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眉儿跑进梅姨娘房里拽着她爹衣袖扭着身子道:“爹爹如今不疼爱女儿了么?”
“小姐。”夏荷随即跟了进来。
柳老爷正在与梅姨娘说着眉儿将要出阁的事,见她俩突然跑来眉儿又冒出这没头没脑的话不觉奇道:“我儿这话从何说起?爹爹不疼爱你却又疼爱谁去?”
“你还想骗我,打量我不晓事么?”眉儿用力跺着脚,“上头有少女乃女乃压着这小妾是好做的么?你今要将女儿推进火坑里还说什么疼爱于我?”说罢“呜呜”哭将起来。
柳老爷指着夏荷厉声道:“小姐才刚出去还好好的,怎的这会子又跑来说这些疯话?定是你这贱婢背地里唆使的!”
“老爷,不干奴婢的事呀!奴婢可什么也没说。”夏荷慌忙摇着手。
“还敢狡辩,来人―――”
“小姐―――”夏荷可怜兮兮地望着眉儿。
“你干么又扯上她?不与她相干。”眉儿一把将夏荷拉在自已身后,“爹爹若定要逼着女儿嫁到侍郎府为妾,我便……我便一头撞死,去寻我娘去。”
柳老爷听了面上毫不动容,显然眉儿不是第一次对她爹使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见自已这话没收到预期效果眉儿扭头对夏荷道:“你别拉着我,让我去寻我娘,反正爹爹如今也不疼爱我了,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趣?呜呜……”
“小姐,奴婢没拉着你呀?”夏荷一脸无辜地摊开两手。
“你别拉着我,让我去死,呜呜……”
眉儿仍不管不顾的自说自话,夏荷干脆一脸鄙视地将头扭一边,不再理会她。
梅姨娘坐在一旁想劝却因着自个身份不便多言,知道眉儿是要嫁到钱侍郎府中为妾后她就暗自懊恼不已,深悔半月前去尼姑庵烧香拜佛时不该让眉儿与她同去。
柳老爷膝下只眉儿这一个宝贝女儿,梅姨娘听人说尼姑庵的送子娘娘很是灵验便动了心要去拜拜,好生下一男半女巩固自已在柳家的地位。那日她出门可巧撞上眉儿,知道她要去山上的尼姑庵眉儿便吵着要跟去。结果到了山上因钱夫人在内拜佛她们被挡在了庵外,眉儿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悄悄绕到后山跑进阉内这才结识了钱夫人。
若是那日出门没撞上她或者不让她同去就不会生这等事,梅姨娘心内暗道:看来这都是眉儿的命呀!
而柳老爷见眉儿一味地哭哭啼啼吵着闹着要去寻她娘,不由拍案喝斥道:“你如今已及笄是个大姑娘家了,还跟以往似的动辄就寻死觅活哭闹不休成何体统?也不怕下人笑话。”
眉儿冲他嚷道:“我原本就有爹生没娘教,哪里知道什么体统不体统,谁爱笑便凭他笑去。”
梅姨娘忍不住开口道:“老爷,姑娘即不乐意不如就依了她罢。”
“你懂什么?真真是妇人之见。”柳老爷起身拂袖怒道:“若是一般人家倒还罢了,堂堂侍郎大人是咱们一介平民百姓能得罪得起的么?况且我已答应人家岂有反悔之理!”
“谁答应的谁嫁去。”眉儿顿足哭道:“娘,爹爹如今不要我了,女儿这便来寻你。”说着做势欲往桌角撞去。
“小姐。”夏荷赶紧扯住她,对自家小姐夏荷还是了解的,她倒不是怕眉儿真的会去撞桌角,只是她明白自已若不拉住小姐柳老爷定会迁怒于她,少不得又要挨顿骂。
“胡闹。”柳老爷瞪眼眉儿,气得一甩袖,负着双手在屋里来回不停踱着步。
夏荷将一方罗帕递给眉儿,悄悄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下,提醒她戏别演得太投入了,以免冲动之下一时失控真伤了自已。眉儿接过帕子一边拭泪一边偷眼瞧了瞧她爹,见柳老爷眉头深锁又不免有些心疼,不由软软叫了声:“爹爹。”
柳老爷停下脚侧转身看了看她,尔后长叹道:“哎,眉儿呀,并非为父心狠定要逼你嫁到侍郎府为妾,打小爹爹就将你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疼爱着,如今实实是……实实是没办法呀!爹爹也想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到有钱人家里做个少女乃女乃。可那钱夫人定要讨了你去,说除了名份以外余者皆按少***标准,万万不会亏待了我儿。”
“如此说来,爹爹并非因为不疼爱女儿了才要将我嫁过去的么?”
“自然不是,这世上哪有爹爹不疼爱于自已女儿的道理!”
听柳老爷这般说眉儿才破淀为笑,她原本心地单纯,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在乎什么名份,她在意的只是自小就疼爱她的爹爹是否还爱她?在眉儿心里甚至觉得出阁这事挺好玩儿,她偏头想了想道:“要我嫁过去也不难,只是须得依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但凡能做到的爹爹断没有不依之理。”
“嗯……我听说做小妾只能青衣小轿由后门而入,这个我不依,我要凤冠霞帔八抬大轿由侍郎府正门而入。”
眉儿虽说对成亲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在乎什么名份,但出阁是每一个女孩儿一生中最为头等的大事,再生性淡定如水的女子都会向往“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的那一刻。眉儿时常在街上看到人家成亲时吹吹打打一路浩浩荡荡,那些新娘子头戴大红盖由喜娘搀扶着款款跨进张灯结彩的大门,场面即喜庆又热闹,所以她才不要灰溜溜地从后门而入搞得那么凄凉。
然而柳老爷与梅姨娘却被她这一条件惊得目瞪口呆,柳老爷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指着眉儿道:“这……这这……这简直荒唐!自古以来便未曾听过有哪个做妾的可以由正门而入。”
“同是爹生娘养的为什么正妻可以妾则不行?”眉儿俏脸一扬,“莫非做妾的比正妻少了只眼或是缺了条胳膊?我虽为妾,却偏生要凤冠霞帔由正门而入不可!”
眉儿这一要求不仅让她爹头疼也难坏了钱侍郎,他对钱夫人道:“本朝自太祖皇帝起便对霞帔作了详细规定,一品至九品各有不同,民间女子成亲之日才可佩戴霞帔。而凤冠因以凤凰点缀得名,凤凰乃万鸟之王,只有皇后和公主才配得上它,通常只在隆重庆典或婚礼上才戴。就是朝庭命妇成亲时也须得皇上恩赐方可佩戴凤冠,哪有小妾不知天高地厚要佩戴凤冠霞帔之理?这女子如此刁钻古怪,就是过得门来与儿媳也定是水火不容,与其到时闹得鸡犬不宁不如早早另娶她人罢!”
钱夫人一听急了,“老爷,自我嫁与你后从未要求你为我做过何事,这次我便求你去向皇上为眉儿姑娘讨来凤冠霞帔。”
“夫人,想我钱家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要娶房小妾在这京城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夫人为何定要娶那柳家女子不可?”
钱大人很有些费解,钱夫人却没吱声,面上神情仿似沉浸在了什么难忘的过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