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朝北走,走了很远的路,然后来到江边码头,搭渡船上了一座江心岛。
那座江心岛,覆盖着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中有一条数尺宽的小径,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哪里。所到处满目苍翠,花香鸟语,还有许多怪石装点的古迹,清幽极了。顺着古朴干净的石阶,隐约可见山上有青烟弥漫,远处传来了悠扬的钟声。
帝火突奇想:“这里像极了世外桃源,如果能在这岛上隐居,很不错的!”
弼嫣脚底下飞快,一直走在前头,听了帝火的话,郁揄道:“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徐三斗,是不是?”
帝火噔噔噔直追上去,截住弼嫣,定定地看着她的脸道:“弼姑娘,你觉得最近几天,跑虎山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了?”
弼嫣摔了一下黑,山风吹过,数滴露珠打在她的脸上。她也出神地望着帝火:“那个箱子,你为什么不打开看看?我猜,那个箱子,有古怪!”
嗯,那个笨重的箱子,他不是没打开过,但打开后只查验了一番钱钞的真假,并没有仔细检查箱子的底部。帝火吃惊地看着弼嫣:“什么古怪?”
弼嫣没好气地推开帝火,翻白眼道:“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呀,这种不义之财,早晚把小命搭进去!”
说到这里,帝火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丫头,不对!凶案现场只有一个蛇皮袋的白粉,他们有必要拿这么大笔的现金出来交易?不对,知道么?”
弼嫣黑着脸,道:“你当时背着我,不怪你没看清。路边有辆车,堆满了一包一包的白粉。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应是假货。出假货的一方,目的是诈钱!钱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钱,帝火一脸的兴奋,唾沫星子横飞:“我查验过了,是真的!”
弼嫣飞快地拾阶而上,甩下一句话:“哼,只怕你没福消受!”
帝火屁颠屁颠地紧随其后,很无辜地辨白道:“丫头,别跟老子撇清,知道么?这个箱子,有你的一半!”
弼嫣像中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在台阶上顿了一下,突然掉转身,拎小鸡似的把帝火提溜了起来,一扔扔到路旁的石头缝里去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跟帝火摊牌:“你听好,我重申一次我的立场!那个箱子是你拎的,跟姑娘我五毛钱关系都没有!我爱钱,但是有原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明白么?”
帝火像个受罚的小学生,歪着脖子在石头缝里反省了一下。三爬两爬地爬出地面,冲着弼嫣鬼哭狼嚎:“丫头,钱是好东西啊!你意思是,捐出去?嗯啊,在有能力有富余的前提下,做做慈善,我不反对!但是,我们拼着不要命才弄了回来,容易么?”只要是装入了口袋的东西,就不会轻易地拿出去,这可是帝火做人处事的习惯哪。想要让他出血,不如先砍了他再说。
弼嫣一脚把帝火揣飞,冷如冰霜的说:“回去先查看一下箱子再说!像你这样,捡了便宜不当回事,不用多久,就会被人盯上!我警告你,至少一个月内,这笔钱你最好不要动它一分一毫!还有啊,不要叫我丫头!这种恶心的话你跟那些送人女乃给你喝的女人叫去!”
帝火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直跳起来,翻白眼抗议:“我有分寸的!你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知道么?人女乃怎么了,不能喝么?人家红英女乃水多得倒掉,我来分担一点,才避免了可耻的浪费啊,知道么?”
两人斗起了乌鸡眼,而弼嫣眸子里的目光,越来越温柔。她终于没有动粗,一扭纤腰,飞快地拾阶而上!
一座古刹露出了它古朴的面容。这座古刹很特别,全是大块大块的石块垒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建造。建筑的形式,很像客家人的围屋。
帝火生平头次走进古刹寺庙,看什么都新鲜。他学着弼嫣的样子,先是捐了一笔功德,烧了三炷香后,和弼嫣一起,跪在菩萨面前许愿。许愿完毕,弼嫣逮住一个童子在那里嘀咕了几句,那名童子唱了一声佛号,便碎步进屋去了。不一会儿,从楼上下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执事僧。弼嫣恭恭敬敬地走上前,跟那执事僧又嘀咕了几句。那执事僧也唱了一声佛,碎步跑上楼去了!
帝火远远的站在大石柱下,看着弼嫣的倩影想,这个女孩子,真是古怪极了!看情形,伊跟这座江心古刹的世外高人,有着不错的交情的。试想想,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的女孩,一个功夫高手,一个足智多谋的冷面罗刹,有一天降临留下村,在徐三斗家放了一枪,结果了一条人命。然后帝火救了她,似乎名正言顺地在他的地下室疗伤,然后帝火莫名其妙地就很信赖她,陪着帝火在社会上拼杀,出双入对。而且看样子那姑娘也信赖帝火。没过多久俩个人就默契得不得了,达到用心交流的地步!而叫人难以置信的是,除了她的名字,他不知道这姑娘的来路,甚至连她多大了都不知道。今天,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跟着这个姑娘跑到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地方来!
帝火有时候想,这简直是莫名其妙,滑天下之大稽!问题是他根本不想找也找不到这姑娘的破绽。从始自终,弼嫣除了在接人待物方面偏冷以外,人家其实都在帮他的大忙哩!他有什么不知足的?
至于这姑娘为什么这么冷?只有一个解释,但凡有本事的人,都是古怪脾气的人!
帝火脑子里正七想八想,突然一只白女敕的手在他肩头一搭,弼嫣少有的笑了一下:“你在想什么呢?”
帝火神思一荡,看着她迷人的笑容呆,情不自禁地赞美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弼嫣脸上升起两朵红云,不好意思地骂道:“说什么呢?你骨头痒了么?”
帝火惊呼一声,指着楼上叫道:“那穿袈裟的老人不是方丈么?你好大的面子,方丈亲自出来迎接!”
弼嫣面无表情,说:“那是玄一大师,跟我来!”
那玄一大师领着一队弟子,看到弼嫣,喜动颜色,远远地就唱佛道:“阿弥佗佛,什么风把弼施主吹来啦。呵呵呵呵呵。”
弼嫣赶紧上前,恭恭敬敬地鞠道:“玄一伯伯,一向安好?”
玄一大师乐呵呵的捋须点头:“呵呵呵,好好。这位是——”
弼嫣赶紧引荐:“他是小女朋友,叫帝火。有事向伯伯请教哩!”
帝火忙上前,躬身道:“有扰大师!”
“呵呵呵呵,二位施主是敝刹贵客,哪里打扰了。进屋请茶!”
玄一大师把帝弼二人引入一间静室,挥手让众弟子回避,打坐在莆团上,定定地看了帝火一眼,灵识好比有形的物质般向帝火覆盖上去。长长的雪花眉扇动着,面有忧色,闭目不语。
弼嫣下落了座,静室里响起她清脆如黄鹂鸟般动听的声音:“伯伯——”
玄一大师面容安详,摆了摆手,道:“这位帝施主可是中了心魔?”
弼嫣兴奋地一点头:“玄一伯伯不愧是方外高人,一点就中!我这位朋友,日夜为心魔所苦,如癲似狂,几乎不能自保了。嗯,求伯伯赐个良方!”
玄一大师道:“帝施主,搭把脉。”帝火走上前,让大师号脉,号脉毕,帝火依旧退下。
玄一大师先是露出讶异的表情,接着便闭目沉吟道:“帝施主天生异质,本是剃渡佛门的好材料。只不过帝施主被上古邪术引入魔道,可惜,可惜!”帝火想分辩一二时,被玄一摆手阻止。
玄一继续说道:“其实,老衲看来,金童玉女术亦正亦邪。完全打入冷宫,有失偏颇。此术是命犯双阳煞的人唯一的希望。说它正,它可以叩开生命之门,令人延年益寿。说它邪,一个不好,便堕入色魔戒,惹上一身风流债。施主走火入魔,正是纵意妄为的结果。据老衲所知,此术讲究相生相克。一旦违背,后果严重!佛云,慈悲为怀,又云,上天有好生之德,帝施主求生愿望强烈,这是好事!基督也讲,宽恕是医治心魔的最佳良药。其实不尽然,世间众生,有诸般苦处,各样苦处,因果不一,不能一概而论。老衲看帝施主命格,小时一定多灾多难,恶魔缠身。帝施主的心魔,断不是宽恕或者慈悲可以了结!”突然,残影一道,玄一大师如同闪电般移动到了帝火的身后,倏尔一掌击出,冒起一团青烟来,紧接着一股无比霸道的力量呈旋涡状包裹了帝火。在一片耀眼的银光闪动下,帝火的身体离地三尺,悬浮在空中。随着玄一大师怦怦啪啪地双掌连击,一团团凶猛的银光连续不断地加入急转动的旋涡,帝火像个陀螺似的飞快地转起了圈圈!他只觉得自己的躯壳越来越轻。
一刻钟后,玄一大师像下山的猛虎般嘶吼了一声,大掌一挥,绕着帝火急旋的月银色光团快猛狠地往回撤退,帝火突然失去依托,重重的一**跌坐在地,只听他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弼嫣起先是随着帝火飞快的打旋滴溜溜转动着眼珠子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大师分神,伤及无辜。帝火拍拍**,从地上嗖的跳了起来时,她惊喜地现他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虽说以前的帝火也是粗线条的体魄,但在弼嫣眼里,总觉得他还缺少一具足够强大的灵魂。对头,如果从前的帝火看上去落了斯文的痕迹,现在的他浑身上下则多了一份焦灼的男子气质!帝火呢,他第一感觉是一个沉重的包袱被撂下,倒像是去掉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心道,这个玄一大师,确有真本事哪。弼丫头小小年纪,居然有幸结识一位这么有本事的方外高人!不简单哪!这么想着,帝火推金山倒玉柱,咚咚咚给玄一大师磕了三个响头!玄一大师虽然出了一身的大汗,眼见帝火这么的谦恭有礼,喜得呵呵大笑。喘息道:“施主体内的异种真气,经老衲一吸,差不多去得干净了。你被心魔把定,还是你心肠软弱了些。这颗是强心丹,你拿去服了!”不等帝火答应,大师拍开他的嘴,玩投壶游戏一般不偏不倚地投入他的喉心。帝火本能地一个吞咽,喉结滚动。强心丹入了肚。弼嫣不无嫉妒地提醒帝火道:“强心丹八十年乃成,只有一对。伯伯可是把半生的心血慷慨地赐给你啦!帝火,你这臭小子,算你走运!”
八十年出炉,只有两粒?天啊,帝火几乎是打了个哆嗦,连大气也不敢出了,生怕一呼吸,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糟蹋了!这位玄一大师,实实在在地大好人哪!帝火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便对玄一大师充满了由衷的爱戴,可以说崇白到五体投地!一激动,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乐得玄一大师连声喊停:“双阳煞五百年一遇,老衲有幸亲眼目睹,也是缘份,缘份哪!呵呵呵呵,心魔吗,已经在帝施主心底种下孽根,光吃了强心丹还不够。老衲还要送帝施主一句偈语——你想忘他,就去找他!阿弥佗佛,善哉善哉!”
玄一大师言毕,旋即进入打坐闭息状态,意思是送客。弼嫣拉起帝火,冲着玄一大师鞠了一躬,拉起他就走。
帝弼二人行色匆匆地下山,在路上,弼嫣问沉浸在激动情绪中的帝火:“大师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帝火重重的一点头,他看弼嫣时的眼神甚至都多了一层迷雾,道:“不要侮辱我的智商!知道么?”
其实说白了,金童玉女术第二层——阴阳情劫就是心灵的粹炼,也是情感的大洗礼!在焠炼的过程中,泛起了尘封多年的沉渣。这些沉渣就如骨头上的肉。他需要一把剔骨刀,把骨头上的肉末渣剔除干净。而黄伟,就是附着在他骨头上的肉末渣子!
二人并肩走着走着,弼嫣蓦地抽开手,一掌打飞了帝火,红脸骂道:“干什么,谁叫你跟我手拉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