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度拉底在燃烧,这座历史中唯一的骑士王朝的精神象征从此将消失在大6中央的广阔平原上,历经三百年的日生日落,她汉白玉的王庭和黄金十二宫守护的大理石城门也迎来了自己最后的终结。
禁卫军忠实执行着侯爵的命令,挨个烧毁帝国充裕的物资仓库,整车的金币和砒霜被倒进河里,木然得看着那些连命都不要的家伙瞅着空子跳进去,被城卫强制迁移的市民如一条长龙般经过她的南大门,神情沮丧的商人们在枪口下把大力气从各省运来的粮食倒进运河,惊惶不安的贵族们和妻儿蜷缩在马车里,每个口袋里都塞满了地契和珠宝,残败的骑士团在禁卫放弃的市区和皇宫中策马飞奔,他们有的举着战旗毅然从西门出城,有的摘掉了帝国骑士的翎羽,血红着眼踹开店铺的大门,或是聚集在一起,把胜利骑士三百年的光辉换来的黄金打包上车。
然而更多的部队在重组,指挥官被迅选拔出来,胜利骑士家族最后几位元老手持传令满城飞驰,花白的胡须被大风挂起的飞灰然的漆黑,时不时会有一个禁卫丢掉顶盔跟着他离开,他的同僚们麻木得注视着骑士团的官兵们把禁卫军仓库的枪支弹药绑在马上,一队队从东门离开。
帝国彻底崩溃了,夏6路的传令骑兵举着狮子与蛇的王旗深入鸢尾花月复地,整城整城的接受贵族领主投降。人数劣势的地方骑兵团或是就地更换贵族纹章,或是拔营向东撤退。鸢尾花在战场的一次失利就彻底丧失了她绵延三百年的凝聚力。
“是的,”茶色头的少年手持着仿佛流淌着鲜血的短剑,用绿色的眼睛注视他效忠宣誓的主君,“是被你毁掉的,克伦威尔!”
小侯爵眯起眼,猩红的双木扫视着从道路两旁出现的黑衣人,以及挡在自己面前的朋友……
“你那个头在哪剃的,真难看。”
少年骑士差点滑一个踉跄,尴尬得大吼,“这种情况下你就不要吐槽了!我有话要问你!”
克伦威尔撇了撇嘴,“我着急赶路,有话快说。”可是手已经模到了褂子下的左轮手枪。
“为什么要投降!”玄武并没有依同伙的意思阻止儿子的对话,对贵族们彻底丧失希望吧!朱雀,斩断同这个人的孽缘没有人能帮你,如果你做不到,也不配做我儿子。
“我觉得对一个人来说,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克伦威尔毫不在意面子,冷笑着面对那些蒙面人眼睛里的鄙视,“你以为这个是结局吗,朱雀?错了!一切才刚刚开始!从潘多拉的盒子里跑出来的还有希望!从此以后大6将会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火枪和动机的重要被认识以后,人类将会跨入前所未见的新纪元!你看见那火光了吗!”
侯爵手所指的地方,正是熊熊燃烧的仙度拉底王庭,“这是希望之火啊!看着吧!我们将会一起见证他的到来,那些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腐朽的残渣都会被烧得干干净净!新的制度将由我们来创造,那将是没有强权凌辱弱小,没有人被无缘无辜牺牲,一个可以在睡梦中期待黎明的新世界!”他红色的眼睛和照亮了平原的燃烧的堡垒交相辉映,仿佛是传说中诱惑人心的魔鬼的瞳孔。
在朱雀绿色的眼睛里折射出的影象,是屹立于混乱崩溃的一个时代中的少年。他仿佛从全身迸出强大的自信和雄心,傲然面对着那些阴影中的刺客,此时他仿佛已经取代了夏6路,成为掌握这个世界的未来的人。那时朱雀永远无法理解的只属于穿越者的自信。
少年骑士低下了头,“你总是那么能说呢,克伦威尔。”
小侯爵眯起眼,声音一丝不变,手里却也做好了准备,“是啊,因为那样的世界我见过嘛。”
朱雀也许永远不会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也没有在意,转过身,面对他双眼喷射出怒火的父亲,“我会站在他一边,父亲。”
“呜咦咦……”玄武咬着牙,似乎狠不得把这个被夺走的儿子脑袋拧下来。“混帐――!”
可是现在的朱雀,已经找到了他认为的道路了,“他能给我一个值得期望的未来――!”少年骑士用“哈迪斯的叹息”稳稳挡住了父亲劈来的马刀。坚如磐石的决心甚至凝固了他眼里的泪,“可是你呢!你能给我什么样的明天!这个一尘不变的世界!我会亲手终结它――!”
父子笼罩在黑袍里的身影在夜空中高交错,短剑与马刀的碰撞被城市的哭泣与喧嚣所遮蔽。
克伦威尔注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城市的火光中,低下头心里松了口气,真是宿命的决战啊,虽然结果不看动画都知道,可面对“克主之朱雀”他还是很恐惧的。
“啊呀呀,小侯爵真是胆子大啊,面对刺客竟然走神?”这家伙真讨厌啊,是什么人啊?我可以叫你‘龙套a’吗?
龙套a从背后模出双刀舞得密不透风,“我们早知道玄武这家伙靠不住,可惜你的演讲了,那就成为死在我刀下第一个荣光……”
“砰――”克伦威尔摇摇头一枪掀掉他脑袋,“靠,什么时代了……舞刀……”
他微笑着举枪面对面面相嘘的龙套,“退下,贱人。你们以为可以阻止我见我的爱人吗?这帝国都阻止不了!”
鸢尾花开国三圣器,大6骑士领袖历代传承的朗基姆斯神枪,帝国不败象征,究级守护鸢尾花王旗,以及初代亚瑟王被湖中圣女赐予的胜利誓约之剑。
鲍温德皇帝能被称为越先祖的骑士王,就是因为他能同时使用前两者,并且在东线展示了它们深藏百年的光辉。
可是如今这两样圣器已经属于夏6路了,剩下唯一的,是那把自从被祖先封印,就再也没有人能拔出的石中剑了。
“啊――!”“咝”得一声,又一个皇子的手掌被烧伤,胜利骑士仅剩的元老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全都无奈得摇着头,阿加门侬的儿子们都试过了,竟然没有一个拔的出来,其实这也是所有骑士的无奈了,就算你要和夏6路战斗,守护最后的鸢尾花,可是连成为皇帝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号召胜利骑士的家族啊!
如果没有骑士王的大义名分,那些骑士们也只有携家族向持有圣枪的夏6路臣服了。
“要不让阿拉贡试试吧!”有人这么建议,可是元老们都低着头,先不说再次召唤被放逐的王子等同于与大议会和不列塔尼亚同时开战,他若是真的能拔出那把剑也不会遭到被抛弃的命运啊!
“还有一个人。”众人寻声去,“特里萨麽麽!”“您回来了!”大修道院的院长在老骑士眼里有着远高于阿加门侬的威望。
垂暮的老人叹了一口气,一直守护她到最后,还是逃不过宿命的追逐吗?
此时那些倾倒在骑士王的光辉下的老人们,也意识到那个女孩的名字了,无言的沉默在骑士的心中曼延,一直到最后,还要违背当年在灵柩前的誓言吗?
“我去把她叫来吧,这是她永远无法摆月兑的命运。”麽麽低着头走了,她终于在看着长大的女孩和先王守护国家的嘱托中选择了后者,现在她要把那个金蓝眼,喜欢吃肥面包和蓝梅浆的女孩亲手推进命运的深渊,去面对那不可阻挡的历史。
“奥利芙呢!怎么还不来!”吉安娜焦急得张望着,仙度拉底的天空已经被烧成了红色。城卫怒喝着召集市民登上马车,可是那个文静的学者依然不见踪影。
“那些混蛋!”克兰沃从剧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苍白的脸色此刻涨得粉红,“他们在烧图书馆!”
“吉尔――!”爱丽丝在养父强壮的臂弯里挣扎着,伸手想要抓到跟着吟游诗人向远处燃烧的大楼跑去的“大哥哥”。
“我找到他立刻就回来,你们也小心!”吉安娜向着同伴们挥着大帽子。
“姐姐不会有事吧?”娜娜莉紧握着哥哥的手,仿佛害怕他也这么离开,把自己丢在无穷的黑暗中一样。
鲁路修用毛毯一层一层裹好少女,咬着牙不去看街边那些对着燃烧的城市嚎哭的妇人和孩子。混蛋!夏6路!都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你们不能这么做!”奥利芙这个温和的青年此刻仿佛顶天立地的英雄一样,用他在大风和浓烟中瑟瑟抖的肩膀挡住图书馆,完全不在意禁卫明晃晃的刺刀。
“这是记载了人类文明的圣地!是大6最完善和古老的图书馆,你们有什么权利毁掉她――”可是禁卫用枪托一下就把青年学者打翻在地,“侯爵有令,什么都不留给夏6路!给我放火!”
“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们缩在角落里,不敢看这个平时一直欺负的老实人被拖走。
“长官!火石不够了!”禁卫的脸上满是黑灰,他们已经负责烧掉了四分之一的城区,那些价值连城的油画和雕像凄凉得散落在街道上,流着泪看着一个文明的灭亡。
“你这笨蛋!”禁卫长官把大辞典甩到他手里,“这里可是帝国图书馆!”
“奥利芙!”吉安娜扶起被扔到大街上的学者,他刚才被踹了一脚,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你一定要阻止他们!”吉安娜悲伤得看着眼镜斜歪在脸上,含着泪的图书管理员,“已经晚了。”她像抱着受伤的孩子的母亲一样,在图书馆熊熊的焰光中安慰着青年。
“克兰沃!”吟游诗人和历史学者以难以想象的体力冲进了燃烧中的大楼,疯一般捡着地上散落的书页,直到被吉安娜拎着烧焦的外套提出来。
“你疯了吗!不要命了!”吉安娜激动的声音都有些走型。
克兰沃紧紧抱着他用性命抢回来的书,低着头不说话。
“是哪一本!”奥利芙手脚并用得爬过来。
吟游诗人微笑着,仿佛抚摩妻子一样擦拭着黑皮书上的灰尘,“《死海文书》,是人类文明第一本印刷体教典,就算我们的国家被淹没在历史变革的浪潮中,我希望起码有人们能记得,她也有过光辉灿烂的文明。”
“你们两个笨蛋!”吉安娜哭着把两个脑袋搂在一起,他们身后,见证了整个旧世纪文明的帝国图书馆,倒塌了。
“愚蠢而天真的小子!”玄武和朱雀在燃烧的城墙上生死相斗,“那样的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马刀撕裂空气,带着尖啸重重砸在刻满冥文的剑背上。
“那么这就是你想让我做的!”朱雀盘旋着砍碎城墙上的岩石,“让我臣服于这个充满狰狞杀戮的世界!让我背叛我的誓言,把我的一切送入地狱!”
“尊重你的父亲!我并没有那样做!”刀剑相加迸出一串串火星,可是手腕的震痛远比不上父子离心的剧痛。
“你做了什么!”朱雀疯狂得抡着‘哈迪斯之叹息’把他的父亲打得节节败退。
“是谁给了我梦想!”短剑上的铭文开始跳动。
“是谁给了我希望!”他的剑气如龙卷风般膨胀。
“是谁否定了我的命运!”赤红的剑身只一击就粉碎了大理石的箭垛。
“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你自豪啊父亲!”少年绿色的眼睛此时已经变的血红。
“告诉我!告诉我你有多么自豪!父亲!”陪伴玄武一生的精钢马刀终于被诅咒的剑击碎了。
玄武恍惚得看着漫天如雪花般晶亮的碎刀后,那张属于自己的少年时的面孔,将明亮如太阳般的短剑**自己的胸口,是吗?就这么结束也好。
眼睛里的狂热逐渐冷却下来的朱雀,惊惶得抱住倒下的父亲,不可置信得看着自己握着剑柄,沾满父亲鲜血的手。
“我确实……为你骄傲啊……”玄武很想把自己最后的心意传递给他的骨肉,可是那吞噬人灵魂的诅咒之剑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绿色瞳孔里的惶恐,愧疚,悲伤和震惊,看着他消失在滚滚的浓烟之后。坚持下去啊,儿子,那是你自己选的路。
他背依着焦黑的城墙,等待永远不会照耀他的黎明。
“驾――!”克伦威尔狠命得抽打他的坐骑,家族的骑士被远远甩在身后,他穿越黑暗的森林,远离那个被火焰的硝烟覆盖的城市,然后,在他眼前出现的,是被二百八十四个胜利骑士家族领袖和他们的旗帜所环绕的山冈――剑冢,石中之剑沉睡之地。
没有人拦截这个出卖了他们的荣誉和帝国的贵族领袖,骑士们凝视着山冈顶部,他们沉睡在石中三百年的最后的精神象征。曾经,他们的先祖跪在它面前宣誓,宣誓建立一个平等的,光荣的,正义的骑士之国,今天,他们的子孙还能誓守承诺,再次创造鸢尾花的辉煌吗?
年轻的侯爵纂着他的蛇杖,咬牙走过那些如雕像般半跪的骑士。他失算了,他低估了一个三百年传承的帝国所拥有的越科技的力量,比如说一把卡在石头里的剑。
那个金蓝眼的少女,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黑色裙子,静静得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微笑得看着比她小一岁半的未婚夫。
“为什么不戴戒指。”克伦威尔咬着嘴唇,心中的小兽愤怒得吼叫着,把他的权杖握得吱吱作响。“为什么要跟他们来这!这已经不是属于你的命运了!”
阿尔托莉雅站起身,今天她的金色长扎成一个英姿勃的马尾,淡粉的嘴唇在少年的额头轻轻印了一下,“再见。”再见吧威尔,我说过你阻止不了。她拢了拢长裙,转身登上山冈。
克伦威尔就这么站着,看着他心底深爱着的少女毅然走向剑冢,凛冽的寒风吹得她的裙哗哗作响,她纤细的身躯仿佛无处落根的蒲公英,让人担心会不会随着这一阵风飘落到另一个世界一般。别开玩笑了,克伦威尔心里涌起强烈的不现实感,你想用那么瘦弱的肩膀去承担整个世界吗!
“阿尔托莉雅!”克伦威尔的吼声带着强烈的感情,不甘?愤怒?悲伤?应该还有一丝恳求。
少女停在了誓约之剑冢前,轻轻地抬手把随风飘荡的金色马尾挽在脑后,刘海遮住了她湖水般清澈的眼睛。只是一瞬间,克伦威尔似乎觉得心都要跳出胸膛,可是少女抬起头带着坚定的目光,走上了剑冢。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特里萨和她苍老的声音出现在山冈上,所有骑士的视线里,“一旦拔出这把剑,你将从此丧失做一个普通女孩的资格,永生永世背负骑士王的名字和它的罪,背负鸢尾花的旗帜,背负一个王的荣耀,一个王的梦想,一个王的尊严。”这是每代皇帝就任的仪式,也是老人真心的疑问,就像那个少年说的一样,鸢尾花已经凋零了,她早已作好准备,把这把老骨头贡献给她一生守护的国家,这是荣誉,也是责任,可是这女孩才十三岁啊,真的应该把这样的责任推给她么?
“我是王的女儿……”少女握住了剑柄,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颤抖,“我誓要拯救我父亲奉献了一切的国家。”
“阿尔托莉雅……”克伦威尔的心也随着一寸一寸拔出的长剑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心头的小兽再也不出一丝声响。
“我誓我会让鸢尾花的旗帜重新飘扬在这片土地上!我宣誓我将成为鸢尾花的王!”少女,不!此时此刻新生的王者拔出了尘封三百年的胜利誓约之剑,几乎是同时,黎明的第一缕晨光穿透层层的阴云和浓烟,照耀在鸢尾花最后的希望上,把苍茫的剑冢染得一片金黄。
克伦威尔像是赌气般直视着太阳,眼睛被刺的生痛也不肯让少女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界,他看着那个再也不属于自己的少女割掉了盘在脑后的马尾,在山冈下骑士疯狂的欢呼声中转过身,刺目的金光中,她的目光没有迷茫。
侯爵扭头离开了,不知道身后的山冈上,是不是一直有一个金色短的少女拄着剑看着自己远去的背影,她的刘海像弯弯的月牙,长的遮住了眼睛……
最后有一点希望传达给你……爱过你。
朱雀呆坐在胜利广场上,手上好象还沾着父亲滚烫的鲜血,怎么也洗不干净,他去了那间别墅,去了修道院,去了层经徘徊多次的商店街,可是他在这燃烧的城市里找不到那个扎红马尾的开朗女孩。所以他始终没有扔掉那柄诅咒的短剑,那是她真实存在的唯一证据啊!
当太阳把皇帝的方尖碑阴影投到少年骑士的身上,一个躺在马背上用胳膊遮着眼睛的侯爵也来到了修道院门前,他不想让别人看到那双恶魔般的红色瞳孔里罕见的软弱。
“停一下!”鲁路修跳下阿修福德家派来的马车,奔到他的两个朋友面前,“我和娜娜莉要去北方了。”
克伦威尔依旧无力得躺着,向他摆了摆手告别。朱雀仍然盯着那只好象仍染着血的手,无言的尴尬弥漫在曾无话不谈的少年们之间。
“朱雀!克伦威尔!”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这个一直以来只是消极得保护妹妹的皇子抬起头,在胜利广场许下了最初的誓言,“我一定会毁灭不列塔尼亚!”
克伦威尔和朱雀吃惊得抬起头,仿佛第一次现这个瘦弱的少年紫色眼睛里,那澎湃的自信和决心。
命运真的是不可逆转的吗?当我们面对灾难和不幸时,都会不自觉得归结为宿命,可是也许,正是这些无法避免的灾难和伤痛才将我们逼向自己真正的命运。
当三个少年各自怀着自己的决心,期望和悲伤离开胜利广场,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各自选择的似乎永远不会相交的三岔路终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