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一般的密室里，漪墨送上的惑人红唇正在缓缓凑向艾凡赫，虽然艾凡赫的心里现在是惊愕和慌乱，但他的身体却履行了一个正常男子应该有的反应——不动如山。
远方联席议会操作间中状若癫狂的五人咆哮实在太远，完全无法影响到这里，一切似乎应该是理所当然发生的了。
但就在双唇相交之前的那一瞬间，两人的行为却终于被打断了，远方五人集体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发现了打断者，是他们从来未考虑到的人，或者说物体。
“心太急啊……”一旁高处传来的声音，让几乎要贴合到一起的男女像被枪声惊飞的小鸟一般散开——陈思齐的影像轻轻地开口了。
在两人像偷食的宠物被发现一般的眼神移到光影脸上时，却发现影像的脸上并没有此种情景下应该有的邪恶表情，板着的面孔和吐出的幽怨腔调完全搭不上界：“千样人，千样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是在说我们？艾凡赫茫然，影像神神叨叨的话语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还好，接下来发生的变化解释了他的疑惑，也部分消解了他的惶恐和不安，诸多石门中的一扇上，闪过两道念术的光芒，然后被切开的三角形向外倒下，砸在地面上砰然作响。然后一个人影从黑暗的门中走出，是罗兹。
走出门的罗兹满脸阴沉，在踏进大厅的第一时间就走回了影像身前，沙哑着嗓子压抑着情绪询问：“刚才我看到的……都是真的么？”
影像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而罗兹却不依不饶地盯着那张虚无的脸庞，希望能获得问题的答案。
很快，周围的石门陆续打开，其余两人也陆续从其中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复杂各异，但大抵都是欣喜所带来的沉默，走到中间沉思不语。
看着罗兹看向友人安全稍微心安一点却依旧心事重重的表情，艾凡赫知道他所问出的问题，答案应该对他尤其重要。
既然全员都已经集合在了面前，可影像却依然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样子，直到闷不作声的幻扫视了一下环境，走到所有没打开的门前，模索到机关将它们全部打开，影像才再度抖动说起早已设定好的话来。
“不要纠结于你们看到的美好景象，那是你们很有可能在将来获得的……”光影抖动着，第一句话就几乎让罗兹大喊出声，但想到最终也不会得到回答，罗兹才强压了下来，听着它继续说了下去，“具体如何获得，那是由你们之后一点一滴的行为所最终导致的，未来永远含有无限的未确定性，你们也永远拥有获得那份事实的能力。我的话就这些，这也是最后的话语，离开时请把这张光盘带走，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它另外的用处。”
“可是我看到的可不是什么美好的景象啊！”听到影像的结语，罗兹终于按捺不住了，出声想唤回影像的回答。但这只是徒劳，在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影像剧烈的颤抖起来，骤然缩小，消失在光盘正上方的空中。
眼睁睁看着影像消失了，罗兹的表情变得极其糟糕，变幻了好些个可怕的眼神后，就直接转向了其他人，可怕的表情下说出的话语，完全不像是他平时的样子：“尽快离开这里……对，尽快。”
看着罗兹几乎是仓皇逃离的样子，大家都十分的奇怪，艾凡赫向着安菲娜和幻打着征询的眼色，却都只得到了摇头不知的回答。
罗兹的背影已经跑出去很远，无奈的其他人只能赶快跟了上去。
在停在不远处的椭圆蛋舱旁，罗兹脸色阴沉如水，对大家的追问却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再分什么先后，五个人都勉强挤进了蛋舱中，开始向着来路上升去。
……
联席议会所在地，静止不动的六个身影中，正有五个正在微微战栗。
无声地用眼神和同僚们沟通完之后，政治家表情非常吃力对着唯一没受到影响的义体开始任务的布置：“我们五人，由于刚才主观对‘有益’事务进行了干扰，已经出发了最优先法则的最低端惩罚，会短时间丧失资讯操作权，进行自我整顿。在我们无法处理事务的这段时间，你需要严密观测计划的发展，并对我们的运用权限进行主动防御，尽量减少被对方侵入掠取的可能性，你的机能不足……”
似乎来不及再多交代两句，五人的光影就一起消失在了半空中。
“我知道的，”知道光影消失在了面前，义体的神情才终于有了一点改变，眼中泛起活跃的光华来，“我知道，需要的额外机能可以借用其他义体的内核并行串联进行演算……只是你们不知道，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
光之城堡，花园中。
漂浮在半空的闪耀光影中，轻轻的舒出了一口气，引得一旁静立的白衣侍女抬眼看来。
“机关算尽太聪明，”开口吐出这么一句话，白色光影向着一旁眼神疑惑的下属解释了一句，“那五人，最优先法则已经施加了惩罚，吾等二人，终可坦然一叙。”
“吾主，”光影的解释让侍女的表情更加疑惑了许多，“虽然我更改了干扰事务的性质设定，但我不认为那五位最后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内情么？”
光影轻微的摇晃着，似乎十分陶醉对手无法窥视时的悠闲感觉，甚至还轻笑出声：“呵，汝的设定更改，只是一个预设的障碍，如果是他们，未必没有绕开的能力。只不过，他们为了效仿汝之存在，创造出来了一个集合五人特点与一体的下属，本想是同理躲避吾之窥视，但此独特存在之个体却拥有了个人化的想法。”
“吾主所指的是？”侍女血红的双瞳在这一瞬惊讶地扩张开起来，话语中也第一次带上了感情的震动。
淡淡的笑意在漂浮的光影中飘渺地浮现，带着无可抑制愉悦的声音，从光影中传了出来：“他彻底删除了部分观测资料，让五人只能相信他所统计出来的数据时间，前后出现了数秒的误差，再加上他有意识的引导，就直接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这样说来，想必主上一定替他背了黑锅吧？”侍女很快就明白了是那几个细节导致了现在的情况，语气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嘲讽的口气。
“汝的语气……”光影幽幽的话语传出来，带着一点捉模不透的意味，“看起来汝的性格方面也逐渐开始成形了么？似乎受到了一些奇怪的影响？……算了，勿要理睬这个，看到汝的成长，吾甚欣慰，值此良机，将之前收集的资讯交付与吾，待吾与汝分析一下整个事态的发展……无须担心，吾会在那五人恢复之前彻底废弃清除。”
在白衣侍女低声应诺之后，无声的眼神开始在光影和白衣侍女之间连接成线，菁华浮影的流光不停地闪现其中。
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原来是这样……”光影低吟了数秒时间，才感叹一声，“从那五人所剥离的性格碎片来看，我大约可以了解你选择这种奇怪语气的原因了，说是娱乐也罢放松也好，在这段时间里，就让我也使用这种你熟悉的方式与你进行交谈吧，也算是一种练习和培养。”
“主上的意愿，无上英明。”
“那么，就这些现状来看，你认为如何？”光影没有再回应白衣侍女的礼貌，而是直接问向了重点。
虽然短短一瞬惊讶于自己主人的直白，但侍女很快就反应过来，思考了片刻就给出了回答：“从目前来看，虽然是机缘巧合，但事实是同化行为被中途打断，五人议会虽然付出了代价，但好歹把计划拉回了轨道。陈思齐影像运气好的再启动语言，也直接影响降低了之后陈漪墨再度行动的可能性，目前对于整个计划来说，影响并不太大，他们应该会继续下去。”
“从计划整体的各个步骤而言，事实好像的确是这样。”光影的话语中传来了低沉的笑意，轻轻地否定了侍女的看法，“但实际上，每个步骤的先后衔接，是会使整个事件发生突变性变化的。目前看来，艾凡赫接受到了需要接受的知识，接下来只需要承受相应的激发条件即可，但是人类个体是一种复杂的存在，这种受到影响使之思想发生改变的过程，并非满足相应条件即可完成，每个步骤的顺序皆是不可改变的。所以此时实际上，五人议会组所设计的这个计划，实际上已经完全月兑离了设计好的轨道！”
“我大概已经可以从这些事情上获得一个答案，五人议会组额外干涉罗兹?费里曼前往艾凡赫身边进行影响，并非罗兹的使命，而是他使命的掩护。他们所要求的真正目的我已经知晓，但我不会告诉你，需要你自己去探知，这将有助于你的成长……”
“主上，我不太明白……”白衣侍女疑惑地开口，才开口才发现自己打断了光影的话语，惶然低头跪伏于地，却在膝盖弯曲时被一股庞然的力量所托起。
“无妨，我可以在这里给予你一个提示，艾凡赫的身份就是罗兹所需要的，而罗兹的历史使命就是混淆定位，最终从陈漪墨那里获得陈思齐留下的东西。但现在已经是不可能的，陈漪墨已经明白了所等待的人究竟是谁，这个目的再也无法达到，五人议会用作下次再次使用的准备就已经完全失效了，所以这次将是他们此系列计划的最后一次行动。”
“而罗兹的思维也已经由于陈思齐的预留幻境模拟，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按照他的性格，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会更加精彩。而计划的最终落实人，艾凡赫，他在没有完成所有性格影响前，就得知了所有之后才应该得知的情报，这些情报会变成他的性格影响因素之一，而不是预想中的行为决定因素。”
“所以整个计划在这一刻开始，所有预定的轨迹都消失了，接下来的，才是刚刚开始的精彩部分。而促使这一切发生的，五人议会创造出来的那个奇异的创造单体，就连我也无法猜测他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将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光影呵呵笑着，似乎体会到了极大的乐趣。
“能成为主上的对手，将是他的荣幸。”侍立的少女微微躬身，谦卑地送上了赞扬。
“不……他不会成为我的对手。”但光影直接在下一刻就否定了这句话，指着白衣侍女提醒，“他将是你的对手，不是我的。”
看着愕然的侍女，光影再补上了一句：
“放手去做吧，按照你的意愿，去决定世界的走向……这本是我的职责，我在这一刻，将它交托与你。”
（消失的轨迹完）