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故事 第四十五集 如此闹剧(上)

作者 : 吴勇

耿茂林的妻子叫颜继红,她是耿茂林母亲收养的农村孤儿。

颜继红虽然模样说不上有多俊,但心灵手巧,对养母言听计从,知恩图报。长大后,她就嫁给了耿茂林。

结婚后的颜继红更是里里外外一把手,把丈夫、婆婆侍候得舒舒坦坦。耿茂林虽然“白捡”了一个如此贤惠的媳妇,但他一直耿耿于怀:结婚几年了,妻子一直没有怀孕!

相对宽裕的物质生活和绝对空虚的精神世界使耿茂林一直处在心理失衡的境地。他不甘心就这样下去,总想找机会泄一下内心的空虚。在他三十岁的这一年,他终于堕入了罪恶的深渊。一天傍晚,他拦路**了一名赶着上班的单身女工……

耿茂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判刑八年。

入狱后的耿茂林已经完全忘记了妻子不能生养的问题,反而百般怀念起她的种种好处来。原因很简单,母亲曾一度精神失常,健康已基本毁于自己制造的这场灾难;如果妻子在此时放手一走,实在是难以想像!而更让他担心的是,二十多岁的妻子能否等他八年?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使他一直改造消极,不思进取。

痛定思痛后,他想出了一条缓兵之计,憋了三天两宿,提笔给妻子写了一封先“千悔万恨”,后又“高风亮节”的信:

“亲爱的继红,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并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万事看在老娘收养你的面子上,好生奉养她老人家,哪怕你有离婚之意也要瞒住老娘,千万不要让她知道,她老人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耿茂林寄出此信后稍觉心安。颜继红的性格他是再了解不过了,收到这样一封信,她断不至于马上提出离婚。他想,只要拖上几年,女人一上了点年纪,心气也就没有多高了。

这样想着,他不禁为自己的聪明之举而暗暗笑了。

颜继红见信后果然气消了大半。一夜夫妻百日恩,加上她与婆婆之间又有那层不寻常的关系,原本就不甚强烈的离婚念头更是烟消云散了。毕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口讷心善,架不住耿茂林一番巧言令色。她回信道:

“茂林,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好了照顾婆婆。我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只要你安心改造,我会等着你回来……”

颜继红很快就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不仅侍候着时而犯病的婆婆,还找了一份临时工,在一家餐馆里打杂,挣钱贴补家用。

她每月都按时按点地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会见耿茂林。她总这样宽慰自己:这都是前世的孽缘,有什么办法呢?

对这样的深情厚谊,耿茂林也曾被感动过,誓要用实际行动来缩短刑期,早一天回到妻子身边,去报答她的恩德。可由来已久的好逸恶劳的恶习却让他身不由己,积重难返。总是见了活就恨不能躲着走,三天两头泡病号,很快成了分监区里有名的落后分子。

同犯们有时嘲笑他,可他却说:“嗨,只要能少受累!不减刑我也乐意。”

耿茂林已忘了当初对妻子许下的诺言,抱定了混日子泡刑期的想法,任你谁来教育劝导,也就是这样了。

监狱民警并不是对他不关心,而是对他这种支支动动、拨拨转转的黏糊头,只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这天,妻子来探监,问道:“你在这里怎样?能减刑吗?”

耿茂林总有一套理论搪塞:“唉,要想减刑,需要门路呀!还得花很多钱活动关系才行啊……”

“哦?”妻子被唬得不敢再提这事了。

要说他一点不想家里的事,那也不对。但耿茂林想得开,光想是没用的,而且老娘的身体在妻子的精心调理下也恢复了许多,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只有一件:如何降住妻子,让她死心塌地地等自己。这是他唯一要做的一件事!

一晃几年过去了,加上周围一些同犯婚姻的不断宣告解体,想个办法彻底拴住妻子的念头在他的心里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

他想,这些同犯,他们犯得都不是“花案”,表现又比自己好,还三天两头闹危机呢?我这边情况如此稳定,是不是有什么不祥之兆?再一想,又觉得不会,妻子为人古板得很,满脑子都是从婆婆那儿听来的旧观念,再说有老娘在她身边,应该万无一失。

于是,他又心安理得地混他的刑期。

面对诸多前来取经的同犯,他海阔天空地讲着自己“套牢”妻子的神机妙算。传授着自己的绝招,他终于赢得了“聪明鬼”的美誉。

离刑满释放还有近一年,耿茂林的母亲去世了。

得到这个消息,耿茂林的确很难过。本来母亲病故,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岁数大了,身体又多病,可是耿茂林却从此蔫了下去。是他良心现?还是有所悔悟?

都不是,他觉得自己的妻子从此少了一层保险,独身一个,无牵无挂的,这可如何是好?

耿茂林开始担心起来,他稳不住劲了。

几天后,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想,我之所以如此提心吊胆不就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亏心事吗?要想法给她也安排一件说不清的“亏心事”,两下里不就扯平了吗?

耿茂林十分自信地认为,以妻子脑子里的旧意识,她肯定会向他认错,请求原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仅加了一道保险,而且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后半辈子扬眉吐气呢!

耿茂林决定立即着手行动。他相中了同组一名叫桂新龙的罪犯。

桂新龙还有几天就要刑满释放,人又非常义气,据说在外面时就很够“哥们儿”,求他帮忙办事的人都说他够意思。

晚上,清河监区的监舍内陷入宁静。月的清辉笼罩了整个大地,这是一轮饱满清亮的圆月。在一分监区四组,耿茂林与桂新龙聊上了。

“女人就是麻烦!”耿茂林说道,“有人说女人是男人的天敌,总是把男人往死里整,这话一点不假。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段话,我都能背下来了,说是美丽的女人让男人迷死,放荡的女人让男人爽死,温柔的女人让男人爱死,有钱的女人把男人玩死,当官的女人把男人弄死,贫穷的女人把男人愁死。唉,女人就是这样的麻烦!可是如果没有女人,男人又会干死、渴死、憋死……”

耿茂林与桂新龙的文化程度、生活阅历相近,又是老乡,所以两人平时很谈得来。一到会见时,亲属带来的食品都是互通有无,相好的程度已俨然像兄弟一般,因此无话不谈。

见耿茂林说出这番话,桂新龙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道:“唉,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男人都有‘两巴’,上面是嘴巴,下面是**,嘴巴和**都要吃、都要快活。可我们的嘴巴能吃到什么?至于**就更是跟着我们受罪了!说来真他妈嫉妒胡景立,有个那么漂亮有钱的老婆在等着他,出去后‘两巴’都能快活……唉!坐牢和坐牢也***不能比呀!”

耿茂林不禁也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有老婆,可有什么用?最近有几次在该会见时她却没有来!”

桂新龙说道:“老兄,别想那么多了,自寻烦恼啊!不过也是,女人心比海深!其实女人比男人更耐不住寂寞。”

虽然耿茂林听说过暴露家庭地址给其他罪犯而导致亲属被骗的事,但他还是十分相信眼前这个把兄弟,觉得他不会。

于是,他向桂新龙细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以及他对妻子的怀疑及想请他帮忙的事。

“这,恐怕不妥吧!”桂新龙一听他的这个馊主意吓了一跳,说,“你是不是疯了?谁能吃饱了没事干,倒贴钱请别人去羞辱自己的妻子?不行,你另请高明吧!”

“这件事求别人也不妥,只有你这哥们能帮上忙,我还不相信你吗?”耿茂林恳求道。

这些天,恰巧赶上桂新龙扭伤了脚,耿茂林跑前跑后侍候了他一个多礼拜,桂新龙抹不开面儿了,勉强答应下来:“好吧,不过可要保密,出了事你可要负责!”

“那当然!”耿茂林沉浸在一种急于看到自编、自导的这出闹剧的焦急之中,他相信桂新龙的为人,更相信自己的安排。

桂新龙临释放时,耿茂林千叮咛、万嘱咐:“哥们儿,一定点到为止,意思一下,千万别动真的……”

同在四组的罪犯康友贵对耿茂林的举动表示了担忧,他对耿茂林说:“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没有用,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耿茂林不屑地说:“你懂什么?”

一旁的另一名罪犯悄悄对康友贵说:“别管他,你等着瞧吧,有好戏看了……”

※※※

几天后,一分监区的值班室。

韩分监区长和汪副分监区长把一纸离婚诉状递到了康友贵的手中。

康友贵三十五岁样子,脸上却有了风霜刻画的纹沟。他早料到会有今天,他似乎早已有了思想准备,他没有再作太多的犹豫,便准备在上面签字。

汪副分监区长问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康友贵说:“我知道这事已无法挽回,我已有了思想准备。”说着,便拿起笔,在离婚诉状上签了自己的姓名。

韩分监区长说:“既然已经签了字了,就要想开点,能做到吗?”

“当然。”康友贵有些掩饰不住沮丧的神情,说,“事到如今,我只能想开一点了。我本以为玩一点爱情技巧,会使婚姻生活更加浪漫。没想到,到头来不仅失去了爱情,还把自己送进了牢房。”

汪副分监区长问:“嗯?你是说,你的盗窃犯罪是为了爱情?”

康友贵说:“呃,可以这么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之所以产生这种荒唐至极、无聊透顶的想法,一半固然源于婚姻质量的追求,另一半则是受虚荣心的驱使。”

康友贵接着述说了自己的经历,他感到耿茂林正在重演自己的经历:

康友贵和妻子曹玉华以前是大学同学。康友贵是历史系,曹玉华是外语系。

当年,康友贵追到了曹玉华着实令同学们羡慕、嫉妒了一番。之后,他们被分在同一所中学教书。

婚后,康友贵总觉得曹玉华对自己的热情开始逐渐减退,特别是在她生了孩子之后,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女儿,几乎无暇顾及自己的丈夫。

因为康友贵教的是副课,闲暇时间相对多一点。曹玉华教的是主课,又是教学骨干,工作比他忙得多。曹玉华还自告奋勇地兼了两个差生的业余辅导,每个双休日晚上都要到学生家里辅导功课,一般得到十点钟以后才能回来。

每次回家之后,曹玉华往床上一倒,很快便睡着了。这使得康友贵十分不满。他很想找机会和她认真地谈一谈,可几次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来。

曹玉华事业心很强,忙工作,忙职称,忙孩子……每次看到她从外面回来那疲惫不堪的样子,他都心疼得要命,哪里还忍心责备她?

曹玉华由于工作出色,连续三年被评为学校里的优秀教师,而康友贵却仍是老样。和妻子身上的光环相比,康友贵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反而显得暗淡无光,他多么希望能回到从前,重温往日花前月下、林阴小道上的浪漫啊!

但无论康友贵怎么努力,曹玉华似乎对他再也提不起兴趣,他们的婚姻生活变得越来越平淡。有时康友贵想,是不是自己对她已经没有了吸引力了?是不是自己在教学上不如她,使她瞧不起了?

康友贵越想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妻子,自尊和自卑双双敲击着他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这天,曹玉华到省城参加了一个教学研讨会。康友贵一个人呆在家里,感到分外寂寞。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他跑到大街上一个人闲逛。

街上的廊一家连着一家,家家门口都站着一两个廊妹,她们煽情地朝路人挤眉弄眼。康友贵鬼使神差地走进一家。

廊妹嗲声嗲气地问他:“先生,洗头还是敲背?”

“理。”康友贵随便说道。

一个廊妹说:“光理有什么意思,我们这里服务的内容多得很,只要先生肯花钱,包您满意。”

看着她刻意装出的媚笑,康友贵感到了厌烦,理完,他就飞快地走了。

可走出廊,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些廊女既然只图钱,我何不请她替我帮个忙,让她冒充我的追求者给我写信,然后让妻子看到这封信,看她今后还敢不敢冷落我?

他又想到,自己只是用这个方法去刺激一下妻子的醋意,让她沉睡的爱苏醒过来,又不是真的去做对不起她的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想到这里,康友贵不禁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起来。

为了将事情做得隐秘,他特地跑回到老家,在老家买了信封、信纸和邮票,然后一家廊一家廊地寻找愿意为了一百元钱冒充“第三者”的廊妹。

找到第六家廊,总算有一位叫刘莹莹的女孩表示愿意。

康友贵就拿出事先写好的信,让刘莹莹一字不漏地照抄一遍。这位廊妹看上去年龄很小,但字写得还不算难看。康友贵很满意,他把刘莹莹抄好的信投进了当地的邮箱。

从家乡回来后的第六天,他“收到”了这封由他一手炮制出来的“求爱信”。为了不至于把事情闹大,让妻子无法接受,他在信中把他和“她”的关系界定在一个恰当的位置:

她是他高中时期的学妹,一直暗恋着他,他并不知情;她知道他现在已经结了婚,这个时候本不该来打扰他,可她管不住自己;为了他,她至今还是单身……

为了让妻子看到这封信,康友贵把它装进已经穿了好几天的衬衣口袋里,然后对妻子说:“我想回家看看父母。”

妻子说:“换身干净衣服再去吧。”

于是,这件装着信的衬衣便“顺理成章”地被留在了家里。

康友贵回到家乡的第二天,就接到妻子从家里打来的电话:“请你立即回家!”

康友贵故意惊讶地问道:“哦,有什么事吗?”

“回家再说!”妻子显然有些生气了。

康友贵在电话里已经嗅出了曹玉华的醋意,心里既高兴又有些担忧。高兴的是,曹玉华的醋劲来得这么快,说明她依然爱他,怕失去他,也许以后他们的爱情会重燃往日的浪漫;担忧的是,万一这件事弄巧成拙,以妻子的脾气,真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结果。

回到家,刚进门,妻子就责问道:“你回家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康友贵若无其事地说:“看父母啊,不是跟你说了吗?”

“不会是看旧相识吧?”妻子酸溜溜地说。

康友贵立即“主动坦白”:“还顺便去看了一位高中时期的同学,前几天接到她一封信,那信……看来你是读过了,人家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了……我也就是去看看她,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不信你问我爸妈,晚上我可是在家里睡的。”

“我问你在哪儿睡了吗?你这是做贼心虚!”妻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像是没有什么事似的忙其他事去了。

见妻子如此大度,康友贵感到了失望。

康友贵不仅没有从妻子的大度中幡然醒悟,反而对这种无聊的游戏产生了更大的兴趣。两个月后,他又如法炮制了第二封“情书”。

这回,他没有再让妻子“无意”中现,而是主动把信交给了她。

妻子看过信,冷冷地问:“你不是说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吗?怎么又来信了?”

康友贵和颜悦色地说:“唉,这种事,有时候说不清楚,我把信交给你,就是想让你给拿个主意。”

“你要是跟她说不清楚,那就让我来跟她说。”一向宽宏大量的曹玉华这回真的生气了,她坚持要他说出“她”的地址。

可是,他上哪儿去弄“她”的地址呢?康友贵只好含糊其辞地说:“你干吗非要去找她,这样多不好嘛!”

妻子见他不说,以为他们真的“有一腿”,于是气得几天没和他说话。夫妻俩的关系陷入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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