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吉安娜八岁的一个晚上生的事,那时的她在父亲的眼中还是一个可爱的天使,圣母所赐,星空下最绮丽的瑰宝。
这也是威廉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虽然他当时还是个未迹的男爵,一个安大略家的旁系子弟,可他在仙度拉底有个还算不错的宅子,虽然他甚至没有足够的薪金雇太多的佣人,可他有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顺利通过禁军选拔的长子,还有刚满两岁的幼子……甚至他的正妻黛丽的体形也保持在正常状态,而且还没养狗!
如果我们叙述这个时间段克伦威尔家的故事,那就是个一家人护扶互助的励志肥皂剧了。不过相信我……那确实没什么意思。
吉安娜记忆里的这个夜晚,她的父母去参加晚会,他的父亲迫切需要借妻子的关系升职,而他的大哥照例参加着禁军小圈子的聚会――据说他们找到一条直通大修道院的下水道。男孩们真是一群笨蛋啊,难道世上再也不存在鲍温得陛下那样有爱心,有责任感的男人了吗?
“咚”的一声闷响,惊醒了正和骑士王约会的吉安娜。
“谁在那!”少女从床下模出长棍,把骑士王的诗集抱在胸口,点亮烛台走到门口,想了一会儿,有回身把床上的玩具熊抱上,才深吸一口气走进黑暗的客厅。
很幸运的是那里并没有少女想象中的大魔王,女巫,或者仙女,骑士王都不是。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叹了口气垂下木棍,把视线转向地上捂着脑袋的弟弟。
“你应该去睡觉,怎么爬过来的……嘿!让你哥哥知道你把他收藏的马鞍垫脚他会把你从窗户扔出去!”吉安娜用可以吓哭小孩的眼神瞪着她两岁的弟弟。
不过很显然她的弟弟不能算一个正常的小孩,“吉安娜,帮我拿书房的钥匙。”
“你应该叫我姐姐,”她把这小胖子拽起来,“回去睡觉,我给你读英雄故事。”
“就这?《骑士王和林中少女》?我才不要看这么幼稚的爱情故事。”克伦威尔瞥了一眼那本半图画诗集,不屑得扭过头看架子上无比遥远的钥匙。
“你才多大?懂什么爱情……等等等等,你竟然认字?”吉安娜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的弟弟。
克伦威尔用蔑视的目光扫着这个抱着玩具熊和图画书,光着脚手持旧烛台的女孩,她早熟育的身体在月光照耀的睡裙下非常清晰……这身高绝对能拿到钥匙的,“我所会的可不仅仅是认字,如果你能给我书房的钥匙,我保证教会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我告诉你什么是世界的真实,相信我,如果你能保守这个秘密,那你再也不需要这些了。”
吉安娜在弟弟不知何处得来的红色眼睛注视下,突然有种很不切实的感受――恐惧。
“那是恶魔的眼睛!我让它看到了世界!我让它降临在这人间,那么,也将是我,把它送回地狱!”舞台上男装的吉安娜手持利剑,一把甩开红色披风――帅得无以复加。
“太棒了吉尔!”“喔~~~”吉安娜,不,现在是吉尔,邪邪得微笑着向她的剧团成员们致意。
“今晚的演出一定会成功的!”吉尔跳下舞台,和她的“哥们”对了一掌。
这个留着落腮胡子,沉默寡言的性感男人是她翘家时结识的好友之一,巴鲁特,姓氏不明,这种带着忧郁沧桑的男人气息的壮汉对小姑娘的吸引力是致命的。他现在一个人抚养着朋友的女儿,这个名叫爱丽丝的小萝莉也正是他们结识的原因。
实际上,在束缚了胸部以后,俊美的吉尔和他(她)嘴角那浅浅的微笑也轻而易举得虏获了剧团里所有少女的芳心。“吉尔!”银的小女孩扑进她的怀里。自从她被这个美丽的大哥哥从贵族的马车轮下救下,无论到哪都象尾巴一样粘着她。
“奥利芙,你看哪里还需要改动?”吉尔月兑掉红色大沿帽,一手夹着咯咯直笑的女孩,走向舞台角落咬着笔杆戴眼镜的青年。这位平民青年虽然也有着文弱的外貌和女性化的名字,不过圣母作证,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作为帝国图书馆的馆员,他从帝国三百年的藏书中汲取知识,这位因出身而被埋没的天才并不把时间花在抱怨上,他可以和从小在外交官的父亲及鬼才的弟弟熏陶中长大的吉安娜毫无障碍得沟通关于,天文,宗教,历史,文艺的各种著作,他也擅长国家制度,自然科学,甚至是军事理论的探讨。而这些年他最愿意做的,就是研究西边那个不列塔尼亚王国正在生的惊天巨变。
至于现在他创作的歌剧……拜托,学者也要吃饭的。
“我认为你完美表达了角色心中的愧疚,责任感,以及期望自我救赎的呐喊,如果你今晚能正常挥,我想明天整个帝都都会传诵我们的成功。”吉安娜红着脸微偏过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她仰慕的青年。她喜欢听他用温和清晰的嗓音为她朗诵,喜欢看着他在闪亮的眼镜片后凝神长思,喜欢他暖暖得看着自己演说,她能体会到那片真心的尊重。
“吉尔?”奥利芙摆摆手,“你在听我说话么?”
“啊!什……什么,哦!哈哈哈,你说我们会成功嘛!”吉尔尴尬得用帽子扇风,大檐帽上的白色鹅毛一甩一甩。
“我是说那个你加上去的甩披风的动作有点多余了,”奥利芙撇了撇嘴,扶了下眼镜,“你的女主角还倒在身边呢,英雄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摆那个什么……?”他其实不太理解这个朋友怎么那么喜欢东张西望的走神。“噢,对了,看你的动作,衣服似乎不太合身了,帮你换套大的吧?”
“你是说我长胖了!”吉尔“噌”得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子。
“呃――怎么了……难道不是吗?”奥利芙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咦――”吉尔低着头咬着牙,额头的青筋可怕得一鼓一鼓,“哼!我们走爱丽丝!别理这个笨蛋!”恢复常态的大姐头拉着一蹦一跳的小女孩离开会台。
奥利芙扶正歪在鼻梁上的眼镜,“我说错了什么吗?”他扭头问正布置舞台的巴鲁特。
沉默的男人只能耸耸肩回答他的问题。
“真是个笨蛋,”吉安娜象赌气的小女孩一样踢着石子,爱丽丝“哈哈哈”得跟着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橘黄色知更鸟从公园的这头跑到那头,那头跑到这头。
不过她也明白,奥利芙要是情商能有他智商的一半高,早就是帝国宰相了,也不至于沦落到图书馆管理员的地步。“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她嚼着草根仰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看天上的云彩。
又过了一会儿,爱丽丝终于放过那只倒霉的鸟儿,蜷缩在她身旁,像猫儿一样睡着了。吉安娜侧躺着看着熟睡的女孩,时不时用狗尾巴草去挠挠女孩小小的鼻翼,果然她也象猫儿一样圈着小手,出可爱的“恩恩”声。
哈哈,真是太好玩了!吉安娜捂着嘴直乐得在草地上打滚。
当她强忍着笑意又去找草时,她的目光被最早到达的观众马车中,一辆车门上是金色鸢尾花的吸引住了。
皇族?吉安娜微皱起眉头,“不会吧……”
如果说她最初为皇族的到来而吃惊,当她看清楚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穿着白修女服的少女时,她已经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鲁路修!?
说不出话的可不只远处花园里的吉安娜一个,当鲁路修走出马车时,大剧院门前瞬间一片寂静。你们不是吧,又来?鲁路修连吐嘈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牵动肌肉,报以礼节性的微笑,然后周围传来一片整齐的“咝――”倒吸冷气的声音,又是一片整齐的“咕咚”……这是咽口水的声音……
阿拉贡现在可是已经把露露子归为自己的皇后了,怎么能让这些下级贵族这么色咪咪得看着妻子!
“咳!”其实也不用主子清喉咙,他的侍从骑士们便一涌而上,把他们未来的女主人守护在身后,一时间那股死不后退的气势直逼当年举着大旗冲锋的皇帝!
鲁路修僵硬得让皇太子牵着手,小步走向剧场上层的包厢。他四周那些守护欲简直陷入疯狂的骑士们让他的额头隐隐作痛。
“啊~~这不是阿拉贡皇太子殿下吗?您从前线回来怎么不通知鄙人为您接风呢!”施格尔伯爵是围观的贵族中第一个吃螃蟹的,他敏锐注意到一群骑士很不爽的眼色,“这位是您的未婚妻吗?”身位一个贵族,他自然不会不知道白色修女服是未订婚的标志,事实上,他自己就有一对穿着黑色修女服的双胞胎女儿,同两个胜利骑士家族有婚约。
不过阿拉贡很满意他的识相,更满意少女没有拒绝,“露露子,这位是庞贝伯爵。”
“您可以叫我施格尔,夫人。”真是得寸进尺!现在阿拉贡头顶的乌云转到了鲁路修头上。
“皇太子殿下,我的同僚们能借此良缘,参见您和夫人吗?”夫人的称呼让阿拉贡灰常灰常开心,他现在巴不得整个帝都都知道他的太子妃是兰佩鲁其家的露露子。
你只管开心,鲁路修作着假笑应付着,等我衣服一月兑你上天堂找你的露露子吧!
“兰佩鲁其……没听说过啊……”施格尔模着胡子,他把女儿都许给骑士家族起,就已经上了鸢尾花皇室的战车,也就是说,庞贝家族的徽章已经从帝国贵族集团的名册中消失了,而同时,他有希望升为公爵,进入中央王庭的游戏圈子,如果能抢先了解这位皇太子身边的少女,对他的仕途绝对帮助巨大,可是侥是以他的博闻强识,也不知道哪个家族叫兰佩鲁其的啊……
“老爷,”他的管家正好为他带来了女儿的来信,“您是想问兰佩鲁其吗?”
“啊~”施格尔皱着眉头,那个傻女儿米娅的信被扔在一边,反正又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要是有拉克丝一半懂事,不,十分之一就行了……等等!“你知道什么?”他扭头看着笑眯眯的管家。
“是啊,老爷,兰佩鲁其是世代侍奉斯图卡特家族的管家的姓,如果从时间上看,也是绝对的贵族了。”斯图卡特家!?施格尔一瞬间觉得世界乱成一团了。
“皇子殿下,”鲁路修已经不想再应付这些贵族了,阿拉贡立刻善解人意得挥手让骑士们守在包厢口,他已经非常满意这位少女的表现了,事实上,她表现的比自己都好,成熟,大方,礼仪周到,无论面对什么人都一视同仁,无论是贵族还是骑士,她都能周到的应对,亲切得与他们交谈,她的身边仿佛有一道磁场,所有人都被她吸引,而所有人又同时不能与她太接近。她真的有可能属于我吗?露露子越完美,阿拉贡越是忐忑不安,这是只有真正的贵族世家才能培养出来的千金啊,而鸢尾花皇族的骑士出身,总另他们对贵族抱有天生的不信任,他觉得自己的父亲恐怕不会同意这样的婚事,他会……等等他会把露露子占为己有吗?
“太子殿下,”露露子甜美的嗓音瞬间安抚了皇子脆弱的心灵。我一定不惜一切守护她,皇子在心中誓。
“您能和我聊聊昨晚的暴动么?”只要她能听着自己讲话,阿拉贡已经别无所求了。
显然,这个包厢里没人在意舞台上演什么。
“那是恶魔的眼睛……我让它看到了世界,我让它降临在这人间!那么……也将是我,把它送回地狱。”吉尔解下披风,紧紧裹住女主角的身体,帷幕降下,她悲伤的眼神几乎击碎了每个少女的心。
而皇太子的心是被另外一个变装的人击碎的。
“为什么!”鲁路修压抑着嘴角的抽搐看着跪在膝下的皇太子,“你为什么不能嫁给我!”雷霆般的掌声掩盖了他的哀号。
我怎么可能嫁给你!鲁路修用悲伤(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家族不会同意!大贵族的女儿永远只嫁给贵族……”阿拉贡站起身,握紧的拳头上暴着青筋。“可你相信我,我真的爱你,哪怕有再大的阻碍,哪怕是面对整个世界,我都会为你遮风挡雨,只要我们彼此相爱,还有什么克服不了!”他的确是真心的。
克伦威尔说的对,人真的很会找理由。鲁路修松了口气,既然你自己都找到理由了……
“我一点都不爱你。”……鲁路修你这家伙真是用完就扔啊……
阿拉贡仿佛触电般退了两步,可随即又立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你,只能怪这个不公平的社会,为什么要有等级的差别……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这下连鲁路修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明明就是那个意思……只能试试克伦威尔那招了。
于是,阿拉贡的记忆里,那个坐在椅子上,凄美得看着月光的女神,转过头,“你是个好人。”她深深得凝视着他,湖泊一般清澈的双眼流露出无尽的悲哀,“可是我已经有爱的人了,遇见你……是我的错误……忘掉我吧。”他强自坚持的心一丝一丝破碎,落入无底的深涧之中。
“不――”记忆到此终止。
倒在餐桌上绝望得晕过去的阿拉贡当然不会记得,一个大檐帽上插着鹅毛,裹着猩红披风的变装少女,借着鞭子从剧院屋顶凌空荡下,踢破了包厢的百叶窗,一脚把他的脑袋踩进了菜盆里。
然后有条不紊得月兑下帽子,向一旁合不拢嘴的便装少年行了个绅士礼,“美人,愿意陪我出去逛逛吗?”
于是,穿着未婚修女裙的少年跳起来抱住那个游侠少女的腰,带着一串银铃般的欢笑,在怒吼着冲进来的护卫骑士眼皮子底下,消失在璀璨的星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