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深秋,天气渐渐寒冷起来。
林东海突然感到双手手指瘙痒,慢慢地还出现水肿和红斑。直到水肿处出现裂口,开始往外淌水了,他才想到要去门诊部。
他认识章医生,知道她是杨副队长的岳母。可章医生并不认识他。
她看了看林东海肿得像红萝卜一样的手指,立即明白他这是生了冻疮。武汉的冬天很是阴冷,生冻疮的学员很多。可是,到冻裂了、伤口化脓了才来就医的人还没见过。她不禁摇摇头,心想这些孩子呀,离开父母身边就不懂得照顾自己。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有多心疼呢。
明知道这冻疮不仅奇痒无比,而且还会很痛,她还是关切地问道:“痛吗?痒吗?”
林东海的回答出乎她的意外:“没什么感觉。”
“怎么可能呢?”
“是没什么感觉。哦,有时会感到热。”
章医生困惑不解。不过,她也不想多问了。开一些口服、外用药,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就打他走了。一旁的护士拿着就诊登记册,对她说:“这个林东海还是你女婿那个队的呢。”她忽然若有所思。
林东海回到寝室,把带回来的药该吃的吃、该抹的抹。剩下的随手就丢到了一边。
比起他近来的心痛感觉,这满手的冻疮也真的算不上什么。
俞月渺无音讯了。
她只写来过那一封信。他倒是又连续寄了好几封,可全部石沉大海了。无论他怎么不相信、怎么不愿意,事实就是这样。如昙花一现,属于他的花季过去了。而且,恐怕是永远过去了。
这两个多月来,他心焦如焚。明摆着的事实,他也不抱什么希望,可他还是期待奇迹出现。开始他还痴心妄想,也许俞月会回心转意,放弃她的男朋友而和他交往。这个想法没能维持多久,他自己就先放弃了;后来,他想只要俞月能和自己通信就好,哪管信里说些什么,就算是讲她恋爱幸福也行啊;可是,俞月是什么也不和他说,似乎也不想听他说。
她消失了。他的痛苦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知道俞月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想说、想喊、想哭…可是没人想听。
功课上第一次出现了考试不及格。而且是开卷考试的政治课,全区队绝无仅有。林东海受到教导员严厉的批评。
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不进教室上晚自习。就是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呆。他开始吸烟,吸得还很凶。杨副队长曾试图批评他,可能是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竟逃开了。
有一天,老队长、系里的王副主任和队长一起来到宿舍,想要和他谈谈心。他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滚下来,坐在那里一言不。两位领导也无可奈何。
他退出了院篮球队。曾经那么热衷的运动,现在是那么无聊。
邵波拉他出去走走,他去了。他们来到寒风凛冽的大操场,邵波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翻出两瓶啤酒、一包兰花豆。两个人边吃边喝,却也没说几句话。
他时常会感到气喘,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他尽可能远离所有的人。人们远远看见他,也会愣一下:往日精神抖擞的林东海,竟有点微微驼背了,走路也很慢,不时会长吁短叹。
大家很容易就猜想到他是失恋了。一定是和那个女兵王楚楚的关系出问题了。
可是,没过几天,这种几乎是肯定的猜测竟不攻自破。王楚楚来队里看他来了,还带来一个男的。
差不多有半年多时间没见了,王楚楚面前的林东海让她大吃一惊:他瘦了,应该说是憔悴更准确一些。他眼窝深凹,颧骨突显,面无血色。更明显的是头又长又乱。昔日那个朝气蓬勃、容光焕的‘林区队长’哪去了?
王楚楚一阵心疼。她不由分说,非要拉着林东海出去吃饭。尽管她知道林东海他们是刚从食堂吃过晚饭回来。
在学院门口的餐馆里,王楚楚先是向林东海介绍了自己的男朋友,韩鑫。接着,迫不及待就问起林东海的近况。林东海却没理会她。他有些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韩鑫,韩鑫笑笑拒绝了。王楚楚在一旁说:“他不会。怎么,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刚开始。还没学会。”
“还是不要学的好。”韩鑫插言道:“我也是当过兵的。是的,部队生活是很枯燥、寂寞,容易让人沾上烟酒。可还是尽量不要抽的好。”
林东海认真看着韩鑫,他长得高大威猛,两眼炯炯有神,神情中有着一种安定沉稳。他和林东海说话时的口吻,让你听上去根本不像是初次见面,好像是久别的大哥。
林东海心里一热。他把刚刚叼到嘴里的烟拿了下来。
饭菜上来了,林东海食欲很好,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楚楚和韩鑫是吃过饭来的,两个人看着林东海吃的香,心里挺高兴。看着看着,楚楚的眼睛有点潮,韩鑫细心,他现了气氛有点不对,马上打圆场:“东海,你们学院的伙食怎么样?我听说你们的伙食标准蛮高的。”
“标准是很高,可是饭菜不香。没有我楚姐请我吃的香。”
“油嘴滑舌。”王楚楚嗔怒道。
“以后有时间到我家吃饭,我给你做几样拿手的菜。”韩鑫诚恳地说。
“你还会做菜?”林东海真的有些惊讶。
“当过兵的,除了生孩子不会,哪有什么不会的?”
“我也是当兵的,可就会生孩子,不会做饭。”林东海调皮地说。
“你会,你什么都会。你连生孩子都会!”王楚楚笑了,她想,这才是我熟悉的林东海嘛。
可是,吃过饭,出了餐馆的门,忧郁的神情立刻又写在了林东海的脸上。王楚楚注意到这一点。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有事,可时间不早了,她也没法再追问。分手时,韩鑫拉着林东海的手,告诉他生冻疮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并说会帮他找一种偏方。王楚楚留给东海一张写着家里电话号码的纸条。他们就在这儿分手了。
林东海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向学院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