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女婴降生十二天,男婴降生九天,不论贫富,得子之家,都要邀请亲朋好友,举行洒宴大庆。而生男孩的第九天俗称“做九”。据说九和久是谐音,即有长命百岁之意,又是飞黄腾达之数。因为九为天地之极数,不但包罗乾坤,也能顶天立地,容纳阴阳。特别是头胎得子,洒宴之排场和隆重,更是要无可比拟。
因为这种种原因,所以,杨氏准备把孙子的“做九”庆宴,办成全尉氏最排场最隆重的酒宴。以让凶恶阴毒的刘氏族人看到,她杨氏并没有断子绝孙,而是后继有人、香火有续。
其实,青霞所生的儿子,是刘耀德四姐的亲生子。因为在刘耀德出殡的那一天,淑女无意中看到,刘耀德的四姐往自己的裤腰中别了一根筷子。因为中原的风俗,女人在怀孕之后,怕月复中的胎气受阴气的冲撞,受惊吓之后,容易产生怪胎。所以,怀孕妇女最忌讳给死者送殡。但如果在腰中别上一根筷子,据说就能破除这种阴气的冲撞和惊吓,避免产生怪胎。而刘耀德,是刘家唯一的独苗苗,他出嫁到开封的四姐,因悲痛万分,便在腰间别了一根筷子,冒着月复中胎儿受阴气冲撞的危险,也要到坟中给弟弟送殡丧。
因为淑女看到了这一幕,所以,在刘耀德出殡的当晚,她看到杨氏和青霞被族人逼迫的抱团痛哭时,便想起了自己随杂技班走江湖时,曾亲眼见过一家大户人的大儿子因为膝下无子,他死之后,同胞兄弟们为争夺财产,逼着大太太过继自己的儿子,甚至还闹上公堂。后来。待第二年她随杂技班再到那个城镇里献艺时,才听说那个聪明的大太太见丈夫的兄弟们为争夺自己的财产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便诈称自己月复中已有了大公子的血脉,抱养了大公子妹妹的儿子当亲生。不仅平息了丈夫的兄弟们为争夺财产而大打出手和反目成仇,还保全了自家地财产。
当时,杨氏和青霞听了淑女的一番话,都觉得这个办法再可行不过了,简直就是个万全之策。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杨氏便抱着她年迈的体内仅存的全部希望,坐车到开封的四女儿家,与女媚商量,媳妇要过继四女儿将要生的儿子做亲子地事。
因为门当户对的缘故,刘耀德的四姐所嫁的开封雷家,虽不抵刘耀德家,但在开封城里,也是当地有名的富足之户。现在,他一听岳母说。如果妻子生的是男孩,要将儿子过继给青霞的时候,因想到青霞身后的庞大家业。便满口应承了下来。
就这样,为了掩人耳目,杨氏自在刘氏族人面前,张扬出青霞已怀耀德遗月复子三个月之后,便在第二天,以在开封生育条件好为理由,与青霞一起住进了开封,直到她的小女儿分娩之后,她才带着生育后地青霞。抱着白白胖胖的孙子,一起坐车回到了尉氏。
更让人惊喜的是,杨氏地小女儿竟然生出的是双胞胎。这让青霞抱走一个,她开封的夫家还可留养一个,真是两全齐美。
因为要与孙子隆重庆九,杨氏早在孙子出生的当天,吩咐下人将请贴分了出去。所以,在孙子庆九这一天,刘家大院似乎又恢复了刘耀德被绑架之前的辉煌和尊贵。刘耀德的生前好友和朋友。刘家的亲戚朋友,杨氏的娘家和亲戚姐妹,青霞的娘家和亲戚姐妹,携带庆九地贺礼,纷至沓来,将刘家庞大的前庭后院,给挤的满满的。
杨氏和青霞,抱着刘耀德的遗月复子,坐在前庭的大堂里。满面春风地接受着所有亲朋好友的庆贺和祝福。
而在这些贺九的人中。既有杭州丝稠厂的施老板,也有河南巩义康百万康大老板。既有当地地官绅。也有当地的名门望族。一时,前庭大堂的屏幕里面,鸡蛋、红糖和锦缎,童衣童帽和童鞋,金银手镯和脚镯,小孩手一样大的金银麒麟送子锁,鸡蛋黄大的金银虎头,枣大的金银官印,辣椒一样大的金银佛像帽花等贺九厚礼,摆满了专门为接收贺九而设置的木床和木柜。
巳时。刘家大院里就开始了推杯换盏。笑语喧哗之中。有宾客地祝福。有杨氏和青霞地回祝。有家丁和院公们地高声唱哟此起彼付:
“开封地齐老板到!”
“长曷地杨老爷到!”
“徐州地朱老爷到!”
“巩义地康老板到!”
“许昌地张大东家到!”
而刘家大院的欢声笑语,刘家大院的吉祥如意,刘家大院的推杯换盏,刘家大院的猜拳哟喝,刘家大院的,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像一把把锋利的锥子,扎在刘氏族人那颗贪婪无尽的心上。而最疼痛的就是刘宪德,第一是因为,他与刘耀德家仅一园相隔,刘家大院里的喧哗和热闹,他听的一清二楚;第二是因为,在刘氏族里,他是最觊觎刘耀德财产的人,最想霸占刘耀德财产的人。在刘耀德被绑架之后,在曾幻想着如果不给绑匪银子,绑匪一怒之下撕票;在刘耀德死去之后,他刘宪德感觉到,全部占有刘耀德的财产,已不是什么幻想了,而是将要变成随手可得的现实了,他也曾激动兴奋的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可现在,刘耀德的媳妇生了遗月复子,他的一切的一切,将随着这个遗月复子而彻底破灭了。
在刘宪德疼痛难忍之时,整个刘氏族里的强盛之人,也疼痛难忍。本来,他们心里迫切盼望着青霞生下一女,他们便可以继续威逼她孤媳寡母,在他们刘氏族中挑选一个过继儿,这一听青霞生了男孩,犹如五雷轰顶,天塌地陷。美梦破灭了,目的达不到了,怎么不让他们气急败坏,怎么不让他们的心里疼痛难忍。
因为共同的利益和疼痛,共同的贪婪和仇恨。刘氏族里的男人在杨氏为孙子做九这一天,不约而同,纷纷涌到刘宪德家里,像寻找止疼药一样,求助似的望着刘宪德。
刘宪德太理解他们的心情,为了激起他们更加憎恨杨氏和青霞。表面便故意压抑他们的气势:“兄长弟弟们,这是没办法的事,明知道这俩寡妇弄回来地是个野种,我们也只能听之任之。”
刘宪德的话果然凑效,刘氏族的男人们越气火高涨:
“老六,难道说我们就任着这俩寡妇胡作非为?”
“是吧老六,关键的时候,可全靠你了!”
“老六,这个时候。你可不能退缩呀!”
“老六,有什么高招你尽管说出来!”
“知道你老六有的是高招妙谋!”
刘氏族人所说的话,正是他刘宪德求之不得想听地。他看到面前的他们恨不得立即冲进刘家大院,一把火烧死杨氏和青霞。这才又恢复了将军般的冷静和气势,尖亮着嗓子,故意卖着关子:“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再怎么说,都是七尺男子汉,而那俩寡妇家里,今天来的可有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及当地的名门望族。我们去找茬,岂不坏了刘氏族的好名声!”
“怎么老六,有高招就快点拿出来,别吊大家的胃口,让大家多受折磨。”刘辉德知道刘德地阴招多不胜数,急切地催促他刘宪德快点献计献策。
“好啊!”刘宪德听刘辉德橇破了他的机关,立时像个将军一样,站了起来,满脸的运筹帷幄。“我们这些七尺男子汉虽不能出头露面去那俩寡妇家找茬,可我们家里,哪家哪户没有几个女眷呀!这女人出头露面地涌到那俩寡妇家,她们可不能怎么着我们地家眷;别说俩寡妇,谁也不敢对我们的女眷动手动脚,如果胆敢对我们的家眷动手动脚,我们可正好有讹诈的借口了……”
不等刘宪德说完高招,刘氏族的男人们纷纷响应,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把家里所有的女眷带到刘宪德家里。让她们听候刘宪德夫妇的短暂培训,和密授怎样找杨氏和青霞闹事的高招。
刘氏的族妇们由家里地男人做后盾。再加上她们本来就嫉恨青霞,立时如一群母狼一样,气势汹汹地涌进了刘家大院,一看到满院都是丰盛的酒宴,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好像这酒宴所花的金钱,都是从她们家里抢来的,这做九所花一切费用,都是由她们支付的。于是,她们一边摔着桌上的杯盘茶碗,一边撕开嘴的高声谩骂:
“庆什么九呀,随便抱来个野种就庆九……”
“这哪来的野种呀,他根本就不是我十二弟的……”
“既然是我家十二弟地,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在尉氏老家生,偏偏跑到开封去生……”
“各位亲戚朋友,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都来给俺评评这个理,啊!我们刘家枝繁叶茂,下辈人多不胜数,可她婆媳两个,就这么下贱,就这么胳膊肘向外拐,放着自家刘姓的孩子不过继,偏偏去抱养别人的孩子来承继我们刘氏祖遗留下来的庞大家业……”
“也别怪我们不给她婆媳俩面子,这事搁在谁身上,谁都承受不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们实在忍无可忍了,才来让各位亲戚朋友们评评理……”
刘氏族妇们一边谩骂,一边摔打杯盘,一边凶猛地向大堂涌去,瞧她们那气愤凶恶的架式,像是不逮着杨氏和青霞暴打一顿,就不能消除她们心中的一肚子怒火。在场的虽有当地地官绅和名门望族,因为这是属于家族内部矛盾,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虽说气愤难平,却没有一个人出面主持公道,有地甚至选择了突然离去。而刘家的护院、院丁和刘铁,因为主人不话,只有怒目而视,却不敢有出阁地举动。他们只是与刘耀德生前的至交一齐堵住大堂的门口,不让刘氏的族妇们涌时大堂。
因为杭州的施老板与刘铁和淑女早在几年前就熟识了,他大喊着刘铁和淑女的名字,一边让淑女保护好大堂里的主人和贺礼,一边吩咐刘铁快去关上大门,以防刘氏族里地男人乘虚而入。给泼妇们助威,以造成更大的损失和混乱。
淑女早就忍无可忍了,她几次想跳过人群,冲出去暴打那些耍无赖的族妇们,可每次,都被杨氏和青霞给拽住了。因为她们知道。一旦淑女对她们动了手,她们岂肯善罢甘休,肯定会躺在地上装病装死,赖在这里,住喝都要侍候她们,如果一个还好,那这些族妇们如果一起那样做,这刘家大院从此以后,便再无有安宁之日了!
听着外边的高声谩骂。听着外边的杯盘碎裂,杨氏仿佛置身于幻觉之中,刚才还是好好的酒宴。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刘氏族里地人为什么要这样欺凌她们…如果以前,儿子后继无人,刘氏族里的人逼迫她们过继他们的儿子,她杨氏还好理解,可现在,她杨氏实在弄不明白,刘氏族里的人狼,为什么还如此的凶残。
因为她杨氏曾自信地认为。媳妇生了孙子,家业后继有人了,刘氏族里的人就不会再登门找茬了,就不会欺侮她们孤媳寡母了。从此之后,她们孤媳寡母,抚养着刘家的未来,便可以像以前那样,过清静无忧的平安日子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刘氏族里的人这么地卑鄙无耻。这么的丧尽天良,这么的欺凌孤妇弱稚,竟然在孙子做九地酒宴上,做出如此不耻的事情来。假如说丈夫死了她还有儿子,儿子死了,淑女的妙招又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那此时此刻,面对刘氏的族妇们如此撒野、谩骂和欺侮,她心中那死而复生的微弱希望。便彻底破灭了。于是。抱着孙子的她,恋恋不舍地像抱着最后的希望。悄然无声地昏厥了过去。
杨氏昏厥在大堂里,并没让刘氏的族妇们停止谩骂。她们越战越勇,若如个男人上前阻挡她们,她们便大喊大叫说那个男对她动手动脚了,吓得阻挡她们地男人不得不退避三舍;若哪个女人上前阻挡她们,她们便胡抓乱拽那个女的胸和两腿之间,吓得阻挡她的女人,“嗷嗷”大叫地像躲避瘟役一样,急忙缩身远离。
青霞感到从未有过的悲绝,她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儿子塞给杨氏身边春草,拉着淑女孩子,劈开誓死捍卫她的家丁的丈夫生前的厚交,像两座……站在凶猛的族妇面前。
族妇们只顾往大堂里冲击,希望能趁机暴打一顿杨氏和青霞。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青霞会自动站在她们面前,像一尊天神一样,威风凛凛站在她们面前,无有恐惧和胆怯,无有惊慌和害怕,有的只是怒不可遏和仇恨。一时,凶猛谩骂地她们,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一瞬间的吃惊和迷惑。
青霞不等族妇们反应过来,便一声令下,回头大声刘铁说:“把老太太的尸体抬出来,抬到她们家去,是她们害死了老太太,让她们与老太太抵命,让她们与老太太丧送终……”
淑女不等青霞说完,早已跳上前,对族妇们拳打脚踢,有多大的劲使多大的劲,有多狠的招使多狠的招,刘家大院的女佣们见淑女打地带劲,纷纷加入打族妇们地行列中,打得刘氏的族妇们无处可逃。因为大门早在刚才就关闭了。族妇们逃不出去,为了保命,有地叫唤着缩身钻进菜桌下面,滚在被她们刚才摔撒的菜汤油污之上;有的抱头钻进人堆,向人堆求救,尽管所求救之人是刚才被她们羞侮之人。
而刘铁已指使人将昏死的杨氏抬到院中。青霞一边抚着杨氏痛哭,一边大声说:“娘,你放心,现在正在抓害死你的泼妇,等抓到害死你的泼妇,抓她去见官……”
青霞是故意说给族妇们听的。族妇们果然越害怕和恐慌了,如果可能的话,她们恨不得钻老鼠洞里,以求躲过这一劫。
而在刘宪德家,屏息捕听族妇们撒野的刘氏族的人,以为刘家大院传出的暴打之声,是族妇们正在暴打杨氏和青霞,个个喜形于色,容光焕,刚才的疼痛和愤怒,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杭州的施老板,密切配合着青霞和淑女的行动和哭诉,觉得该收场了,急忙示意刘铁,快点把大门打开,让族妇们有机可逃。刘铁会意,立即吩咐门佣将大门敞开。立时,刘氏的族妇们像在地狱中突然看见了还生门一样,三寸金莲跳跃着,跳出她们所能跳出的全,抱头蹿出了刘家大院。
而杨氏,她自儿子被绑架之后,已昏厥过无数次了,可每次,都因为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留恋,对儿子和家业的无限牵挂,昏厥过去的她,在亲人的呼唤和良医的救助之下,又都苏醒过来了。而这一次,她好像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身体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微弱希望,也被刘氏的族妇们给谩骂的无影无踪,她再也没有苏醒过来的力量和勇气了,她像丈夫和儿子一样,死不瞑目地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