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争霸 第二章 幼安公失意鄂州城 生与死祸乱起江湖

作者 : 三亩半

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五,夜,和州城。

“跑了?”完颜云宣一掌将面前的几案拍成两段,只见他双目圆睁,胡子都气得根根竖起。

“我给你们一百三十骑兵,损失了九十余骑不说,竟然让完颜阕那小子给跑了?”完颜云宣一步跨过断几,来到正埋头受训的几个骑兵头领面前,来回的跺着步子。

王祥则站在一旁默默不语,虽然已经将完颜亮杀死,可是却跑了完颜阙,而且还带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王祥实在不愿去多想被完颜阙带走的是什么,事到如今已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们还真有脸回来?”完颜云宣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可是面对多年来一直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亲兵们,完颜云宣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损了百十骑是小事,既然完颜雍已接受自己的归附,可完颜阙一事该如何向完颜雍交代呢?完颜雍在密函中已说得很清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现在却让完颜阙那小子跑的无影无踪,而且自己连完颜阙带走的是什么东西都不得而知。

“你们……”完颜云宣想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实在找不到话来说,况且此时去追那完颜阕定是追不及的,心中懊悔当初怎么就小看了完颜阕。

就在完颜云宣脑中如同乱麻一般的时候,一直埋待训的几个头领竟齐身一退,抽出腰中的弯刀往脖子上一抹,接着便血满军帐,四颗头颅已滚下地来。完颜云宣见状,虽无惊骇却也变色。这或许算部下们对自己的一个交代,而自己呢,怎样向完颜雍交代?

就在完颜云宣愣愣的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四具尸时,帐外传来一阵异香,随后走进来一个中年文士,向完颜云宣行礼道:“参见大将军。”

完颜云宣不去看也知道是谁,他更是厌恶全中道身上那股女人特有的异香,可全中道在北方也算名士,更为自己出谋划策,此次能一举击杀完颜亮也是全中道的计谋,故此便忍住不。

完颜云宣望着迎面进来的全中道,苦笑着说道:“原来是参事先生。”那姓全的参事名中道,系宋人,也是一方名士。力主战而与众议和派分歧,却不想宋廷昏聩,因信谗言而将其抄家灭门,后被金军俘虏,遂加入金阵,行参事一职。

全中道对追杀完颜阕一事已是知晓,却也未料及如此结果,但曾在官场打滚多年的全中道显比完颜云宣要圆滑得多,附在完颜云宣耳边交代一番,完颜云宣听完,脸上虽有喜色,口里却忧道:“这样可成?”

全中道淡然说道:“事已至此,不妨一试。”完颜云宣思量一下,道:“如此事能成,先生功德无量。”

全中道连忙行礼道:“此乃分内之事,将军莫要折杀我了。”完颜云宣听完向全中道投去赞赏的目光,回头向亲兵如此如此的交代一番之后,望着帐内的四具尸,怅然道:“可苦了你们。”接着便下令收拾四人尸,稍后送往中都。

绍兴三十一年十二月初七。洞庭湖畔,岳阳楼。

遥望洞庭烟波,辛弃疾心中积郁不下,田师中的话依然响在耳边:“乌合之众何以言勇”。想当初自己聚两千民众高举义旗,自历城一路南下,何等艰辛,为的就是投岳家军而来,不想却是如此一个了结。

手中的酒水已经冷了,辛弃疾重重的将酒杯放下,叹了一口气。凭栏望去,楼外不知何时竟飘起雪花,纷纷扬扬的布下阵来,将这八百里洞庭罩了个严实,哪里能见什么天日。辛弃疾有感,竟高歌而起,曰:“尘事一场梦,人生几度凉,早来碎雪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愁客少,月明被云妨。此身谁与共孤月。把盏怆然北望。”

“幼安兄。”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辛弃疾回过神来,也不回头,意兴阑珊的回道:“原来是同甫兄来了。”

来人正是辛弃疾新交好友,姓陈名亮,字同甫,人称龙川先生。“何事如此感慨?”陈亮斟了两杯,举着来到辛弃疾身旁,递一杯过去。

辛弃疾接过,望着栏外一片凄迷,幽幽的再叹了口气。陈亮一仰脖子将酒吃了,也顺着辛弃疾的目光看了出去,道:“我总觉幼安兄方才所吟之处尚缺些许韵味。”

辛弃疾转头望着陈亮,笑了笑道:“让同甫兄见笑了。”

陈亮一挽辛弃疾之手,二人来到桌前,陈亮又自斟了一杯道:“这‘酒贱客少’与‘月明云妨’之句虽喻得好,却也不对此景,实是可惜。”

辛弃疾怕陈亮又犯起痴来,忙道:“对与不对又有何妨,只是一时兴起而已,让同甫兄见笑了。倒是同甫兄怎有兴致出来游玩?”

陈亮一见辛弃疾提及他的痛脚,也是夸张的叹了一口气之后笑道:“山中无老虎,岂不该我等猢狲散散步,消遣消遣?”

辛弃疾见状,大笑道:“好一个逍遥猢狲。”说完向陈亮邀酒。

二人吃酒说词谈时事,不觉天色渐暗,却是雪越的大了。不时风起,飞进栏里不少,酒菜已冷,陈、辛二却浑然不觉,其间辛弃疾所带义军头领也曾前来说些话,更让辛弃疾感叹不已。

“想当年岳武穆也不曾如此漫待众人,不想一个跳梁小丑却跋扈至此。”辛弃疾郁郁不乐的说道。

陈亮料想辛弃疾定是受了田师中的气,义军加入岳家军一事告催,故才如此郁郁寡欢,便劝解道:“幼安休要结郁,常言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再说你既有报国之心岂无报国之门?我听闻东平义军领耿京是个英雄,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辛弃疾一听,摇了摇头道:“我岂有不知之礼,只是乌合之众……”话未说完,辛弃疾想起了田师中对自己的评价,立即改口道:“草莽之辈,不足与谋。”

陈亮自是不赞同辛弃疾的话,站起身来走到栏边,伸手出去,接着雪花道:“幼安此言差矣,草莽士人岂非同类,无外乎所谓士人多念几句词话罢了……”陈亮话未说完,辛弃疾便欲打断道:“这……”然而陈亮却也未停下来,辛弃疾只得继续听他讲下去。“知书者未必识理,识理者也未必知书,幼安认为然否?”

陈亮转过身来望着辛弃疾,辛弃疾也站起身走到栏边,抬头望着茫茫雪海,哪里却看得分明,对于陈亮的问话,也只得默认不语。

陈亮手中的雪花已尽化为水,他再次将手伸出去接那雪花,却不将手收回,道:“正如幼安兄所言,月明总被云妨,如今这雪里更加三层霜,哪里寻得分明月色。你我虽有满腔热血,终归会冷在这无边的雪花里,何不趁血尚热时多一番作为,管他草莽士人,一展抱负为是,志为天下苍生绵尽薄力。待到别时,也不枉世间一回。”

陈亮的话,辛弃疾岂有不明白之理,但他总归有一种士人情节让他难以释怀。陈亮不闻辛弃疾搭话,回手转身,向他望来,只见辛弃疾昂而立,目光远眺,衣袂飞舞,风雪沾满须,数不尽的风流。

良久,辛弃疾似打定了注意,目光中闪出一股坚毅,转过头来向陈亮道:“同甫兄一席话,真犹如醍醐灌顶,幼安不胜感激。”说完拉着陈亮的手回到桌边坐下。辛弃疾斟酒相邀道:“来,一杯浊酒聊表寸心。”陈亮见辛弃疾如此,已知辛弃疾作了决定,而且一定是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难得的决定,也是举杯谦道:“幼安兄言重了。”说罢二人大笑而饮。冰凉的酒顺着喉咙一直冻到肚里,陈、辛二人均举杯大呼痛快,原来辛弃疾不觉间竟拿的是自己腰间的烧酒,诨名儿烧刀子。

这烧刀子是北方流行之物,虽烈却极是暖身。此酒兴来便是冷吃,却不宜温热,那样便失了劲头,也去了辛辣,堕为下品。

北方天寒,光有皮甲袄子是不顶用的,冬日里不论男女老少,谁人不喝上几口,有甚者更是将其埋入雪里故意冰凉之后方饮,越是辛辣刮肠。当初岳武穆带领岳家军北伐,遇天寒,将士多有冻伤冻死,军中水酒多不顶用,幸得当地百姓送去此酒方才解得此结。辛弃疾向陈亮道来此物的故事,陈亮也是听得有些迷了,道:“再来一杯。”辛弃疾自是好酒,陈亮也是酒道中人,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一会儿便将一壶酒吃得尽了。

二人谈笑吃酒,不觉天色已晚,有人掌灯而来,陈亮乍见,惊呼一声:“要糟!”说罢便起身向辛弃疾告辞。

辛弃疾先是未明就里,后见陈亮如此表情,心中自是明白“老虎归巢”,也不阻拦。起身相送道:“同甫兄慢行,兄弟在此别过,明日之行就不再叨扰了。”陈亮一听,转身停下道:“幼安明日便行?”辛弃疾道:“同甫所言甚是,我岂能空让一腔热血冷了!”

陈亮一揖道:“那祝幼安一路顺风,大展鸿图。”辛弃疾笑道:“承言了,承言了。”陈亮向辛弃疾笑了笑,转身便走,不几步又快步回来,道:“今日来,本是有些雅趣,不想被那浊物扰了兴致。近日偶得数句,望乞幼安指点,来日有幸,再观天人。”说毕,从袖中取出一卷纸笺递与辛弃疾,也不待辛弃疾言语转身便走,消失在夜色当中。

辛弃疾握着纸笺,初时尚有陈亮体温,不过转瞬便逝去了。辛弃疾望着陈亮远去,也是没了语言,更无兴致展笺。心想满怀**竟都化在了这洞庭湖畔,此去东平,不知祸福;再想到自己空有鸿鹄之志,却哪有一片无尘的天空,不禁又是一声长叹。

这时丘泰来报说,金军月前再度南下,烧杀瓜州一带,波及周围州县,问及可否收拢流民,扩充义军。辛弃疾低头不语,脸色更是难堪,他心中何尝不想救民于水火,可眼下自己所带两千余人尚未有立脚之处,哪有余力他顾。丘泰见辛弃疾不语,念头在心中一转,也是知道这其中难处,不在言及此事,向辛弃疾讲了几句冷暖诸类无关紧要之事便退去。

“洞庭水冷烟波起

沈腰束带

长亭风晚

一曲水调愁烟雨

话别离

今宵无月风亦冷

碎雪无情

暗阶藏恨

把酒低唱水龙吟

泣飘零

狼烟万里起巫峡

金戈铁马

热血平沙

一世枯骨葬谁家?

望天涯

壮志不堪岁月老

尘暗貂裘

廉颇饭少

问谁把青天换了?

仰天啸!”

次日,雪尚未停。看罢陈亮留下的纸笺,趁着临行的几分空闲,辛弃疾在雪中舞起剑来,口中不觉唱了出来。

辛弃疾手中长剑为“无名”,虽命“无名“却是把名剑。相传为易天神匠采天渊之石所铸,剑长四尺七分,宽三分十四,净重六斤二两八,剑身有盘蛇雕纹且隐有蓝光流现,故又名“青蛇舞”,已然有数百年历史。辛弃疾得之于其父,只听闻是家传之物,具体来由也是不知。此剑虽不能削铁如泥,却也吹毛断,血不沾身,卓然一罕物。

辛弃疾所领两千余众均驻扎在城外,守城军士皆时时盯紧,今日一见众人拔营,还以为要冲入城内,吓得连忙把城门关了,累得进出之人积在一起,抱怨、乞求之声不断。辛弃疾早知如此,昨日便让人先行走了,现在剩下的尚有千余人,但还是惊扰了附近百姓,辛弃疾自己也困在城内不得出去。

话又说回。辛弃疾正在舞剑,书童来报说准备妥当,可以起程了,他这才收起剑来,走向格廊。正在梳洗时,外面书童又来报说城门已经开了,估计丘泰他们已经走远。辛弃疾望了望窗外,雪还在下,这一路北上,不知道又会有什么状况生,他知道,义军所剩的粮食不多了。

绍兴三十一年九月初六,汴梁城。午。

金兵在集市上游弋巡逻,百姓也安居乐业,倒是看不出半点战火还在燃烧的痕迹。与南朝四处流民成患相比,这里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般安静祥和,只是街上时不时有大队粮车经过,引得路人靠边避过。近日,茶楼酒肆中盛言,说金主欲不日南下,引得唏嘘声一片,许多大户人家更是纷纷使银钱、跑关系,希望能躲过抓丁之役。

这日,汴梁城中更是安静,往日来来往往的兵士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街道上更是清淡异常,然而在这种平静之下,却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汴梁城北,秦府。

长枪穿透胸膛,血便顺着枪杆滴在地上,积成一汪血湖。秦爽望了望透胸而入的紫金虎头枪,又望了望虚月兑得坐靠在对面墙上的鹿叙之,他终是没明白自己的枪为什么会穿透自己的胸膛,将自己钉在这麒麟堂中的顶梁柱上。

秦爽呕出一口鲜血,却从嘴角直挂到地上。他费力的抬起手,遥指鹿叙之道:“你……”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死在这种人的手中,心中感慨,想笑却又哪有力气。那鹿叙之见秦爽喝过毒酒,自己再补了透心一枪之后竟然未死绝,吓得往门口赶紧挪开,由于惊惧,这动作竟是连滚带爬。

“罢了……”秦爽苦叹,接着头一重,耷拉下来。那鹿叙之见秦爽久久未动,方想到自己已将他钉在了柱子上,立刻又停下来。转身看时,只见秦爽耷拉着脑袋,粘稠的血液从口鼻中线般流到地上,心中也是一宽。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秦爽的尸身,却始终不敢靠近。

良久,估模秦爽死得透了,方才走近,上来在秦爽身上一阵搜索。模索一阵之后,从秦爽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也不及细看,揣上便走。

绍兴三十一年十月初三,襄阳城外。

华容古道旁早已杂草丛生,或许这条道路生来就是给英雄之间狭路相逢的,此时,在古道上端端站着一男一女,凉风习习却只吹动了道旁枯草轻摇。

“我只杀该杀之人。”

“可你却杀了他。”

“是的,我杀了他。”

“他该杀吗?”

“不该吗?”

“你有杀他的理由?”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想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一个人。”

“我想……你会后悔。”

“我从不后悔!”秋无月很肯定的说道,但是她还是望了望地上的尸体,还温热着。

“也许你会。”祁匀不想再争执下去,转身欲走。秋无月却不想就这么放他走了。“你就这样走了?”祁匀停步转身,脸上浮起一丝轻蔑道:“你当如何?”秋无月也不瞧祁匀,只是望着地上的尸身,冷冷道:“难道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吗?”

“我知道。”祁匀沉吟了片刻之后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认为你走得了吗?”秋无月的声音就像她的名字那样冷。

“我只求你一件事。”祁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秋无月面前道:“我希望你能把它送到鄂州交给一个人。”

秋无月不接,却抬头望着祁匀。他一脸的镇静,那双灼热的目光正注视着她,虽隔了一层面纱,秋无月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某些东西。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杀了他,你会后悔,尽管你现在不这么想。”祁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个煞星,但是已经遇到了就没有选择的机会,所以他早已把生死看得很轻。

秋无月冷笑道:“我并不需要你提醒我做过什么。”秋无月将手中的剑轻轻一抖,出一阵悦耳的声音,像筝更像箫。祁匀感到一丝冰凉贴在脖子上,他的双手还是捧着那封信的姿势,目光中也看不到一丝恐惧。

“我很佩服你。”过了一会儿,秋无月冷冷的说道。

“谢谢。其实我也怕死。”祁匀知道秋无月的言外之意。

“你可以求我。”秋无月讥笑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这么多,她心中也想,我要不要杀他。

祁匀一听秋无月如是说,突然大笑几声,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剑划破了他的脖子。

“我记得你做事有一个规矩。”祁匀笑定之后道,秋无月没有言语,祁匀接着说道:“我只希望你能把这封信交给他。”

秋无月也是笑道:“我的话从来不说两遍,这想必你也是知道的。”祁匀望着秋无月,她依旧是那么冷,比她手中的剑更冷。

“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誓言!”说完,祁匀将脖子向剑身使劲一划,一颗头颅骨碌碌的滚向路边的草丛。秋无月身手虽好,却不想祁匀突然会有如此动作,一袭白裙上沾了不少鲜血。站在远处,秋无月望着祁匀依旧未倒地的尸身,面无表情。

良久,她走上前抽出祁匀手中的书信,祁匀的尸身轰然倒地。秋无月望着倒地的尸身,喃喃道:“我本不欲杀你。”

一声叹息。秋无月转身便走,鄂州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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