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场之上,已经被踩成了铁片一般,黄土在烈日之下竟也些泛白,或许是因为日晒雨淋过后滤去了其中的黄色吧。屠金也顾不得想那些无聊的问题,提起长枪便往教场上的木人刺去。一下,一下,再一下,过不得多久,屠金便感到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很是难受。于是将衣衫几下子褪了去,赤膊上阵,一次次向着木人刺去,比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演练用力多了。
单调的动作,枯燥的重复着,屠金初时心里还什么都没想,只是不想听到那些人恶心的话语。慢慢的,屠金想起了叶林,想起了那些黑衣人,想起了往时的欢愉和此时的落寞,眼前的木人好似一个黑衣人被绑缚着双手站在他的面前一般。又或许是头顶炙热的太阳让屠金迷了心智,屠金竟死命的一枪又一枪,一枪重过一枪的刺向毫不动弹的木人,借以宣泄心中的恨意。
在木人的脖颈处,初时还是众人演练时留下的数不清的创口,不一会儿便在屠金狠一般的狂刺下现出一个洞来。屠金见状,越是刺得快、刺得重,就连什么时候手心磨出了血泡都不知道。到最后,屠金就像是真的狂了一般,紧咬着嘴唇,也不管手中的长枪是用来刺的还是用来砍的,竟胡乱舞将起来。
一时秋风扫落叶,一时水里出蛟龙,一时横扫千军,一时又是力劈华山,不管是有的招式还是没有的招式,也不论是见过的还没见过的,屠金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击在那木人身上。使命的击在木人身上,好似木人便是那群黑衣人之一,更像木人便是杀死叶林的罪魁祸,只有这样一下一下的击在木人身上,方能解了屠金心中的恨。
屠金这样舞了一会儿,情绪也随之变得激动,他那就像是冤魂缠身一样的旧疾再一次作了,引得屠金月复中一阵疼痛。屠金也曾看过大夫,大夫也说不出个缘由,只是开了些方子让屠金挨个儿的吃着试,结果一点用处也没有。到后来屠金也就放弃了,或许这便是他与身带来的,只是在痛楚的时候猛喝酒,先醉倒自己,那样便可以暂时忘记小林子走失的痛苦和月复中的痛楚。
此时屠金的心智已经丧失,把这所有的根源都归咎于眼前的木人,手中的长枪舞得越加快捷,越加沉重,而屠金则也随着手中长枪的舞动,听着墙头打在木人身上时出的诱人的声音,不时出阵阵猛喝,就好似他与一个真人在生死相搏一般。屠金手心的血泡被磨破了,鲜血正顺着枪柄,被他挥舞出去,他不知道;教场周围站了好些见得他狂了一般的军士,正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望着他,屠金还是不知道;刘方在听得人传信之后过来瞧见屠金这般模样,喊了他几声,他依旧不知道。
此时的屠金已是心神合一,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和木人,抑或是只有手中的长枪和木人,而且这两者还是一个不共戴天的对头。烈日下,教场边的人越来越多,哨岗上的军士也是忍不住看过来,好像这天地间狂了一般的屠金便是唯一的主角,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在围观的人群中,前锋营统领赵良臣和右虎翼营统领周书也在。二人见得屠金挥舞着长枪,腾挪跳跃、砍刺挑劈,虽不成套路,但却也是招式连贯,力道十足,而且准头精确,长枪头无一例外的击中木人的咽喉,不禁心中暗赞屠金了得。赵良臣更是开玩笑的问周书道:“若让你与他比兵器,你有几分胜算?”
周书本在专心致志的看着屠金,不想赵良臣如此一问,扭头看了赵良臣一眼,而后又望了教场中的屠金一眼,不屑道:“无套路无章法!你道我是吃白食的?”
赵良臣望了望周书,笑道:“倘若我让他跟我一个月,你有几分把握?”
周书一见赵良臣找个机会就为难自己,脸上浮起怒意,道:“老子就不信了,别说一个月,就算是三个月,我都……我都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赵良臣和周书也是相交多年,彼此都熟悉对方的脾性,故而赵良臣也是不怕开罪周书。又是笑了笑道:“那好,你给我三个月,到时候若要是他赢不了你,我就跪在地上给你当马骑,绕着整个军营走一圈。”
周书听得赵良臣这话,心中好气,赵良臣的武艺他是知道的,是这建安军五统领中最强的,就算是其他三个统领与自己一道上,也未必能讨得好处。但是他生性不服输,此时听得赵良臣要让一个自己的手下败将在三个月内过自己,也是骂道:“好!就依你。三个月就三个月。我要是赢了,你可要说到做到。”
赵良臣望着生气的周书,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话没算过?但你若是输了那又当如何?”
周书一听,立马道:“我怎么会输?连个小子就打不过,我干脆回家种地得了。”
赵良臣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得教场上屠金一声悠长的大喝,连忙把目光转想教场上。只见此时的屠金已高高跃起,双手握着长枪,沿用一招刀法“力劈华山”朝那木人砍去。随着只听得“咔嚓”一声,长枪断成两截,枪头落在丈外,**地里,残余的枪柄兀自嗡嗡作响。再看屠金,整个人立在木人前,还是力劈华山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半截断枪,鲜血正沿着枪柄滴滴落在地上。
校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众人均是一脸惶恐的望着屠金,刘方也是过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但也不敢拍屠金的肩膀,隔着丈余站定。呵责道:“你在干什么?”
可是屠金却像是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刘方见得屠金不理会自己的。顿感脸上骚,尴尬的望了望围在四周的人,而后又是唤了几声,屠金这才转过身来。刘方见得屠金转过身来,刚想挽回一点自己先前的尴尬,却见得屠金满脸杀气,眼神中更是寒气逼人,禁不住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之后,刘方再次问道:“你在做什么?”
屠金看了看刘方,又望了望围在四周的这么多人,渐渐的恢复了心智,淡淡的说道:“没做什么。”说完,也不理会众人,拾起教场边烫的衣衫,径直沿着众人让开的道路回营去了。
这边,刘方见得屠金丝毫不把自己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心中好不生气,正想骂上几句。突然见得人群中走来两个人,连忙换了副笑脸迎上去道:“赵统领、周统领。”
赵良臣和周书也是和刘方打过招呼,而后赵良臣望着屠金的背影问道:“这小子可是你们营的?”
刘方一听赵良臣这般问,心中猛的一惊,心想要遭。但是屠金的所作所为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怎么也掩饰不过去,只得忐忑的说道:“确是我营中的,都怪我平日太骄纵……”
赵良臣见得刘方如是说,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止住刘方道:“刘兄弟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
原来,刘方虽和赵良臣、周书及神弓营武磬与左虎翼营晁豹共列为建安军五统领,但谁都知道辎重营在军中一向不为人看重,只因为他们并不是冲锋在前,而是扎在后方,故而虽是同为统领级别,但他的地位要较其余四人要低一等。其实也可以说是除刘方在外的建安军其余四统领,应该都是同统制衔,只比钟岳低一级而已,而刘方则是名副其实的统领衔。故此,刘方在见得赵良臣和周书二人出现时,才显得这般战战兢兢。
接着,赵良臣也没有多解释,而是对刘方说让屠金次日去前锋营找他,说完之后便与周书一道,抢先众人去了。
刘方站在烈日下,望了望已经被屠金洞穿的木人和被屠金弃在教场上的两截断枪,又望了望赵良臣和周书的背影,心不甘情不愿的暗自骂了一声:他娘的,什么世道!
不知刘方会怎么对待屠金,屠金体内的旧疾又是怎么回事,周书与赵良臣之间的赌约屠金会不会参与进去,赵良臣向刘方要屠金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与周书之间的赌约?他与周书之间的赌约到底会以谁的胜出作结,屠金到底会不会让满怀期望的赵良臣失望?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