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文斗打擂,自己虽不曾亲眼目睹柳玄月芳容,但大致轮廓……
尤其柳家庄血案后,她至今渺无音讯。
林晚荣暗暗思忖。
“婉儿姐姐帮了我家那么大的忙,要不是她,我爹爹恐怕——恐怕——哎,可是姐姐她不知在哪里得了这个病,记不得自己是谁,多可怜啊。”秋秋抿嘴叹望。
少女笑嘻嘻搂着秋秋,手指点了点她鼻尖,“我知道你是谁,你是秋儿,和姐姐一起聊天解闷的小捣蛋。”
秋秋无奈挤笑,淡淡道,“听说炖鸡汤最补了,但愿杀了大花花能让婉儿姐姐康复。”
众人不免讪讪。
洛凝莞尔道,“刚才见你和大花花亲密无间得很,你难道真舍得将它炖了?”
秋秋无言垂头。
楚大嫂皱眉道,“没办法,舍不得也得舍得!谁让我们家一贫如洗,没钱给女娃治病,就是买些好吃好喝感激她都做不到,不杀了大花花又能怎样?所幸打死的那只老虎,剥了皮,将虎骨卖给城里药铺得了些银钱,也只够勉强交的上戡乱税。”
啪宋川狠拍椅子扶手,怒吼,“都是那该死的狗屁县令,弄得民不聊生!这个税那个税,老子早就看不惯他作风,那天一剑结果他贱命便就好了!”“哼哼!还不是仰仗着朝廷上佞臣严嵩的荫息,才敢作威作福。”
“大人切莫如此!”戚继光吃惊急道,“再怎么说那县令也是朝廷命官,枉杀他,视同欺君大罪,要株连九族地!”
大人?楚大嫂不由得一凛,立刻站起身瞪眼喝问,“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说实话,就请快快出去,我家不留说话不尽不实之人!”
屋内之人为之一震。
少女婉儿,侧着头轻笑连连,屋中紧张氛围并未在意。
戚继光一愣,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瞟了眼,尴尬笑笑。
纸还是包不住火地。
“大嫂息怒大嫂息怒。并非我等刻意隐瞒,刚才情形你也身在其中,若不那样讲焉能进到屋中!”林晚荣从容说道,“他呢,是金州卫所副使宋川,我们都是宋大人的朋友。其实我们是何身份不见得有那么重要,你若是觉得我们惹人讨厌,在下等可以即刻离开,绝不为难于你。”
楚大嫂脸色稍缓,轻笑了声,不过还是显得有些拘谨,呆在那一动不动。
即便是卫所副使,也比县太爷要大,来到她家以前最大的官莫过村上保长。
秋秋涨红着脸颠颠儿跑到楚大嫂身旁,摇晃着她胳膊嚷道,“娘亲!娘亲!就别让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走了好不好,他们都对秋儿可好呢,留下来陪咱们说会儿话挺不错的。”
嚷嚷着,秋秋一扭头,脆声道,“宋大哥哥,听那位哥哥说,你是副使。副使是多大的官啊?有保长大吗?”
众人不自觉的噗嗤大乐,尤其戚继光和洛凝笑得前仰后合。
秋秋眨眨眼,疑说,“怎么,难道秋儿问的不对么?”
毕竟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林晚荣忙收住笑,莞尔道,“很对很对,保长这么大的官儿,比起副使要大多了,不问清楚自是不成。”
楚大嫂笑了笑,轻声说道,“几位贵客如果不觉得我家寒酸,愿意留下就留下吧,现在这世道能碰上好官不容易。”
“砰!砰砰!砰砰砰!”
“屋里面的,出来把院门打开!楚大嫂是不是在家呢?”
庭院外一阵喧嚣——
林晚荣等人不由得一惊,旋即不再说话。楚大嫂蹙眉喊道,“我在家,外面来的是谁?”
“是我,陈保长,连我的说话声都听不出来了?!”
陈保长??
大伙儿面面相觑片刻。
“是,是陈保长啊!”楚大嫂脸色难看,迟疑着说道,“有……有什么事儿么?”
宁雨昔深眸一寒,贴近她耳边小声说道,“楚大嫂,你别紧张,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天大的事,我们自会为你出头,记住了么?”
楚大嫂努嘴,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
“你就出来说话吧,到时便会知道,今日怎么变得啰呖啰唆!”陈保长在院外不耐嘟囔,“家里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楚大嫂精神了精神,吱嘎打开门笑呵呵走了出去,“没有没有,就是我那娃,刚才淘气,教训了她一顿,不要紧的。”
宋川凑到林晚荣身侧,压低声音问道,“公子,要不要我出头,抵挡抵挡那保长,让他知难而退。”
你!?你去了恐怕没说三句,就得一剑把人家劈了——林晚荣凝色摇头说道,“先不必如此,看看再说,此人到来未必与咱们有关,见机行事即可。”
一面说,林晚荣透过虚掩的门定睛往外看,只见楚大嫂笑盈盈,曼妙的走到栅栏门边,而在院外,巍然站着三人,其中留着八字胡,尖下颌,一脸阴沉男子干笑说道,“小孩子淘气在所难免,犯得着计较那么多!我还以为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对了,之前也通知你家,上几日倭寇攻打咱们县城,哎呀!多玄!差一点儿就被人家攻进来了,咱们太尊大老爷可谓披肝沥胆,辛苦那自不必说,所以呢,收你们点儿戡乱税也是理所应当……”
“我知道。”楚大嫂镇定说道,“我知道没什么理不理的,这税——是一定要交的对不对,不就是两贯铜钱吗,我交。”说完,她一转身,就要回屋取钱——
“慢着!”
陈保长八字胡翘起,眼睛圆睁大喝,
“不是两贯钱,是——四贯,少一文钱也不行。”
“四贯!?”楚大嫂捂嘴惊呼,被转的身,也定住不动,“天!还叫不叫我们一家活了,那么多的戡乱税!”
林晚荣在门边儿张望之中不禁摇头,这县太爷够黑,搭顺风车搜刮民脂民膏还带涨价的。
其余人都在门旁附近静听,宋川咬牙切齿,目光炯炯,若不是林晚荣之前提醒,早就冲出去收拾那保长。
而林晚荣回头一瞥,却见被称作婉儿的少女蹲在地上,瞳眸清澈看着那只大母鸡不停啄食。
“当时口口声声说要两贯铜钱,已经不是小数目了,怎么突然翻倍了呢?!陈保长,你不是和奴家开玩笑吧?”
“开玩笑?!我替太尊大老爷办差,岂能儿戏?戡乱税……多大的事,这些钱收上去,也不是太尊用,而是交到卫所那,慰劳官军,当然不是在开玩笑。”陈保长吹胡子瞪眼道,“每家每户两贯钱不够用自然都要多交一些,我可听说你男人前些天打死一只老虎,在你家中现在有一张老虎皮存着,你不用在我面前哭穷,那张老虎皮市价最少也得值两贯大钱,要是找不出闲钱,拿虎皮顶账也行。”
楚大嫂,屋内之人,同时愕然。
乖乖哪里是戡乱税翻倍,明明就是想要那张虎皮,信口雌黄罢了,林晚荣不屑冷笑,说是收税,实际却是明抢。
宋川皱眉嘟囔,“他***,亏得狗官想出来,打着我们卫所旗号,祸害老百姓,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楚大嫂定了定神,强忍怒气,说道,“不错我家是有一张虎皮,但那虎皮好不容易得到,岂能轻易许与他人?!还是等我夫君从黑山打猎回来,商量商量之后再说。”
陈保长看了看跟自己一道过来的两名地痞打手,哼声说道,“我看你们两口子用不着商量,再商量也是那么回事,我就不信一商量,钱就能从天上掉下来,依我之见不如现在就将虎皮拿出来!”
“那怎么可以?!”楚大嫂忿忿说道,“原本说好两贯戡乱税,无缘故多上两贯,还要我家虎皮?这样的税,我们不交!”
“想不交……?!”陈保长狞笑,“嘿嘿,这事儿,可就由不得你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我,动起手别怪不给你脸面。”
楚大嫂倒吸口凉气,紧退数步,诧异道,“你,你想怎样?!”
屋内在窗子旁张望的秋秋,此刻大惊失色,慌忙跑到林晚荣那,急切问说,“大哥哥,你看怎么办啊?娘亲她,好像有危险,保长真是可恶,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林晚荣微笑着看看她粉嘟嘟小脸蛋,轻声安慰,“别怕,有我们在呢,秋儿的娘亲不会有事,大哥哥的话你难道不信?”
陈保长凶相毕露,厉道,“不想怎样,虽然你多少有些姿色,今日却志不在此。我们几个,只想弄到那张虎皮,不给的话,我们就得硬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