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宏闻言一愣看了一眼窗外回头再看范掌柜却见他脸色有点白说不上是气愤还是惊惧。
李元宏心里有些纳闷朱有良怎么知道船上装的不是棉花?而他这么一句话怎么就让范石骅变成这个表情了莫非船上装的真是什么违禁之物?
范石骅端着茶的手颤了颤茶水撒出些许索性放下茶碗说道:“这位兄弟何出此言?”
朱有良指着木船说道:“这种船装满的若是煤吃水三尺三分装满的若是棉花吃水一尺四分你看看现在的吃水大概有二尺既不是煤也不是棉花范掌柜我说的可对?”
范石骅脸色变了几变挤出一丝笑来:“莫非你也是跑船的?”
“不是但我以前在埠口上出过几年工每种船上装得货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你这167条橹船装得全是——粮食!”朱有良以前就是运城埠口上的运工就是因为犯了人命案子才跑到汾西煤窑躲避缉拿的作矿工有两个优势一是整日都在井下二是即使出了井人也是黑的谁也分辨不出来所以朱有良一做矿工就是好几年。
粮食!
李元宏一阵愕然:既然是粮食这个范石骅为什么紧张成这样?
167条船的粮食那得是近多石啊!莫非是河南向直隶运送的漕粮?也不对呀漕粮一般都是夏秋季节才运初春没道理运漕粮的而且这一季节河水时高时低高的时候就是春汛行船有危险河水低的时候又不利行船必须请纤夫拉纤。
如果不是漕粮那就只可能是各省之间调配的粮食了但又有一个疑点这船粮食是从河南运来的河南去年遭遇大灾朝廷还从湖北调粮入豫进行赈灾的没道理河南的粮食反倒向山西调啊!
一个接一个的疑点让李元宏对这几十船粮食起了疑心。
范石骅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下意识叫道:“送客!”
刚才你可以赶我走现在嘛!就没那么容易了!李元宏心里冷笑一声也不起身嘴上却说道:“范掌柜凭地不懂人情来者是客哪有赶人走的好歹也得管一碗茶吧。”
见李元宏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范石骅火往上冲心道:赶都赶不走还赖上我了?但他很快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个人的来路还没搞清楚能让洋人俯帖耳的人定不是泛泛之辈不能轻易得罪。
想到这里范石骅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再次推起一脸笑容道:“刚才是鄙人犯了痰气请坐老二看茶!”家仆赶紧移来三张椅子又麻利的沏上一壶好茶斟到三个茶碗里。
好多天没喝到热水了一口香茶下肚李元宏顿时精神一振放下茶碗道:“其实范掌柜船上拉的什么不关咱们的事这年头哪桩哪件生意没点猫腻?人不为财天诛地灭嘛!呵呵说句范掌柜不爱听的话就是那赈灾的粮食都有人克扣运到它处卖钱这种事我见多了。”
范石骅脸色一白额头上蒙出一层细汗咳嗽一声说道:“相与说的对啊!看来您也是见过世面的不知是在哪门行当里财的?”他的表情更印证了李元宏的猜想看来这几十船粮食果然是克扣赈灾粮所得。
李元宏回头对门外的喊了一句:“大嗓门在外面吗?”
大嗓门猴子一样从门外蹦了进来:“大人!我在有啥事!”
“没事!你出去吧!”李元宏回头笑的看着范石骅说道:“现在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都叫他大人了!还能是干什么的官府当官的呗怪不得年龄不大却有这么大的架子而且他的官肯定不小否则怎么会有洋人在旁边听差呢。
范石骅反应也快一起身甩袖子单膝跪倒说道:“原来是……大人鄙号实在不知大人驾到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勿怪啊!”
“呵呵我姓李名字嘛就好不好告诉你了你也不要见怪说实话我早就盯上你这趟货了!”李元宏笑着将范石骅搀了起来示意他坐下说话。
“盯上我的货?”范石骅一个激灵身子向后缩了缩警惕的看着李元宏。
李元宏见状笑着摆了摆手道:“范掌柜不必害怕我们是官府不是绿林不做那无本买卖的。”
范石骅心里暗骂一句:这年头绿林不可怕给点银子就行官府可比强盗黑多了拿了银子说不定还在背后下刀子。
见范石骅不吭声李元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范掌柜这趟粮船是逆河而上的吗?”
这不明摆着的嘛范石骅点头道:“是!”
“今年汾河河水不裕恐怕这么多粮船不好启运吧?”李元宏知道这些粮船都是摇橹的载满粮食吃水又深河水水位一旦降低河底的浅滩就会露出来那时候出了拉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范石骅点头道:“不错我已经派人去寻纤夫了!”
“能找到多少?恐怕这灵石没有这么多纤夫吧!”李元宏盘算着:既然货物是在灵石才上船的纤夫也就只能在当地找了也就是说没有纤夫这批船根本不能上路。
范石骅继续点头:“对的本来前天晚上就装船了就是因为没有纤夫所以到现在还不能出埠!”
李元宏哈哈一笑凑了凑说道:“既然这样我倒有一个主意既可以帮你起船又可以解了我的难!呵呵!其实也没什么我有一些码头上的朋友现在没活干想找点营生糊口正可以替你拉船!”李元宏坐直了身子看着范石骅的反应。
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为何费这么一番周折?范石骅听得疑心反而重了遂小心翼翼道:“这当然好了!但是拉纤的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万一有了闪失……所以鄙号的规矩是:只请码头上的熟人。”
这话说的很明显就是不放心你们!
李元宏有些失望的向后靠了靠半响过后说道:“其实也不止拉纤我的这帮兄弟还可保你一路平安其实你也知道最近山西不太平捻子东一波西一片闹腾的厉害汾西矿工造反现在虽被弹压了大部却还逃逸在外你这一船粮食难保一路顺风啊!”
范石骅还是苦着脸说道:“这我也知道但从这里到东寨的水路还是畅通的!”
这家伙油水不浸就是不露一点话缝但这是回曲沃唯一的办法了李元宏哪会轻易放弃于是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说道:“既然范掌柜都这样说了在下就告辞了!”
范石骅没想到李元宏这么容易打顿时喜出望外赶紧也站了起来躬身一揖道:“适才多有怠慢不是鄙号不给面子而是实在为难啊!”
李元宏走到门口忽然又一转身轻声说道:“我今晚就住在隔壁范掌柜什么时候改了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这话说的范石骅莫名其妙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没多想将李元宏送出门去。
李元宏等人出得房门就势在高德胜客栈订了两间房间向朱有良交待了几句朱有良带着矿工又渡河回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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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三更李元宏和大嗓门几人根本没睡五个人叠罗汉一般趴在窗口上五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埠口方向。
大嗓门担心的说道:“大人那群矿工会不会水啊就怕还没动手自己先淹死几个啊!”
李元宏呸了一声:“你个乌鸦嘴!多人怎么着也能挑上几十个水性好的!”
另一个衙役邱三宝揉了揉眼睛道:“好几天没吃饱饭了他们不会在水里饿得抽筋吧!”
这倒有可能李元宏只好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一会儿水里翻上来的不是一片一片白肚皮才好。
又等了一刻钟忽然埠口方向传来一阵打骂声不一刻闹声越来越大隐约听见有人惊叫道:“有人偷粮船快来人啊……”
偷粮?窗口上的五个人大眼蹬小眼的李元宏奇怪道:“我让朱有良凿沉几艘船!可没让他盗粮船哪!”
大嗓门嘟囔道:“他们饿极了也难怪我可尝过挨饿的滋味别说那船上有粮食再饿几天恐怕连船都一起啃了!”
远处闹腾的声音越来越大现在主要改为打斗的声响了借着月光还能看见几艘船已经慢慢驶离埠口穿过江心州向下游慢慢移去。
真偷粮船啊!李元宏赶紧从窗口收回身骂道:“这个朱有良他偷几船粮食顶个屁用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走咱们赶紧去挡住他!否则这一百多条全被他们弄走了!”
哪知李元宏刚一开房门就与一个黑影撞在一起只听“扑通”跪地的声音:“李大人我想通了你怎么说都可以就是别抢我的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