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故事 第九集 如此闹剧

作者 : 吴勇

一分监区值班室。

汪队副和王方军警官把一份离婚起诉书递给了耿茂林。

王方军警官三十多岁,也是警官学校毕业,和其他警官一样都自学了大专文凭。他声音洪亮,性格豪爽,并且十分幽默,你只要和他一接触,立刻就能感受到这点。他总是嘻嘻哈哈的,仿佛永远不知道忧愁是什么东西。

王警官感到很纳闷地问道:“耿茂林,你在一分监区服刑快到8年了,8年的刑期只差几个月就要刑满释放了,你妻子为何却寄来了一份离婚起诉书?”

耿茂林五官长得很局促,一对小眼睛半开半闭总是左顾右盼着,显得十分丑陋。他说:“我只是让同监舍的已经刑满释放的桂新龙帮我试探一下自己的老婆,没想到,唉……”

听了耿茂林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后,王警官不无戏谑地说道:“要我说啊,你这是脚心长瘊子―点子也太低了!”

“我真浑,我真浑!我……咳……”耿茂林直拍自己的脑袋,接着,又朝自己的脸上猛抽了一个巴掌。

王警官说:“耿茂林,法律只能给人的行为定罪,能给感情判刑的永远只能是自己……”

耿茂林无精打采地离开值班室,像是跟人诉苦,又像是自言自语:

“唉,都是那封信给闹的……”

※※※

颜继红是耿茂林母亲收养的农村孤儿。

虽然模样说不上有多俊,但心灵手巧,对养母言听计从,知恩图报。

长大后,她就嫁给了耿茂林。

结婚后的颜继红更是里里外外一把手,把丈夫、婆婆侍候得舒舒坦坦。

耿茂林虽然“白捡”了一个如此贤惠的媳妇,但他一直耿耿于怀:结婚几年了,妻子一直没有怀孕!

相对宽裕的物质生活和绝对空虚的精神世界使耿茂林一直处在心里失衡的境地。他不甘心就这样下去,总想找机会泄一下内心的空虚。

在他3o岁的这一年,他终于堕入了罪恶的深渊。一天傍晚,他拦路**了一名赶着上班的单身女工……

耿茂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判刑8年。

入狱后的耿茂林已经完全忘记了妻子不能生养的问题,反而百般怀念起她的种种好处来。

原因很简单,母亲曾一度精神失常,健康已基本毁于自己制造的这场灾难;如果妻子在此时放手一走,实在是难以想像!而更让他担心的是,2o多岁的妻子能否等他8年?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使他一直改造消极,不思进取。

痛定思痛后,他想出了一条缓兵之计,憋了三天两宿,提笔给妻子写了一封先“千悔万恨”,后又“高风亮节”的信:

“亲爱的继红,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并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万事看在老娘收养你的面子上,好生奉养她老人家,哪怕你有离婚之意也要瞒住老娘,千万不要让她知道,她老人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耿茂林寄出此信后稍觉心安。颜继红的性格他是再了解不过了,收到这样一封信,她断不至于马上提出离婚。他想,只要拖上几年,女人一上了点年纪,心气也就没有多高了。这样想着,他不禁为自己的聪明之举而暗暗笑了。

颜继红见信后果然气消了大半。一夜夫妻百日恩,加上她与婆婆之间又有那层不寻常的关系,原本就不甚强烈的离婚念头更是烟消云散了。

毕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口讷心善,架不住耿茂林一番巧言令色。她回信道:

“茂林,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好了照顾婆婆。我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只要你安心改造,我会等着你回来……”

颜继红很快就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不仅侍候着时而犯病的婆婆,还找了一份临时工,在一家餐馆里打杂,挣钱贴补家用。

她每月都按时按点地带着大包小包的食品来会见耿茂林。她总这样宽慰自己:这都是前世的孽缘,有什么办法呢?

※※※

对这样的深情厚意,耿茂林也曾被感动过,誓要用实际行动来缩短刑期,早一天回到妻子身边,去报答她的恩德。

可由来已久的好逸恶劳的恶习却让他身不由己,积重难返。总是见了活就恨不能躲着走,三天两头泡病号,很快成了中队里有名的落后分子。

同犯们有时嘲笑他,可他却说:“嗨,只要能少受累!不减刑我也乐意。”

耿茂林已忘了当初对妻子许下的诺言,抱定了混日子泡刑期的想法,任你谁来教育劝导,也就是这样了。

监狱民警并不是对他不关心,而是对他这种支支动动、拨拨转转的黏糊头,只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这天,妻子来探监,问道:“你在这里怎样?能减刑吗?”

耿茂林总有一套理论搪塞:“唉,要想减刑,需要门路呀!还得花很多钱活动关系才行啊……”

“哦?”妻子被唬得不敢再提这事了。

要说他一点不想家里的事,那也不对。但耿茂林想得开,光想是没用的,而且老娘的身体在妻子的精心调理下也恢复了许多,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只有一件:如何降住妻子,让她死心塌地地等自己。这是他唯一要做的一件事!

一晃几年过去了,加上周围一些同犯婚姻的不断宣告解体,想个办法彻底拴住妻子的念头在他的心里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

他想,这些同犯,他们犯得都不是“花案”,表现又比自己好,还三天两头闹危机呢?我这边情况如此稳定,是不是有什么不祥之兆?再一想,又觉得不会,妻子为人古板得很,满脑子都是从婆婆那儿听来的旧观念,再说有老娘在她身边,应该万无一失。

于是,他又心安理得地混他的刑期。

面对诸多前来取经的同犯,他海阔天空地讲着自己“套牢”妻子的神机妙算。传授着自己的绝招,他终于赢得了“聪明鬼”的美誉。

※※※

离出监还有近两年,耿茂林的母亲去世了。

得到这个消息,耿茂林真的很难过,也很担心。本来母亲病故,这本是意料中的事,岁数大了,身体又多病。可是耿茂林却从此蔫下去了,是他良心现?还是有所悔悟?都不是,他觉得妻子从此少了一层保险,独身一个,无牵无挂的,这可如何是好?

耿茂林稳不住劲了。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想,我之所以如此提心吊胆不就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吗?要想法给她也安排一件说不清的“亏心事”,两下里不就扯平了吗?

耿茂林十分自信地认为,以妻子脑子里的旧意识,她肯定会向他认错,请求原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仅加了一道保险,而且还说不定能让自己后半辈子扬眉吐气呢!

耿茂林决定立即着手行动。他相中了同组一名叫桂新龙的犯人。

桂新龙还有一个月就要刑满释放,人又非常义气,据说在外面时就很够“哥们儿”,求他帮忙办事的人都说他够意思。

晚上,第二监区的监舍内陷入宁静。月的清辉笼罩了整个大地,这是一轮饱满清亮的圆月。

“女人就是麻烦!”

在一分监区四组,耿茂林与桂新龙聊上了。

耿茂林接着说道:“有人说女人是男人的天敌,总是把男人往死里整,这话一点不假。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段话,我都能背下来了,说是美丽的女人让男人迷死,放荡的女人让男人爽死,温柔的女人让男人爱死,有钱的女人把男人玩死,当官的女人把男人弄死,贫穷的女人把男人愁死。唉,女人就是这样的麻烦!可是如果没有女人,男人又会干死、渴死、憋死……”

耿茂林与桂新龙的文化程度、生活阅历相近,又是老乡,所以两人平时很谈得来。一到会见时,亲属带来的食品都是互通有无,相好的程度已俨然像兄弟一般,因此无话不谈。

见耿茂林说出这番话,桂新龙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道:“唉,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男人都有‘两巴’,上面是嘴巴,下面是*,嘴巴和*都要吃、都要快活。可我们的嘴巴能吃到什么?至于*就更是跟着我们受罪了!说来真他妈嫉妒三组的胡景立,有个那么漂亮有钱的老婆在等着他,出去后‘两巴’都能快活……唉!犯人和犯人也***不能比呀!”

耿茂林不禁也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有老婆,可有什么用?最近有几次在该会见时她却没有来!”

桂新龙说道:“老兄,别想那么多了,自寻烦恼啊!不过也是,女人心比海深!其实女人比男人更耐不住寂寞。”

虽然耿茂林听说过暴露家庭地址给其他犯人而导致亲属被骗的事,但他还是十分相信眼前这个把兄弟,觉得他不会。

于是,他向桂新龙细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以及他对妻子的怀疑及想请他帮忙的事。

“这,恐怕不妥吧!”桂新龙一听他的这个馊主意吓了一跳,说:“你是不是疯了?谁能吃饱了没事干,倒贴钱请别人去羞辱自己的妻子?不行,你另请高明吧!”

“这件事求别人也不妥,只有你这哥们能帮上忙,我还不相信你吗?”耿茂林恳求道。

这些天,恰巧赶上桂新龙扭伤了脚,耿茂林跑前跑后侍候了他一个多礼拜,桂新龙抹不开面儿了,勉强答应下来:“好吧,不过可要保密,出了事你可要负责!”

“那当然!”耿茂林沉浸在一种急于看到自编、自导的这出闹剧的焦急之中,他相信桂新龙的为人,更相信自己的安排。

桂新龙临释放时,耿茂林千叮咛、万嘱咐:“哥们儿,一定点到为止,意思一下,千万别动真的……”

※※※

事情果然生了。

颜继红来会见时向丈夫哭诉道:“茂林,那天下班回家,路上被一个男人抢劫,他,他还模了……”

因为时间有限,加上人多眼杂,妻子没好再多说什么。

“你?!―”耿茂林故作生气地瞪大了眼睛。

妻子哭得更厉害了。

待问明事情的生过程确如自己事先的安排后,耿茂林故意拂袖而去。

颜继红只好哭哭啼啼的走了。

回家后,她就隔三差五的写封信来央求、赔罪。

耿茂林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在妻子再一次来会见时,便“大度”地接受了妻子的忏悔:“算了,这件事虽然你也有错,但也不能全怪你,不过以后可要注意了!”

妻子终于松了一口气,连连称是。

耿茂林心里觉得好笑,可他还是忍住了。从此以后,他在妻子面前谱摆得更大了,也更心安理得了。

※※※

桂新龙回到社会以后,不论做什么买卖总是赔。

一连串的失败使他也不禁怀疑起自己这些晦气是否与“干得那件事”有关。虽说那天晚上只是按照耿茂林的意思,撞倒了他妻子的自行车,在吓得半死的颜继红身上乱模了几把,仅此而已,这难道也能害得自己总要赔钱吗?

在又一次贩服装告赔之后,几个小兄弟为了让他开心,就摆了一桌,大家喝个亲切。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评摆自己得意历史的当口,不胜酒力的桂新龙给小哥儿几个卖了关子:把撞倒耿茂林的妻子之后,以及乱模时的那段“惊险情节”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后来呢?后来呢?”兄弟几个急着要听下文。

桂新龙却笑笑嘻嘻的不说了。

兄弟几个就一个劲地灌他。

桂新龙一下子就醉了。

可是,大家都很失望,没有听到下文。其实桂新龙也根本没有下文了。

可是,事有凑巧。这几个喝酒的人当中,有一个小子身上有几件案子,没过两天就被派出所民警给抓起来了。

为了立功赎罪,他就把桂新龙酒后说的那件事给交代了出来,并说:“桂新龙曾经调戏、**了一名妇女……”

派出所民警一查,现还确实有这么一起悬案,当时就是颜继红来报的案。

桂新龙马上就被抓了起来。

来到派出所,桂新龙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待派出所民警一审问,他才知道是因为那件事。他慌了,连忙申辩:“不,不,我可没有**她,只是模了她一把,不过,这都是她丈夫让我干的啊!”

“什么?她丈夫让你来调戏他自己的老婆?”对他近乎荒唐的交代,派出所的民警当然不信。

桂新龙只好拿出了耿茂林用暗语向自己致谢的信。

派出所民警看后,真是哭笑不得。

颜继红在指认罪犯时,听派出所民警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仿佛感到癞蛤蟆上了脚面,不疼不痒却恶心人。

这个一向善良、贤惠、逆来顺受的苦命女子马上就求身边的一位女民警代笔,写下了离婚起诉书。

同犯们一直都很纳闷:一个坐牢近8年而未获一天减刑的**犯,何以能让年轻的妻子等了这么多年?一个弱女子为什么在丈夫即将获释的时候却坚决地提出了离婚?

“唉!都是那封信闹的。”

不论见到谁,耿茂林翻来覆去总是这句没有头脑的话。

同犯们都觉得好笑,说:“耿茂林,你一向自诩为聪明人,怎么变得像‘祥林嫂’了?”

耿茂林眨着一对小眼,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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