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神思辗转了一夜的杨馨然做了个决定,若是到今晚子时还不能用绝食的方式来挽回“聂小倩”这个乳娘的话,那她便放弃这次行动;饿了自己两天,就只当提前减“婴儿肥”好了。事情想定,她便心情很好地开始睡大觉,而且很快就进入了充满甜蜜糕点的梦乡--虽然人饿过头的时候往往会忘记饥饿的感觉,但是肠胃的植物神经还是会不断地在梦里提醒你:你得填饱自己空虚的肚皮,即使是用画出来的饼子。
只可惜她还没睡多久就被摇醒了,因为--新的乳娘来了,而且是两位。
县里的人听说柳夫人降低了聘人的标准,一开始都不信,清早仅有两个妇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应征。
负责拣选的方嬷嬷左看右看也决定不下来究竟选哪个更合适。
论长相,两人一个生得满脸坑坑洼洼的麻子,另一个面上像刷了层锅灰,黑不溜秋的;用俗话说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论经验,幸好,两人都有过三个孩子了,比招聘条件中的标准还高些,只是细细一问,一人的孩子夭折了一个,另一个人的孩子痴傻了一个,谁能分得清养出个傻子的就比带死一个孩子的更高明一些呢?还是个半斤八两。
论文化,面对一堆方块字,两个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大眼瞪小眼,给她们一只笔,她们差点以为是要请她们吃早饭,还跟方嬷嬷客客气气地说,“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只要大饼就大葱就行,如果能有两瓣腊八蒜那就更好了。”
弄得方嬷嬷哭笑不得,正想打两个人走算了,在里屋旁听的柳夫人赶紧喊住她,让她安排两个人全身梳洗一番,先到育婴房里试一试,若是能让二小姐吃得下东西,便可以留下。
方嬷嬷虽有不解,但一时也来不及多问,只得吩咐下去准备二人的洗漱。
这二人许久都没有洗过澡了。丫鬟们为了洗干净她俩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还用了不少猪胰皂子,都是添了西域香料的上等货色。“浪费在她们身上真是可惜了。”几个丫鬟一肚子的怨气,偏偏都作不出来,最后只得对着桶浮着白花花泥垢的洗澡水泄愤。
方嬷嬷见二人都已经收拾停当,便去寻夫人来过目,看柳夫人正闲在客厅里饮茶,便上前一福:“那二人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要不要过目?”
“不必了,你办事我放心。”
“夫人,有一事奴婢想不通,明明绝对不可能让进门的人,您怎么就这么简单让她们都进了呢?虽说只是试一试的想法,但是若教别人瞧见了,总是不好。您该不会真是想用这二人凑合着吧?”方嬷嬷有些担心地看着柳夫人,以为夫人是急出了毛病了。
“不会的,你好好瞧着吧。这就叫抛砖引玉。”柳夫人缓缓地说着,抬手饮了口茶,“以前大家不是都觉得咱们柳府的门槛高,不敢来吗?若是有人瞧见这么两个人都进府里试过了,那些条件比她们好很多的人还不得巴巴地赶着过来?到时候就怕你两只眼睛不够用的,最后挑花了眼。”
“哦,”方嬷嬷恍然大悟地应一声,仍是不放心,“那要是她们真能让二小姐喝得下,那怎么办?”
柳夫人笑盈盈地看着她:“我自己生的女儿我还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要真是那样的话,那也只能算作天意了。所谓‘天意弄人’。就按我说的做吧。”
方嬷嬷便带着二人进了育婴房。结果正如柳夫人预见的那样,这二人并不得二小姐的喜欢。二小姐一见到两人就拼命地哭,怎么哄也哄不住。更不要说上手抱一抱了。二人只得失望而去。
有心的人原本听说这二人进了柳府,都觉得自己亏了,可是不多久又见二人从柳府出来,而招工的告示还在,便知道自己还有戏。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晌午的时候,柳府门口便聚集了二十好几个来应征的媳妇婆子。
杨馨然见过了一拨又一拨,开始的时候还哭得出来,最后只得干嚎,柳夫人见她嗓子都快哭哑了,才下令暂停这次招聘,只把那剩下的应征者登记造册以备候选。
---*---*---*---*我*是*场*景*分*隔*线*---*---*---*---
聂小茜记着两天的假期,一路上也没停歇,上过坟,又捎带着偷偷看了自己两个孩子一眼,便匆匆地赶回来了。才进柳府家的门,就见门房小厅里坐着一溜等着登记的媳妇婆子。便随便问了个门房的小厮。
那小厮奇怪地看了她两眼:“你不是来应选乳娘的吗?先在里面候着吧,等会儿自有人招呼你。”
聂小茜心头一震,愣了会儿神,失笑地摇摇头,拿出刻有柳家标记的牌符给小厮,才进到内院。她想先找柳夫人答谢一番,顺带着辞行,却听说二小姐病了,柳夫人正在育婴房里。她走到育婴房的门口,却又犹豫起来:原本不想再进育婴房,怕人说自己把什么不祥的东西带进去,但一想到自己和两位小姐好歹也算有些缘分,告个别却似乎也是应当,再者二小姐又病了,不看望一下也不大好。便不管不顾地走了进去。
恰巧宋嬷嬷从内屋走出来,一眼看见她,赶紧把她拉到一旁,看看四周没人才缓了口气:“你呀你。你怎么刚回来就往这里跑?夫人不是已经跟你讲的很清楚了吗?”
“可是,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你可知道二小姐的病自你来了之后才有的,你觉得夫人心里会怎么想你?”
“可是原本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聂小茜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
“对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原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才总算明白了,原来全是你捣鬼,你是不是不想走?所以用了什么邪法,让二小姐病了?我说你从小那么贪睡的人,那天早上却偏偏那么早就醒了,原来是急着想给小姐们施妖法?!”宋嬷嬷恶狠狠地说着,说到最后连她自己的脸都吓白了,嘴唇开始哆嗦,“你别过来,你别想着给我施什么妖法,我有金刚,不,是菩萨给我护法的。你离我远点……”说着说着,她便跑开了。
“你等等我,我真不知道什么邪法!”聂小茜要追上去解释个清楚。
“你别过来了,我知道的,你不是聂小茜了,你一定是被猫妖附身了。”宋嬷嬷惊惧地睁大眼睛,颤巍巍地吼着。
聂小茜听了这句,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育婴房里的人听到宋嬷嬷的声音都纷纷跑出来,却见二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木香、丁香分别抱了两位小姐也都到屋外看热闹。
杨馨然没有听到二人之前的对话,只道是在争些别的事情,就想着帮忙化解,便在丁香的怀里使劲儿伸着手要找聂小茜抱抱,一副极欢喜的模样。其实她这也是真情流露,饿了快两天了,见到期盼已久的吃食总会开心不已吧。她只盼着聂小茜赶快抱着她,让她吃点东西,然后一切就大底可以笃定了。自己这两天的功夫也便不算白做。
许久,聂小茜终于转身,却只是漠然回望着她,眼底透出冷入骨髓的悲戚。
柳夫人见她的眼神,心中一凛:“小茜,你没事吧?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不能总想着了。”
聂小茜冷冷地笑了两下,看杨馨然还对着她招着小手,便轻轻地抱过来哄着。
宋嬷嬷瞪了轻易放手的丁香一眼,却说不出话来。
“饿了吧?小乖乖,”聂小茜也不管是在屋外,春寒正浓,微笑着解开衣襟,看二小姐开心地吮吸着自己的乳汁,“别急,别急,小心呛着……娘给你唱个小曲啊……”
“小蝴蝶,穿花衣,飞到东,飞到西。一直飞到我心里,说句话儿放了你。小蝴蝶,穿花衣,……”
聂小茜已经恍若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一般,对眼前其他人的行动全然没有注意,她的心中只有怀里这个孩子。
众人面面相觑,都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柳夫人叫了她几声。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方嬷嬷去拉她,她却急忙闪到一旁,把孩子抱得更紧了。只这么一紧,杨馨然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柳夫人怕再出什么事,只好亲自慢慢地引导着她,让她抱着孩子进屋喂女乃,又留下方嬷嬷和几个丫鬟照应着。这才找来宋嬷嬷问清来龙去脉。
“糊涂!”柳夫人气愤地拍着桌子,“那种话是当面讲得的吗?”
“奴婢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窍。但奴婢也是为了小姐好啊。”宋嬷嬷扇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流着泪,“夫人,您也看到了,这二小姐一见到聂小茜就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她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若不是被人施了妖法邪术,怎么会两天都滴水不进?夫人,聂小茜本是奴婢的小,奴婢也不忍心看着她这般模样。但是,这事实摆在面前,奴婢一着急,就失了言。奴婢知错了。”
柳夫人看她说得恳切,语气便软了些:“光知错有什么用?你倒说说看,事到如今该怎么办?看样子,我这小女儿是非这个聂小茜带不可了,但这聂小茜又变成了那副疯疯颠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