘正好撞过去,张婆子也是没收住手,姨娘也并不是故意要打九姑娘的。”
一句话就把二姨娘使人打阿九的事给圆了。
“我没偷,我在园子里逛呢,那玉就放在回廊西边的花坛子上,我以为是谁掉了,正想拿来问人呢,这位妈妈上来就说我是贼,还让人打我,东西就是这样掉地上摔了的。”桂花嫂早憋不住气了,也不等人问,就抢先道。
“玉倒是好玉,就是王府里头,这样的玉也不多了,可惜了,看着还是容宝斋的手艺,得值个几百两银子吧,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会起心也是有的。”一旁的郡王妃就淡淡地说道。
“也是,我四妹妹虽然有时行事不太周全,可到底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是聪儿惠儿几个的亲娘,难道还会冤了一个农妇不成?”许夫人也在一旁说道。
“太太,小九也不想替我娘争辨,就想问许妈妈几句话。”桂花嫂穿是寒酸,身份又底,这些个贵妇人眼里,就算再不喜欢二姨娘,心也会偏着二姨娘,这是一种阶级维护心理,二姨娘是与她们同阶级的人,而桂花嫂,则是她们眼里的贱民。她们的潜意思里是相信二姨娘的话的。
“尽管问吧。”大太太素来知道阿九法子多,这事虽然闹得不太好看,但有阿九在,她的心就踏实,她相信阿九会大房把脸挣回来。
阿九就对许妈妈道:“妈妈是在何处抓到我娘的?”
“西偏房前头。”许妈妈垂首应道。
“那我娘可进了二姨娘的屋里,可曾近过姨娘的身?”
“不曾。”
“既是不曾,那我娘是从何处偷了姨娘的东西,又如何正好被妈妈看到?”阿九又问。
许妈妈就有点不知如何回答。
阿九又道:“回廊处来来往往的也不止是二房的人,茶房就在西偏院,府里负责送茶送水的丫环婆子穿流不息从那里过,肯定很多人看到我娘了,妈妈以为不说话就没人能给我娘作证了么?阿九随便找个人来,就能问清楚。”
许妈妈没想到阿九这般犀利,愕然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我就不明白了,姨娘既然说东西如此贵重,又是老爷从京城带过来给你的,怎么会这般不小心,把东西放在路人经过的花坛上呢?”
阿九看许妈妈垂着头仍是不答,又冷笑道:“东西若是姨娘不小心掉的,妈妈过去找也是应该,既然找到了东西,应该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什么都不问,就说捡东西的人是贼呢?还上来就打人?”
几位夫人都是大宅里斗智斗勇惯了的,这么拙劣的圈套自然一听就明白,许夫人看二姨娘的眼神就越发的失望了,亏她弄得一头灰头土脸的也好意思闹到前头来,真真连赵家的脸也给丢尽了,就算被个童养媳欺负,也是活该,到是又多看了阿九几眼,目光复杂。
二姨娘就狠狠地瞪了许妈妈一眼道:“我先头在花坛那坐了一会子,就不小心把如意给掉了,你娘分明就是见财起意,想把我的东西据为已有,不然,为何许妈妈一过去,她就慌得把东西都摔了?”
“见财起意么?”阿九就提了裙向大太太跪下:“太太,小九虽然只是个农家姑娘,出身低,但小九知道,做人不论贫富贵贱,要想得人尊重,就该活得有骨气,我娘家虽穷,也穷得有志气,这么些年来,您和大少爷没少资助我娘家,我爹和娘为了我在府里过得好,能抬得起头来不让人瞧不起,把您送的所有的礼物全都造成了册子记录下来,东西是连封都没拆,银子也一两都没用,原封原样的还给林家,因着太太您忙,还没来得及说这事。这是礼品单子,请您过目。”
大太太接过单子匆匆看了一眼,脸都变了:“你这孩子,这原就是亲戚间走动应行之礼,你怎么……”又看向桂花嫂,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尊重:“亲家,礼也不多,不过是个意思,怎么就都退回来了呢,我可是把小九当正经的儿媳待着呢,就等她快些长大,好跟捷儿圆房。”
边说边又把单子递给许夫人看:“您瞧瞧,小九这孩子行事,唉,您让我说她什么好呢,表姑女乃女乃,真不是我偏心,这孩子就是让人窝心,做事硬气得很,从来都是一点便宜也不肯占别人的,比起有些的书香世家出来的,可要有起气得多呢。”
这话可是连着舅老太太一块给骂了,舅老太太就是个爱贪便宜的,而大老爷和二姨娘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年吃大太太的,穿大太太的,占尽了便宜,不知感激不说,还想着良方大房,无耻之极。
许夫人看了眼单子,大多都是四色年节礼,银两数目什么的,也记得清楚明了,四年拉拉杂杂加在一起,也是好几千两银子,有这些钱,在乡下就是个富户,可看昨她就看到桂花嫂和老七的穿着,再朴素不过了,人家送的礼都不要,又怎么会贪一根小玉饰,也怪不得能教出杨玖这么特别的姑娘出来,明鸾那孩子……
许夫人看着二姨娘再一次摇了摇头,还说她嫁了人就长本事了,闹到如今,连个十一岁的小丫头都斗不赢,还真不是一般的没用。
大太太干脆把单子给几位夫人传看,完了冷笑着对二姨娘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惠儿的婚事心里不乐意,你一心想把惠儿嫁个高门,老爷也如了你的愿,总督府可比咱们家要富贵得多,可你又强求着要把惠儿嫁给刘家的嫡子,老爷没如你的愿,你就生了恨,故意要在娴儿的婚事上闹出些事来,好让我和老爷心里生膈应,好了,如今如了你的愿,林家的面子都让你给丢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太太,妾身冤枉啊,真是她摔坏了妾身的如意,老爷送给妾身的东西妾身件件都当宝贝呢,怎么舍得拿这个东西当诱耳害人,这样做于妾身又有何好处?”二姨娘听得脸一白,两眼就升起一团水雾来,大声说道。
“我早就知道你恨小九,那年时疫,你一心想我死,是小九救了我,这些年,我待小九如亲生,你恨我给了小九太多东西,恨我没多给惠儿和仪儿两个,不过一根玉如意,真要是小九的娘偷了你的,又摔了,老爷发起火来,我还不赔更好的给你么?你这还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一箭双碉,出了气的同时,又没损失。”
“真是妾大灭妻,林夫人,你也太老实一些,有些个规矩,该立起来就得立,不然,让个妾室爬到你头上做窝,你受气不说,人家还不会说你宽容,只会说你没用,不会治家理家。”刘夫人当自己的嫡子如眼珠子看,二房的庶女竟然也敢肖想她的儿子,让她气得脸都黑了,原本还有些向着二姨娘的,这会子也倒戈相向了。
“唉,可惜了,我瞧着你家三姑娘是个好的,还想着你我两家能攀亲呢,她怎么有这样一个亲娘啊,性子若是和她娘一个样,那就难相与了,莫说,小妇养出来的,就是难得上台面一些。”郡王妃叹了一口气,一脸婉惜地说道。
二姨娘听得想死的心都有了,肚子里像有好几只爪子在挠,也顾不得脸面了,忙对郡王妃道:“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是记在太太名下的,都是太太养大的,妾身只是生了她们……”
到了这个时候,不想着为自己分辨,倒想着先为三姑娘的前途努力,以前为了把林思聪从情困里救出来,她宁可自贬为妾,阿九不得不承认,二姨娘是个很无私的母亲,不管她人品如何,作为一个母亲,她是伟大的。
大太太冷冷道:“我和夫人说话,由不得你插嘴。”
二姨娘就冷声道:“你也不要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东西是我不小心掉在花坛的,她是捡是偷,我的人就算没瞧清楚,打了她,也不过是个误会,这个错,我认了,可是,太太,就算长辈有错,做晚辈的,应该向长辈说明,不应该动手辱骂长辈,给长辈没脸,还动手打长辈屋里的人,泼长辈一身水吧,大房也教了这乡下丫头四年了,怎么教出这么个嚣张跋扈,没上没下的东西出来,是室房的,就能连我这个庶母也不尊重了么?”
许妈妈在一旁听着就松了一口气,二姨娘总算知道拿住正理儿了。
大太太听了也不赞同地看着阿九,二房张狂也不是一两了,大老爷向来就是偏心的,就是自个遇到事,能让就让着些,小九今也做过了些。
可话就不会是这么说,大太太就故意板着脸问阿九:“小九,姨娘说的可都是实情?”
阿九就淡然地说道:“都是实情。”
一旁的郡王妃和许夫人几个就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小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利害嚣张,竟然连庶母也敢打,就不怕林大老爷发脾气,休了她么?
二姨娘就对着许夫人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三姐,如今你也瞧见了,外头只说妹妹如何恃宠而骄,如何厉害,你看妹妹在林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什么人都敢往妹妹头上爬,一个乡下农妇也敢指着妹妹的鼻尖骂,妹妹这日子怎么还过得下去啊,英姑还没嫁过来呢?二房这般没脸,她过来了,又能有什么好日子?姐姐,妹妹的亲人不多,你不给妹妹做主,妹妹怎么护得住英姑啊……”
许夫人最是心疼英姑这个侄女,一听这话,脸色也冷了起来,对大太太道:“这件事确实做过了,表嫂,她如今还小,就这么厉害强横,若再过个几年,只怕连你也一道打了去。”
大太太听了也来了气:“我的命都是小九救的,她在我跟前呆了四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表姑女乃女乃若不信,到这府里头问问,谁不说这孩子最温和懂事了?”
又转过头来对阿九道:“小九,娘知道你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因,你自个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太太是不管别人怎么看阿九,她都一力护着,就算阿九错,也要让阿九争个赢的回来,这样没有条件的爱护,让阿九很是感动,一直想着要离开林家,可真要离开大太太,阿九还真不是一般的舍不得,若大少爷真是自己的良人,一辈子有这样的婆婆护着,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娘……”阿九哽声唤了道,跪下来给大太太磕了一个头道:“娘,你对阿九的心,阿九永让在心,今儿这事,阿九实是太气不过了。
我爹和娘虽然只是个佃农,可是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他们给了小九生命,生养了小九,千里召召从岳阳来,宁愿忍受别人的冷眼侮辱,只为看小九一眼,小九又怎么看得下去我娘受人欺负,被人冤枉打骂?
我娘好歹也是林家正经请过来的客人,是大少爷正正式式拜过的岳母,她的脸面,就是小九的脸面,就是大少爷的脸面,人家打她骂她凌辱她冤枉她,我若不生气,不还手,那不是自己不要脸面了,连大少爷的脸面也不了?
一个人连自己的娘都不尊重,不维护,反而要顾及一个庶母的面子,那不是猪狗不如了么?那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孝道,又是什么狗屁礼仪规矩?
莫非孝道也是要看身份贵贱家世富贵来定的么?小九做不出那般势利无耻的事来,在小九的眼里,娘就是娘,她再是贱民,也是小九的娘,谁敢打她,小九就打回去,哪怕被林家休了,被世人唾骂,小九也义无反顾,甘受其罚。”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昴,掷地有声,虽然中间也带了些粗口,但听着畅快淋漓,就是许夫人,也不得不对阿九刮目相看,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出身低贱,却有着铮铮硬骨,做事大气从容,敢作敢当,如今这个世上,能像阿九这般不贪恋富贵,不畏强权的,还真是不多了,可惜,是个女孩子,还是个身份这般低微的,也怪不得明鸾他对这个丫头那般上心……
“你以为你说得好听,你不该受罚了么?你孝敬你的娘,就打骂庶母,这难道就对啦?”二姨娘听得更气,红着眼对阿九吼道。
“你也说你只是个庶母了,妾在府里的地位是什么,小九相信在坐的太太夫人们没有不清楚的,要说论身份,姨娘,我的身份并不比你低,我是正经的林家嫡媳,你这个做姨娘的,平日见了还得向我行礼,我只要还个半礼就成了,而我娘,她是大少爷的正经岳母,你打她骂她的时候可想过大少爷的颜面?你打的真是我娘吗?你是连着大房的面子一块打了,我泼你一杯茶水也是让姨娘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府里头正经大少女乃女乃教训姨娘的,也不是没有,妾乃是奴,主子教训奴才,再正常不过,我又哪里错了。”阿九淡淡,从容不泊地说道。
二姨娘顿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恨极了当时自己一时冲动,自贬为妾的行为,如今大房的嫁妆没骗得一文,反而一再的被阿九拿妾来说事,拿妾一字来打她的脸,原以为,只要有老爷宠着,自己在林家的地位仍然不堕,如今才明白,一个妾字果然是能压死人的。
看着二姨娘一脸的痛苦绝望,许夫人不由生出几许同情来,唉,要闹事,也捡个软点的骨头啃啊,这个杨玖,不止是胆大,嘴皮子也还真利索,满亭子的人都只怕说不过她去,明明她也有错,如今就让她给扳得一分错也没有了来,怪不得,自从这丫头进了林家,妹妹就一步一步在林家失了势,风光不再如以前了。
也怪不得顾氏把这丫头疼到骨子里去了,若是自己跟前也有这么个利害又聪明的儿媳妇跟着,府里头那些姨娘庶女们,又怎么会逼得明鸾十二三岁就上战场挣军功?
一时竟然想出了神……
大太太被阿九的这番话说得心中大快,小九就是小九,从来都没让她失望过,刚才阿九跪下那一块娘,把她的心都叫碎了,今儿这事,若不是为了维护捷儿的面子,阿九怕也不会过得这么过,阿九的娘好端端地在府里逛,这赵氏非要设计害她,挨了打,丢了脸面也是活该,自己还得端出正室的派头来,好好罚她一罚,小九平日说得对,就是要痛打落水狗,对赵氏这种人,就是不能姑媳养奸。
就对涂妈妈道:“二姨娘心绪不宁,行事混乱,请她到佛堂里抄清心经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后出来。”
二姨娘还要闹,舅老太太忙挥挥的道:“带走,带走,真是丢尽赵家的脸了。”
两个婆子挽着二姨娘下亭子,二姨娘回头怨毒地看了阿九一眼,甩开两个婆子的手道:“放开,我自己走。”
郡王妃见二姨娘被带走了,又跟大太太道:“我瞧着夫人你虽然是个心软的,但行事作派都正,又很厚道,既然三姑娘是你教养出来的,就不会有错,我那二宝今年也有十五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虽然不是世子,但是我嫡出,配三姑娘可是足够了。”
郡王府的嫡出公子,自然是足够了,三姑娘若是真能嫁到郡王府去,于大老爷在长沙的地位又得到了巩固,大太太也是很愿意这门亲的,只是,她对郡王府并不熟悉,也不知那二公子人品如何,又是二房的孩子,她真要做了主,将来三姑娘所嫁非人,自己又要听闲话受气,便笑道:
“王妃说哪里话来,是林家高攀了才是。只是这事还早,也不急在这一时,您回去也跟王爷商量商量,我呢,也要让我家老爷拿主意,主要不是我亲生的,就怕说错做错什么,惹他人的埋怨。”
晚上大太太终于送的送,留的留,把客人都安置妥当了,这才使人叫了大少爷来,把老七把这几年的年礼都要退回的事告诉他听。
大少爷听了半晌才道:“娘,这些银子咱们既然送出去了,又怎好再收回来,没得又让小九瞎想,她原就存着小心思,总觉得您会再给我找门贵妻,再收回这些礼,她就更会乱想了。”
大太太自然也不愿意收回的:“只是,经了今这一档子事,阿九就坚说要退,那孩子,就是太倔,又死心眼儿。”
“那就将这些银子在长沙府给杨家买个院子吧,小九和小十都在长沙,把两个老的放在岳阳也不太好,反正您的庄子也多,就让七叔到您庄子上当个庄头,养活一家子也容易。这样小九和小十也能常去看他们两个。”
大少爷就笑着对大太太道。
“嗯,也行,明儿我就让林管家在外头物色个两进的院子。还是捷儿想得周到,小九要知道,肯定会感动的。”
大少爷却想着阿九把二房粗使婆子手腕折断的事,俊眉皱得紧紧的,久久没展颜。
阿九从亭子里出来,送桂花嫂回去换衣,再回来时,就在竹林处遇到二少爷林思聪,看那样子,他应该等了很久了。
阿九上前给林思聪行了一礼,唤道:“二哥。”
“小九。”林思聪似乎正出神,怔了怔说道:“姨娘她……”
果然是为了二姨娘的事来的。
“姨娘她行事是有些过了,小九能不能……”林思聪素来很少与阿九说话,平日介两人也算和平相处,从没起过冲突,不管大房和二房如何争斗,这位二少爷一直是置身事外的,因此上,反而得了大太太和四姑娘几个的尊重,并不拿他当对敌。
“二哥有话请直说。”阿九看他一脸的为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来说这些,也觉得尴尬吧,毕竟这是后院的事,他的生母又只是个姨娘……
“请小九看在二哥面上,多宽容宽容姨娘吧,她也是个苦命的。”林思聪突然就抬手向阿九一辑到底,把阿九吓了一跳,忙闪身避开。
“二哥,你别这样,今日之事,若不是姨娘做得太过,小九也不会……”
“姨娘是因为我才自贬为妾的,阿九,你心疼你的娘,二哥也心疼她,就像你说的,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是什么性子,她也是我娘,你舍不得你娘受欺负,二哥又岂能舍得?连小九都知道要为娘出气,二哥若坐视不理,岂不是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二少爷淡淡地苦笑道。
阿九愕然无语,他说的,并没有错。
“小九,我不是来报复你的,你在府里四处,过得如何,二哥其实都看得到,今日之事,你和我娘不过都是被人利用罢了,我来这里,也只是想告诉你,那个玉如意确实是我娘的心爱之物,我娘也确实没把如意放在花坛上,至于为什么如意会在花坛里,又正好被你娘捡到,小九,你很聪明,二哥相信你能想明白的。”二少爷温和地看着阿九道。
阿九听得眉头紧锁,回想着先前的那一幕。
“阿十明明是跟着亲家太太的,为什么会被突然唤走?小九,你只要看看,这件事上,谁是真正如了愿,得了利的,你就会想明白二哥的话。”林思聪又补弃了一句:“我会劝着姨娘的,小九,以后还请你看在二哥的面上,给姨娘留一点颜面吧。”
清润文雅的少年朗,眉宇间拢着淡淡的无奈和伤感,这样的请求,阿九有些难以拒绝。
“也请二哥多劝劝姨娘,做事时,三思而后行,不然,吃亏的不仅仅是她,二哥和两个姐姐也跟着受气没脸,小九会记住二哥的话,只要姨娘不太过份,小九是不会冒犯她的。”阿九给林思聪福了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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