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听到安琪的叫声,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向声音眼,手在吉他上一拨,曲调又变,甚是温柔悦耳,接着她唱道:“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这歌唱得甜美之极,旋律也婉转动人,词句浅白,即使是最无知之人也能听懂。洛阳虽离战场很远,近年来也听闻了不少战事,即使平民百姓也免不了有对战争的忧患,此时黄蓉浅笑盈盈,唱着轻松温馨的小调,一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围住观看。黄蓉见人越来越多,嫣然一笑,接下来唱道:“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她唱着唱着,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感情,朝安琪望去,脸上爱怜横溢,渐渐的眼泛泪光。这使李:u有种感觉,这歌仿佛就是黄蓉专门为安琪所唱。
黄蓉唱到后面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但很快又克制住了,这歌唱完,众人叫好之声不绝,黄蓉马上换上微笑,取出一个小小铜盆往地上一放,便有人往盆中丢掷铜钱,叮叮当当的宛如骤雨急落,这两曲子居然换得收获颇丰,黄蓉笑嘻嘻地将钱收起,再唱了几歌。
她看来也不算贪心,眼看铜钱将小盆装得大半满,便收起了吉他,不肯再停留。
李醴却忍不住悄悄缀在她身后。
此时夜间游人已渐渐稀落,夜间只有双月迷蒙的银光洒在路上,稍微显得瘦削的少女背着吉他走了一段路,待身旁行人少了一些,迅地回头看了一看,李醴急忙闪开,黄蓉确定无人跟在附近时,右手取下吉他,晃了一晃,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便将吉他收了起来。李醴大奇,他知道江湖变戏法的有许多障眼法,但黄蓉这把吉他甚大,而她衣衫单薄,怎么也不可能将这样大的吉他收得如此严密,而又看不到任何痕迹。
黄蓉似乎是走得累了,在一棵树下小憩片刻,又不知从哪里弄出一个馒头,就着一小皮囊水慢慢啃着,这形象不知为何让李醴的眼睛湿润了片刻,仿佛那是思薇,正孤零零地坐在一边,等待着她所盼望的人。黄蓉不是说要和冷梦溪一起同行的吗?冷梦溪呢?
安琪望着父亲,嘴唇微动,想要说话,李醴明白他地心思,低声道:“你放心,爹爹会把她留下来的。”
他抱着露出释然笑容的安琪刚要现出身形,路上便有马蹄响声,得得的十分清脆,三人都不禁朝马蹄声来处看去,只见一青衣男子御马飞奔至黄蓉跟前,黄蓉不知来人何意,跳了起来后退几步,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警觉之色。
那人却很客气地朝黄蓉施了一礼,这时李醴已看清他身上穿的是朱雀宫服饰,只听得那人道:“小姑娘,我们家公子方才听到你的歌声,很是喜欢,特命小人前来请姑娘家去唱几。”
黄蓉见他并无恶意。这才放松下来。听说是有富家公子相请。却是双眉蹙起。说道:“多谢贵主人好意。只是小女子粗俗之人。性喜放诞。做地几乱七八糟地曲子。没地污了贵主人地耳朵。大哥还是请回吧!”
她手中地馒头还未吃完。月光下可看出那馒头十分干硬。这少女看起来手头并不宽裕。却很有骨气地拒绝了富家相请。李醴对她地好感顿时又添了几分。那朱雀宫之人脸色为难。踌躇片刻说道:“姑娘。我家公子性子很好。人品也是在这洛阳有名地。定不会为难姑娘半分。他吩咐了小地一定要将你请来。小地若是请不动姑娘。只怕公子要怪罪下来。”
黄蓉微笑道:“你就说没看到我。我已经走了!”
那人笑道:“姑娘可是哄我玩呢。姑娘住西大街地庆福客栈左手边第二间房不是?听说前几日和你在一起地那位公子是昆仑掌门。吹得好箫曲。我家公子也和他朝过面地。彼此熟悉。”他竟对黄蓉地来处说得清清楚楚。黄蓉和李:u都是一惊。黄蓉惊地是自己何时被注意了。李醴却惊讶于朱雀宫消息地灵通。他想了一想。越将身形隐藏起来。
这时黄蓉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家公子可是姓沈?”
朱雀宫卫士笑道:“正是。”
黄蓉又咬了咬下唇,想了片刻道:“那劳烦大哥转告你家主人,看在他和我梦溪哥哥相熟的份上
以破例答应,但是有个条件—”她虽然衣饰朴素,然,那朱雀宫卫士倒也敢小瞧了她,便垂手恭听,只听得黄蓉说道:“我虽是江湖卖艺之人,但却不是娼妓粉头之流,你家公子若是把我当作朋友,我就去,若只是想听个新鲜用来取笑着玩呢,那就还是等小女子明日出来卖艺再听吧!”
她这几句话淡淡说来,并不见如何端架子,但显然不以卑下之人自居,颇见不卑不亢,那人愣了一下,回道:“还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在下去禀过主人。”
李:u想了一想,便也抱着安琪飞快地离开了。
且说黄蓉在树下继续吃着馒头,脑中却浮现出沈是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来,幽幽叹了口气,心想:“不知他的手是不是好全了?”
等不多时,有车轮骨碌转动之声,她抬头望去,见一辆青幄小车轻捷驶来,身穿朱雀宫服饰的车夫将车子驶到黄蓉面前,下马一礼道:“我家公子请小姐上车!”
黄蓉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是沈如是答应了自己地要求,以礼相待,只是她原来所在世界,“小姐”一词多有别的含义,此时听到甚觉别扭,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上了车。
这辆车和她往日在极乐宫所乘之车有些许不同,李醴性喜舒适宽大,沈如是却喜好精巧华丽,即使是一辆小车,也布置得别出心裁,车帘上竹着折枝梅花,煞是秀雅飘逸,黄蓉忍不住在那梅花上轻轻模了一模。
那梅花上地花蕊竟是由金线绣成,金光闪闪,模在手中甚是舒服。
回到后唐已经有几个月了,在沙漠中被周姓族长救起至今,黄蓉几乎都是在颠沛流离中度日,两个月前遇到冷梦溪时,经过几番思量,方下定决心跟他一起走。这时重尝富贵滋味,前世今生,宛如梦中一般。黄蓉微微一笑,想是对自己方才的恍惚有点嘲讽。
安琪,就是传说中地蕴明王了吧?毕竟虎毒不食子,看李醴对安琪的态度,她有理由相信他真地很疼爱他,李醴不可能也不会想过要将儿子的王位夺到自己手里……她从来没想到,这个让她曾经怨恨的孩子,居然会这样可爱,这样依恋自己。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孩子是个不受欢迎的东西,在天神殿里,她虽然已被梦萝震断了心脉,但在所谓天神的照顾下,她还是以另外一种奇异的形态存在着,看着自己的月复部慢慢地隆起来,一天又一天地高起来,然后那里面慢慢地有了胎动,即使感受到生命在她月复中成长,她却感不到任何一丝欢喜,只有无尽的怨恨。
是的,她是做为一个工具而存在的,她的复活不过是天神所用来试验的一个半成品,她的存在价值只是生育,女人做为女人最原始的功能。在漫长的等候分娩的日子里,她无事可做,唯一能做的就是思考,痛苦清醒地思考着自己的价值:我到底是为何而生存?我要如何才能重回往日的快乐?当那个孩子终于瓜瓜落地时,她觉得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气,也再无生存的意愿。如果说在知道所有真相时她还对所有的事情抱有一丝希望时,孩子的诞生却直接将她推入绝望的深渊。孩子?她甚至连该叫他“儿子”都不记得,只是觉得那是个奇怪的,在断断续续哭着的红色皱巴小动物,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给过她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坏东西。孩子的诞生使她无法面对冷梦溪,也无法去原谅李:u,在疲倦过后,她决定放手。
在最后的意识中她仿佛听到有人问她:“思薇,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所有的意识都清明起来,前生今世种种在脑中一一浮现,她释然地微笑了,断断续续地道:“我只要做回我自己,有自己的爱情,自己的追寻……”
仿佛有白光笼罩着她,那个声音说:“好的,一切如你所愿!”
该是感激他们给自己再次重生的机会,还是责怪他们有一次拿自己做实验品呢?黄蓉下意识地又去模那个镯子。
马车停下了,幽幽的甜香从车外传来,居然是芍药的香气。这个季节,对了,是芍药开放的时候呢,记得会芳苑里有好多好多的芍药,这里会和会芳苑一样吗?
黄蓉整理了思绪,脸上浮起了惯常的招牌笑容。
这是最后一次和故人相见了,此后,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