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绿色的大客车在群山环绕的战备公路上缓缓行驶。远远看去,像一只苍鹰在山谷上下盘旋。
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一片豁亮。人们看到了大海,看到了海浪拍打岸边的礁石,听到的却只是汽车动机的鸣响。远处的画面就像无声电影一样。
这已经足以让林东海和他的同学们兴奋不已。
大家瞪大眼睛,都在寻找那神秘的核潜艇基地。可是,直到车子开到了山脚下,到了海边,别说是核潜艇,就连码头设施的影子都见不到。
就在大家怀疑是不是司机走错了路的时候,车子却在一个山背面转角处嘎然停住。基地训练处的年轻参谋大声说道:“到了,请大家下车。”
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简易路,大家跟着参谋向一些相当简陋的平房走去。直到这时,大家还是模不着头脑,有人甚至大声议论起来。
“别说话,跟上队伍。”队长严厉地训斥道。
差不多快到跟前了。人们突然现,平房后面的大山上有两个巨大的一半浸在海水里的洞口。附近的高岗上,几个身着蓝色海军作训服、斜跨着折叠枪托56式冲锋枪的士兵在随处游动。
“到了。这就是我们核潜艇基地。”年轻参谋的神情多少带着一些骄傲和自豪。
沿着山洞两侧的通道,队伍来到了一处宽阔的空间,一座现代化浮码头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码头上系泊着一个赫赫钢铁庞然大物,那就是我们国产的弹道导弹核潜艇。舰桥桅杆上高挂着八一军旗,舰桥侧面有几个巨大醒目的白色###数字,那是潜艇的舷号。黑黝黝的艇体,像一条威武的卧龙。甲板上,艇员身着海军作训服,排列整齐,两腿分开,双手放在背后,个个脸上显现出刚强和自信。码头边早就拉起了一块长长的横幅:欢迎潜艇学院学员来我基地实习。
学员们面对潜艇列队完毕。一旁的军乐队立即奏响了令人振聋聩的《人民海军进行曲》。现场所有的军人都随着音乐放声高唱:
“红旗飘舞随风扬,
我们的歌声多么嘹亮。
人民海军向前进,
保卫祖国海洋信心强。
爱护军舰,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
保卫和平,保卫国防。
我们有**英明领导,
谁敢来侵犯就叫他灭亡!”
这是何等激动人心的场面!队列中的林东海顿时热血沸腾,他大声唱着这以前不知唱过多少遍的歌曲,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让他深刻感受到身为海军军人的骄傲和光荣。
一个星期的实习,内容排得满满的:参观核潜艇内部构造,熟悉战位和战斗部署,听潜艇部队英模做报告,和潜艇官兵座谈,甚至还举行了一场篮球友谊赛……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林东海几乎是不想走了。他多希望此时他就毕业,马上就能融入到这支光荣的部队中去。他拉着年轻参谋的手,近似乎天真地问道:“我毕业后可以来你们这儿吗?”
“欢迎呀。”年轻参谋很老练地说:“欢迎你们这些优秀的军校生到我们核潜艇部队来。”
他嘴上这样应付着,心里却想:还不是五分钟热血?到时候真把你分来了,你就知道除了一腔热情还有艰苦呀、寂寞呀一大堆问题等着你呢。
可这些实在话是不能上台面的,特别是在此时此刻。
林东海没察觉到他的心思。他在心里喃喃自语:还有一年半。
每颗跳动的心都会藏着一个梦想。每个梦想都会被一种力量滋养。梦想又将释放出更大的力量。这就是人生动力的源泉。
从核潜艇基地回来,林东海心中就充满了这样的力量。他不再看任何文艺作品,而开始钻研军史、武器装备和世界战争史,特别是关心历次大战中海军潜艇作战史料。人们现,他突然开始用功读书,节假日也很少休息,把大量的时间都放在自习教室和图书馆里。
这一天,他从图书馆里出来,手上捧着刚借来的二战人物传记《邓尼兹元帅###》边走边看,和迎面走来的王副主任撞个满怀。
“这么用功?当心眼睛看坏了?”
“老队长,对不起呀。”
“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嗯,看你现在精神状态不错嘛。缓过来了?”
“什么?啊,是。”林东海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
“就是嘛,年轻人,哪能遇到一点问题就垂头丧气、丢盔弃甲?军人就应该有钢铁的意志。”
“是。老队长你批评的好。我以后不敢了。”
“哈哈,不是不敢了。是别再傻了,知道吗?”
看着老队长走远的身影,林东海愣了半晌。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昨天的林东海,少年轻狂、锋芒毕露,又多愁善感、儿女情长。他几乎是把俞月当成他生命的全部了。他为她痴、为她迷,为她伤心、为她落泪。他几乎想要为她毁了自己。
现在不同了。俞月应该是成为‘过去时’了。没有她的感情羁绊,他解月兑了、轻松了。他又可以奔跑、跳跃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设想一下自己的未来军旅之路:指挥一条装备性能优良的核潜艇在大洋深处攻击敌人,那是怎样的波澜壮阔、海破天惊的英雄壮举呀。而那种才子佳人似的‘资产阶级小情调’,在这个大背景、大旋律下是多么的不和谐。
他为自己的过去脸红。
他更为现在的自己感到振奋。
他认为,他已经把一切个人的小情感都抛到脑后去了,包括那个曾让他魂牵梦萦的俞月。
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吗?
治病和救命从来就是两回事。一种病有一种药来医,所以药到病除的事常有;药可以医病却不能医命,因为冥冥之中,我们的命运连我们自己都难以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