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媳 第七十九章:问天

作者 : 不游泳的小鱼

有了钱,阿九就开始精心设计起以水作动力的织布机来,她前世是军工大学毕业的,对机械制造很是在行,所以,设计图纸什么的,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她画出去的图,并没几个人看得懂,非要她跟工匠师傅们反复讲解才行。

不过,阿九也没打算修改自己的设计图,看不懂更好,反正东西能制出来就行了,也省得将来自己的织布厂,织厂赚了钱,别人眼红,抄袭了去?

如此一想,她又动起了为她制作设备的几位工匠师傅们的心思来,好的工匠,东西制造过一次,就会记得,不拿图纸也照样能再造……可不能把人再还回去了,得想法子全留在自己的厂子里维修保养设备才好。

其实八字还没有一撇,织布机的改良还在进行中,而改良好了,要在何处选址造厂,又还是个问题,湖南虽然水资源丰富,但毕竟这个时代没有水泥,想要在水里筑基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不过,好在有大老爷的全力支持,在阿九向大老爷提出自己的设想后,大老爷瞪着眼睛半晌都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阿九,在他看来,阿九就是在说糊话。

他见过风车,可真没见过水车啊,用水的推动力拉动机械运转,闻所未闻,阿九是异想天开吧。

可阿九一派笃定地说道:“小九也知道说再多,不如让您亲眼所见来得实在,现在小九的织布机还在严发中,只是想让您把湘江河上的某一段划给小九做厂子就成,小九要在那里建一个大型水力工厂。”

大老爷一想也是,反正自己信或不信,阿九还是会做的,当初自己也不信她能在一个月内筹集十万件棉衣,她不是也办到了吗?那些个看着不起眼的缝纫机,愣是在一个月内给做好了两万件军棉,这在大周朝的历史上原就是个很大的奇迹,不知为何,大老爷就是相信,阿九就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就如当年她进府来,就真的能将大儿子救活一样。

得到了大老爷的首肯,但厂址还是没建在湘江上,阿九最终还是定在长江与洞庭湖的出江口,三江码头边上,这里水运发达,交通便利,能达江通海,很利于原材料和成品的运输。

大少爷自三少爷离了长沙后,三不五时的就会到白石岭来看望阿九,当然,他每次来都是有事要办的。

例如这一天,他就是来帮阿九送文书的,厂址选好后,阿九就买下了三江口的一块地,三江口在岳阳府,离长沙又远,阿九过去办这些差事就不太方便,所以,大少爷就着林管家亲自去办了,几百亩地,却只花了一千两银子不到,比买良田可便宜多了。

“……多谢大哥了,你还真是帮了小九大忙,小九自己若去,定然没这般方便快捷,更不止这些花费。”对于大少爷的帮助,阿九由衷地感谢,她很喜欢现在与大少爷相处的这种感觉,大少爷肯对她放手,又能如过去一样的与她平淡相处,这也算是她和大少爷之间的最好结局。

“又见外了不是?就算你再不肯认我这个兄长,我也是你的大伯不是?我帮着三弟照顾你,也是应理明了的事吧。”大少爷就笑着嗔她。

“嗯,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知道大哥一直就疼着小九呢,等三哥回来,再让他给你敬酒道谢去。”阿九笑得爽朗,她以前就不反感大少爷,对于大少爷的办事才能也更是佩服,如今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关系后,说话做事反而更加默契畅快了。

“三弟走了一个月了,怕是快到边关了吧,只是押着军服,马车行进得就慢许多,听说明鸾前些日子打了个大胜仗,大挫了辽人的锐气,把辽人赶出山海关外去了,想来,这仗也不会打太久了,三弟至多明年就会回来。”大少爷的眼神也坦然清明起来,不再用那种暖暖的,微痛的,婉惜的眼神看阿九了。

他似乎也走出了失去阿九的伤痛之中。

只是,从不在阿九面前谈起永宁公主,便是阿九提起永宁,大少爷也会用别的话带过,阿九不知道他们夫妻间的状态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觉得,大少爷过得并不快活,听冬梅说,回到府里的大少爷很少有过笑脸,更是很少进公主的院子。

永宁当然不是个安于寂寞的主,就常在府里大吵大闹,有时也会闹到大太太跟前去,有一回还让大太太给她下跪行礼,大少爷看见后,当时就甩了永宁一个耳光,并扬言,她再闹,他就把徐家三姑娘娶回来做平妻,孝敬大太太。

公主素来有些畏他,听了这话消亭了好一阵子。

在路上的大姑娘,原本上个月就该到长沙府的,却又听说半道上,出了些事故,又转折回京城了,把个大太太空欢喜了一场,府里公主爱闹,英姑也不是个省事的主,二姨娘又野心勃勃地想要东山再起,重掌林家掌家大权,内斗如连续剧似的,一集一集地上演,大太太烦了,有时也会跑到阿九这边来躲躲清静。

“大哥又在笑我呢,三哥回来,我这个家呀,也总算就有个撑门户的了,家里啊,毕竟没个男人,实在不是个事,总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出来。”阿九听了大少爷那番话,就一语双关地说道。

大少爷曾说过,只要阿九回林家,哪怕只跟他做兄弟,他也就把老七给放回来,可这话说了都过去两三个月了,老七却还在京城里没回来,阿九就趁机敲敲边鼓。

“放心吧,三弟回来之间,我会时不时的来照看你的,保证不会让小九遭人欺负就是。”

那么聪明的大少爷,却装作没有听出阿九话里的意思,避重就轻地说道。

他来,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啊,自己是他未来的弟媳,虽然打小感情甚好,可到底还是瓜前李下的,若人嫌话呀,红绡就劝过阿九两回,叫她不能与大少爷来往密切了。

可是,他每次来,都是给阿九帮忙解忧的,阿九又能说什么?

“大哥来,小九自然是欢迎的,只是大嫂还在府里,你常来小九这里,难免引得大嫂心中不快,而且呀,娘可是跟小九唠叨过好几回了,就盼着嫂子早些有动静才好呢,大哥过完年,也得有二十二了呢,换了别家的公子,早让娘抱上金孙了,大哥,不孝有三,无后可是为大哦,你也是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了。”阿九笑着说道。

大少爷眼中的清辉顿时一黯,低下眉眼道:“小九你也太操心了吧。”语气竟然还有些严厉。

阿九就清凌凌地看着大少爷道:“小九也是为大哥着想啊,英姑已经怀有身孕了,很快就会为林家生下长孙来,所以二姨娘才那般的嚣张,又爬到娘的头上作威作福,大哥生为娘的嫡长子,就算是为了娘,也该早些生下林家的嫡孙才是,让娘终于唉生叹气,以泪洗面,可不应当。”

“你有孝心,当初怎么就狠得下心丢下娘离开林家?小九,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向来温和的大少爷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丢下这句话后就往外走。

成语怎么能这么用?什么叫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生孩子吗?我将来生孩子,也是林思敏的呀?这是什么跟什么嘛,还是探花朗,京城首屈一指的才子呢。

阿九只差没去翻本世字典来与林大才子好好辩上一辩了。

看他怒气冲冲出去了,也不肯示弱,在后头咕哝了一句:“那是你的亲娘,又不是我的,我也回长沙城去孝敬自己的亲娘去,我娘也是天天以泪洗面呢,她都好几个月没见着我爹爹的面了,能不想么?”反正他生气了,也不怕再把话说穿一些。

大少爷气得顿住脚,猛地就转过身来道:“你就这般对我不放心吗?你就肯定我会把七叔如何了是吧?小九啊,你有没有良心啊。”

阿九有些委屈,他是对自己很好,尤其是林思敏走后,总是对她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她没想到的,他想到了,就替她办了,她办不好的,提都不用跟他提,他也帮她办了,她的织布机如今快要试运行了,他是有功劳的,没有他的帮助,阿九一个女儿家确实不可能如此快就能办到这一步来。

可是,一码归一码好不好,七叔是阿九的亲爹啊,自己累死累活拼命赚钱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让亲人家人过得好一点,他却还拿老七当佃农看待,给他看房子,待遇虽优,可扛不过那一顶佣人的帽子啊,凭什么自己的爹要比他卑微一等啊。

他们两个已经再无婚姻关系了,他自己也说放手了,还把七叔控在手里做什么?不是徒让自己心里不痛快么?

“我也没说你会把我爹怎么样啊,只是,让我们骨肉分离着,我娘心里难过嘛。”阿九小声嘟嚷。

“小十也在边关呢,你怎么不关心关心小十啊,阿九,你就是不放心我,从你进林家大门起,你就没对我放心过。”大少爷冷声道,眼底的那抹沉痛和不甘又浮了出来。

“怎么又说到这上头去了,不是说好了,以前的都过去了么?你就带个信去,让我爹回来看看娘,再回京城也是好的呀,至于说小十,表哥不是在么?他那个人那般好面子,我的小十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有脸见我么?”他生气嗓门大,阿九就细声细气一派委屈。

“他为什么没脸见你?许大将军这一仗若是胜了,班师回朝就能得个二品,离柱国也只差那么一点距离了,便是当年的平国公,在这个年纪也没达到这种成就,他哪还有心情来看你?你也知道他是好面子了,你再一次伤了他的面子,他还会像以前那般在意你么?小九,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一些?”大少爷阴下眼来讥诮地说道。

阿九的心猛然一恸,眼前就浮现出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随即自嘲地笑道:“也是呢,不过,没有他,不是还有三哥么?天底下,三哥最疼的就是我,而对我最好的,也是三哥,三哥才舍不得我伤心呢,他一定会照顾好阿十的。”

这话阿九说得很有底气,而林思捷听完后,眼里的阴戾一闪,冷冷地撇过脸去,不再看阿九,却是淡淡地说道:“是啊,你总是最容易发现三弟对你的好,也最接受他对你的好,打小你就是这样,一直就把我和三弟放在不同的天秤上称,我做什么,都让你不放心,三弟不做什么,你也觉得他好。”

从吵过这一架后,大少爷就真的来得少了很多,阿九也不在意,正好少了闲言碎语,更加一心一意的扑在她的织布机上。

终于,织布机改良好了,而水动力器械阿九也设计好图纸交由工匠们锻造打制。

剩下的,就是在三江口建厂子了,这件事情,没有男人出面,阿九自己去还真的不行。

头个头痛的事,就是厂址处的拆迁转移民众的问题,三江口码头边上住着许多世代打渔为生的渔民,这些人的房子破旧,有些只是搭些窝棚住着,但不管多破多旧,那也是他们的赖以生存的家,强制赶走他们实在有违人道。

再就是与当地的乡绅里正之类的打交道了,虽然有大老爷的大力支持,这件事办下来也并不困难,难就难在阿九是个女子,亲自出面与那些协调实在不方便,更会引来不少非言非语,阿九自己不在意,可是林思敏的面子还是要顾着的。

阿九无奈,只好亲自登门拜访大太太,请她将林管家借自己几日先用着,林家的管家出去,那身份可是比岳阳县的县令还要尊贵呢,只要林管家出马,很多麻烦就能迎刃而解。

阿九进得林府时,涂妈妈得了信就迎到二门处来了,见了阿九一脸的笑:“今儿是什么风把姑娘给吹来了,太太前儿还在念叨着呢。”

阿九笑道:“难为妈妈还迎出来了,还怕小九不知道去正院的路么?好久没见太太了,心里怪想念呢。”

走过浣溪沙的院门,正好遇见英姑从大太太院里出来。

迎面碰上了,阿九也不想与英姑说话,就让到一边去,让英姑先过。

英姑挺着并不显怀的肚子傲然地从阿九身边走过,似乎没看到阿九,但走了好几米远,又回过头来道:“哟,这不是九妹妹么?瞧我这眼神,刚才还没看见呢?是来看娘的么?我还以为你会先去灵堂拜见三姨娘呢。”

三姨娘死了好几年了,阿九在自家屋里也为三姨娘立了个牌位,每日拜忌拜忌,难得到林家一趟,实在不用这般麻烦,而且也会引得大太太心里不痛快。

英姑这话分明就带着挑拨的意思,更是责怪阿九势力,只认大太在这个嫡婆婆,不认庶母。

“不年不节的,我拜忌三姨娘做什么,偶尔回来看看娘罢了,林二女乃女乃觉得有何不可么?”阿九对英姑真不用给什么好脸色,这几年,赵家在朝中也越发的弱了,赵老太爷身体不好,虽然还挂着吏部尚书的职,但卧病在家,许久没有上过朝会了。

而赵大老爷官职甚小,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五品,虽是实职,但权势比起林家来,实在小很多,赵凤淳那一年没考取进士,如今还在苦读之中。

“林二女乃女乃?九妹妹还真是生疏呢,怎么?你不是要嫁给三弟的么?怎么说我们也是妯娌,哪有这般称呼自家嫂嫂的?到底都没开过蒙的,学识举止就是差了些。”英姑冷讥热讽着。

“一日没进门,阿九就一日不是林家人,更不是你的弟媳,就没什么嫂子之类的贵清要认,林二女乃女乃若无他事,阿九先进去看望太太了。”阿九懒得与他啰嗦,抬脚就往院子里去。

英姑回手就扯住阿九的衣袖,涂妈妈眼疾手快地就接拦住道:“二女乃女乃,当年三姑女乃女乃家作过的事情,如今再演一次也就太落下乘了,您这肚子里的孩子真要有什么问题,您认为,以九姑娘今时今日的地位本事,大老爷会罚她么?罚得了么?连太子殿下都要让着姑娘三分,你还是收起那些不干净的心思的好。”

英姑听得脸色一阵发白,老羞成怒地抬手要打涂妈妈,阿九轻轻巧巧地就捉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英姑就惨叫一声,她带的几个丫环就忙拥了上来,想要相帮,阿九道:“涂妈妈说得很对,林二女乃女乃,你信不信我现在一掌打在你肚子上,大老爷也不会对我如何?你这些个把戏玩得太早了些,要耍阴绊子,还是等我进了门,真正成为你家弟媳时,再来玩吧,我保证陪你。”

说罢,手轻轻一甩,差一点将英姑摔到地上,昂首进了大太太的屋。

英姑握着自己发紫的手腕,脸上闪过一丝阴笑,对跟着的丫环道:“走,哭到公主屋里去。”

阿九见过大太太后,与她亲昵了一阵子就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大太太就有些犹豫:“小九啊,不是娘不帮你,你也知道,如今二房正想着抢管家权呢,娘手上可用的人也不多,林管家还算是个公正的,很多庶务每日都由他向我汇报,不然,你娘我呀,真是……”

阿九一想也是,大太太是个不会斗的,如今二房又还仗着公主的势,大老爷又是个偏心的,大太太在府里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呢。

阿九正要无功而返时,大少爷正好进来了,见她在,有些诧异,随即脸上就带了笑:“还以为小九生大哥的见,再也不肯来了呢。”

阿九就有些不自在道:“哪里呀,只是最近很忙嘛。”

“哦,你的织布机如今到了哪一步了?”

“就差开厂子了,现在就是没人在外头跑,实在为难了,所以来求娘了呢。”

“林管家最近也确实抽不出身,不过,让林海去吧,他也是府里的大管事,岳阳府不少人都认得他,有他在,一样也能办好这事。”大少爷想了想才道。

“还是大哥脑子转得快,我怎么就只想到了大管家呢。”阿九适时地拍着巴庇。

也算是个意外之喜,林海的地位在林家仅次于林管家,所以,他去也一样能办成这事,阿九又在大太太屋里闲坐了好一会,陪大太太说了些话后,就起身告辞,出门时,却看到大少爷在院外头站着,临近年关,早开的茶花像孩儿面一样,迎风绽开笑脸,他好似被眼前的美景迷住,阿九走近时,他也没发现。

“大哥,冬已残,春天就要到了。”阿九含笑说道。

“是啊,冬天总算要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临,小九,大哥对下个春天,可是盼望得紧呢。走吧,我送你回去。”边说边不经意的去牵阿九的手,阿九就顿住脚,让自己落后他一步,也收回了手。

大少爷回头眸光黯了黯,自苦地一笑道:“习惯了,好难改。”

“外头风寒,大哥不用送了,回去吧。”阿九就福了一福道。

大少爷随手摘下一朵茶花来,趁阿九垂首之际,轻轻擦在阿九的鬓间,神情温柔而专注,声音轻柔着,带着一丝轻痛:“小九,七年了,我竟然连朵花都未给你戴过,大哥真是后悔啊。”

阿九愕然地抬手想要取下那朵花来,大少爷迅速捉住了阿九的手……

“你们在做什么?贱人,你可是他的弟媳?还有没有伦常道德啊!”公主突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大声喝斥道。

还真是凑巧呢,这一两个月,阿九回林家的次数虽不多,但几乎都没有碰到过永宁,偏是今天碰上,还且还让她捉了个正着,自己还真是百口莫辩呢。她不由抬眸看了林思捷一眼,他素来行一步想三步的,行事大方得体又稳重,刚才难道是情难自控了?

可他这种人,真会情难自控,又怎么会娶公主回来?明知那样是会气走自己的。

“你又胡说些什么?我不过给小九戴朵花罢了。”大少爷淡定松开阿九的手,仗着身高,又抚了抚那朵被碰坏了的茶花。

“林思捷,你莫要以为本宫对你情深一片,就真的不会将你如何?当着本宫的面,你还敢与她如此苟且,你真当本宫是个泥捏的么?”永宁公主大声吼道。

“进得我林家的门,你就是我的妻,皇上没教过你三纳五常么?嫁夫随夫,你对着你的夫君我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快快进屋去!”大少爷冷声道。

“林思捷……”公主怒可遏地冲过来道:“你的妻?你也有脸说我是你的妻么?嫁进林家小半年了,你拿我当妻子待过么?从新婚之夜到如今,你一直就冷落我,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圆房,以前你说,你答应过这个贱人,要把第一次留给她,等与她圆房之后,再与我做真夫妻,我由着你,不去计较,还帮你哄她,求她挽回她,可她根本就不领情,她三心二意水性扬花,一会子跟许明鸾勾勾搭搭,一会子又要嫁给你三弟,好了,她都成了你的弟媳了,你该死心了,你还是照样冷落于本宫……”

公主边说边哭,这些话肯定憋在心里很久了,以前怕没面子,一直没说出来过,如今也是气急眼了,才冲口而出。

阿九心中大震,没想到林思捷竟然一直不肯与永宁圆房,这事虽然是他们夫妻间的私事,可是……

算了,不关自己的事,还是少管的好。

抬脚就想溜,永宁一巴掌就甩了过来,阿九听到风声,稳稳地捉住了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公主道:“你骂了我两声贱人,我瞧在太子殿下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你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上一回,脸上的伤好得太快了?我虽没有毒虫,但将你的手腕子掰断的力气还是有的。”

公主被她捏得手痛,大喝道:“你们都是死的吗?没看见这贱人胆敢冒犯本宫吗?”

几名粗壮的婆子就冲了上来想要打阿九,大少爷冷喝道:“下去,主子间的事情,什么时候由得你们这些奴才来管了?”

那几个婆子果然畏惧林思捷,被他一吼,就不敢上前了。

却没见到羽林军,是被太子带走了,还是没进内院?阿九甩开公主,抬脚往外走。

公主歇斯底里喝道:“杨玖,终有一天,本宫要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一无所有,像一条狗一样活在这个世上。”

阿九出了门,公主怨毒的吼声还久久在耳边弥留不散,心中不觉有些抑郁,又劝自己,等太子一回朝,自己的封诰就会下来,好歹也是朝庭亲封的四品县主,公主想要杀自己,怕是还得掂量掂量吧,再说,经了上回的事,太子早就对她起了疑心,她应该不会再胡乱下手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也很顺畅,永成果然只是嘴里叫嚣得凶罢了。

又过了两个月,三江口的厂子终于修建好了,水动力器械也已经制成,阿九就想去岳阳府试着安装,打点好行装,正要动身时,门前来了一队身穿盔甲地官兵,一身风尘,头戴缟素,腰间的白带看着触目惊心。

阿九的心像悬在半空的称砣,随时都会往下坠……

红绡站在她身边,声音也是微颤:“姑娘,不是来找咱们的吧,看着不像守城的,倒像是……”

就没说得下去。

为首的一名将官翻身下马,几步奔向阿九,单膝跪弟:“可是杨姑娘?”

阿九颤着声问:“正是杨玖,不知军爷早杨玖何事?”

那将官手里就托着一块玉佩,双手呈上,阿九的眼神急缩,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七年前,她一拳打破了极美少年的鼻子,将他摁在地上,夺了他身上的玉佩权当自家稻田的赔资,后来,被抵押入了林家,她与林思敏几番争斗,却成了朋友,阿九就还了他那块玉……

林思敏出发前,腰间还戴着这块玉的,他说过,那是他与阿九相识相信的结成姻缘的见证……

怎么会在这名小将官的手上……。

“你……怎么也抢了他的玉么?呵呵,这是三姨娘留给他的呢?他说过,不会再丢的……”阿九喃喃地后退一步,颤抖着将手藏于身后,像个傻一样道:“你拿回去,快拿回去给他啊,他每天都要摩上几回的。”

所有的军士都下马,悲创地看着阿九,默默地跪了下来。

有人泣不成声,轻轻呜咽。

阿九心里一阵着慌,那根用来悬着心的绳索绷得好紧好紧,她好害怕,怕它断了,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会进入无边地狱,阿九一回身,捉住红绡的手道:“今天不去了,我头好痛,我要回去睡觉,红绡进屋,关门。”

红绡的手也是冰凉如铁,她木然地也随着阿九转身,抬步,走回台阶。

“杨姑娘,将军让末将将此玉交给姑娘,说请姑娘不要念他想他,是他辜负了姑娘的情意,没有履行诺言,失信于姑娘了,这块玉,就算他的赔礼。”

那将官声泪俱下,抬头急急地说道。

阿九只感觉眼前飘起漫漫飞雪,她的世界一般灰暗,天在旋,地在转,一把无情的利剑旋进了她的心,将那根早就垂垂欲裂的绳索斩断,又在胸膛里翻搅,肆意的片割着她的无脏六腑,心,无声无息的往下坠,一直坠着,找不到底,落不了地,真的好痛,好痛啊,为什么,会有这么痛。

紧咬着牙关,阿九像只牵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转身,“我……我不要他的玉,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回来履行诺言,我等着他八抬大轿迎娶我过门。”

说罢,疯一样的冲进屋里,迅速关上门。

连红绡没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进门后,阿九的脚就像灌了铁铅一样的沉,再也迈不开半步,浑身骨头都软了,她顺着门轻轻往下滑,蹲在地上抱住头,除了心像刀割一般的痛外,全身麻木,脑袋了一片空白。

“杨姑娘,林将军他……为国捐躯了啊。”那将官撕心裂肺般喊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三少爷武艺操群,又作战多年,怎么可能会被人杀死,我不信,我不信。”门外传来红绡疯了一样的哭喊声。

“姑娘,将军他……他不是死在战场上,他是……”那名将军一脸的悲愤:“他是被人用暗箭杀死的,那枝箭……来自大周军中啊。”

被大周的暗箭射死?被大周的暗箭射死的。

阿九的耳畔就来来回回地响着这句话,像是磨咒一样的在她的脑顶翁翁着,头,一阵剧痛,了股怒火从心底烧起,大周的暗箭!林思敏是个战是,他是将军,死在战场上是他的光荣,可死在阴谋里……

“三哥……”阿九冲天大喊,心口一阵剧痛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捂住心连退两步才站稳。

红绡冲进屋来,一看她满脸是血,吓得慌忙扶住:“姑娘!”

“三哥……”阿九跪顿于地,仰天长呼,那双如浸水葡萄般美丽的星眸仿佛就在天边,那样温柔,那样宽容又宠溺以看着她,阿九恍然地抬手,想要轻抚那熟悉而漂亮的眉眼,她的三哥是最美,最英俊的男子呵,她的三哥也是最傻最厚道的老实孩子,她的三哥说,天底下,只有他是最疼阿九的,是有他,是最适合娶阿九的,她的三哥会为了她抛弃林家的身份,背弃自己的家族,她的三哥会为她下厨,她的三哥说过,会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个,会一生一世,只疼阿九一个,他说过,会完好无缺的回来娶她的哦,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你这个骗子,骗子!大骗子!你一生从未骗过我一句,却在我要嫁你时,撒了如此大的一个弥天大谎,林思敏,你是个大骗子。”喉头一甜,一口血再次涌进口中,呛得阿九连咳。

“姑娘……”红绡吓得魂飞魄散,忙用帕子帮阿九拭脸。

“杨姑娘,将军和太子一起押着军服到边关,已经靠近大营了,过大雁关时,却遇到一支蒙面人追杀太子,将军奋勇拼杀,保护了太子,却在离关时,突然被暗箭射中,连中六箭……”那名将官冲进屋里来,手托住那块玉佩,边哭边道。

身中六箭么?一箭还怕射不死他么?他老实了一辈子,从不与人争权夺利,是谁,谁如此恨他入骨?是谁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阿九的脑子里不断有声音在质问着。

“你们都是三少爷的属下么?”红绡含泪问那名将官。

“正是,林将军平日待属下亲如兄弟,有危险他冲在最前头,有赏钱先紧着兄弟们拿,他说,他有个很会赚钱的娘子,不缺钱……”

阿九的泪,迎风而飞,如雨坠落,她似乎能想像出林思敏说话时的样子:憨憨的抚着后脑,语气里带着自豪和幸福的甜美,笑得大眼微眯……

在林家,就算大老爷和二房再如何轻视他,欺辱他,他从无怨恨过,也从不与二房和大房争,他对谁都没有威协,也没影响任何人的利益,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仇敌?

究竟是谁,非要置他死地而后快?阿九想得头都要炸了。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我说过,打不赢了你就要跑啊,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阿九,对不起,本宫和林将军一道去,却没有将他带回来……”一声低沉的,略带哑涩的声音在阿九身边响起,阿九愕然抬头,就看到太子脸色憔悴地蹲在她身边,同来的,还有大少爷林思捷。

阿九猛地一把揪住了太子的衣襟,大吼道:“是啊,一同去,应该一起回才是,为什么?他死了,你却还活得很好?他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老实本份,怎么会有人要杀他,一定是为了救你对不对?那人要杀的是你,你是当朝太子,你是别人权路上的绊脚石,人家要杀你上位,是他为了你挡了箭,是不是?”

“小九……快放开太子殿下。”阿九素衣染血,俏面含怒,双眼微红,犹一只失去伴侣的小兽,目光凌厉凶狠,大少爷吓得捉住阿九的手劝道。

“你该死,还我三哥来,还我三哥来。”阿九猛地一掌击在太子胸口手,嘶声吼道。

太子的随护怒喝道:“大胆。”长剑直指阿九的喉咙。

“住手,放下剑。”大子由阿九揪住领子,大声喝道。

随护无奈,只好退开一步,剑却不肯放下。

“我也很难过,他是大周难得的将才,他是我最信任的臣子,杨姑娘,若是打我一顿,能让你出口气,你就来吧。只是,林将军在天之灵,只怕不愿意你如此伤心,他带回玉来,就是给你留个念想,是让你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

“是啊,小九,三弟最担心的就是你啊,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人死不能复生。”大少爷心痛地看着阿九,握紧她冰凉的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阿九如触电一般地弹开,凶恨地看着他道:“是你,是你对不对,永宁说,她会让我生不如死,让我一无所有,她办到了,办到了,我如今生不如死,没有了三哥,我所有努力的一切都是泡影,我原本只有他,只有他了,现在,一无所有了,是你害的,就是你害的……”

“小九……”大少爷身子一晃,也捂住了自己的胸,沉声道:“他是我的亲兄弟,亲兄弟啊,小九,你可以要我的命,可你不能诛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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