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傀儡皇帝作出有气无力又拖沓的一声回应之后,官员们开始逐个捧着章本说起自己负责的事项。他们虽然都对着正前方的御座奏事,但回声的确是坐在下手一边的两个丞相,每一定一件事,两个丞相会象征性的回头向皇帝问一句:“陛下有何看法?”,而皇帝的回复几乎只有“就这样吧”四个字。
我很无聊的呆在一边,一直静候到将近散朝的时候,才终于看到沈邰亲自向皇帝递上了早就拟好的圣诏草旨,一脸死气的皇帝在拿到这张草诏时终于动容了,他脸上的惊怒第一次让我感觉到这个皇帝还有着自己的思维和意识,显然沈邰也注意到了皇帝的变化,立即在朝堂上大声说道:“陛下,我沈氏一门世代忠心,只望圣朝昌盛,天下安康。皇后得子是幽朝之幸,也是我沈家之幸,而大皇子能够早得子嗣,更是天佑幽朝。今日臣下请命代抚皇孙一年,实是想能助圣皇之后明治国之理,通持国之道,能为幽朝盛世尽己之力,还望陛下成全。”
沈家在这件事上似乎并没有提前向其他人透露风声,就在沈邰说完这话的时候,朝堂之中顿时暴出了低语议论之声,沈邰回身目光一扫,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随后沈邰又咄咄逼人的转身看向皇帝,“陛下,老臣为幽朝劳苦多年,只希望陛下能赐我沈门殊荣代抚皇孙一年,还望陛下恩准,依草诏宣诏。”
皇帝捏着诏书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面色溢上一丝潮红,我一见顿时暗叫不好,虽然我几天前刚刚帮他调养了身体,但他的状况本来就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如果不好好调养,只怕延寿三年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心中一急。也不多想就用起了源识通意:“别这么激动,我会保着姜嗣胜的周全,我既然答应你三年复五朝之治,就不会让沈府这么恣意妄为下去,现在按他们说的宣召就是,我自有应对之策。”
皇帝的脸上显出错愕之色。情绪却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捏着手中的草诏又犹豫了好久,才终于将掌玺内侍叫来,在草诏上印了玺印。
我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志得意满的沈家父子,心中冷叹,沈家果然是将皇权掘取的一干二净,就连皇帝宣诏专用的金边缃卷都能随手拿出来,在他们来说,皇帝完全就是一个给他们加玺印地工具。沈家到御座的距离也就只剩下了一个手到拿来的玉玺之隔了。
沈邰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诏书,随即便招呼殿前内侍当众宣读,那内侍被沈邰招呼后只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皇帝。还没等皇帝作出反应,就将加玺的诏书从皇帝面前拿起宣读了起来,沈府代抚皇孙姜嗣胜一事终于变得名正言顺了。
此事一了,殿前内侍一声“散——朝——”,侍卫随即从外打开了殿门,众官员都开始向外散去,谁知就在这时,从西面传来一阵突兀地嘈杂声:“娘娘,娘娘!这里不是娘娘该来的地方。娘娘!”
“娘娘请回!别让陛下和宰相为难!”皇后,穿朝服上朝有何不可!……大胆!凤霞朝服也是你们这些下贱的人能碰的!给我滚开!”
原本向外散去的官员都被这边的动静引得住了足,我不用看也知道,姜嗣胜的事情终于让沈后察觉到了自己和娘家人的矛盾,于是风风火火的闯上朝堂来找老爹和兄长理论来了。
“皇后娘娘!”先开口地是沈铭,“朝堂之前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那久违地让我生厌地尖利声音又响了起来:“成何体统?我身为幽朝皇后。穿朝服出入朝堂有何不可?倒是这帮低贱地下人。竟然敢拦我地驾。扯我地朝服。统统该杀!”
“皇后!”这次是沈邰略显苍老地声音带着怒意地呵斥。“皇后穿朝服出入朝堂也该随侍陛侧。从后殿而入。而你竟然独自出内宫。妄图从正殿踏白阶入殿。已经坏了我朝礼制。这些侍卫拦你地驾是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沈后被沈邰这么一呵斥似乎有些蒙神。呆呆地看着自己地父亲和兄长一时说不出话来。而我却能从她剧烈起伏地胸膛看出她心中越来越盛地怒火。
“皇后娘娘。不要坏了礼制。有事向皇帝讨个亲诏。我们自会与你见面。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沈铭显然已经知道沈后是为何而来。忙上前以暂时息事宁人地态势劝导道。
沈后站在原地死死地看着他。也不回话。直让沈铭不自在地左右他顾。却撞上了沈邰冷冰冰地脸。沈铭神色顿了一下。这才转头对着周围地侍卫冷冷命令道:“皇后今日神志有些不清醒。去叫几个内侍来送娘娘回宫休息。再叫太医给娘娘开几副药调养一下。哦。还有。派人去向陛下呈明一下情况。就说这几日最好让皇后和大皇子不要轻离各自地宫寝。”——
这不是暗示要皇帝把沈后和大皇子禁足吗?还顺带着可以试探一下皇帝地底线。要是皇帝照做了。那沈府可就对他再没什么顾虑了。对自己地孙子儿子都一点儿回护不来地皇帝。还有什么可顾忌地?
侍卫们得到沈铭的吩咐后,便抽出几个人分头去行事,剩下的则都围在沈后身边,虽然行为上不敢冒犯,但是看她的目光却冷了许多,显然沈铭的话已经让沈后在这些人面前失去了沈家的后台,同时也向沈后表明了在姜嗣胜的事情上,没有任何商谈的余地。
沈后往四周扫了一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晶莹地泪珠随着笑声从眼角渗了出来,渐渐连成一条线,冲掉了仓促打上地粉状,那张逐渐变得狼籍的脸上透着出让人莫名惶然地悲戚和愤恨,尖啸声在殿堂前空回的响转:“永隆啊永隆,娘当初怎么就没信你!娘当初怎么就没信你!我的好父亲好兄长啊,哈哈,我怎么就这么糊涂!”
被侍卫叫来的内侍几乎是连托带拽的把沈后弄回了内宫,一路上沈后的呼号和笑声,让人感觉到一个人近于崩溃的绝望和凄凉。沈后和大皇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怜的沈后一直认为自己的父兄独掌朝堂就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她就可以安居宫中荣享尊位,却没想到她的儿子、孙子、甚至她自己都早成了父兄的眼中钉,绊脚石,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还始对自己的父兄抱着幻想,那当今天他们向自己明提出要姜嗣胜去当人质的事则打破了所有的幻镜,姜永隆早就看明白的事情,沈后现在才真正明白了。
沈后被带回内宫后,朝官们这才各自悄声议论着离开皇宫,我装作不知所谓的样子跟在众官员身后慢慢的往外挪着,从刚才的情形不难看出,这里的内侍侍卫多半已经从心里把沈府当成这座皇宫的主人了,但对于沈铭命令表现出犹豫之色侍卫的也不是没有,大概是因为宫禁侍卫多由历代终于皇族的家族世袭沿承,所以即便在沈府多年的把持之后,这里还是没被清理干净,我自然是要借机记下这些人今日的班职,以便日后查出他们的所属。
等我慢悠悠的走到宫门之下时,沈府的仆役满脸怒气和不满的向我喊道:“还不快出来,竟然让两位相爷在这儿等你,你好大的架子!”
我忙惶恐的小跑过去,在沈府仆役的呵斥声中老老实实的跟随在沈铭轿架旁边往回走,同时心中不禁有些失落,难道散朝之后沈铭和沈邰不是直接去南廷主持日常事务吗?为什么这就回府了?
但随即我就意识到了,应该是鬼那边已经有回信了,沈后那样匆忙的冲直闯朝堂时,姜嗣胜大概就已经落到鬼手中了。
果然等我看到沈府的大门时,鬼已经侯在门外,他身后则是沈铭安排给他的五个修圆者,而青兰早就潜进了我在沈府的住所,让我略微奇怪的是,段璐竟然还没有回来,按理说她那边的事情应该更早办完才是,怎么会落在青兰后面?
在沈家父子落轿的的同时,鬼也迎上前来,他先是对着我微微躬身行礼,然后才对着正走出轿子的沈家父子施礼。沈家的人对鬼的这一行止显然颇为不满,但他们早些时候就已经得到报信,鬼此番事成,他们也不好摆什么嘴脸,而沈家父子二人下轿之后更是将鬼狠狠的褒奖了一番。
鬼却一点儿都不买账,客套的应付了几句之后就关切问起我这个小主的境况来了:“我家小主能得两位丞相大人照应实是万分荣幸,今日朝堂之上小主没出什么纰漏吧?”
沈邰老皮老脸的大言不惭:“哈哈,严先生何必如此多虑,随在我沈家父子身后的人,就是出了什么纰漏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你家小主有本相提携照应,还有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