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星楼
深夜,刚从柳府主持完婚仪的国师打开最顶层的密室。
密室中空空如也,除了几床被褥和几件衣服竟然别无他物。如玉搂着被子倚坐在墙角,见他过来,忙又往里缩了缩,却是无处可退。
她仰起小脸,颤声道:“臭道士!你又想施什么妖法?”记忆被外人粗暴地翻动的滋味儿一点都不好受,到现在脑袋还痛,觉得全身无力,而那些早已沉到深处的记忆碎片像是沸水中的气泡不停地涌上来,地散着灼人的热气。
国师不说话,默默地盘腿坐在她的对面。他表情严肃而阴沉,衬着幽暗的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几盏悬在半空的烛光,轻轻摇曳,映得他俊秀的前额和鼻梁都格外闪亮的,原本深陷的眼窝却显得更加深邃,颧骨突出,两颊却塌陷下去。她的脑海忽然蹦出一个恐怖的词:骷髅!不过就算是骷髅,他也是个好看的骷髅。如玉忽而有些无奈地想。
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她冲他翻个白眼儿,拉起被子将自己完全蒙住,蜷缩在里面,睡觉算了,跟个骷髅能说些什么?!该说的早就说了上千遍了,这个骷髅脑袋不肯信又有什么办法?
“柳如玉!”国师见她的表情便知她在懊恼些什么,冲她喊道,“如玉!关于契约……”
一听到“契约”两个字,柳如玉从被窝里蹦出来,怒气冲冲地吼道:“臭道士,我要和你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如玉?!我没有见过你。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什么所谓的契约!对于你遭受的损失,我感到很遗憾,但是我无法补偿给你,更不应该是我补偿给你!”柳如玉对于被捉进宫来的事情,满心懊恼,明明就快找到小念了。谁知竟然被这个臭道士给搅了!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只觉畅快淋漓,心中的郁气已消了大半。
国师点头笑了一下:“嗯。我是想说关于那份契约,确实跟你无关!”
听到这句,柳如玉顿觉自己地呼吸停滞了,满脸黑线!这个臭道士说话说一半,慢慢吞吞地,害自己白了这么一通火。刚刚消解的郁气又迅积聚。充满了胸臆。仿佛是要爆了。
国师接着说:“我已经去你家问过了,你确实在柳府呆了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在我这里的那个如玉应该是你的双胞胎姐姐如冰。你和你姐姐长得太像了,以致于我弄错了,就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道歉?!
这个骷髅也开始讲人性了?
如玉缓过气,耐下性子。小心翼翼、细声细气地探出身子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国师点点头,“情理上是可以的。原则上不行。”
“什么是情理上可以,原则上不行?!”柳如玉觉得自己快要晕了。
国师从袖笼里掏出一沓纸:“这是一份合同。”
“什么合同?还是那一份?”柳如玉听到这个词就神经紧张。
国师鬼魅地一笑:“这是昨晚我和你母亲商定的抚养协议。为了你地将来考虑,她决定同意送你来做我的关门弟子,直到你十五岁成年为止。换句现代语言,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我是你合法的监护人,会负责你地一切教育、生活。”
“哎?——”柳如玉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母亲怎么可能做这个决定?“假的!你骗我玩儿的吧。我要回家!”
“你父亲马上要新婚了。你母亲很快会出家,你的大哥有了老婆。你的另外三个哥哥都还未成年,你觉得你还有回家的必要吗?”国师不慌不忙地叙述目前地事实,隐藏在阴暗中地深眸越深不见底,难以捉模。
“不会的,母亲她不会出家的,我还要帮她把父亲争取回来!”柳如玉自己都觉得说这些话的时候底气不足。
“唔,听起来不错。不过有些事情,无论怎么挣扎却是无法挽回的。”他伸手往袖笼中一探,双指夹出那只七彩宝石簪子,“就像这只簪子,它已经老化了,总是出现程序错误,再使用它是很危险的。要想不让这些危险出现,唯一地办法是:乘它还安全的时候,毁了它!”他双眉一挑,指间飞出点点火苗,瞬时那簪子燃成灰烬。
柳如玉扑过去要抢回来,却只剩下一堆细碎的粉末,她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
“它的自毁程序。它的使命已经完结了,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东西,还是消失比较好。”国师转脸笑着看她,媚眼如丝,“我知道你使用过几次,在柳府闹出了好几场混乱,而在这宫里,这种情况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这事他也打听出来了?柳如玉顿时气结,捧着一堆灰烬欲哭无泪:小念,我对不起你。她咬着嘴唇,狠狠地盯着他道:“臭道士!可……可是,那是我的东西,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的?你居然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国师邪笑着问。
如玉知道这簪子是小念师傅偷地,确实理亏,便只好垂目无语。
见她服了短,国师呵呵地笑着站起来:“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得到它地,但我找它可是找了很多年。还有,你记住,从今天起,我作为你的监护人,是不会接受臭道士这个称呼地!”
“那好,臭道长?臭老道?臭王八?臭蛤蟆?你可以随便挑一个……”柳如玉见有了挥的空间,便有心要气一气他。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给你找个舒服的房间。”国师却难得地展现了一回长者的风度,不去理她的小把戏,只用略带同情的语调缓缓道:“要不是你自己整天拆家俱,闹自杀,闹逃跑,又怎么会让你住在这里?我猜,下次,你不会这么做了吧?”
他笑眯眯地走到门口,却又敲着脑袋转回来:“对了,那份协议你认真看一眼。明天开始,你对我的称呼是:师父。说错了,会有个小小的惩罚,至于惩罚的内容,协议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你!”柳如玉拽出一只枕头砸过去,却和“看我好欺负吗?!”这半句话都落在那恰恰关闭的门上,软软地坠在地上,没有一丝回响。
门的那一边,只有一阵渐渐远去的脚步。
望着天边缺了一角的月,国师小心吹着两根被火燎得红肿的手指,苦笑着摇头:“这簪子若是这么容易就毁了,那这个世界倒也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