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耀庭坐在书房沉思着眼前的局势:年轻的皇帝志励精图治一心收复故国山河这让倍受太宗皇帝冷落的他由衷地欣慰。可是皇上目前的大权旁落,处处受人掣肘,朝中大臣因循守旧,这让他一筹莫展。变法肯定是要变,究竟以何种手法变,是温和的还雷厉风行的?是翻天覆地的变还是步步为营的变?他一时拿不定主义。
穆剪烛进来时,他仍在聚精会神地推敲《新法公义》。
“父亲,我看还是我说的以雷霆万钧之势方法为好。”穆剪烛一目十行将文章看了个大概不满意地说道。
“皇上对你说了什么?”穆耀庭面带忧色,他就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女儿的事迟早要败露。
“他已经怀疑我了。不过,我会努力打消他的疑虑。”剪烛怕父亲担忧,连忙安慰他一句。
“他还说了什么?没提让你进宫的事?”父亲果然料事如神,见瞒不住他了便只好承认。
“万万不可答应,进宫之日便是你的灾难之日。”父亲猛地站起来在书房里急急地走起来。穆剪烛暗暗吃了一惊,她原以为父亲会劝说他进宫,毕竟,天下没有哪个父母不是“望女成凤”?这里所为的成凤当然是为后为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谁个不盼望?父亲的同侪们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把女儿往宫里送!
“你在这里人人争着宠你,一旦进宫就要和全天下的女子争宠,你本是一株灿漫于山间林地的野花,硬要移植于深宫水土不服啊。”穆剪烛哧地一下笑出声来,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比做花,而且还是古板严肃的父亲!这把她刚才的怏怏不乐全赶走了去,心境又恢复原先的快乐明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就不信她对付不了那个小皇帝和朝中那帮人!
“皇上肯定是一时迷了心窍才这么说的,后宫之事他也做不了大的主,况且他意欲做一个明君,不会勉强你的。待为父进宫秉明一切,事情亦不难办。”穆耀庭停下脚步缓缓说到。
穆剪烛这才吃下一颗定心丸。俗话说君心难测,她正在忐忑着拒绝圣意的后果呢。姜毕竟是老的辣,当她把这句话告诉父亲说,父亲却笑着说,姜再辣再辣不过朝天椒。她当然知道所指是谁。
她不知父亲对皇上说了什么,总之,皇上答应不再追究她的真实身份,也没再提她入宫之事,但是却明确表示没有圣令不得离京。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方面想建功立业,一方面想摆月兑皇上。可是你未免太好大喜功了,你以为你学了几天剑术,读了一些兵法就可以仓促上阵,御敌报国吗?”穆耀庭又恢复了他那严肃的说教。他的慈祥和蔼只有在漫长的说教之后才散那么一点稍纵即逝的光芒。
“哪个名将不是刀尖上历练出来的?凡事总得有个第一次嘛。”穆剪烛不服气地顶撞道。
“兵者,国之凶器也。不到万不得已时才用,而你,一到了幽州,必定寻机闹事。现时国家贫弱,兵将疲惫,一旦战事大起,我们能怎么办?你要用黎民百姓的生命去历练吗?”父亲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些。穆剪烛的心猛地一震,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也正打算这样做。以她的血性和性格一旦到了幽州,她肯定自负胸中所学,先制人。根本没有考虑到战争的后续问题。难道自己真的只具有匹夫之勇吗,学子之清谈狂傲吗?
“其实,你拥有我没有锐利和勇气,如果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性格弱点,将来必能成大器。”父亲见她似有悔悟忙不迭地安慰她。
皇上又一次微服私访穆府。几日不见显得他更加忧虑不安。
“穆丞相,今日寡人派人去清查国库,你猜是何状况?”皇上先卖了一个关子。他期待地看着穆耀庭,等着他的回答。
“近几年来我朝内外交困,民生凋零,国用定是不足吧?”穆耀庭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尽管他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但还是决定照实回答。
“建阳繁华异常,淮南、江浙各路民富物丰,丞相怎么能说民生凋零?又怎能说国用不足?”明宗的脸刷地一下变了。
穆耀庭无恐无惧地迎上皇上责问的目光。
“臣是依据事实所言,不敢欺骗皇上。”
“好一个穆爱卿,全朝上下也只有你堪称正直中兴之臣。”明宗立即换了一副脸色,变化之化连戏台上的花旦也自叹不及,他满脸笑容亲热地扶起穆耀庭。穆剪烛一直在旁冷眼相看,短短几日不见,皇上似乎变得成熟了,竟然学会了御臣之数。或许,这是生长于深宫之中的必要本领吧。
皇上这才现屋里还有一个人,在观察着他刚才的表演。因为穆剪烛一直坐在那盆翠竹后面看书,加上皇上突然来访来不及回避,所有才有机会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穆状元,母后这几日一直在念叨你,你有时间进宫陪陪她。”皇上叉开话题,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皇上垂训,臣不敢不遵。”穆剪烛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
那日商量好对策,父亲重回丞相之位,主持变法。自己因为要避嫌,所以不能担任机要,被任为御前行走。一个光荣而闲散的位置。
父亲没有按照她所说的雷霆万钧的手段变法革新,只是用一些温和的手段进行改良。用父亲的话说,在这个守旧沉闷了几十年的王朝不能太激进的,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渗透。否则他们一旦疯狂反扑,新法将站不稳脚跟。她同时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资历、威信,根本无法取信于民于官。父亲这次变法一是为实现自己富国强兵的理想,二是为自己开辟道路。
“时不我待,为父的大好年华都已逝去,现在只好靠着几十年的沉淀为你以后扫清一些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