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新来的贞娘和秀娘两人经常呆在一起,总是出双入对的,感情好得像是亲姐妹一样。
柳府的众人都道两人是惺惺相惜,情投意合,所以对这样的情形不以为意。
贞娘也不再提自杀的话,只是偶尔会向嬷嬷们哭诉她在夫家是如何受欺侮,如何好不容易地从夫家逃出来,说得嬷嬷们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陪她长吁短叹。
她一双纤长白皙的素手也是极其灵巧,她做的女红活计精巧实用,竟然和秀娘做的不相上下。原本总跑去求教秀娘的小丫鬟渐渐也转而向她求教起来。贞娘也不推辞,甚至在秀娘按例教习丫鬟女红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开始的时候,秀娘还没有太在意,可是次数多了,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
等到丫鬟嬷嬷们都走了,秀娘拉起贞娘便往后院走。穿过一条长廊,两间耳房,便是后院的水塘,水塘中间建了一座假山,有一段曲折的木桥和假山相连。
假山上有一竹亭,竹亭四周种着各色的花朵。蔷薇的茎交织在一起修剪成一道绿色的矮墙,环绕竹亭一周,白色和浅粉色的蔷薇在阳光下娇女敕欲滴。没有枯萎的叶,也没有焦黄的花瓣,因为每天一清早的时候便会有专职的花匠仔细地修剪整理过。蔷薇墙外栽种有一片翠竹,清风吹过,播撒竹香一片。这亭子因此而名曰“清心亭”,而这片水域也因此名为“清心塘”。
塘中荷叶婷婷,芙蓉凌波,出泥不染,姿态翩翩。更有红色、金色的锦鲤洄游于水中翠绿的花茎间。
原本这般雅致、清凉的去处总是人满为患的,却因为两个月前徐庆在水塘中沉尸两日,而变得冷清起来。
“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秀娘拉着贞娘走到清心亭,便迫不及待地作了。
“你知道的。”贞娘有如变脸一般地一扫眼中的抑郁,一脸讥诮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我们师门当初定下的规矩你都忘了吗?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吧?!”秀娘也针锋相对,“你行事怎能这样没有规矩?”
贞娘斜睨了她一眼,缓缓地说:“或许--我们只是偶尔在一个府里碰上而已。我们的猎物是一致的,结果如何各凭本事,一方先得手,另一方必须马上离开,这才是‘先来后到’的真正含义。”
秀娘强压下心中的激愤,反唇相讥:“真想不到,你为了能进来,连跳河诈死这种事情都做了。”
“老实说,这猎物我一早就盯上了,只是你下手比我快一点而已。没办法,我总不能再和你一样假装逃婚而到这里吧?哪有天天逃婚出来的漂亮寡妇啊!就算她们信了也未必能让我进来,因为已经有一个你了嘛,所以,我也只能委屈一下假装跳河轻生了。”贞娘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想不到,这个方法还真有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美人的信任。我知道你在这里混了两个多月了,还没有得手,所以,”贞娘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眉峰一挑,媚笑道,“所以,我好心地进来帮帮你!”
“说得好听!”秀娘气道,“我如何行动还轮不着你来教训。”
“哼,别人不知道,你还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刚来柳府就惹出来了两条人命案,怎会至今不敢多有动作?”贞娘冲她翻了翻白眼。
秀娘盯着贞娘看了一会儿,幽幽一笑道:“笑话,那命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你若是非要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以为我没有任何依据就敢在你面前叫板吗?”贞娘也温柔地笑着,柔媚的眸子里闪烁着狐狸般的狡黠。
“你能有什么依据?胡编乱造。”秀娘冷笑着凝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我先看好的地方,按照规矩,你最好有多远就走多远!否则,休怪我无情!”
“你以为我这两个月是白混的吗?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我自然不敢在你面前出现。”贞娘毫不示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笑道:“当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运气不差,故意设置了一些陷阱,将案情搞复杂,顺利地将查案人的视线引导到另一个方向,给你找了个替死鬼。那打入大牢的张凯被屈打成招,你就洗得更加干净。可是你别忘了,你给那小丫鬟使用的迷药却是我们师门的独门秘药还梦散,你放在徐庆身上的那瓶也是。虽然那个瓶子已经换成普通的迷药瓶子,但是里面的东西我却是一闻便知的。”看着秀娘渐渐僵化的脸,贞娘略有些得意,“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但是,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身为师兄的能不来帮你一把吗?”
“真想不到啊!你为了和我抢猎物而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居然在背后查我?”秀娘讶然道。
贞娘笑着问:“这么说,你承认那事是你做的了?”
“我承认又如何,仅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能去告我入狱?除非你也不想活了?你要想清楚了,我们干的营生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你知道就好,可你做这件案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你这么出风头,难道不怕牵扯到师门吗?”
“你以为我想吗?那徐庆根本不是好东西,他死了一点都不冤枉,根本就是死有余辜!深更半夜地醉醺醺地跑到我的房间……”
“半夜跑到你的房间?”贞娘张大嘴足足愣了半分钟,忽然爆出一阵大笑,边笑边揉着肚皮道:“哈哈……他看上你了?霸王硬上弓吗?哈哈,怎么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同情你了。”
“不许笑!他敢进来,自然是找死!我三拳两脚就把他给结果了,这种人死不足惜。谁知一个小丫鬟正好看到我扔他下这水塘,我总不能眼睁睁地让她逃走吧?以我现在的身份,当然是想办法做成花案,然后栽赃在那个徐庆的身上,才能完全洗月兑自己的嫌疑。本来想设计成徐庆杀人后因醉酒失足落水的假象,可惜当时打徐庆的时候实在没能手下留情,他身上的伤痕太明显,说成是意外根本不足信。只能委屈那个张凯了。”
“照你这么说,这件事全是意外事件,你倒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喽?”贞娘好不容易忍住笑,问道。
秀娘一脸正气地把头一扬应道:“那是当然。”
贞娘摇摇头,略带嘲讽地笑道:“哼,要不是你把自己打扮得过份漂亮,又怎会招来那些个狂蜂浪蝶的觊觎之心?师傅先前也曾教导我们:我们做的事情见不得光,凡事总要收敛。可你每次扮的女人都漂亮得过份,这事是你自找的。”
“当男人就要做最英俊的男人,做女人就要是最漂亮的女人。这是我的原则!”秀娘不服气地说。
“我不想听你所谓的什么原则。你必须时刻记得: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一个人,我们各自的身家性命都牵扯到整个师门的荣辱!我既然是你师兄,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你我同在这柳府一日,你便得听我的。”说完她潇洒地挥挥手要走,却忽地转过身,刚好看见秀娘脸上一掠而过的杀意,她撇嘴笑笑,随手折下一枝粉色的蔷薇轻嗅着,“另外,我必须提醒你:你会的,我全都会;甚至你不会的,我也会!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我先走了,你好好调整一下情绪,别教人看见你现在的这副表情,啧啧,哪里还像是那个风情万种、人见人爱的秀娘。”
看着贞娘款款离去的背影,秀娘紧握双拳,狠狠地往蔷薇丛中踢了一脚,“你这个家伙!”
话音刚落,只听花丛中传出“啊”的一声,就见一个小女孩从里面钻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偷偷跑到这清心亭中**的柳如玉。
柳如玉撅着小嘴、皱起眉头、眼中噙着泪花,一只手正捧着一束蔷薇,另一只手则使劲儿揉着自己的**,她倔强地抬头望着秀娘,眼睛一眨都不眨。
她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生气自己被踢了一脚,但心底却是一片翻江倒海,颤抖不已:
开始的时候,她也只是以为有两个人过来纳凉,怕她们看见自己,便只在一旁**。谁知听到两句,就捅出了一个秘密:秀娘和贞娘居然一早就是认识的。而且他们似乎提到了什么猎物之类的字眼,来柳府是带着不良目的的。听到后来,他们更提到了不久前的连环杀人案!并且惊爆出真正的幕后凶手就是那个看起来袅娜动人的秀娘!她的心开始不停地颤抖。或许,这还不是最震撼的,当她听到“师兄”这个词的时候,心底最后的一道堤坝逐渐地瓦解了、消散了……
这居然是两个扮成女人的男人啊!可是,他们平时看起来却都是比女人还女人的女人!
曾经的梦境又开始浮现在眼前:
一只纤长的素手掐住自己脖子,“你不喜欢说话是吗?那我帮你,彻底地不用说话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听到这样的秘密?!
我这样装傻能骗得了她?!
不能骗得了她?
能!
不能!
跑吗?
可是,为什么双腿都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步子呢?
我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