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看起来如何清心寡欲,无诉无求,他也始知:自己从来便是人,即便染着出尘气质,也不是神。
殿外的天色暗翳一片,八角宫灯的光芒透过茜纱相隔,美则美矣,若是能将这条宫廊照明,更远些的地方墨着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殿内铜炉精煅炭火内杂有薰香,芬芳宜人,澄青地砖也被递着暖气,无丝毫秋日渐深的凉瑟。着着蟹壳青圆领正服的薛中书薛融薛大人是中书省的席,此时正与数位内阁大臣齐聚崇文殿内议政。至这议政的题目,除开几日来各府上呈的文书或是京畿各处的批复便是“交由内阁另议惩处”的某事。
薛中书抿了口茶,温文地率先启口询话:“谈大人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理?”
户部尚书冯若阳平素谨慎,不妄生事端。前任户部尚书谈世佩素来胆小,后而侥幸生了个胆大些的女儿谈如玫也是有勇无谋,累得一家上下卷得盐税舞弊抄得干净。
那是薛融初出茅庐的第一次手笔,还算过得去。
之后扶人填补空缺,薛镜在枕玉楼探了下管则晏没什意思,薛融便扶正了原本副职户部侍郎的冯若阳。
这冯若阳似与薛崇多年挚交。
“不说老将军南伐越西平燕,立下过汗马功劳赫赫,至今犹余震三军,单是他本人之前的刑部一案已有所建树。之后管理京畿五载,秩序井然,治调有方……况且,敏郡主也是皇亲,圣上可能也会留些余地。”冯尚书悠悠道:“我们为人臣子,当遵从圣意。而这圣意,若依今日殿上,应也就是小罚罚可得过去了事。”
薛中书点头称是,又转问:“夏侯大人。对此事又如何见解?”
兵部尚书夏侯大人姓夏侯,名婴,是兵部主事,自多年前老伴兼独女去世后,一人独居多年,算是六部中脾气最执坳古怪一人,无从任何党派,凡事中立,对事不对人。那些被他憋着的中下官员私下都唤他“茅坑石头”——又臭又硬。
人们也常忘了他也曾是翁家姻亲这层关系。
“率先欺瞒之人并非是他。”夏侯婴已年过花甲,森然地脸上线条刚直。连出口的句子也是邦邦。
“陈大人怎么看呢?”薛融又问了相邻座位的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陈秉君年逾五旬,为人老实,当年正是吃了这个亏才远不如玲珑八面的马仲午来得逢源,在侍郎的位置憋上十年之久方才借由“刑部一案”得以上位。自然他对翁颜渊是感激的,薛融先前择的人已是好话不断,这回又择了他来问意见。“翁大人于国家社稷有功啊。翁大人为官素来清廉,年纪尚且如此便能在短短几年中博得如此官誉实属难得啊!大魏朝需要翁大人这样的清官能吏……”果不其然,陈秉君一番慷慨得甚是由衷,令闻者也不禁有所动容。
户部,兵部。刑部三部皆表上了意见。
“如此,其它诸位大人还有何意见?”薛融笑着,微微前倾了身子,带得腰下垂挂的代表薛家家主地翡翠貔貅坠子经不住也前滑了数寸。他语调姿态都是无可挑剔谦和。
殿内其余人等交换了眼神,待交换过了也是静着。
简书同总始至终未有过一句话。今日着的这身紫色正服放在一般人身上许艳了些,于他身上倒是一贯的翩然。他一直低头忙于品茶。看来这皇城崇文殿的茶叶备的甚好。连沏茶的宫女手艺都是上佳。
“既如此,那就劳烦礼部王大人备折回禀圣上了。”等了一圈,薛融做了总论。话语说得不急不躁,转身一揖,“有劳了。”目色炯炯,却是斜去眺望着简侍中那厢。
礼部尚书王大人是薛融玩伴王杲的父亲王夫鹫,也是余影太子生母和庄皇后的兄长。
“不敢。”
王夫鹫连忙回揖作礼,面色不动分毫。眼中犹烁的精光在低头施礼时被小心地遮了去。一瞧,你和花鸟画果真长得一点都不像——比他要好看多了。”
“头一回见你。薛绰夸着花鸟画我就说明明你好看,果然是早有见地。”
“才几句就笑成这样,渊哥哥阿,你再笑花枝都得掉了。”
颜渊不过才弯了弯唇角,明明第一面的遇见,要在更早之前……
“你说十四岁就知道了生母地事情,好早。一个人偷偷去查的吧,啊,不对,一定有带了符瑜,他瞧着就挺能干的。”
“颜渊啊,符瑜一早就跟着你了吧,就跟阿弘从小就跟着他一样。”
“说到符瑜,你说他和花媛配不配?我觉得他俩的性子加着一起该挺有意思的。”
好像符瑜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不问问颜渊也不置可否。
“颜渊啊,你笛子吹得真是不错,上回我托琴馆掌柜找了支竹笛来练手,结果按不紧总要漏风,学起来比琴还难。”
“颜渊啊,你说你喝着喝着怎么都没有半点要醉的意思呢?他说你千杯不倒原来我还不信来着……”
“颜渊啊,为什么不一早就说出来。若是一早就说出来,
蓦地像是想起了什么,琉璃目色一暗,红唇一滞,她住了口。
静着。
对面,他还是笑望着,朗目粲若星辰。如远山青峰相隔,涤无尘埃。
看着却叫人一点也笑不出。
“这酒太浓了。就是不喝坐一边也能熏着。”薛镜故作轻松,伸手起了酒瓮,微微抬了抬腕掂量,作思量状一边说着:“还余不少,我说这么多也该够解郁气了。”稍一抬头,见着点漆丹凤目一双,萃着光芒,不禁一心虚,转头瞧了瞧外头。说:“天色这么晚,你也该早些回去了。”
外头一直漆着,二更时是墨,三更时依旧墨着,若有能看清时辰的那个人,也从来不是她。
一只手轻盖上她正要缩回的持着酒瓮地手。
心一抖。
“啪哒”一声,酒瓮失重砸回了木桌上。她地手被隔空握着,再无凭依和掩饰。
烛色暖,酒香暖,她的水色罗帛衣衫却凉得透风。凉得身抖。
累着心也抖得厉害。
像是怕极了要说出口的什么。
颜渊似是笑了一笑,口气突然变得露冷风清,不复先前暖煦,随性又揉了些犟直。他说:“我有说过。说过和你同类,和你一样,那便都是养子养女,非得亲生,作不来数的。”
“原来那时你是这个意思。”她已记不太清脑海角落里的这句多年尘封,只是心中顿生了感慨,还有不过这样的骤然轻松。
“其实我一早便知道你是谁。”
薛镜心中一声惊蛰。抬头怔愣。
他说:“从一开始早早便知道你是谁,早早便知道那枚烟紫水晶地来历。”
“那为什么还要……”她望着他和煦满面,不见一丝烦怨不平地好看眉眼,像是被捶得闷了,问不完整。
“因为太自以为是。”
他说得愈加轻松,清明地笑容却透了浓浓的失落。
“你已经太自以为是。迫着薛融一定要喜欢你。即便是不行,也要刺得他此生此世断不能忘了你。”瞧着面前的人脸色骤地苍白了颜色,他莞尔一笑,又说:“我却更加地自以为是,总想着,若是有一日,你撞得太痛了,悔了。会回头看见我。”
说完。他就这么静静地对望着,星目下犹挂着浅浅的。刻意让人轻松的笑容。却一勾起唇角,光阴的灰尘就洋洋洒洒地落下。
她不觉得轻松。
只觉得心上有一只手在揪,一下下地紧着,还等不及赶快张开来透一口气,嗖的又一下子,掐得狠狠。这么笑得轻松,说得轻松,态度也是轻松地人,在她心上一块接着一块地垒着砖石,累得那么高,像是要把另外一个不该地存在渐渐掩埋起来。
这一点也不轻松。
对她,一样负担,一样辛苦。
烛火摇曳,注视着一个焦点太久,连眼睛都有些酸痛。
良久,红菱口动了动,带着几分哽咽,依旧倨傲。
她说:“你在逼我。”
“是。”他承认了责备,然后嘴一咧,露出牙齿白白齐整。他笑说:“若是这样能迫得你看见我的话。”说着抬起了一只手,“也许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在地上交织地烛影斑驳,他抬起的手隔了光,轻易地将影子撕成碎片。
当手指触着面颊,隔着湿漉,薛镜才现原来自己竟哭了。
现的时候她不知该做些什么,好象掩饰已经来不及。然后,他的动作教着了她。
颜渊侧着头,握着的手一紧,然后轻轻地啄了一下那冰凉犹挂着泪珠的脸。
轻轻地,一下。
他双手带了些许力气地一收,将她稳稳地落在怀里,合上眼,久久安静。
一下足够。
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只有一下也算莫大的奢侈。除了将头与他胸膛靠得极近的薛镜听到,不知道是谁的心跳,震耳欲聋,谁地呼吸急促,平静不了。
却这么地小心翼翼,是她害干净高洁的人落得如此卑微。
手指抚着自己唇瓣:带了点玉陵春的酒香,残了些在她的唇上。那胭脂,瑰霞胭脂,一定也换沾了他的唇上。
暧昧,又涌起说不出来的心疼。
纠结。
她恍惚地仰起脸,垫着脚,缓缓地抽出,扬抬起了手,长长地绣了银色水波纹地罗袖随着动作一阵阵地拂开,终于两只手合了起,三尺来宽的袖摆两相对接贴合,再无缝隙。抱住,才轻触着了一下他的侧颊,就分开。
还上一个吻。
像是不小心惊动了什么。
是风动有韵,寄去幽怀。
还是烛动,累得月移花影动,旧人早已音容渺渺,今且邀得新人笑来?
薛镜不知。
颜渊闭起的双眼震了一下,羽睫如秋天的蝶翼般颤动,然后睁开,烛光映在丹凤目中像是燃着的焰火,玉壶光转,流莹溢彩。
那张脸,片刻之后已复耀目,还太过鲜亮。
满满地怀了期望,又隐约地因为得到太过容易,而不安,拼命地想着要保护住,却又不当心地把所有的控制和方法交付于对方一个人的手中。任凭别人地主意和喜好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谁都难免,失策。
薛镜失神笑了起,像是透过看见了曾经那个无比热烈地期望着得到某一个人关注和爱怜地自己,如果真的得了应允,会是什么模样。
原来那时候地自己,看起来,竟会是这样子的。
可惜没有那般的侥幸。
在她肖想过后预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像是已识破了她的游离,一低头牢牢地以唇封缄,不松开,积攒起所有的温柔将她全数收于怀中。
是的,这一刻,颜渊不要她再有一点半寸地分心,那另一个人。
先,强烈谴责k的的演唱会在不该完的时候下完了,连累某个围巾饭情绪调节失败……不过最后好歹没写着平片假名上来,11点多的时候整理完毕决定要上来更,结果网卡竟然没钱了!跑到楼下买竟然还断货!!所以才会一直到现在……对不起大家。下章18日更取不拖,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